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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第80节(2 / 2)


  不知就这样呆坐了多久,忽然听见一声轻笑。回过头来,良恭正饧着眼睛看她,似笑非笑的,“这么乖。”

  有头无尾的一句话,妙真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觉他那目光像只温柔的手,仿佛是伸过来在打盹的魂儿上逗弄了一下。她的心“砰砰”地跳了两下,一时有些怔住。

  良恭伸着懒腰起来,“就这么坐着就睡着了,你竟也不叫我起来。”

  原来是说这个,妙真一时顾不上答他的话。

  他理了理襟口,抽走她手里的笺细看两眼,又低下看她一会,目光若即若离的,叫人猜不透他那胸膛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妙真恍惚以为他是要躬下背来亲她,可他马上又吹着哨子往外走了。她忙立起身喊住他,“你不拿银子么?”

  “我这里有。”他头也没回,仍旧向外走。

  妙真刹那间想追到门首去看一看,却迟疑着没动,好一会恍惚觉得是受了他的调戏。为什么从前再亲昵的举止也没有觉得是调戏呢?还不是因为从前他没有这种疏离的态度。然而他并没有触碰她哪里,只是那躺椅还在那里“嘎吱嘎吱”,一声低过一声地慢慢摇着。

  她即便此刻想起来狠,也没有证据,就赌气到床上睡了一觉。想着等他回来,也要找个由头骂他一回。

  起来已近晚饭时候,有个华家的丫头来回话说:“邱三爷和我们家少爷在陈二爷家吃晚饭,他让我来告诉姑娘一声,不必等他,姑娘自己先自己的。”

  妙真没说什么,就和花信吃饭。吃到一半,见严癞头把照单子买好的东西拿进来,两匹料子夹在胳膊底下,右手有个福字纹布包,包着的一定是那三样给韦家小孩子穿戴的鞋帽。左手又还拧着三个点心匣子。

  妙真望着道:“我没有叫买点心。”

  严癞头搁下东西就笑,“良恭做主买的,他说那韦家老太太爱吃些零嘴。最上头那一盒,是给姑娘吃的。”

  妙真把眼放下去,一面吃饭一面问:“他人呢?”

  “他逛了这一日,说困得很,回屋里睡觉去了,叫我给姑娘送来。”

  妙真只“噢”了一声,摧严癞头也下去吃晚饭。心里没由来的怀着点遗憾和怅然,不觉黄昏已逝,又是夜深了。

  这夜邱纶在那陈家玩得高兴,三更过半才与那华子鸣归家来。想着要去告诉妙真一声,又见西厢早是灯灭月净,便自回了正屋里睡去。

  次日起来,到妙真这屋里来吃早饭,不想妙真这里已在收拾饭桌了。他伸着懒腰随口笑道:“吃早饭也不等我。”

  妙真坐在榻上瞟他一眼,“想你昨夜回来得晚,睡得也晚,以为你是起不来吃早饭的。我赶着要到韦家去,就先吃了。”

  邱纶听她淡淡的口气像是有些生气,便去挨着她身边坐,歪着笑脸窥她,“大早起的,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隐隐嗅见他身上的酒味,妙真脸色益发冷淡,往边上稍稍让一让,“并没有谁惹我。”

  “那你跟谁怄气呢?”邱纶还不知道是为他生气,仍腆着一张笑脸睇住她。她往旁边偏开脸,他歪下腰追过去看,“难道是在生我的气?叫我好好想想是我哪里得罪了你。”

  妙真瞥下眼来,见他仍是一张笑脸,并不像是真的在反省。就想他这个人的脑筋简直不会转弯,和他兜绕,恐怕他一辈子也才想不到该想的地方去。

  便叹了口气,好言好语和他说:“你这个人的性情,真是不知道叫人怎么说好。咱们在无锡不过是稍做停顿,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你就结交了那么些朋友。若真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就罢了,大家聚在一起能谋一番事业也是好事。可你们聚在一处是做什么?不是吃酒听戏就是四处闲逛。人家那起文人相公们闲逛,还能逛出一些传颂千古的诗词文章来,你们闲逛,逛出了什么?非但什么有用的东西也不得,反倒开销出去许多银子。”

  邱纶听得慢慢直起腰来,觉得她这番话真不像能从她口里说出来的,反倒和他族中长辈教训他的那些话如出一辙。

  他微微有些讪,辩解了两句,“你这话虽然不错,可交朋友自然就少不得要应酬。不这样,朋友之谊何以存续呢?况且也不是我一味的想和他们玩,你想想,人家既请了我,我推迟,好像我这个人不够平易近人似的。我又不是什么王孙公子,何以把架子摆得那样大?”

  妙真噘着嘴睐他一眼,“你好像很有道理,可听来都是歪理。倘或作为朋友,连这一点都不能体谅,也不配做朋友。难道你在做正经事,听见他们叫,也一定要抛下正经事去赴他们的约么?”

  “问题不是我此刻没有正经事在做么?”他把两手一摊,笑着看她一眼,顺势环住她的背贴上来哄她,“我晓得你说的有理,就这一阵子,等咱们离了无锡自然就不和他们混了。眼下咱们借住在人家府上,怎能不给主人家面子呢?”

  妙真斜他一眼,“你这样讲,好像是因为我囖?要不是因为我的事要去常州,咱们也不会中途在这里打搅人家。”

  “你看看你,多心了不是?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忙在她背上温柔急切地抚慰两下,“姑娘教训得对,我知错了,好么?”

  哄得妙真笑了,心里头叹息着,回转身来,贴进他怀里,“那你听我的,下回可再不许又夜饮到三.四更天才回来。夜里睡得晚,次日就起得晚,常言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如此下去,岂不是在虚费光阴。”

  邱纶尽管笑着答应,却是有些勉强。怀里搂着妙真,心里却平添了一分惆怅。觉得妙真这张嘴,尽可以撒娇,尽可以赌气,也尽可以说些无理取闹的话。偏偏又说起大道理来,不免有点扫兴。

  这一早,花信又重新提了早饭来喊邱纶吃。这间屋子是西厢房,没有罩屏,是个宽敞通间。饭桌摆在床与榻当中,邱纶就放开妙真,懒懒地走下踏板,坐到饭桌对面去望着妙真笑。

  看见一瓯卤驴肉,一瓯糟鹅,一碟鸡蛋炒嫩豆芽,又是一碗清甜桂花粥,一碟酥肉饼,都是他素日最爱吃的。因问花信:“华家的厨房怎么正巧有这些?”

  花信将提篮盒放在炕桌上,回身和妙真在榻上坐着,向着他笑,“哪就有这样巧?这是人家两个厨娘专门给三爷做的。我去提时就对我说,知道三爷昨日睡得晚,想必也起得晚,所以特地做好了给您留在锅里热着。”

  邱纶听了直赞这些人很会做事,提着箸儿点一点,“你跑一趟,这两个厨娘,每人赏她们五百钱。”

  花信眼珠一转,撇嘴道:“人先给姑娘提了早饭,又给三爷另提,这会又要我再去,这一早上,我跑了多少趟,腿都要酸了。”

  邱纶听其意思也是要讨赏,倒好说,呵呵笑道:“劳累你,也有一吊钱谢你。”

  花信便取了钱,高高兴兴往外去了。妙真眼看着她出去,心里早有些腹诽,又不能当着她在这里讲。因为她也是矛盾,一面觉得花信伺候着她已是不易,如今又添了个邱纶。可她隔三差五就要想法子讨赏钱,妙真看来也有点出格。

  她只好从榻上走到饭桌上来说邱纶,“你为什么又要赏她一吊钱?”

  邱纶囫囵咽下东西,反笑着问她:“这有什么不好?我给你的丫头赏钱,难道你还要不高兴?你们两个不是从小长大,情同姐妹么?”

  “是这样子不错,可我本就有月银放给她,都是按日子放的,从未拖过一天。况且我给下人的月银,比别人家都多,一月二两半银子呢。她又没有别的使钱的地方,根本就用不完,还要攒下来许多。你觉得她伶俐,偶然赏她些也使得,哪有这样一月赏个五.六回的?多一份月银都赏出来了。”

  邱纶听了可笑,“你这也很奇怪,既然和她要好,她多得些,你应当高兴才是,怎么还反过头教训起人来?你到底是为我不高兴,还是为她不高兴?”

  妙真眼起急色,“这是什么话?我既不是为你不高兴,也不是为她。只是你大方也要分时候,从前你有钱,我们也没有什么干系,你爱怎么样挥霍就怎么样挥霍,我根本没有资格来说你。如今咱们既有了关系,你也离家在外,身上只剩下那七.八十两银子,哪还经得住你这样散财童子似的花呢?”

  听她又教训起人来,邱纶便把脸低在碗里,吃了一会,不禁冷笑一下,“不过因为她是你的丫头我才肯多赏她。要是别人的丫头,我才懒得理会,管他劳不劳累呢?”

  他也是一份好心,妙真再多说,仿佛是自己不识趣,况且也像是对花信过于苛刻了些。只好不说了,款裙走回榻上去。

  不一时花信回来,妙真便使她去吩咐良恭借了华家的马车套上,趁着这时太阳未毒起来,欲往那韦家去。

  走时想起韦老太太很喜欢她鲜艳的衣裳,因是孝中,只好穿了拣了身相对鲜亮嫩鹅黄褂子,一条艾绿的裙。在穿衣镜前照镜子,看见邱纶又倒在她的床上打起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