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那只是演技,在寻找代替的词语的时候,鸟越用手画了个×,告诉教练换人。
“等等,太小题大做了!”
我站在鸟越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不想让你太勉强。”
“反正也不能参加比赛,把我练坏吧,我无所谓。”
鸟越驳回:“你这个抖M。”
“别碍事了!快点出去!椎名!”
球场旁传来麻生岳人教练闷热的声音。我回头想要反驳“没关系”,但是麻生已经去向对其他成员下指示了,这也得益于我平时的训练态度。我脱下背心,递给换班的队员,走出球场。
“用我借你肩膀吗。”
背后传来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高一的田丸瑞季。
“没必要。”
“我也这么认为。”
田丸丢下这句话,回到女子球场,连脚步声都显得很不高兴。
“那一开始就不要说。”
我回过头对着田丸的背影抱怨,走出了体育馆。
我没有去保健室而是回到了社团楼二楼的男子篮球部的活动室。打开窗户,就这样靠在椅子上。风抚摩着燥热的脸。说练坏自己有一半是真心的,这就是我能对球队做的贡献了。
我把脸埋在毛巾里,这时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门开了。是总经理矢野祥子。
“啊,原来你在这里。”
大概是知道我摔倒了才追上来的吧。爱管闲事,身体娇小却很好动。
“真是的,每天都不来练习才会受伤的!”
矢野从公用架子上拿出急救箱,在我面前蹲下,二话不说脱下了左脚的鞋子。
“没事的。”
“闭嘴,这是我的工作。”
矢野似乎并不介意臭味脱下了袜子,一边“叮叮”地模拟声音,一边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脚踝。
“没有肿,但是很热,疼吗?”
“不,只是鸟越太小题大做了。”
“这样啊。”矢野抬头看着我,扑哧一笑。“他很在意椎名啊。”
“还在说那个”
“还在继续?”
“还在继续?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永远不可能发生。”
去年暑假,练习结束后回家的路上,鸟越一脸凝重地对我说:“我一直都喜欢你,希望你和我交往,我是认真的。”我无法忘记他的表情,甚至出现了背后藏着深红色玫瑰的幻觉。
“当我明确说男人不行的时候,他的样子都快哭了。”
没有把鸟越揍一顿的自制力让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长。
“嗯,我不会对个人的兴趣和癖好说三道四的。”
矢野没有做任何处理,把急救箱放回架子上。
“可是,上周的那场戏不是为了和女孩子见面吗?”
他以为自己真的跌倒了,但矢野似乎识破了。
“正中靶心。”
“虽然我对椎名没有任何期待,要是鸟越知道了一定会哭的。”
矢野把手搭在门上,准备离开活动室。
“等一下。”
我叫住了她,矢野愤怒地回过头。
“干什么,色魔。”
“那个,网川要休息到什么时候?不可能就这样了吧?”
我想趁这个机会问。最近两三个星期几乎没有出现在球场上,不过好像一直都在上学。
“你很在意呢,正在处理中。”
部员的出勤、受伤、身体状况等信息都要收集到作为中心的矢野那里。
“在意也正常吧,是工作很忙吗?”
网川虽然不是属于公司的专业模特而是读者模特(译注:以女大学生和全职主妇等头衔作为普通读者在杂志上登场的模特)但有时也会被电视台邀请,人气很高。
“最近没怎么工作。对外说法是专心于学业和篮球。”
“有其他理由吗?”
“她一直坚称身体不适。”
矢野不满地噘起了嘴。
“是对那个很敏感的体质吗?”
“不会的,应该。绿,什么都不告诉我。”
矢野对替补队员的身体状况和“周期”了如指掌。正因为如此才让细致的护理成为可能。顺便说一下,也不会向男生透露那个信息。
“这样啊,你的处境越来越糟了?”
“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现在对这种事感兴趣?”
“最近气氛不是很紧张吗?你看,星期六的比赛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适当地说些类似的话。
“看不出是在发挥团队的作用。”
顺便照搬了樋口的话。
“樋口很担心。”
一说出樋口的名字,矢野的表情霎时黯淡下来。
“是吗?真由碳啊……”
“还说像一块背负着重担的玻璃。”
“真刁钻啊,真由碳。”
樋口的名字很有效果。
“现在确实有点混乱,绿的伙伴很少。明美在立场上必须团结队伍,算不上她的敌人。啊,我也不是敌人。”
“谁是最大的敌人?”
“佐纪,本人不是也没有隐瞒吗?”
柴田佐纪。比赛结束后她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怒斥了网川。
“对了,网川和柴田从初中就在一起了吧?”
“从小学开始就在一起了,高中时彼此都是朋友以上的关系,不过,正因如此忠告也毫不客气非常严厉吧,佐纪的说法也有一番道理的。”
“这样啊。”
“总之,篮球是团队合作,不是为了绿才创立球队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但在冬季杯结束之前,藤野高中女子篮球部毫无疑问是“网川之队”。网川是进攻的核心,活用网川就等于赢得比赛。在与八王子女子队的比赛中,网川的打法也丝毫没有改变。对我来说只是周围的人跟不上网川而已。
“说实话,现在的我们和引退的前辈们相比实力上有很大的差距。这一点椎名应该也明白吧?明美和佐纪都有这种感觉。所以她们只是想采取与实力相符的球队战术,因为高三退役后,绿就如同鹤立鸡群。”
网川是队内唯一的高二学生。实力出众的高三学生隐退后,球队的平衡被暂时打破,这在交替时期是常有的事。但是……
“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像伊达同学一样能控制绿的人。虽然对不住明美,但这也是事实。”
听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我的指尖微微一颤。
“绿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毫无拘束,虽然大家对此的抵触情绪也很大,但到现在为止都被伊达同学所容许着,但在她引退之后这层后盾不也消失了吗?”
无视位置、无视阵型、随心所欲地在球场上飞舞的网川的一切都被伊达绚子接纳并理解,并且将其攻击力完全解放,从冬季杯到引退的三年间,统治着藤野高中女子篮球部的女王——亦或是驯兽师。
“她只参加了星期六的比赛吗?”
“因为对方的条件是绿的出场。八王子女子和没有绿的队伍比赛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是麻生老师和坪谷老师强行把她拉出来的。”
结果和现在的团队完全不合,内讧表面化。
“佐纪也不用在别人面前那么大吼大叫的,又不是小孩子,总该知道TPO(译注:TPO原则,即着装要考虑到时间Time地点Place场合Occasion)吧。那我回去了,替我向真由碳问好……话说回来,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真由碳和椎名居然是朋友!笨蛋!”
矢野不知为何打了我一下,粗暴地关上房门出去了。脚步声渐行渐远,寂静又恢复了。我既不想回体育馆,也不想马上回家。
我换上校服,拿起书包,走向广播室。
A栋靠中庭的一角,从楼梯下方延伸出一条不起眼的过道,里面就是广播活动室。几年前还是“技术实习室”,但随着课程的废除,为了扩充电视广播设备将其进行改装,吸收为广播活动室。
我打开尽头厚重的灰色隔音门向里窥探,和瘦削的眼镜男四目相对,是广播部部长吉野寿。
“咦,你好。椎名,你想加入社团吗?”
兼任高二D班班长的吉野眯着眼睛平静地说道。
“不,我在找樋口。”
我走进广播室,反手把门关上。平时应该有几个正在工作,或者聚集在一起的部员,现在只有吉野一个人。吉野肩上也挎着包,一副马上就要回去的样子,通向对面的录音室和调度室的门也关得紧紧的。
“广播部已经休息了?”
“嗯,下周的节目已经完成了,今天只是试映,所以部员们都回家了。今天是短暂的安息日。”
也许是平时训练的结果,他的声音就像朗读童话的播音员一样。
“樋口也?”
我刚说完就在窗边的一张椅子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包。吉野也看向这个,应该是在校内的某个地方吧。
“樋口同学也是,这下让我很为难啊。已经要回家了,你要等吗?”
“我等一下。”
“房间的钥匙应该在樋口手里,请你转告别忘了上锁。”
吉野从我面前走过,说了声“再见”,把手放在隔音门上。
“等一下。”
我叫住吉野。
“有什么事?”
“嗯,关于樋口。”
樋口一个人做的危险的偷拍。还有我和女孩子们“不恰当”行为的影像。这个男人知晓吗——还是我想多了……
“樋口,除了广播剧,自己还在拍摄着什么,你知道吗?”
“啊,是仓库旁边的事吧?樋口同学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吉野爽快地回答。仓库旁:“背德的死角”。
腋下突然变得潮湿起来。
“在仓库旁边做什么?”
我佯装不知继续发问。
“安装了定点摄像头,踌躇满志地拍摄阿光。”
“就这些?”
“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吉野稍稍歪着头,直直地看着我问道。
“不,那个,阿光,就是那个小偷吧?那么,有成果了吗?”
拼命地抑制住自己的声音和表情。
“成果吗?如果有的话,现在已经引起轩然大波了吧。”
确实,叫来警察也不奇怪。
“为什么……阿光?”
为了不让话题不自然地中断,要慎重地控制话题。樋口对阿光如此执着的原因——只用好奇心无法解释的一种“固执”。
“这是樋口同学特有的叛逆心吗?虽然广播部门表面上并不知情,但我们始终很信任这一行动。”
去年秋天,以阿光的入侵为契机,学校决定引进监控摄像头和加强防盗系统。广播部应学校的要求(当然是为了向家长和教育委员会呼吁)采访并拍摄了设备工程的情况。该视频被上传到学校网站,现在也可以观看。
“……在这个过程中,负责采访和拍摄的樋口同学发现了设备上的漏洞。”
吉野竖起食指。这是樋口说的。
“樋口同学指出仓库旁边的空间有问题,报告说夜深人静时会很危险,如果不在仓库旁边增设监控摄像头就不能防止阿光的入侵。灵活的变更计划和构成对于导演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校方对报告内容提出了投诉,要求其进行修改。”
“我警告过负责风纪安全的老师两次,第一次是口头警告,第二次是书面警告”
“好不容易引进了却没有认真考虑,在设备设计阶段就没有注意到仓库旁边的死角,指出来了也不承认更不改正,看来理事会里全是蠢货”
可以想象樋口在视听教室说的话——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会因此滋生怎样的想法呢,固执也是理所当然的。
“学校有预算、脸面等各种各样的原因,樋口同学自己的性格也很微妙。最后我接手了那个项目。现在在网站上看到的只是作为学校的傀儡的吉野版本。”
“自己说自己傀儡真的没问题吗?”
“部长如果不了解大人的情况是做不下去的。”
吉野仿佛在说:“明白了吗?”似的自豪地挺直了腰。
“樋口的行为不是正在忤逆学校吗?”
“这就是所谓的阳奉阴违、好评默许中。”
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总之吉野并不知道“不合适”的影像。接下来只能相信樋口的良心了,如果有那种东西的话。
“真不容易啊。”
我的语气带有不安,只好在句尾用咳嗽来掩饰。
送走吉野,我坐在窗边的椅子,倚靠在窗框上。窗户上只能映出室内。厚重的隔音窗帘上映出荧光灯青白色的光。寂静无声,最合适的环境——以与网川意外接触时的触感为材料,准备将自己置身于妄想之中,闭上眼睛的时候。门随着一声巨响开了,樋口走了进来。
“啊,正好,你能来吗?”
樋口看到我问道。为了掩饰脸上的表情,我看了看手表,下午5点30分。离回收摄像头还有一个小时。
“去哪里?”
“前面的厕所。”
樋口从我身边走过,从背包里拿出手帕。好像很着急,但并不慌张。
“跟我来。”
樋口说完就匆匆离开了。我放下包,追上樋口。
主楼A栋一楼,除了广播活动室和视听教室外还有化学教室、地学教室、生物教室等理科专业教室和准备室,下课时间已过,社团活动还没有结束,这个除了上课以外没有老师和学生的角落四下无人。
樋口神采奕奕地拐过走廊拐角,没瞄我一眼就走进了女厕所。我有点发愣,在女厕所门口站住了,正犹豫着的时候门开了,樋口探出上半身。
“快进来。”
“到底怎么了?”
“运送伤员,紧急情况。”
樋口瞪了我一眼,消失在门里。我停顿了一下,跟在樋口后面。
两侧各有三个单间,所有单间的门都向内半开。樋口走到左侧最里面的单间前,弯下腰对里面说话,我不知所措地从樋口身后往门里张望。
——正要发出的声音慌忙咽了回去。
网川绿坐在盖着盖子的洋式马桶上。穿着校服。她低着头,双腿向外伸展,右手握着一把小型美工刀,血从耷拉在身体左侧的左手腕流出,滴在地板上。瓷砖地板上有一摊直径约十五厘米的血泊。
她的肩膀缓缓地上下起伏着。似乎还有意识,对樋口的呼唤做出了反应。
“有点深了,是不是太用力了?”
樋口苦笑着说,将手帕按在网川的左手腕上。“自己压住它,坚强一点。”
樋口从网川右手拿起美工刀,反手递给我。这是学校小卖部卖的东西。刀柄上缠着绿胶带,刀尖上沾着血。我条件反射地接过美工刀。刀柄还残留着网川的体温,有点暖。
网川老实地用右手按住手帕,抬起头,认出了我。我发现她的嘴角突然紧绷,并不是哭泣或惊慌失措的样子。我想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适应现在的状况。
网川再次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掀开手帕观察着伤口,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伤痕,上面是崭新的红色伤口。血没有止住。樋口用手纸擦拭着溅到周围的血。
“你平时都在学校做这个吗?”
樋口面无表情地搭话道。
网川摇了摇头,“第一次……”她喃喃道。
强烈的违和感。双方都很淡然平静。毫无危机感、焦躁感。
“总之就是这样吧。”
樋口把染红的卫生纸揉成一团递给我,我反射性地接过来,但不知如何处理。吸了网川的血,有点重。怎么办才好?
“扔到旁边冲走。”
樋口没有看我。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注意到,我已经被冲击得一塌糊涂了。按照指示把厕纸扔到隔壁单间的马桶里冲掉。在水声中把美工刀插进腰间的口袋,不由得感到不安——会不会有人进来?不知道樋口能不能解释清楚女厕所里有个男人的情况——我在想什么呢,明明网川还很不妙……
走出单间,樋口正扶着网川的肩膀。
“能站起来吗?”
听樋口这么说,网川点点头,慢慢站了起来。樋口把网川扶到单间外。
“得带她去保健室。”
听我这么说,樋口立刻摇了摇头。
“不行,我带她去广播部。”
“可是流了很多血啊。”
“照我说的去做。”
网川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只能服从。
“我该怎么办?”
“扶着她,我去看看有没有人来。”
樋口抢先一步来到走廊,左右张望。确保没有人便打开门,招了招手。我问网川“能走吗?”网川没有回答,只是用右手按住左手腕,踏出了脚步。我绕到网川的右侧,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支撑着她的身体。那一瞬间——感受到了网川的体温,身体被微热环绕。
碰到网川的身体、闻到网川的气味——和星期六的时候不同,是活生生的触感。我强化理性的屏障,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配合网川的步调同行,并且尽量不要去看网川那边。
我和网川走出女厕,樋口跑到走廊拐角,再次左右张望。然后招了招手。我和网川慢慢地走着,没有语言或视线的交流,终于将她搀到了广播活动室。
樋口拉起网川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
“椎名给她治疗,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这里有急救箱什么的……”
“没有,想办法吧。”
除了保健室能有这个的地方只有一个。我走出广播活动室,跑回社团楼的男子篮球活动室。从公用架子上拿出急救箱。随便乱用的话肯定会惹矢野生气的,但可以用篮球队员受伤了这样的理由辩解。
回到广播室,樋口已经不在了。网川的左臂瘫在桌子上。她把被染得鲜红的手帕放在一旁,观察伤口。
“樋口呢?”
“回厕所了,说要销毁证据。”
网川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没想到会有反应。
我把急救箱放在桌子上翻看了一下,找到纱布和消毒液后轻轻地抓住网川的左手。网川的手臂抽搐了一下。在被切割的皮肤内侧可以隐约看到白色的肉芽,表面附上了一层红色的血之渐变。我避开她的视线,用纱布擦了擦手腕上的血,将喷射式消毒液洒向伤口。可能是疼痛的原因,网川的手指紧握住了我的手。无色透明的消毒液染上淡淡的绯红顺着肌肤滴落。该说什么好?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我在找不到模范答案的情况下平静地进行作业。又拿出一块纱布盖在伤口上,让她捂住左手的纱布。网川没有反抗,用右手按住了自己的左手腕。
“谢谢。”
声音里带着些许尴尬。我把消毒液和剩下的纱布扔进急救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眼前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网川。
藤野高中以女子篮球部的王牌替补的位置大张旗鼓地迎接网川的入学,身高174cm、匀称细挑的身材。从高一的春天开始作为首发,成为团队的核心。高二的春天作为模特开始活动,在夏天的Inter High成为得分王,凭借此为契机以“超级女高中生模特”的身份走红,媒体的采访也随之剧增。
长长的睫毛被从窗户照进来的夕阳下映照着,在比赛中如猛禽般锐利的眼神此时却露出几分茫然。头发也不知不觉长了起来。也许是这个原因,她比以前更像个女孩子了。
“你觉得……我做了蠢事吗?”
网川平静地说,似乎在试探。
“我不知道,怎么说呢?”
我不带任何感情,诚实地回答。
“是啊,这个问题很刁钻。”网川叹了口气。“像那样流出来还是第一次。”
大概是血的事。
“樋口注意到了。”
“嗯。可能是比平时割得太深,有点着急,大概是因为发出了声音才被发现了吧,从外面传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的声音。虽然很没出息,但我还是求援了。”
在那个时间段使用那个厕所的大概只有广播部的部员了吧。广播部的部员大部分也都回去了,樋口只是正好路过。
网川又从纱布上摸了摸伤口。
“关于练习,还在休息吗”
我试探地问道。
“椎名呢”
网川毫不抵抗地回答。
“不,虽然出来了,但只是假装受伤被麻生赶走了而已。”
网川微微一笑。
“身体,很累吗?”
“怎么说呢……”
网川对自己对别人都很严格。即使是高年级的学生,只要和自己配合不好也会毫不留情地抛弃,自己犯错的时候便留下来反复练习直到接受为止。大概是去年秋天吧,因为既当模特又要打篮球而痛苦不堪,有一段时间因为身体不适而停止了练习,但回归社团活动后她又马上恢复了状态,为了冬季杯恢复到巅峰状态。心无旁骛这种词语始终紧贴在她的背上。可是,现在这种如同蜕壳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嗯,好。”
“平时的话,怎么说呢,都做得很顺利的。”
只能回答:“是啊。”
正当我正为这生硬又尴尬的对话感到焦虑时,樋口回来了。
“总之血已经全部处理掉了,绝不会有人发现了。”
樋口走向网川,扶起她的左手,默默地看着伤口。“血,还没止住,消毒呢?”
“嗯,是椎名帮我做的。”
“比想象的要深,最好缝一下。”
樋口说着,盯着网川的眼睛。
“要这样吗?”
“需要和谁谈谈吗?心理咨询之类的?”
网川摇了摇头。
“我会自己想办法。”
“你没跟任何人说过吧?不能太勉强自己哦。”
“我知道。”
樋口似乎读出了网川的本意,盯着网川。
“你经常用那个吗?”
网川“嗯”了一声,点点头。
“即使是用惯了的刀具也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会引发下一个事故。”
这句话对我来说意味不明,但网川似乎表示赞同着用力点了点头。
樋口轻轻抚摸网川的伤口,投向伤口的眼神带着几分怜爱。
“疼吗?”
“刚才一点都不疼……现在疼得要命。”
网川回答,樋口闭上眼睛,缓缓地叹了口气。把手搭在网川的双肩上,接着再次凝视网川的眼睛。令人惊讶的温柔、慈爱的眼神。樋口通过拍摄也知晓网川的禁欲主义。
“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在和什么战斗,但一个人努力很辛苦吧。”
声音平静而柔和。
“我……没那回事。”
网川刚强的声音在颤抖,话语的结尾十分僵硬。困惑的表情瞬间紧绷,接着崩溃了。网川显而易见的被戳破心防了。
“不过,我觉得偶尔向谁撒撒娇、依靠一下也不错。停下脚步并不可耻,因为这是必要的。如果我可以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
樋口平静地讲述。网川的眼里充溢着的泪水流了下来。樋口抱住网川,抚摸着她的头。网川把脸埋在樋口的胸口,不久后她的肩膀开始剧烈起伏,紧随之后的是呜咽声。我惊慌失措,站起身,不住地后退了几步。任性、自私、固执、这些词在我眼前全都烟消云散。这大概就是现实中的网川。遍体鳞伤。越是遍体鳞伤越是折磨自己的心灵和身体。只是为了拥有被明确承认其存在价值的人生。而樋口则有着能接受这一切的深度。我嫉妒樋口和网川。好不甘心。身体焦虑烦躁。我想大声呼喊,但还是咽了下去,如果此时自乱阵脚,“我”的存在就没有与网川相称的价值了。
“椎名也一起去吗?”
樋口抱着网川的头,翘起眼睛对我说。
“去哪里?”
“哪里?肯定是医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