碎城创造的怪物(1 / 2)
「……!水叶学姊,那是……」
来到游戏桌前的同时,可怜发现了水叶肩膀上的「那个东西」。
接著水叶「嗯?」的一声,歪起头说:
「哦……你说它吗?它是我的宠物。也可以说是为红莲大人跟我牵起缘分的恩人……吧?」
说著,水叶伸手抚摸爬在她肩上那只有一个拳头大的毒蜘蛛。
红莲也记得那只毒蜘蛛。那场让生命暴露在威胁当中的游戏,就是用上了那只巴西流浪蜘蛛。
「我还真希望你能小心管好它呢。」
可怜虽然故作镇静,却也自觉制服底下起了鸡皮疙瘩。
足以致人于死的虫子,以及若无其事把那种虫子摆在肩上的水叶,都让可怜感觉极为毛骨悚然。
不过,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打乱自己的集中力。
可怜拍打脸颊重振精神,走往游戏桌。
碎城可怜与御岳原水叶──「姊姊」与「妹妹」之间的游戏对决。这场对决的序幕异常安静。
「──加注。只赌这些。」
「……二十枚筹码对吧。跟注。」
大批观众沉默不语。突然展开的另一场对决,而且还是赌上学生会长未来的对决,让所有人都只能屏息观战。
(……二十枚,暂时是接下她这一手了。这是?)
可怜冷静翻开手牌──确认有♦5♠8♠Q♥K♦K等五张牌。
(K的对子……这是?)
她想起白王子透夜洗牌的特殊习惯。
在先前六场游戏中不断出现的倾向──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意外?
感觉异常容易出现成对的牌,就像是在暗示有特殊倾向存在。
「换牌,麻烦换两张。」
可怜将♦5跟♠8递给发牌员,要求换牌。
担任发牌员的白王子透夜依旧保持扑克脸发牌。
翻开新发下来的牌那一瞬间,可怜有种彷佛电流窜过全身的感觉。
(──运气来了……)
这是机率的极端,运气的偏差值。
排除所有不确定要素后仍旧残存的乱数碰巧凑成的结果。
♥8♠Q♣K♥K♦K──三位国王齐聚一堂,形成三条。
虽说不留下♠Q,而是留下♠8的话就可以凑成葫芦,但赢面仍旧够大。
就能够轻易凑出来的牌型而言是最好的牌,有大赌一把的价值。
(那么,这局就应该赌大一点……!)
可怜依据她瞬间计算出来的结果决定下一步,确认手边的筹码,等待自己的回合到来。
换过牌的水叶身上,已经不见她开始对决前显露的异常亢奋以及疯狂神色──
「唔……那,加注。就赌这些。」
态度轻浮!
「……可以请你宣告正确数字吗?这样游戏无法成立。」
「……好麻烦……」
水叶推出的大叠筹码根本没有排好,单纯是散乱的一堆筹码。
不过,没有人不知道那一叠有多少枚筹码。因为──
「加注……我只留这些,其他全部赌下去。」
包含刚才下注的二十枚在内,她几乎把一开始分发的筹码全数用来下注。
手边只留下少少五枚。
水叶把其中九十五枚等同生命值的筹码,赌在这一局上。
(第一局刚开始就赌这么大──如果这么做的是一般人,完全就是自杀。)
可怜默默观察局面以及水叶本人。
即使这几天生活在一起,对她的了解依旧几近于零。
她的行动准则没有规律,而是一团混乱。就像随心情决定一样粗糙。
因此可怜无法拔出逻辑之剑,无法推测她会怎么行动──不过,既然是人类,一举一动中就应该存在她的思绪。
(或许该认定她平时的一举一动恐怕全是假动作。)
她可能是要透过空虚飘渺的言行,甚至用有些愚蠢的举动欺骗她自己,再藉著这副假面具诱使他人轻忽大意。
那么,她就不可能在没有强力手牌的状况下,赌下几乎全部的筹码。
(就机率来看,她要凑到比三条K强的牌不是那么简单。不过……要是不只我,连她也有著好运的话──)
就无法否定她也可能凑到比三条更强的牌。
(……弃局……)
脑海浮现弃局的选项。
这是害怕失去九十五枚筹码而产生的诱惑,可以只靠二十枚的损失度过这一局。
不过──
「我接受你的挑战。跟注。」
喧哗声四起……!
会场内一片震撼,群情激动。
「喂喂,她认真的吗……!」
「不管最后是谁赢,这样也太乱来了吧!」
「我会弃局,是我的话,遇到这种场面绝对会弃局啊!」
观众像是亲身参与其中般热烈讨论,可怜则是面色不改,大口深呼吸。
(──我的牌是三条之中最强的牌。要提防的只有比三条更强的牌型。)
一开始就凑到顺子的机率是○•三九%。
同花则是○•二%,葫芦○•一四%,四条○•○二四%。
同花顺○•○○一三%。
皇家同花顺○•○○○一五%──
(一开始尚未换牌时就已经下注二十枚,那接著换牌后也不是没有牌型变强的可能。那么,这一局直接弃掉也无妨──)
但是,可怜舍弃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是一般的扑克就算了──」
不过,这是「假扑克」。
「摊牌。」
在透夜不带感情的宣告下,两人摊开自己的手牌。
「三条。K。」
只公开♠Q跟♦K。其他的牌则保持覆盖──刻意隐藏两张K,是要引诱对手提出审判的狡猾陷阱。
这个手法令对手怀疑手牌不成对,进而提出审判,事实就会现形化作锐利的刀刃,刺穿敌人。
这将成为一把巨大镰刀,彻底夺走水叶所剩无几的性命!
「三……条。8。」
水叶只公开♣7跟♦8,其他保持覆盖──她宣告的牌型比可怜的弱。若不提出审判,就会招致败北。
「哦哦哦哦哦……!」
「输掉九十五枚……喂喂,这么快就要直接定胜负喽?」
「那个叫水叶的也太乱来了吧。难不成是超级大外行吗?」
会场内再次掀起骚动,哀叹太过惨烈的输赢定局。
(……轻松解决。她就只有这点实力吗?)
极为平凡的发展,让可怜不禁暗自纳闷。
原以为她的实力坚强到不亚于全盛期的红莲──但可怜没料到怀著高度警戒接受的这场挑战没有用上任何计策,单靠正面对决就赢了。
可怜原本认为水叶一定有会什么特殊的计谋。也因为这样,她才会设下引诱审判的陷阱。
「不提出审判的话,就要直接进入结算了。需要审判吗?」
「我不需要……因为猜错的话,就会失去全部筹码。」
透夜出言催促后,水叶一边天真无邪地把玩仅有的五枚筹码,一边说道。
(没有掉进陷阱。是被看穿了吗?……不对,还是因为她的感性受损?)
水叶彷佛婴儿般的纯真举动,一点也不像是演技。
完完全全是她自然的举动──出汗、体温升高的程度、心跳跟呼吸凌乱程度全部正常。
完美到无法置信的「无心」状态,使可怜怀抱著少许戒心──
「──审判。请公开你的手牌。」
就在这一局直接解决她。如此心想的可怜提出审判。
(三条8?……不可能。8已经出现两张了。)
可怜以凑出葫芦或双对子为目标而把Q留在手牌里,换掉了一张♠8,之后抽到的♥8则是目前覆盖著的手牌。
剩下的8,只有♦跟♣的两张。
既然不存在万能的鬼牌──水叶的牌就绝不可能是三条。
提出审判百分之百会成立。
只要靠这次审判多抢下十枚筹码──
胜利就会是属于可怜的。
「来吧,摊开你的牌。摊开你那丑陋的谎言。」
「唉……被发现了。」
水叶以犹如人偶般的平坦语调这么说,垂下肩膀。以被看破谎言而确定吞败的立场来说,是有些太过镇定了。但水叶本来就不是散发著霸气的人。因此可怜也不是太在意,只是等待著揭发谎言的那一刻到来。
「太可惜了。」
水叶微微歪头,一张张翻开覆盖的牌。
──♥9。
「真的太太太可惜了。」
──♣10。
「真的,真的……太可惜了。可怜。」
而最后一张是──
──♥J。
「啊……好可惜──这样根本不痛不痒。」
水叶恍惚的红色「双眼」亮起淡淡微光,嘴角扬起诡异笑容。
「咦……?」
可怜口中流露出困惑。
同时也有一股彷佛被丢到冰块堆里的强烈寒意窜过背脊。
没有三张8。三条不成立。因此「审判」成功。
不过……不过!
……她的牌是怎么回事?
可怜反覆确认了水叶的手牌好几次,额头冒出大滴汗珠。
水叶公开的覆盖牌是♥9、♣10、♥J。
这些牌再加上一开始就公开的两张──♣7跟♦8。
──♣7♦8♥9♣10♥J。
凑齐7到11的数字后,成立的新牌型是──
「──顺子。审判成立,御岳原水叶支付十枚筹码给碎城可怜。」
透夜正式宣告输赢的判决。
「另外,也依据审判后公开的牌型,改变这一局游戏的胜败判定。碎城可怜需支付九十枚筹码给御岳原水叶。」
可怜一瞬间无法理解透夜在说什么,愣在原地。
直到听见一次移动大量筹码的清脆声响,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情……竟然会有这么不合理的事情……?」
──刻意宣告较弱的牌型。
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拉低胜利机率的愚蠢行为。
「你根本疯了……如果我没有提出『审判』怎么办?」
「如果?……游戏没有什么『如果』喔。」
水叶笑道。
「我设陷阱。而你掉进了陷阱。就只是这样罢了。」
「……!你那是结果论吧。我想问的是,你究竟是有什么确定会赢的根据,才敢做这么不要命的赌注!」
可怜无法克制自己自然而然提高音量。这也难怪。因为实在不合理。
若对手是没有多想什么,只是一味采取荒诞举动的大外行就算了。但S级第四名──在学生会内也算拥有较强实力的玩家,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否定。你搞错前提了。」
水叶摇摇头,露出像是柴郡猫的妖艳笑容。
「我……原本就觉得,陷阱没有成功也没差。那样,我的筹码就只剩下五枚。会落到死亡边缘。因为被逼上绝路的话,可能多少会觉得刺激一点。」
「什么……你是抱著失去九十五枚筹码的心态下注的吗?」
「嗯♪」
微笑。
御岳原水叶露出彷佛纯真女孩的笑容,亲吻肩上的毒蜘蛛。
她的微笑在可怜眼中,就像是邪恶至极的魔物露出的笑容。
她的思维异于常人。
就算只是一两枚筹码,任谁都会相当重视,并费尽心思尽可能多拿任何一枚。
可是,她竟然只为了寻求刺激,就胡乱下注高达九十五枚的筹码!
眼前的对手究竟是怎么回事?完全深不可测。
可怜失去九十五枚,获得十枚,剩余筹码十五枚。
水叶获得九十五枚,失去十枚,剩余筹码一百八十五枚。
(太奇怪了……怎么会这样……)
可怜看著自己剩余的筹码,慌得颤抖了起来。
这不是单纯吞败那么简单。
超出常轨的攻击。一般人绝不会采取这种疯狂战术。
对于透过蓄积常识变强的可怜来说,这也是让她体会到两人之间实力差距的一击。
(居然在哥哥面前出这种糗……可恶!)
──不能就这样输掉。
可怜咬紧嘴唇,流出鲜血。就像是要靠痛觉抹除自己的天真想法。
她的表情不再是能够冷静看清战况的扑克脸。现在的她眼神宛如要吞噬对手的魔鬼,也像是露出獠牙的玩家。
看见可怜对自己投以充满斗志的视线,水叶露出喜悦的笑容,歪著头说:
「进下一局吧。你要好好加油……别弄死自己哟。」
透夜华丽的洗牌技巧所发出的声响,就像是正在前往断头台的脚步声。
一片紧张气氛中。
在可怜身后观察战况的红莲则是──
「…………」
亮著犹如躲在暗处的野兽般的「眼睛」,手指操作著手机的触控萤幕。
*
『每次需要支付五枚筹码作为参加费,也是每一次下注的最低金额。
若选择弃局,下注的所有筹码将全数移交至对手。
而拥有的筹码不足五枚时,将被认定败北──』
游戏规则最后这段看似没什么特别的规定。
也就是入场费,强制下注的最低金额──
这让可怜无法避免损害一点一滴扩大,被规则耍得落入绝境。
「……跟注,五枚。」
可怜保持著扑克脸确认凑不出任何牌型的惨烈手牌后,出手下注。
她赌的是最低下注额五枚,却也占了可怜所有筹码的三分之一。
「追注……就赌这些。」
透夜动手迅速叠起水叶放上场的散落筹码,整理整齐。
五枚筹码一叠的有三组,也就是十五枚──
与可怜残存生命值等量的筹码,就如毙命的子弹。
「……换牌。」
可怜不把内心恐惧显露在外,进行换牌。
但奇迹没有发生,没有运气好抽到好牌,使得手牌依旧惨烈──
(♦8♣5♦5♠2♥J,对子……)
完全不是能放胆拚胜负的牌。
「这张,跟这张。」
水叶接著舍弃得牌,让可怜感觉心脏静止了一瞬间。
(──丢掉A对子?)
♥A跟♦A,单以对子来看是最强的组合。水叶毫不犹豫地丢掉这两张牌,只看了一眼新拿到的牌,就随意放到桌上。
茫然且面无表情。幼稚园孩童般的纯真与敏捷野兽般的魄力。这些要素出现在同一名少女身上,不相矛盾。
水叶的存在不在可怜的常识范围内。完全无法理解她怪异又莫名其妙的思维。
(判断不出来……丢掉凑齐的对子到底有什么好处?只可能是刻意做假动作,要引我拚胜负……)
说不定是故意舍弃强力手牌,将可怜拖进战局的计策。
……若真是这样,又显得太过刻意。
(没想到超乎理解范围的存在会这么恐怖。现在的心情就好像独自待在被拋在有未知猛兽闲晃的孤岛一样,好不安……)
可怜把手牌盖在桌上,吐出长长一口气。
「我要……弃局。」
如此宣告的同时,可怜也默默将五枚筹码交给水叶。
她费了很大心力,才勉强让语调听起来很平淡。
不过,她却暗自咬牙切齿,用力甚至听得到声响。
可怜早已没有半点从容。
她还能继续坚定站在游戏的战场上,是基于对游戏抱持的自尊心,以及不想让红莲失望的焦躁情绪。
(要撑住才行。要尽可能增加交手次数,多收集敌人的资料,等到该一决胜负的时刻到来,就能判断出该怎么做!)
可怜剩余筹码十枚。水叶一百九十枚──
游戏进入下一局。
「……!」
看了一眼发下来的手牌,可怜不禁吊起眼角。
──又是没有凑出任何牌型!
「我……弃局……」
「这样啊。」
水叶不感兴趣似的对换牌后手牌依旧不够强,决定再次避免正面冲突的可怜这么说。
终于,可怜的筹码也只剩下五枚。就算弃局,也会因为被收走参加费而落败。因此,她陷入已无处可逃。非得跟对手一决胜负不可的绝境。
相对的,水叶则有一百九十五枚筹码。几乎拿到所有筹码的她备感无聊,用手指把玩当作筹码的硬币。
游戏开始前显露的少许好奇心,也已完全从她眼中消失。
「……好失望。」
水叶以感到非常无趣的语气低声说道。
「红莲大人居然有你这种赝品当妹妹……太可悲了。」
「住口。」
从可怜口中传出能形容为绝对零度,让听的人不寒而栗的一句话。
雪女由于长相貌美而让看见的人感到恐惧──可怜浑身散发这种慑人气势,水叶看起来却毫不畏惧,微笑著说:
「你生气了吗?明明看起来很冷静,却意外易怒呢。」
水叶的窃笑无比纯真,却又像恶魔般邪恶。
「而且,你的『眼睛』不是很好。」
「……你是什么意思?」
「『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让人计算失灵的野兽』……可怜你对我的印象大概是这样……不过,只要你还是只能做出这么肤浅的分析,就绝对赢不过我。」
「我认为我的分析没有太大错误。」
「有喔。」
水叶静静地开口断言。
「你对我怀抱过大的恐惧。你把我看作不进行很多次分析就无法理解思维的怪物,就这么选择只『观』不战,直到筹码只剩下没有退路的五枚。」
「若没有凑出赢面很大的牌,就不要勉强,选择只『观』不战,尽可能多收集你的资料。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并不是离谱到会被指责的战略。」
「唔~」
水叶手指抵著嘴唇,头歪向一边。
简直像是在表达她无法理解可怜的战略。
然后接著说: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每一次都有先思考过才行动呢?」
「咦……?」
「你的分析能力很厉害。在短时间内收集资料,再分析出结论──要快速完成这一连串动作不是那么简单。不过,你的分析能力有个破绽。」
「……!」
听到她这么说的当下,可怜才终于发现。原来如此,自己的分析──
「可怜你每一次的分析,都是以对手的一举一动必定有特殊用意存在为前提。」
「难道……难道你……!」
察觉事实的可怜脸色发白。
「你刚才换牌……丢掉A对子的举动,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吗!」
「对啊。我没有多想什么,突然想丢掉就丢了。」
她恶魔般的手法,根本是在嘲笑分析至上主义的可怜。
为了夺下胜利而拚死命收集的资料,结果只是充满杂讯的障眼法。这种绝望,大概就像旅行者好不容易在灼热的沙漠里找到的绿洲,却发现是海市蜃楼那样。
极度口渴的可怜寻求著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