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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 2)


“正所谓天才知天才,她在绿的身边形影不离地指导,还说服了前辈和坪谷老师,组建了以绿为中心的团队。”



那是前年春天的事,伊达是高二生,网川是新生。



“从那个时候开始,绚子已经掌控了篮球部的部分。即使绚子本人没有那个意思,但是气氛上,或者说是自然就变成那样了。那个时候的队长……户叶同学,也顺水推舟。”



“比如天生的女王。”



樋口插话,野间口同学皱着眉头摆手说:“不是这样的。”



“不是女王而是公主吧。一起换衣服的时候,大家总是毫无意义地紧张。”



“对其他部员来说,也是特别的存在吗?”



“是啊,我很信任绚子,也觉得绚子很可爱,所以想要全力支持她。团队的大家应该也是。高三的学生中没有同一个中学毕业的,彼此都是初中时期的竞争对手。但是,听说久留米北中的伊达绚子要升入藤野高中的时候,大家都以藤野为目标努力学习。我也是,初中的时候和绚子是敌人,不过,在一次对战中被绚子的魔力俘获了。”



野间口同学,还有退役的高三学生,都和我有同样的体验。



结果,导致一切发生的是伊达同学吗——统治篮球部,引退,迷惑网川,给现在的篮球部种下祸根。



“绿的心情我好像能理解。但是,佐纪的主张也是正确的,也是根据现在的队伍状况做出的现实决策。啊……也许,佐纪对绚子夺走了绿感到不甘心吧……”



被夺走了很不甘心——脑细胞又开始活动了。



记忆——被柴田抓住胸口引发的吵架。柴田的话语。她以为我在和网川交往,稍微挑衅了一下就扇了我一巴掌。从小学开始便亲密无间的网川和柴田。在正确合理的论调背后,是否存在着无法用理性割断的私怨之类的东西呢?从柴田手中夺取网川的伊达同学;继续否定伊达路线的柴田;否定将正确与私怨组合的伊达路线。那就是排除网川。



“擅自替网川同学应征读者模特的朋友,是谁?”



樋口唐突地问道——我不知道问这一点有何含义。



“是佐纪。因为意外地通过了审查,所以绿和佐纪两个人来找我。我不负责任地回答说,这种事找我商量也很为难,但只要不影响练习就没问题。嘛,应该要先和坪谷老师和麻生老师商量一下,最后又向她们补充了这句。”



那是一年前,也就是去年的冬天,她在麻生很不情愿、坪谷非常赞同的春天发表了最初的写真。然后在夏天的Inter High出场,以得分王收到万众瞩目。采访,模特的工作纷至沓来。



“采访多了,绿每天都向我们道歉。我们倒还好,毕竟能在电视看到。”



野间口同学吐着舌头微笑。“篮球部也受到了全国的关注,待遇稍微变好了。捐款也增加了。嘛,坪谷老师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同意她当模特的吧。”



“那为什么她们二人的关系会变得如此险恶吗?”



“这个要问佐纪本人。不过,关系变坏是在绿作为模特受到关注之后。”



网川不但不能继承伊达路线,还失去了挚友。我再次确认情况。



在石神井公园站前与野间口同学道别后,我和樋口再次坐上电车。樋口站在门口,望着窗外,脸上并没有失望的神色。这也能否定网川的自杀吗?我不知道。



铁路变成了高架,“中村桥”的广播响起,我和樋口在沉默中下车。野间口同学之后的樋口要求第二弹,现役篮球部员居住的街道。这次没有事先打电话。大概属于柴田派吧。



出了车站,沿着中杉通往鹭宫方向走五分钟左右,进入一条小巷。在第四家,是比较小的独栋小楼。我站在玄关前踌躇,樋口从旁边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按响了门铃。连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里面传来“啊”的一声,门开了。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是母亲吧。



“我是篮球部的椎名,很担心游未同学的身体状况。”



作为即兴表演来说不错。



“还有,还要写一份报告,说明是在什么情况下受伤的。为了防止今后受伤……”



伪装成篮球队员的樋口从背后探出头来。



“是吗?我现在就去叫她。”



母亲喊着女儿的名字消失在房子的深处。过了一会儿,穿着运动服的远野游未出现了。生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出一下们。”



远野对着屋里的房间叫了一声,默默地将拖鞋换下。左手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食指被固定住。高二B班,跟C班的我和樋口是邻居,除了社团活动以外没有其他接触。网川开始不参加社团活动后,作为柴田的搭档被起用为首发前锋(starting forward)。177厘米的身高是篮球部最高的大前锋,脾气暴躁,训练刻苦。



远野出了门,反手把门关上。警戒感从全身散发。



“传说中的小康啊,怎么了,突然来这?”



“伤,没事了吧。”



我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



“你跟我是朋友吗?”



远野冷冷地回答。只是,感觉不到恶意。“总之食指龟裂骨折,一个月才能痊愈。你才是没问题吧?”



“我只是擦伤。”



“你不是和掳走绿的家伙战斗过吗?”



“不,我只是被他单方面攻击了。”



我盯着远野。



“眼神好可怕,你以为我是佐纪的手下吧?”



我的易懂程度已经是一种绝技了。



“不是吗?”



“我和佐纪只是碰巧方向一致而已。”



“不懂什么意思。”



“赶走绿。”



远野冷冷地笑了笑。



“说实话,受伤慰问倒是其次,你能陪我们一会吗?”



转头一看,樋口已经拿起了摄像机。



“真的希望你能陪我们一会,这是案件采访,你会接受吧?”



“虽然不懂为何,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远野从我和樋口之间穿过走了过去,远野家对面有个小公园。没有游乐设施,只有勉强凑合的白杨树和长椅,十分朴素。



远野把我们引到公园,回过头来。



“对远野同学来说,网川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



樋口突然问道。镜头已经转过来了。



“眼前的敌人。”



远野立刻回答。“只要有绿在,想当首发就是痴人说梦。绿和佐纪的吵架对我来说也是个机会。不过,我当时太兴奋了,就这样失误,搞砸了。”



远野心疼地举起缠着绷带的左手。



“整个篮球部都有排除网川同学的气氛吗?”



对于樋口的问题,远野沉默了,目光锐利地看着樋口。



“为什么要问这个?”



“负责协调气氛的就是柴田同学吧?”



“你是少年侦探团吗?”



“没错,当事人椎名最适合当助手了。我想知道柴田变心的事。”



“变心?”



“她和网川同学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紧张的?”



樋口抬头看着远野。“我想应该是去年秋天以后。”



以Inter High的得分王为契机,网川在媒体上的曝光率剧增。也是在秋天上了电视。新闻节目《体育企划》也采访了网川备战冬季杯的情况,每周还要拍摄杂志写真。



“就在冬季杯前,佐纪突然说。”



远野好像想起了什么“她问在高三的学姐们退役后我还会继续做那个吗?”



“那个?”



“绿之舞。”



指的是网川唯我独尊的个人表演。这是现在的高二学生对网川的比赛方式的揶揄之语、嘲讽之言。



远野微微耸了耸肩。



“佐纪说,只有伊达同学和野间口同学才有能力应对,那种厚颜无耻的举动,我们凡人是看不懂的。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



“你有没有感觉到她说这种话的契机或前兆?”



“对了,十一月末的时候吧,绿,休息了一个星期……”



这是热衷于练习的网川第一次长期休息。我记得有两三天没去上学。那是采访和练习集中的时期。听说因此身体垮掉了。



“虽然没发生什么事就回归了,但仔细想想,在那之后她和佐纪的关系开始闹僵。我还听人在背后说过,绿明明可以一直在身边练习,为什么要得意忘形地上电视呢,所以才会变成那样。”



“远野同学是怎么想的?”



“没什么,只要绿不行了就轮到我出场了。”



“你对高三生退役后的网川同学有什么想法?”



“这不在讨论范围内。我可以明确地说,虽然个人技术比不上绿,但我可以为球队做出牺牲,也不会在防守上输给绿。我觉得现在的球队更适合我。”



和柴田的方向一致……吗?这才是作为团队竞技的篮球的正确方向。网川的想法和行动是错误的。重新面对网川的负面部分。我选择无视的部分。网川应该也理解团队合作的意义。正如野间口同学所说,网川在追逐伊达同学的幻影吗?



樋口似乎得到了什么,微微地点了点头。



3 当天 傍晚



我和樋口来到网川位于高野台的公寓。在离公寓不远的地方从暗处观察情况。这是一栋五层楼高的出租公寓,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门口附近停着一辆面包车,还有几名媒体人模样的身影。



“看那个样子,房间里应该有警察。”



“还在搜索吗?”



“没有放弃绑架这条线。”樋口在耳边低语。“应该是警视厅专门部门的人在等犯人的电话。”



我想起重播的刑警剧中的一个场景。刑警们愁眉苦脸地围着电话,做好反探测的准备。现在的时代这方面应该更先进了。



“走吧。”



樋口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和樋口回到车站前。



“其实我很想看看网川同学的房间。”



樋口有些懊恼地抱怨,但我却松了一口气。作为当事人的我,与网川的父亲见面,会看见什么样的表情一目了然,而且也不知道用什么借口才能让他同意我进入网川的房间。



自从网川被媒体介绍后,周刊杂志曾报道过她的家庭情况。父母离婚、父亲的事业失败、债务、父女两人相依为命的生活、痛苦的生活、让女儿入学篮球名校的父亲、为了回应期待而热衷于篮球,取得了骄人成绩的网川之姿。虽然这篇报道将其做成了美谈,但其中详细记录着生活的窘状。



“警察要待到什么时候?”



“除非完全否定绑架的可能性。毕竟是媒体关注的案件,警察也不会轻易放手。”



“樋口,你想在网川的房间调查什么?”



“和柴田同学关系恶劣的原因,刚才远野同学的话让我有了一些头绪。”樋口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我。“学校里有没有留下什么网川同学的私人物品?”



“应该在篮球部的活动室和F班的教室里,大概是警察调查过的……”



说到一半,我屏住了呼吸。案发前一天,网川给我的运动背包没能还给她。一直存放在教室里自己的储物柜。



“我存着网川的包。”



樋口听完事情的经过,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么,放在活动室储物柜里的东西,现在还依旧放在包里?”



“我想是。”



“太棒了!得去一趟学校。”



我和樋口急忙赶往练马高野台站,坐上电车。在大泉站换乘巴士,为了小心起见在藤野高中巴士站前一站下了车。



走了五分钟左右就看到了藤野高中的校舍,我们放慢脚步观察周围的情况,正门附近有媒体人士的身影,但比昨天少得多。



“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不,应该是因为事件发生了变化,大家才分散出去采访的。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可疑人物,或是关于可疑人物的传闻?”



是乔治。如果是这样的话,崎玉方面应该也抽调了人手吧。



操场今天还是空无一人。学校也差不多都放学了。



“樋口你这身打扮怎么办?”



樋口依然穿着校服。只要靠近学校就一定会引起媒体的注意。



“正常走,正常进,应该没问题。”



樋口从背包里取出耳机戴上,将围巾举到嘴边,打开胸前口袋里的音乐播放器。我们直接穿过马路,从正门进入学校。有几个记者注意到了我们,但都没有靠近。樋口的“不许靠近气场”对外部人士也很有效。



我和樋口走上楼梯,走向高二C班的教室。透过走廊的窗户可以看到社团楼。明明一直都在看,却觉得胸口有点紧。



走进空无一人的教室。后方墙壁上的小储物柜列的最右端是我的空间。我打开钥匙,抽出运动背包。



“这里可能会有人巡视,去活动室。”



樋口按住我想要打开拉链的手说道。



我们移动到广播室。一般情况下广播室都是锁着的,钥匙保管在教师办公室里,樋口理所当然地拿出备用钥匙(当然是非法复制的,应该是吉野默许的),打开广播室的隔音门。所有的窗户都安装了遮光窗帘,不会漏出声音,樋口有时会假装回家返回这里,用备用钥匙闯入,职员们都快回家了依旧埋头编辑。



我把包放在工作桌上,打开拉链。



“要是里面放着有用的东西就好了。”



最上面有一面小镜子和化妆用具。我按顺序取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两本《月刊篮球》、印有女子篮球部标志的运动服、短裤、T恤。以及,网川的味道……



“这就是全部。”



听我这么说,樋口缓缓地看着桌上的东西,思索片刻后拿起了《月刊篮球》。



“一个是最新的,另一个是去年的。”



被这么一说才意识到。旧的是去年十二月的。另一份藤野高中获得亚军的冬季杯特辑应该是今年二月的。可以说是奇妙的搭配。



樋口啪啦啪啦地翻看着较新的杂志。接着又拿起去年十二月刊,同样翻看里面的内容。几张白纸从书页之间掉了下来。樋口放下十二月刊,拿起纸。



总共四张。其中三张是篮球部的练习赛日程、部费明细以及其他与篮球部有关的联络事项。



最后一张是折叠好的A4纸。樋口摊开,脸上浮现出一丝紧迫感。我从旁窥视。那是打印出来的网页搜索。上面是十几家医院名称和其所在地。



“樋口,这是……”



“网川同学,是老毛病还是受伤了?”



“小伤是常有的事,病的话……”



“好像没有因为腕伤去过医院吧。”



樋口又陷入了沉思。从网川的行李到医院的清单。在樋口的推测中属于哪一部分呢?



“喂,仔细看名单,都内的医院一个都没有。”



我看向医院的地址。千叶县、崎玉县、神奈川县。还有山梨县和茨城县的医院。东京都内一家医院都没有。



“无论是要去看病还是看过病,都最好不想让别人知道。”



是有关心理治疗的医院吗?



“爱和诊所……神奈川县藤泽市。”



“明白什么了吗?”



“只有这家医院有奇怪的折痕。”



我看了看纸,确实只有从上往下第五个爱和诊所的部分有与折叠后的折痕不同的折痕。也不同于纸张疲劳后产生的褶皱。大概是做个记号吧。樋口在我做出反应之前就把纸放在桌上,取出手机开始上网。好像是在搜索网站上输入医院的名字。樋口一个接一个地搜索,几分钟后似乎检查完了所有的医院,合上了手机。



“都是哪种医院?”



“都是妇科医院,或者妇科设备齐全的医院。”



“妇科……”



这出乎我的意料。



“如果是美国侦探,就会有BINGO之类的场面。”



“难道你要去医院?”



“真是愚蠢的问题。”



“可是医院的保安和个人信息处理都很严格。”



“并不是要调查,只是确认一下感觉而已。”



有什么假设吗——



“不报警会很糟糕吧?”



“我会报警的。不过我们都是高中生,没能及时发现包的存在和事情的严重性,这样就行了。”



我对此判断并没有特别震惊,但没什么疾病的樋口竟然要去看妇科——迟钝如我也能想象的到,樋口自己也会受伤。



“樋口这样真的好吗,你有道义去做那种事吗?”



“因为让椎名受伤了,不补偿的话就睡不好觉了。”



樋口打开手机,收集爱和诊所的信息。从桌子上取出用完的打印纸,在空白处做笔记。



“电话咨询好像是免费的。”



“这个时间能接通吗?”樋口说着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电话。星期六傍晚。在微妙的时间段,电话接通了。



“不好意思,那个,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那是一种几乎要被迷惑和不安压垮的声音。



“我……”



樋口一时语塞。在过于逼真的表演下,我把放在桌上的东西收进了包里。樋口装作优柔寡断,巧妙地控制着对话,在对方的劝说下约好了见面。



“如果只是咨询的话,就星期天吧。预约好了,是接待职业女性吗?难道说是学生?”



对方的语气不自然地变得开朗。即便是樋口也不可能不感到愧疚。



“我也一起去比较真吧。”



樋口立刻回答“当然了”紧接着打开编辑隔间旁边的DVD机,走向墙上的材料架。上面放着过去拍摄的节目和电视台买来的DVD,一共有一百多张,樋口用灵巧而华丽的手指一张一张地确认着标题。然后拿出一张,放进录像机。



“你在干什么?”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唐突的行动,但我还是无法理解在这里看DVD的意图。



“椎名也一起看吧”



樋口话音刚落,20英寸的液晶屏幕就显示出了东京体育馆的整个楼层。可以看到穿着校服的网川和伊达。我记得这是去年冬季杯的影像。对方是爱知的桐花学园。决赛。这不是樋口和我拍的,而是CS转播的录像。



“看了上周的练习赛后我想起来了。这是网川、伊达组合的最后一场比赛。”



“那又怎么样?”



“确认信赖关系”



樋口的脑海里,构建出了什么——画面中,比赛开始了。我放空大脑地观察。实况转播、助威的观众声、不时从麦克风传来的网川的声音。



伊达同学携着球如随风飞舞的羽毛来回穿梭。镜头切换了。带球的伊达同学的正面。桐花学园的4号选手张开双手逼近伊达同学的背影。下一个瞬间,从4号球员的右腋下像魔术一样出现了球。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划过屏幕,球消失了。接着是欢呼声。网川接到了伊达同学的传球,先拔头筹的瞬间。迅捷、有力、干净利落。镜头捕捉到返回防守的网川。摇晃的短发,向队友发出指示的柔软指尖。



另一方面,伊达同学并非以敏捷见长。身体也不是很强壮。只是,会在意料之外的地方传出意外之球。并且。既优雅、又柔和。在对方的呼吸紊乱的时候,网川一定在其前方。是配合网川,还是网川配合呢,现在看很难判断。



重新回顾,这对搭档的配合实在是天衣无缝。球就像被线串连,在网川和伊达同学的手上来回移动。伊达同学自由自在地纺线。只有两人的世界。另外,野间口同学就像在跟随两个人一样,很好地统率着其他成员。如果对网川的盯防变紧,野间口就会进行佯攻,如果不跟上的话就会直接得分。一切都是心领神会。呼吸。信赖关系。



“与其说是团队,更像是伊达·网川单元和野间口单元的对话。”



我认为这表达很准确。然而,作为团队来说却异常扭曲。



“不过,完成度不高。”



听我这么说,樋口也点了点头。



三个工匠支撑两位天才。那三个人虽然是敌人,但从中学时代就对伊达同学了解颇深。这就是三个月前的藤野高中式篮球。



“不是谁都能胜任这种对话,这就是藤野的弱点。”



樋口的话让我回想起接下来的发展。



比赛的第二节进行到第七分钟,双方互有千秋。桐花学园也是称霸夏季赛的实力高中。从去年开始已经交手过几次,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底牌。伊达同学和网川同学的配合也被研究了很多。



伊达同学拿球,开始进攻。网川跑向右边。防守队员被网川分散注意力的瞬间,拿球的伊达同学带球从左侧撕裂。这是钻了对方的研究空子的打法。虽然防守队员马上补防,但还是晚了一步。伊达同学躲开防守,用右脚踹向球场。轻飘飘的身体。罕见的亲自投篮。伊达同学把球放在手掌上,摆出大大的弧线。天勾(sky hook)——球划出柔和的弧线,飞进篮筐。叫喊与欢呼。至少,这是我第一次在高中女子比赛中看到天勾。



但是,欢呼很快就变成了骚动。



伊达同学倒在篮下。按住右脚踝。那个瞬间以慢动作回放。天勾的瞬间,对方从背后强行与她接触,她失去了平衡,脚尖着地,她不断的揉着脚踝。明显的犯规。



伊达同学的脚踝韧带受伤需要三周才能痊愈。她在冬季杯后被选拔为日本青少年队,但以受伤为由退出。



裁判宣布了篮球得分,以及一次罚篮。网川和野间口奔向伊达同学。伊达同学的表情有些扭曲。虽然借助网川的肩膀站了起来,但连走路都很困难。她努力地保持下半身的平衡,艰难地投出这个罚球。



伊达同学冷静地判断了自己的状态,朝坪谷摇了摇头。替补席上是慌张地挪动着身体,一脸紧张地待命的关户。



替补伊达同学出场的关户,均衡地使用了所有的成员。经常发出声音,下达指令,拼命地组织进攻。无懈可击,无懈可击。在纯粹的速度和技术上,可以说是凌驾于伊达同学之上。野间口组合也理解关户的战术,做出了回应。但是,网川……



比赛就像前几天与八王子女子的练习赛一样发展。



关户无法控制一个人强行冲向篮筐的网川。网川数次来到关户身边向她对话,但情况没有改变。微小的破绽渐渐变成了分差。对于综合实力更胜一筹的桐花学园,独自一人的网川是有极限的。



比赛结束后,关户跑到坐在选手席的伊达同学身边,头贴在地板上抽泣着,止不住地连连道歉。野间口同学抱着她的肩膀。伊达同学——没有看关户。她的视线前方,网川垂头丧气地站在球场旁。开始播放比赛的回放,解说员的点评也在继续。



然后,又回到了实况画面。欢欣雀跃的桐花学园队员和藤野高中的选手席被摄影机叠印在一个镜头中。角落里,是向网川走去的背影——柴田!画面切换前,柴田打了网川的肩膀一下,在肩胛骨附近。



樋口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原来如此。本来还打算看几场比赛的,这样就足够了,谢谢摄影师。”



“怎么回事?”



“信赖关系很重要。”



樋口从这段视频中得到了什么?樋口把这一幕又慢放了一遍。虽然在打,但并不重。



“……困惑也好,悲伤也罢,两者兼具亦可。柴田她,至少没有生气。在这时候……”



樋口说完,急忙关掉电源,拿起背包走出广播室。我不打算问去哪里,做什么。只是默默地追了上去,在走廊上同行。樋口边走边看向窗外,并拿起手机确认时间。



“天空变得阴沉沉的,正好,就这样在学校验证吧,时间有限。”



4 当天 傍晚——验证



寂寥无人的走廊,比平时更冷漠。樋口从走廊进入刚刚开放的社团楼。对樋口来说这是合理的日程安排。我只是跟着。



爬上三楼,注视着通往屋顶的平台。用警戒线、锁链以及木板完美地封锁着。我站着不动。



“不行,回去吧。”



虽然我和网川曾翻过铁链,来到了禁止入内的屋顶。



“太天真了。”



樋口说着动手拆木板。



“虽说是封锁,但屋顶还在施工,工人必须进入,所以不可能完全封锁。而且,到了这个时候,这所学校的保安意识还是很差,所作所为都是一股半途而废的感觉。”



木板和钢管横七竖八地摆放。“可能想制造一个心理障碍,但对我并不奏效。”



樋口把所有的木板移到一旁、扔在墙边,跨过铁链和铁管,爬上楼梯。我像跟屁虫一样爬上屋顶。吹着微凉的风。露天球场一侧是崭新的围栏。游泳馆的一侧,网川掉下去的一侧没有围栏,只有一根铁管横着。和那时一样。



樋口看了看四周,取出摄像机,装上电池,调整好白平衡(white balance),流畅地开始拍摄。有时从北大泉公园一侧,有时从校舍一侧,仔细记录着位置关系。为了不妨碍樋口,我站在樋口身后。



“椎名,站在网川同学掉下去之前待过的地方。”



樋口看着取景器说道。我走到樋口面前,走到应急栏杆前。离楼梯间两米左右的地方,有点点黑色的污渍。网川留下的血迹。



我站在血迹旁边说:“就是这里。”



“朝公园的方向走。”



我听从指示,朝北大泉公园方向走去。突然想起了“常客”这个词。如果觉得难受,网川就会在这里这样——我把视线移至下面。正下方略微向左偏移的地方,那里的杜鹃花凹陷了。网川坠落的地方。



“是直接从那个地方掉下来的感觉吗?”



樋口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从背后提问。我回答道:“是啊”。



稍微抬头,是仓库和树丛。“背德的死角”。定睛一看,从树梢之间可以看到一部分铁丝网和一部分仓库旁边的空间。说起来,网川是什么时候从这里发现了正在睡午觉的我,来到“背德的死角”查看情况的。如果网川不是自杀,那么推下网川的人是怎么入侵屋顶,然后消失的呢?网川坠落的时间段,阿光几乎不可能到达社团楼的屋顶。但樋口断言道。网川的坠落不是自杀,消失是有人下手。



从B栋到社团楼的距离有十米以上。就算有参加世界田径比赛的资格,也跳不过去吧。是否可以像推理小说中那样,利用绳索或其他器具移动呢?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黑暗中做点什么手脚——



“从校舍直接跳到社团楼的屋顶,从物理上来说是不可能的。”



我回过头对樋口说。“我就在社团楼的一楼。”



“也有遥控杀人的推理小说,你怎么想?”



樋口拍摄着我,反问道。



“我怎么想?樋口不是更清楚吗?”



“是啊。如果要做大规模的手脚,这里是最好的选择。可以用滑车、绳索什么的。从B栋到校舍一侧的围栏,高度十米出头,公园一侧的临时围栏也有十六七米,不是不可能的吧?”



“可是滑轮又是如何制作的呢?”



“你和网川同学在屋顶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什么都没注意到。就算有滑轮。对不起,我太迟钝了。”



“有就是有,那样的话警察应该已经找到痕迹了吧,在发现痕迹之前,我不觉得这一论点有什么意义和必然性,也不可能没人发现。”



樋口暂停拍摄,放下摄像机。



“椎名你在那里,我从B栋拍。”



樋口拿着摄像机消失在楼梯间。几十秒后,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分钟左右,肩膀剧烈起伏的樋口出现在B栋楼顶。



为了方便拍摄,我再次转向公园一侧。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了。是樋口。



“这边OK。”



回头一看,樋口正轻轻挥着手。我突然意识到樋口站在离我稍远的楼梯间阴影处。也就是能看到我的最短距离。我的视野的左半部分被楼梯间挡住了。如果能动点手脚的话,很有可能就是在这条直线上。樋口估算的距离是十六米到十七米。



“已经结束了?”



“不,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想想看。从那里你应该知道,至少阿光为什么会消失。”



我拿着手机环顾四周。只看到往常的社团楼。



“如果是在那个地方的话,和追阿光的田丸同学的条件是一样的。”



一出楼梯间的门就到了。田丸应该看了看楼梯间后面,确认那里没有人。



我也绕到楼梯间后面。只有被人用过的泡包装咖啡的容器空空地倒在地上。下方是走廊,隔着B栋和社团楼,大约十米的空间。



“那里没有答案。”



樋口冷淡地说。我回到原地,看了看B栋。樋口靠在围栏上,一手拿着手机,有些得意地俯视着这边。



“怎么样,明白了吗?”



“诶,跳下去了?”



我无奈地回答。



“答对了。”



一瞬间,不明白樋口到底在说什么。自由落体?笨蛋吗——



“在三楼的屋顶上,就算运动神经再好,搞不好也会死……”



网川也从这里——“你是在开玩笑吧!”



“什么嘛,你自己说的,原来还没有理解。”



“不好意思。”



“关键是视角的问题。田丸同学在和阿光接触之后,应该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情绪也很激动。”



田丸自己也这么说过。



“而且,我们只能从传闻中得知阿光的消失。因为视角从一开始就模糊不清,所以才会想象出异想天开的幻觉。”



“视角什么的,给我说得更通俗易懂。”



“站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笔直走到能看到北门的地方吧。”



我朝社团楼的北端走去。然后,中途注意到,加快脚步,从北端往下看,北端也是临时的围栏,可以看到北门。再往前,在我的正下方——



“不是有魔法机关吗?”



“紧急楼梯……”



在三米左右的下方,有一个钢制平台和楼梯。紧急楼梯虽然只有三阶,但比跳到地面上要安全得多。



“阿光是从那里跳上紧急楼梯,一直到下面的。”



这样的话,十秒就足够了。阿光跳下来,直接利用紧急楼梯逃走了。之后出现在樋口的摄像头中,时间上也不矛盾。



“我觉得阿光是在没有想要消失的意识的情况下逃跑的。警察大概也不会把阿光的消失和逃跑路线放在心上。”



确实,如果现场验证的话,这么简单的事情,马上就能想象出来。不,田丸和樋口早有察觉。



“问题不是消失,而是为什么逃到屋顶上。”



“他觉得走紧急楼梯很合理。”



樋口“哈”地叹了口气。



“去年被藤崎同学看到的时候,阿光从藤崎同学旁边穿过,从三楼的紧急出口逃走了。田丸同学的时候应该也是一样,但是阿光没有那样做。就算被追赶或者反抗,阿光也有自己的格斗技巧,毕竟能在一瞬间把椎名勒晕。就算不使用紧急出口,只要有意,也可以把田丸同学和矢野同学摁倒在地,堂而皇之地从走廊跑出去。”



被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没必要特意跑到屋顶,冒着危险跳下三楼的紧急出口。



“阿光在逃跑之前,有一定要去屋顶的理由。可能的推测是,在那里留下了关于网川同学坠落、消失的痕迹,也许是要将其处理掉。还有一种可能在那里留下了有关阿光身份的证据。”



“可是十秒左右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呢?”



“你在逗我吗?”



“我不知道。说到底,阿光或者凶手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复杂的状况呢?这又能带来什么样的收益呢?总之,就是让网川同学像烟雾一样消失的必然性。”



阿光不让监控摄像头看到自己的身影,是为了带走网川?结果被樋口的“监控”摄像头拍到了。



“问题不仅如此,椎名被脱光衣服这件事也让我很在意。”



樋口看着我。即使距离如此之远也能看出来,潜藏着邪恶的好奇心的气场。



“阿光想做什么呢?”



“为了隐瞒罪行用我的校服擦血,是这样吧?”



“可是,杜鹃花的花丛凹得太厉害了,最后还是没能隐藏血迹,而且擦过血的校服还留在那里,根本达不到隐藏的目的。”



“作业进行到一半时,超时了,于是就慌不择路地跑了……”



“从事先调查到潜入再到行凶,都给人留下了非常冷静的印象,为什么唯独在这一点上要慌张呢?对椎名和田丸同学这种非常规的人,明明也冷静地处理了。”



“那是想让我感冒,让我为难吗?”



在自暴自弃地说完后樋口沉默了片刻,然后隔着电话笑了出来。



“嗯,我觉得有这种超乎常理的想法正好。如果真的想隐藏痕迹的话,让目击者椎名消失也是可以选择的。”



消失……杀。没有现实感的话语,沉重的话语。



“啊,是时候了。我先离开一下。你在那里待着,我先挂了。”



通话还没等我回答就被挂断了,樋口也消失了。时间已经过了五点二十分。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天空的铅色越来越深,阴影越来越浓。



结果,剩下的只有迟钝又不明白的我。独处时又会被无力感折磨。精神上出了问题吗,试着自我解析。不过,应该没事。因为我感情稀薄。感觉糟糕只是因为想否定自己的薄情。原地回旋的思考不会得出任何结论。



我回到楼梯间,靠在墙上,低头看着露天球场。校舍里只有B栋的一部分,也就是教师办公室及其周边有灯光……但是,B栋四楼的走廊亮起了灯。三楼、二楼依次都亮起了灯。透过B栋的窗户,我看到樋口正在走廊上奔跑。终于明白了意图。事件发生的时间正好是这个时候。樋口想把校舍的灯打开,把社团楼改成与案发当天相同的条件,连天气都和事发当天一样,是个阴天——要是先告诉我就能分头行动了。



在B栋之后,体育馆的灯光亮了起来。过了几十秒,露天球场的照明灯也被开启,正下方——社团楼一楼也透出灯光。社团楼也按照二楼、三楼的顺序亮起了灯。接着,传来略显疲惫的脚步声,楼梯间的门打开了。



“老师他们应该会出来,你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从下面看不见靠公园那一侧。”



满头大汗的樋口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缩回头跑下了楼梯。



过了三分钟后樋口再次出现在B栋屋顶上,瘫坐了大约一分钟后拿起了摄像机。与此同时,手机来电。



“快点拍。”



我明白了樋口的意图,就像事发当天时的网川那样,站在应急栏杆上俯瞰公园。



原本昏暗的脚下,被B栋照进来的淡淡光线照亮了。



“什么感觉?”



我问樋口。



“阴影的对比很强烈,多亏了灯光,楼梯间的阴影也可以平行地看到。也就是说,在黑暗中无法做任何事情。被目击的风险可以认为和白天没有太大区别。如果有人加害网川同学,现阶段自然可以推测其是从社团楼的东侧或北侧接近的。”



这些推测的矛头都指向阿光。我也是在社团楼的东侧被袭击的。光打开灯就能知道这么多——



“要是你说要开灯,我也会帮你的。”



“如果被老师发现了,你会找什么借口?事件的当事人本来应该在家静养的。”



“又是谁把当事人拖到学校的?”



“因为那是必须的,本来造成当事人来学校的源头就是椎名吧?我只是利用那个机会而已。不过,我不需要帮忙开灯,你别误会。”



樋口的行动,是没有遗漏的,我条件反射般地叹了口气。



露天球场附近传来男人的声音。“是谁?”这样的词语随风飘来。可能是职员们注意到了突然亮起的灯光吧。



“把平台上的路障放回原处,椎名在我打来电话之前躲起来。”



手机又单方面挂断了。



我按照樋口说的,把清除过的木板重新摆放好,在楼梯间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下面传来了声音。樋口的声音和男人的声音。我悄悄往楼下看。樋口站在螺旋状楼梯的二楼和三楼中间的平台上,不知在和谁说话。好像是从主楼来的。



“……是校内拍摄。”



樋口爽朗的声音响起。



“这种时候不做也没关系吧?”



男职员的声音既困惑又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这种时候,就无法在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情况下拍摄。无人的学校,您不觉得是非常有魅力的题材吗?”



“嗯,我知道你很热情……”



职员的声音里没有责备的样子。樋口表面上和同学们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成绩很好,对社团活动也很热心,职员们也对其刮目相看。



“我说了您会同意吗?”



“这个嘛,你懂的。”



“不过,已经过去了,我来关灯。”



“学校那么大,怎么能这样。”



在樋口的诱导下双方达成协议,樋口负责关闭社团楼,职员负责关闭体育馆、露天球场和教学楼的灯光。职员的气息消失了,上楼的脚步声。不久后,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影子,樋口出现了。



“趁体育馆熄灯的时候,你冲刺去广播部。”



“我帮你关灯。”



“同时在两个地方关灯的话会被怀疑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让我做?”



“考虑一下情况。”



樋口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照我说的去做。”



从小时候起,我就没有被告知过任何重要的事情。父亲的工作调动、母亲真正的病情、美耶放弃上大学、搬到现在的家的决定、老师调离的告别会、篮球部更换教练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些的人。回想起来几乎件件都是。一切都是在成为既定事实、告一段落之后才被告知的。因为我只专注于篮球。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不同了。没有商量也没有被信赖,因为我是不足的人。中国的古书上好像也说,与生俱来的‘器’和‘格’是很难界定的。这是自古以来绝对不变的规律。所以,不值一提的我不愿被淹没在人群中,拼命挣扎。在经历孤立之后,只能通过篮球来确认自己的存在。只能通过成为团队的核心来治愈和忘记自己的自卑感。



隔音门打开,樋口回来了。



“差不多该回去了,学校要关门了。”



樋口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看我。



“没精神诶,肚子饿了吗?”



“那倒不是……樋口,今天你发现什么了吗?”



“很多事情啊。”



“我也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度过昨天和今天的。”



樋口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消极态度。



“多亏了椎名,我才明白了这么多!”



关心我这件事本身,就证明我是个不值一提的人。也可能只是我过度敏感而已。



“那就告诉我吧。网川怎么样了?去哪了?是生是死?樋口凭什么能明确地说网川不是自杀?告诉我这些有什么关系?野间口同学说的,远野说的,都在说网川是自杀,去现场考察,也看到了别人不可能把网川推下去带走。”



只能哭诉。什么都不能理解。视野扭曲了。



“我不知道樋口在想什么,这让我很不安。”



“好啊,我告诉你,为什么不是自杀……”



樋口慢慢站起来,走向我,在我身边坐下。



“真给人添麻烦啊。”



樋口突然脱下毛衣,扯下领带,在目瞪口呆的我面前解开衬衫的扣子,毫不犹豫地展露胸口。露出雪白的皮肤。在把握状况之前,心跳开始加速。



“你看看左边最里面的。”



“咦……为什么?”



“看就是了。”



樋口用右手指了指衬衫的缝隙。我战战兢兢地从缝隙往里看。平缓的肌肤曲线中,从肩膀到锁骨有几道像是被人挠过的严重伤痕。



“这是什么……”



“是我自己划的,因为我觉得割腕会很显眼。那是初中的时候。”



樋口说着,合上衬衫前襟,扣好纽扣。“理由和网川同学一样,为了活下去,是必要之举。”



“和网川一样……”



“自残。割腕和划胳膊的人有很多,也有割身体的。”



“为什么……”



“至于割的理由,我想十个人会有十种答案。但如果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因为想活下去所以割。有时候是为了撒气,有时候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关注,有时候是对自己的惩罚,有时候是自我确认,每个人都不一样,没有人是为了去死而割的,割了的话就不会沉下去了。只要一出血就会有活着的感觉,不过这种情况只适用于习惯于此的人。”



一直缠着樋口不放的流言:在以前的学校逼迫女老师辞职,转校到藤野高中。



“我无法将心中的自己与社会中的自己达成一致,因此和家人的关系也不好。所以,我只能割,只能以割求活。”



每个人都在关心着樋口。周围人的选择是,要么不接近,要么把其当作同等的朋友,要么带着健全的判断力对待。樋口从自己的经验中学到,这种做法会制造出微妙的气氛。因此,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关心,樋口戴上耳机并看书,主动拒绝了与他人的接触。即便如此,却依旧能得到班上同学的信赖,很了不起。



柴田说“混蛋同性恋”时,我气得忘乎所以。因为这句话暗指樋口。樋口却冷冷地搪塞过去。



“椎名不是恋爱的对象。”



这是樋口经常说的话,并不是“我个人的喜好”的意思。



“我有个奇怪的爱好。”



樋口转校后的第一句话就坦白了。自己是同性恋。大概是克服了什么,能够笑着应对一切,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必须伤害自己的肉体。正因为有过这样的体验,才能够对网川的割腕行为表示理解,冷静地处理。疑问消释。了解。



“以前的我,对父母来说只是个包袱,是个定时炸弹。对自己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别人却都不能接受,互相碰撞,互相躲避,反复着,走进死胡同,没有容身之处。但我必须活下去,所以我不再隐瞒。为此,我只能用割伤的疼痛来激励自己。因为我还活着,所以才会痛。疼痛消失了,一切就结束了。”



樋口默默地把毛衣套在脖子和胳膊上。然后,就像面对网川那时一样,露出了温暖、包容的微笑。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因为是我舍弃的东西。每次割的时候,我都觉得很对不起默默为我缝合伤口的朝仓医生。我已经不依赖自残了。”



我从网川那里听到了同样的台词——



“那网川呢?”



“从椎名跟我说的情况来看,我只能认为她是在拼命地向前,为了努力地活下去才割腕的。”



我想起在屋顶上听到的网川的话。



“没关系,我不想输,我想克服……”



“马上就会过去的,没关系的……”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樋口在衣服上轻轻抚摸自己的伤痕。



“所以说,网川同学的情况下,割腕的行为和为了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从屋顶跳下的行为是完全相反的。不管情况多么像自杀,从我的角度来看,从心理上来说不可能是自杀。凭经验我可以断言。”



迄今为止,樋口一直在使用逻辑推理事件的结构,但立足点却是心理和经验?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樋口虽然不是心理学家,但经验是无可替代的。



“对了,明天,十点在池袋可以吗?中午在那吃吧。”



就像在约会一样。这种转换也是樋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