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那是少女梦寐以求的景色』(2 / 2)
处于世上所有理术师、魔法师顶点的大贤者穆德,说完这句话之后露出笑容。
◇ ◆ ◇ ◆ ◇
不知该说是穆德教导有方,或者单纯就只是约翰天分奇高,「发动精神魔法」这件事本身,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得以成功实行。
虽然接下来只要努力提高熟练度就可以,不过,这个过程非常困难。
约翰握住穆德的手,集中精神。以自身的魔力为绳索,将彼此的心灵连结起来,接着逐渐踏入对方的领域。灌注于绳索之中的魔力过多时,绳索就会松脱,过少时则会在途中断裂。一旦没有拿捏好分寸,途中用掉的魔力全都会逆流回约翰自己身上,导致他全身各处布满烧烫伤。
有段时间,这样的反动让约翰相当苦恼。据说还有许多人在这个阶段便已丧命。对此,穆德的说法是「好在你以前就把身体锻炼得十分健壮」。
下个阶段的难度更高,必须在以精神魔法侵入沉睡中之对象内心的状态下,设法从飘浮不定的记忆之中找出必要的记忆。若是耗费过多时间的话,将会无法承受对方的记忆,导致自己与对象的精神相混为一,终生无法复原。约翰也曾多次因为停留过久而忘记自己的姓名,每次都要靠穆德透过精神魔法施救,治疗精神沉醉症状。
让其他人侵入自己内心的不快感,即使是身经百战,留下无数创伤,对于疼痛多少有些抵抗力的约翰,依然有着生理上难以接受的厌恶感。
不知道下次醒来的时候,是否还能维持原本的自我──他对此感到恐惧。然而,一想到赛菈,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脚步。
对约翰来说,前去探望赛菈,与她谈话的时间,成为了用以确认自己决心的重要仪式。
但是,每当赛菈将要入睡而闭上眼睛时,总是露出看似不安的模样。
现在,约翰总算了解了理由。
她在睡着之前,一定是怀着「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醒来」之类的想法吧──。
◇ ◆ ◇ ◆ ◇
又过了两个星期后,约翰施行精神魔法的对象已经由穆德换成了赛菈。
步骤和穆德时一样,青年握住睡在床上的赛菈的手,闭上眼睛,靠着连系起来的微细绳索进入她的内心。
为了寻找控制魔神器的方法,约翰看了许多赛菈的记忆。
第一次的战斗。遭遇的怪物是低等魔族哥布林,面对这个甚至远远不如普通士兵的敌人,赛菈菲娜却陷入了苦战。她还不习惯杀害对手。
『⋯⋯约翰,你不在乎吗?』
受到血腥味影响而把胃里的东西吐光之后,眼眶泛泪的少女擦乾净嘴角,抬头看向少年。
少年以不当一回事的表情玩弄着长剑,如此回应对方。
『因为我离开村子之后也当过保镳的关系,别说是哥布林⋯⋯』
──甚至还曾经杀过人。听到比自己大两岁的少年这么说,少女咬紧了嘴唇。
『对不起,我这样只会拖累你吧。我一定会变得比现在还要更强,不能老是为了这种程度的事就感到挫折。』
少女用手背抹去了泪水。
她认为,让少年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本身就是可耻的行为。
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因为不管是理术、魔法或战技都还无法独当一面,所以,至少气魄得要像个勇者才行。
(这样的话,或许有一天能够让他也认同我吧──)
「赛菈,虽然你那时总是笑得十分开心,原来内心有着这样的想法啊。」
有声音响起。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在我看来,那时的你比我成熟太多了。我为了赶上你的脚步,可是拼尽了全力。
虽然青年觉得接触少女的记忆像是做了什么非常恶劣的行为,感到十分愧疚,不过,他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拯救赛菈」的理由说服自己。
约翰尽力承受一次又一次几乎要把身体弄坏的反动,持续学习精神魔法,全心投入这样的生活。
虽然是一段非常严苛,忙到让人眼花撩乱的时光,但是,青年并不觉得辛苦。
因为,对他来说,过去完全不能为赛菈做些什么的那段时间,其实要更来得辛苦太多了。
◇ ◆ ◇ ◆ ◇
「老师。」
梅尔迪莎前去拜会伫立在王城最高层阳台的穆德。穆德的银发随着强风飞舞,大贤者温和地转过身。
「找我有什么事吗,梅尔?你这副恐怖的表情,实在是糟蹋了自己的美貌喔。」
「您已经让约翰使用了魔法,请问是否真有此事?」
「真的啊,有什么问题吗?」
「实在太快了。他开始学习魔法还不到一个月,何以如此⋯⋯不久前也提到结婚之类,像是在怂恿他的话语,请问您到底有什么打算?」
穆德用手按住被风吹动的头发,嘴角往上扬起。
「因为他做得到。这样说,你应该就能理解了吧?他已经达到那个领域了。⋯⋯不过,光是这句话,似乎无法让你服气的样子?」
「我是赛菈菲娜管理官,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务,全都必须经过我同意,否则会让人很困扰。」
梅尔迪莎毅然地注视着穆德。
这个男子可以说是个瞬息万变的人物。有时看起来就只是个亲切和善的青年,不过,有时却也像是即刻就会让城市陷入火海的邪恶魔法师。
在狂神现世之前,曾经为当时统治世界的七个王国效命之贤者。身为七王七贤之一的穆德‧维林,是个传说中的人物。梅尔迪莎知道,这个利用魔法成功实现不老的男子,人格并不像自己等人那么单纯。
正因如此,所以,当她对穆德提出抗议时,背上冷汗直流。对梅尔迪莎来说,这位老师是比魔族活得更接近自己生活的怪物。
「梅尔,你变得坚强多了呢。竟然敢反驳我,那时的你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吧。让你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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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这么坚强的理由是什么?是少女,或者是青年?」
「⋯⋯两者都不是。我就只是想做好自己的职务而已。」
穆德宛如可以看穿人心的视线,想必已经对梅尔迪莎的一切都瞭若指掌了吧。梅尔迪莎一开始对那双眼睛抱持着憧憬,随着年纪渐长,逐渐转为恐惧。时至今日,她已经了解到,对库拉格涅王国而言,穆德是无可取代的人物。
「也好,就拿这个答覆当成是你特地来见我的谢礼吧。我的第一优先顺位是让少女恢复成原本的勇者。然后,只要不违背这个目的,我也想看看青年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穆德说话时的语气,就像是在解说戏法的诀窍。
「那个青年的素质,应该可以跟我女儿媲美吧。」
梅尔迪莎没能在第一时间理解这句话的含意。
她回想起银发少女宛如绷紧神经的表情,接着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媲美拉雀蕾大人⋯⋯?怎么可能,虽说那个男人的确是号称剑术之道已经登峰造极的剑士⋯⋯竟然在魔法方面也潜藏着足以匹敌拉雀蕾大人的才能,这种事⋯⋯」
「世界真的十分广大啊。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青年才能适应『维尔姆的真腕』吧。虽然说已经损坏,不过,那个东西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装得起来的。」
即使穆德这么说,梅尔迪莎依然无法立即接受。
「⋯⋯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充满令人不解的事物。」
穆德抬头仰望繁星,彷佛在质问夜空般低语。
「如果说少女是为了打倒狂神而来到人世的,那么,青年到底又是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而诞生的呢?」
◇ ◆ ◇ ◆ ◇
约翰在睡在床上的赛菈身旁坐下,以银臂碰触少女的手。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使魔力成形,自己与她融为一体的印象逐渐扩张。
随后,他低声自言自语。
「精神魔法『连结』。」
青年的精神化为光之粒子,从相触的手掌逐渐进入赛菈内心。
在约翰的想像中,他经由血管逐渐抵达赛菈的心脏。该处有个只属于少女的空间──阳光从窗口照入室内的一个小房间。青年心想,赛菈肯定在这里度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吧。房间中央有个看书架,上面放着一本书。
书的内容是少女的记忆。
穆德的记忆上了锁,约翰无法观看,不过,赛菈的记忆则毫无防备,内容五彩缤纷。
赛菈年幼时的记忆就像是绘本一样,上面有着抽象风格的图画,以及歪扭的笨拙笔迹。随着年纪渐长,内容也慢慢转变成像是日记般,有着明确的轮廓。
尚未出生前便已有预言提及将会拯救世界的孩子。因为赛菈菲娜的姊姊是死产,使得双亲更加期待这个孩子能够平安诞生。她过着每天都得努力学习剑与魔法,无法对任何人撒娇的生活。
穆德出现了,容貌跟现在几乎一模一样。也看到了长得像是年幼梅尔迪莎的人物。另外还有许多青年不认识的人陆续浮现、消失,这些都是赛菈重要的记忆。
为了找出控制魔神器的方法,约翰继续追寻赛菈的记忆,抵达了两人共同旅行的时光。
青年的知觉忽然受到拉扯。烙下深刻印象的记忆宛如具有吸引力般,将约翰拉入其中,房间内的景象也随之逐渐转变。约翰发觉自己身处战场,不,是宛如战场般的医院。
陆续送来的急诊病患、重伤者。这些人都是在与魔族交战时负伤的士兵与平民。
这里是──
他永远忘不了这个地方。
因为,这里正是约翰旅途的终点,也是他过去最后一次见到赛菈的场所。
(我受到非常大的冲击。)
少女内心的思绪,直接传入青年脑海。在赛菈的回忆之中,她眼前有个缠绕着绷带,整个人缩成一团的少年──这人就是约翰。
少年右肩以下的部分,已经不复存在。
『约翰、振作点,约翰、振作起来!』
少女将手靠近少年伤口断面处,咏唱理术。然而,理术终究只是操控道理的术法,即使能够加快自然治愈的速度,依然无法赋予对象原本就不具备的功能──比如说,让已经失去的手臂重生。
对于泪流满面的少女,少年静静地摇头。
『赛菈,已经够了。』
『可是,约翰,你的手⋯⋯』
『会发生这种事,都是因为我太弱的关系。就只是这样而已。大概是因为我连每天早晚的训练都摸鱼,现在得到报应了吧。不过,这下子光是要绑鞋带都得费上一番功夫了。感觉咬力应该会变强不少。』
一如往常地说着玩笑话的少年,轻拍少女的头。
『所以,欸、你就别太在意了。我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哪天可能会变成这副模样。到现在为止,不是已经失去了很多同伴了吗?我还能保住一条命,已经算好的了啦。』
『我⋯⋯』
『嗯?』
虽然少女咬紧牙关,但泪水还是不停滑落。
『全都是因为我没有足够力量的关系⋯⋯。如果要让约翰你遭遇这么痛苦的事,宁愿由我来代替你⋯⋯。约翰,对不起⋯⋯。你一定很痛、很难过吧⋯⋯。真的,很抱歉⋯⋯』
对于边哭边道歉的赛菈,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回答的?
约翰自然不可能忘记。
他感到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虽然想要立即逃跑,但是,约翰知道自己必须面对。
不可以逃避自己犯下的罪。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赛菈。你是勇者吧?唯一能够使用圣剑的人喔。你是无可取代的。负责保护你,让你平安抵达狂神面前,这不就是我们这些消耗品的使命吗?』
『咦⋯⋯?』
她像是面对难以置信的事物般,抬起头望着当时的我。
少年露出轻浮的笑容。
宛如小丑、宛如虚无。
『所以,这样就好。如果今天不能使剑的人换成你的话,人类就真的没有胜算了啊。好啦,我该怎么办呢?只剩下一只手,多半也已经没办法继续战斗了,大概只能回老家种田了吧。』
『为什么要这么说⋯⋯』
少女彷佛感到悔恨似地咬着嘴唇。
『才不是什么消耗品。对我来说,大家都是很重要的人⋯⋯。约翰,你陪在我身边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怎么可能啊。
我打从心底感到悔恨、感到悲伤。从来没想过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希望能够一直跟赛菈你旅行下去。
但是,现在我知道,这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所以至少不想弄得太过拖泥带水。
其实就只是在逞强而已。
『是啊,你说得没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啰,自己跟你是不一样的。起初还能教你怎么使剑,不过你一直在变强,不到一年时间就已经比我还厉害了,对吧?勇者大人果然不是盖的。反正补充的人员应该很快就会赶到,接下来就算少了我也不会怎样吧?』
我已经无法再跟赛菈你并肩奋战了。
既然如此,乾脆让你彻底讨厌我,讨厌到不会怀有任何眷恋的地步吧。
日后,当你和伙伴们举行庆功宴的时候,大可拿我当成茶余饭后闲聊时的对象,谈起「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差劲的家伙」之类的话题。
『我原本就不是配得上跟勇者大人一起旅行的料子,不过就只是剑术稍微比别人好一点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好嚣张的。就算一切结束后回到故乡,变成人们口中的英雄,终究也不过是衬托勇者大人的配角。这段不知还得持续多久的旅程现在有了这个可以中止的契机,实在是太好了。让我觉得轻松多了哩。』
『⋯⋯你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啰。』
少年表示同意时的语气,轻薄到彷佛只有声带在震动的程度。
依然紧握双拳的少女,全身颤抖。
『哎,接下来你也要好好努力喔。我可以提早开始享受隐居生活了。从大白天就开始喝点酒之类的,过起悠闲的日子啰。』
队伍就此解散,我将会回到故乡,过着无法出人头地的贫困生活。她会忘记我这个不像样的家伙,今后也依旧努力拯救世人。
道别之前的最后一段谈话,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既然如此,她会讨厌我也是理所当然的。真亏我还有脸说出「我们结婚吧」这种话啊──约翰如此自嘲。
赛菈之所以还会记得我,应该是因为过于气愤的关系吧?我这人实在是烂透了。
然而──
随着赛菈的记忆,她的思绪也一并流入我心中。
过于强烈的情感海啸。
(我很懊悔。)
当时的我没有注意到,赛菈紧握的拳头正在滴血。
周遭彷佛变成一片炽热的火海。
医院当然并没有真的烧起来,这是赛菈的心情。
(我很懊悔。)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怀有这么炽热又强烈的心情?
简直就像是在回答我的疑惑似地,赛菈咬紧牙关。
(逼他不得不说出这种话,比任何事都更让我感到懊悔。)
(全都是因为我的力量不够。)
(因为我没能保护他的关系。)
(所以,我已经无法继续跟他一起旅行了。)
泪水从少女眼中滴落。
(我想要力量,比现在更加强大的力量。足以守护自己视野中所有人的力量。)
(只要能够获得力量,不管失去什么都无所谓。)
(愿意付出一切,不管是意志、心意,甚至是心灵。)
(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难道⋯⋯
约翰不由得睁大眼睛,忍不住对记忆中的少女伸出手。然而,结果只是如同遭遇幻影般穿透过去而已。
少女握住少年的手。
『约翰,我不会忘记你。我不会有事的,约翰,你不必担心。』
『⋯⋯咦?』
宛如少年刚才没有说过那些恶劣话语似的,少女只收下了对方真正的心意,露出微笑。
『为了你,我会拯救世界──』
(──即使会让自己失去一切。)
原来如此。
竟然是这样的吗?
她之所以会装上三个魔神器,舍弃当个正常人,逼她做出这个决定的人⋯⋯
「──原来就是我啊。」
在赛菈的内心之中,约翰孤独地以双手掩面。
导致那个温柔的少女自愿变成魔人的关键,正是因为约翰脱离战线的缘故。
「赛菈,不是这样的。我就只是希望你能保持笑容而已,像我这么差劲的男人,早点忘记就好了啊。」
新的伙伴陆续加入。
女性、男性、女性,不管是与其中任何人交谈,少女都不曾再露出温柔而又温暖的笑容。就算笑,也只是在配合当时的气氛而已。
在她的内心之中,遭到冰封的火焰持续摇曳。
勇者赛菈菲娜的战斗能力变得更加洗炼。她所到之处,铺满了魔族的尸体。
在这条道路尽头等待着她的,根本不是什么与狂神的最后决战。
已经选择踏上修罗之道的少女,只能迎接破灭而已。
约翰不想再继续窥探赛菈的内心。
因为,想必会令人非常难以忍受。
不再享受旅行的乐趣,甚至连人们的感谢之意也不愿接受,就只是为了使命而活。这种情况还能称得上活着吗?简直就跟兵器没什么两样了吧。
赛菈。
那天,手臂遭到砍断的我,失去了强悍。
然后,没能保护我的赛菈,舍弃了软弱。
我从来没想过,事情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所心爱的赛菈,竟然是由我自己亲手毁掉的──
青年持续翻动被涂抹成一片漆黑的书页。来自日记的思念之引力太过惊人,其实不该轻易窥探。现在,他早已无法离开自己所处的场所。本应是运用精神魔法侵入对象内心的约翰,现在却深陷于勇者的黑暗深渊之中,难以脱身。
准备迎战狂神时的赛菈,其实在那时就已经失去了意志,丧失了视力、触觉及味觉。少女并不是在打倒狂神后才变成彷佛没有意识的人偶,而是在旅程途中就已经陷入这种状态了。
相对于此,她灌注魔力的三个魔神器则是发挥出了十全的能力。
「因西尼米亚的狱门」。
「波塔利克的银盘」。
「荻绯的帝靴」。
以及,唯有勇者才能运用的圣剑「基冈特马奇亚」。
宛如星球彼此冲撞般的战斗,已经完全超出了约翰凭知觉能够观测得到的领域,持续了非常长的时间。
被囚禁在记忆之中的约翰,甚至连想要逃离都无能为力。四周没有任何光线,青年已经找不出归路。本应与赛菈相契合的思念之桥,以那一天为界线,被斩断了。
约翰的精神,即将遭到吞噬。
穆德提过,要是在他人的精神世界停留太久,两者的精神就会混合,一辈子都无法恢复原状。不过,青年目前的状况根本称不上什么混合,单纯就只是一个原本叫做约翰的精神,遭到赛菈内心的黑暗吞噬殆尽而已。
在「因西尼米亚的狱门」仍然处于发动状态时,不管是穆德或梅尔迪莎都无法前来救助。因为,这时只有约翰与露妮亚能够靠近赛菈。
难道我终究还是无法留在什么温暖而柔和的世界里面,只能逐渐溶入这个冻结的黑暗之中而消失吗?
勇者赛菈菲娜,以圣剑刺穿了狂神的真核。
狂神发出青年无法听见的死亡惨叫,缓缓消散。
然而,勇者毫无感想。
也没有感觉到什么。
少女之所以返回外界,就只是为了斩杀新的魔族。
即使受到了狂神的诅咒,依然不改其志。
这就是少女的末路。
由约翰犯下的罪所创造出来的,怪物。
怪物抬起头,仰望虚空。
光芒闪动。
无比纤细、虚幻,彷佛随时会消逝的光芒。
在被黑暗涂满的书页中,唯有一个词没有受到掩盖。
那是少女一直牢记在心的,唯一的名字。
约翰。
世界充满了光。
在万里晴空之下,有着一间白色的教堂。
那是位于贝亚美尔城内的教堂。
教堂的钟声响起,门随之开启。
两名男女并肩而立。
黑发的少年穿着与他不太相配的晚宴服,整张脸因为害羞而变得通红。身穿结婚礼服的少女,金发之上顶着头纱,露出看似打从心底感到喜悦的微笑。
恭喜结婚──某人如此高声呼喊。
超过百位以上的宾客,全都衷心祝福两人。
在掌声之海、花瓣之雨中,少年与少女互相看着对方。
浮现出像是感到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后⋯⋯
亲吻。
永远的誓言,就在此刻订立。
这是少女在黑暗之中观看的,如同美梦般的景色。
绝对不曾在现实中发生过的,无比幸福的故事。
只要互相宣誓,一切就都有了回报──只有在童话中才是如此。现实其实更为复杂,即使结了婚,人生也还是得要继续过下去。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终点,少女自己应该也很清楚。
即使如此。
她依然怀着这样的梦想。
正因如此,所以才能继续迈进。
这才是──持续照耀着赛菈内心的,唯一的光辉。
在微微亮起的光芒引导之下。
从精神之海中──约翰重新浮上海面。
「『因西尼米亚的狱门』──!」
在赛菈寝室清醒过来的约翰,以双手握住少女的右手,如此高喊。
「『波塔利克的银盘』!『荻绯的帝靴』!以『维尔姆的真腕』之名,听命于我!」
银臂闪现红光,魔神器开始发热。
虽然魔神器变得如同烧灼般滚烫,而且还冒出蒸气,带来像是火刑般的痛楚,不过,约翰都忍了下来。
这种程度的剧痛又算得了什么?
相较于赛菈宛如光着脚走在荆棘之上的旅程,现在这种只不过是快要令人昏过去的痛楚,几乎就跟没有一样。
「勇者赛菈菲娜的战斗已经结束!再也轮不到你们上场了!所以──!」
咆哮。
「把赛菈──还来!」
从青年右臂满溢而出的强光冲破墙壁,贯穿天花板,盈满了整个地下空间。
不只是寝室而已,雪白的光几乎要连赛菈所住的房子都加以抹去。
不过,约翰这次不会再错失任何事物了。
因为,他的手正紧握着赛菈的温暖。
经过一小段时间,强光收敛之后,现场只剩下视野变得辽阔许多的房间,以及勉强还看得出原形的床铺。室内的墙壁都已经损坏,天花板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约翰心想,因为地下不会下雨,所以即使变成这样,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吧。虽然话是这么说⋯⋯
「⋯⋯看来又有一段假日都得忙着当木工了。」
「不过,你很喜欢这类工作吧?」
「也是啦,毕竟我的人生几乎都在旅行啊──」
在青年怀抱之中,有副柔软的身体。
少女已经醒了过来。
她的声音,就如同那天一样动听。
约翰因为紧张而不敢低头看向赛菈。
「⋯⋯欸。」
「是。」
在依然紧紧拥着身穿睡衣的娇小少女的情况下,青年点头回应。
「你之前提过的那件事,这次总该是真的了吧?」
「你说的是⋯⋯?」
「所以啦,就是那个。」
少女清了一下喉咙。
彷佛是在藉此催促约翰。
「你刚到这里,不是就跟我说了吗?」
「⋯⋯啊,噢。」
「真是的。」
赛菈的声音,听来似乎有点气恼。
虽然约翰希望能够多听几次,但是,不知为何,明明是应该已经说过的话语,他却提不起勇气再度将之说出口。
取而代之的是开玩笑的话语。
「那个,我⋯⋯」
别说是戒指了,现在手边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所以拜托让我改天再重来一次──青年原本打算如此含糊带过,不过话到嘴边就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花瓣飘落。
雪白的花瓣,宛如在两人四周舞动般摇曳不定。正如同约翰在赛菈梦寐以求的景色中看过的漫天花雨。赛菈发出「哇喔」的感叹。
青年看到了在少女身后洒着花瓣的露妮亚。女孩正比出「OK」的手势。约翰心想,赛菈的房子都被炸飞了,真亏你还有这种胆量啊。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即使面对遭受狂神诅咒的勇者,她依然能够以女仆身分服侍对方吧。
在洒落的花雨之中,约翰搂住赛菈的肩膀。
「赛菈。」
「嗯。」
宛如回想起来似地,少女露出微笑。
那是嘴角抽动,不太灵巧的笑容,是十分笨拙的笑容。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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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算是笑了。
发自真心。
「我爱你。──我们结婚吧。」
拯救了世界的少女,对于这句话的反应是⋯⋯
「我愿意。」
露出喜极而泣的微笑。
女仆一个人的掌声,响亮得宛如百名以上宾客的鼓掌,对两人给予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