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因为那名女生勇猛果敢(1 / 2)
名为教室的空间十分奇妙。
无论发生了多大的骚乱,一到上课时间就会迅速恢复秩序。这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行了行了,铃声已经响了,赶紧回到座位上去,不然我就动手了」,相泽真琴一句话就让大清早到现在一直乱糟糟的班级安静了下来。
「……好了,接下来,终于到了激动人心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班会了。主题……」
她有着一头及肩的暗灰色半短发,细长的眼眶周边抹着厚厚的眼影。据说其兴趣是麻将和骑行,休息时间常常待在吸烟场所。这么一位混混模样的数学教师(二十九岁单身)就是这个班级的班主任。
「就是这个。别浪费时间,赶紧决定~」
嘭。真琴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后,把手拍在了讲桌上。黑板上写着特大字体的『班长』。
「就是这样……想当的人,觉得这职务非自己莫属的人,举手示意。」
她环视着台下的学生,而几乎所有人都有些尴尬地将视线移至一旁。
因为杂事都会被推给班干部做,所以这类职位都是冤大头,大家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情有可原,不过真琴对此的看法似乎与他们有些许差异。
「呃,你们干嘛……不想当?这可是班长啊?这个班级的头头啊?如果是我,那是一定会抢着当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嗯~」真琴思索着交叉起了双臂。虽然她常被认为外表有些可怕,难以接近,不过其实还是挺和善的,还有些天然呆,所以天马并不讨厌她。
「那个,相泽老师?」
在这令人如坐针毡的气氛中,有人打破了僵局。一名女生举起了手。
「哦,怎么了,椿木女士。」
「班长,如果没有人想当的话,我可以当。」
「噢……是这样啊。跟外在看上去不同,挺有野心的嘛,椿木。」
虽然真琴一副想夸奖丽良前途无量的样子,不过丽良当然并没有那种统治班级的野望。
只是单纯地出于善良和贡献精神。学生会、宣传委员、风纪委员、管理委员,除此之外她还有许多数不清的兼职。见到抱着文件堆移动的人时会去帮忙,即便没有人拜托她也会给花瓶换水,对此她也不曾炫耀自满,总是一副静静微笑的模样。
真正的圣人。甚至令人怀疑宫泽贤治的诗就是以她为原型创作的。
「那么,班长就决定是椿木了……不过还需要一个副班长。这边希望能由男生来当……」
「我来我来我要当!」「我愿意当!」「不不不还是我来吧!」
而这次却是还未等真琴说完,热闹的抢凳子游戏就开始了。
至于原因,便是那显而易见的好处。平时只能诚惶诚恐地在远处观望丽良,而现在有机会利用辅佐班长的名义正大光明地接近她。
「就凭你怎么可能帮得了椿木同学的忙!」「你也帮不上忙吧,乖乖放弃吧!」「那就折中一下由我来……」「折个鬼中啊别闹!」「你们也太丑陋了!」
由于他们态度转变得太快,使得女生一齐翻了个白眼,然而班里的男生却完全不在意她们的目光,站起来互相争执着。接着,
「哦哦不错!再热烈一点!」
又不知为何,班主任也在煽风点火,气氛更加激烈了起来。
「说到底,这学校里就没有能配得上椿木同学的家伙吧」「没错,没有」
「而且,在我们开始进行这种肤浅的争执的同时……」「我们就已经没有那样的资格了」
气氛渐渐冷却,最后所有人都自我厌恶地叹了口气。这大概也算一种自导自演吧。作为旁观者的天马只是耸了耸肩。
「那个……我能说一句吗?如果可以,我希望矢代君能担任这一职位。」
意料之外。顿时抽搐了一下的天马屁股跳离了椅子两厘米左右。
「嗯,这样啊。椿木同学投出了一票。你呢,矢代。」
真琴的眼睛看向了天马,同时坐在前方的丽良也特地回头望了过来,和天马的视线对上,露出微笑。天使就在此处。
然而,不仅如此,天马还感受到了针扎一般的视线在紧盯着他。是同班同学,尤其是男生的,充满万般怨恨的视线。
「这……就算问我,我该怎么说?」
「我我我,这样的话我也想投矢代君一票~」
「咳咳!」
天马因再度受到背刺而想要吐血。速水飒太,看来这位良好青年深深爱着天马。
「第二票,看来已经决定了呢。」
「啊,等等,老师?我应该有权利辞职……」
「那么,剩下的班干就由你们两个来主持选出。好好干~」
「老师!」
真琴无视了天马的叫喊,有些愉悦又匆忙的样子离开了教室。可能,是准备去抽支烟。
「矢代君~?」
甜甜的声音传来。丽良替代了玩忽职守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恬静地挥着手。副班长的工作已经开始了,天马明白这一点,但还是难以动弹。如果条件允许,他现在就想逃离这里。意外的是还真有一位勇者帮助他实现了愿望。
「对不起,丽良。」
第三次的惊吓,天马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了,而除了天马外,其他人都议论纷纷。凛华趁天马不注意,将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强行架起天马让他站了起来。两人的手臂紧挽在了一起。这个姿势往往出现在恋人之间,然而现在怎么看都只是在束缚他的行动。
「他好像身体有些不舒服,没办法帮你的忙。」
她说的话有些异常,但丽良却没有表示怀疑。
「呀!那可不好,得找人带他去保健室……」
「我陪他去,没事的。啊,还有,我们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
说到一半凛华就已经行动起来了。虽有一两个人说着没必要麻烦皇同学,想要叫住她,然而她的脚步丝毫不见犹豫。
天马没有抵抗。第一,因为他明白反抗也是没用的。第二是因为从班会开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心理准备。
△
如她所说的一般,天马被强行带到了位于一楼的保健室。
因为天马想象过被不由分说地带到屋顶进行对质的情况,所以事情没演变到那个地步,让天马算是放下心来了。入口挂着写有「有事请到办公室」字样的牌子,而保健室里也确实不见保健教师的身影。就算发生了杀人事件也不存在目击者。
天马被半强行地拉着,在微暗的房间里和凛华二人独处。对方宛如疯犬,给天马一种既视感。要说和昨天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天马现在背后贴着白色的床单。
「你、到、底、想、干、什、么?」
「喂、喂……皇……皇同学!?」
一到达目的地后天马就被强行推倒,姿势像是被锁在了床上。脸侧便是一只勾爪一样的手嵌进了薄薄的床单之中。凛华一腿抵在天马的双腿之间,步步紧逼的同时,她的那只腿也在慢慢接近危险的部位。
「很痛的!那里真的很痛的!」
「就这样让你再也产不出精液来吧。」
「住手啊!话说别那么一脸平静地从嘴里吐出精液这种词啊!」
「从嘴里吐出谁的精液?」
「你这样嫁不出去的!」
如果性别互换,这已经是第二次犯罪了(即便不换可能也算)。天花板上的圆形电灯打下的光照完全照不清凛华那俯视着天马的面容,这反倒渲染出一种恐怖的感觉。黑如围棋棋子的墨色双眼,令人想起曾在恐怖电影里见到过的食人鲨。
「那就回答我,你对丽良做了什么。」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亏心事都没做……只是发生了这样又那样的事……」
「是我说的话很难懂吗,我就是在问这样那样到底是哪样的事。」
「我、我知道了,我会解释的。」
「最好能总结在四十个字以内。因为我,不是很有耐心。」
说着,她继续将身体压了下来。支撑着两个人体重的床铺发出了丝丝哀嚎。虽然心里确实有些害怕,不过这样下去又会出现另一种意义上的危险。比如还差一点就要触碰到一起的部分,还有已经贴在了一起的部分,都有些燥热起来了。
「椿木同学她,昨天在车站前被一些可疑的家伙搭讪了,因为她看上去很为难的样子,所以……」
「难道你是想说,是你赶走了他们?」
「你有意见吗。」
「哼,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是、是啊。」
「……」
「那个……我说完了。也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紧紧盯着天马有十秒)」
「至少说点什么吧!?」
面对身前(身下?)这位姿势像是快要受到侵犯的男生,凛华似是心里已经完成了鉴定工作,垂下的发丝擦过天马的鼻尖,离开了床面,然后坐在了放置在床边的圆凳上,傲气地架起二郎腿。而那双腿的魅力自不必多说。
捡回了一命。天马松了口气,坐起上半身。
「谢谢。」
「啊?」
字句分明,不似是空耳,然而天马的大脑还是没能理解。他朝凛华投去视线想要询问她的真意,而她却发出鼻音嗤笑了一声,似是在说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谢谢你保护了丽良,帮助了她。」
「唉……啊,嗯。」
「原来你还挺勇敢的,我还以为你只是个胆小鬼。」
「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虽然带有一丝敷衍,不过感觉是真心在表达谢意。自己算是做了件好事,现在似乎是得到了回报。不过一想到回报者是凛华,就有些心痒痒的,内心涌现出一种奇妙的躁动感。
也就是所谓的反差萌的魔力。该感谢的时候会好好道谢,心怀歉意的时候会好好道歉。普通人所做的平凡之事,一换到冰山女王来做,性质就有了变化。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卑鄙。
「比……比起这事,椿木同学平时都是那个样子的吗?」
「那个样子?」
「就是太过容易亲近人了啊。你想啊,我只是帮了她一次就变成那样了啊?」
「啊,因为她对那种事没什么免疫力,所以没办法。」
「免疫力……对男生?」
天马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不过如果是这样那实在有些奇怪吧。那么出众的容貌和性格,至今肯定有无数男生追求过她。应该已经锻炼出了不低的抗性。
「难道她直到初中都是上的女校?」
「不是,只是因为胆敢接近她的蠢货都被我驱逐了,所以她没怎么接触过而已。」
「Oh……」
不禁发出了英语的感叹。她十分干脆地说了些令人怀疑这里是否是法治国家的发言。天马的脑海中还闪过了疯子、精神病这样的词汇。
就像是读取了天马的思维,她有些惊诧地喊道「你!」,同时扬起了眉毛。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并没有无差别地肃清所有男生哦?」
她的辩解却是让天马联想到了杀手与连环杀人犯的差异。有目的地杀人和无目的地杀人,哪一边更值得肯定,对于这一点,天马的结论是哪一边都不值得肯定。
「至于为什么……因为她很容易被不正经的男生盯上,接近她的都是些常被称为女性公敌的,令人恶心得想吐的家伙。」
这个理由可以理解,昨天的搭讪就是一个典型案例。因为她有着过于天使般的性格,所以会吸引很多不怀好意的人。就像是一大群围绕在光源旁边的飞虫。
「而且,我从未使用过激进的手段……只是通过和平的对话方式来解决。」
「和平,吗。」
天马回想起了分班后的第一天,对奇怪的视线进行训斥的凛华。那次行动也只是为了保护丽良而施加的警告吧。
结果,诞生了一株在隔绝恋爱的温室中生长的花朵。凛华则在暗中悄悄熄灭那些飘来的火星。从这些话能听出,凛华宛若一名正义使者,不过天马却从中窥见了些许扭曲的情欲。
「你这样实在有些保护过度了吧。」
「……」
就算自己的心意无法传达出去,这也不能成为阻碍他人感情的理由。
她的真心话被裹在层层薄纸之中。就连恋爱新手的天马都能立即得出的答案,凛华不可能想不到。她自己,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
「我也明白的,我明白这样很奇怪。」
果然,凛华无力地嘀咕起来,抱住了自己的臂膀,似是对自己感到了厌恶。同时,又像是在说,即便如此她也无法改变这样的生活方式,只能努力去肯定自己。
「我明白,未来,或许就会有那么一天。」
「那么一天?」
「丽良对除我以外的某个人,产生了兴趣。然后那个人领先于我。」
「……」
「因为,我连站在起跑线上的资格也没有。别说向她传达心意了,就连正常相处都做不到。」
「这个,你既然有这样的自觉,努力去改善就行了吧。」
凛华每次都是绷着脸冷淡回应,看着根本不像是对待自己喜欢的女性时应有的态度。
「你那态度着实令人觉得椿木同学很可怜啊,相处时再友好一些不行吗?」
「友好?我?」
呵呵。凛华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真是个不好笑的玩笑呢。那样做和我给人的印象相差太大了。事到如今也改变不了人设了……说到底,我要是突然变成了一个友善的人,不是会显得很奇怪吗?」
「这个……」
天马很想说他才不管这些,不过有些地方令他产生了好奇。
「……你,原来是在意着人设和印象啥的才摆出了那种态度的吗?」
唯我独尊。天马以为凛华那带刺的态度和冷酷的言行都源于她的天性,未曾想象她有计较过得失。
「啊?这不是肯定的吗。有人会不在意这些吗?」
「一般来说确实会在意……只不过有点令人幻灭了。你这样是要扣分的。」
就好像知道了自己喜欢的偶像真实嗓音其实很低,天马以相当失望的模样指责道,然而凛华却丝毫不见受伤。
「好啊,请便。无论是幻灭还是扣分,都随便你,我不介意。」
「喂,你到底对我有着怎样的印象啊。既然要立人设那就好好坚持到最后啊。」
「那我问你,暴露了自己是百合,暴露了自己很淫乱,大哭一场,自己主动脱成了半裸,被看见了内衣。我还剩什么尊严值得守护呢?」
天马不知该如何反驳。自暴自弃确实能让心里好受一些。
仔细一想,如果真是不在意内心羞耻和外部风评的性格,应该是会公开承认自己的兴趣的,也不会摆出冷淡对待自己喜欢之人的傲娇态度。从这一点来看,凛华应该是会十分在意周围人的看法的。
「你还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啊。内心的欲望终于憋不住了吗?」
天马不禁肆无忌惮地发表了意见,引火上身。
「你这人……」
「喂!?」
天马因感受到了恐惧,上身向后仰去。她沉默无言地瞬间拉近了距离,伸直了食指,像把小刀一般顶在了天马的胸口上。继刚才的凶恶眼神过后,她带着怀疑眯起的双目此刻流露出来的,是烦躁、不满、愤怒,三种消极情绪。
「真是嚣张。说到底就是因为你做了多余的事才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的,你这瘟神。」
「刚刚不是还谢我来着吗……?」
「闭嘴,一码归一码。」
就在凛华刚刚恢复往常的状态的时候,
「哎呀~?已经有人来了吗~?」
嘎啦嘎啦嘎啦~,窗户被用力拉开。
一名身着白衣的女性翻了进来。刚休完产假不久的保健教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育)看起来有些许富态。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她注意到有学生在房间内,推了推鼻梁上那靓丽的无框眼镜。
「……唉?」
吃惊眨眼的动作十分标准。她看着床上的天马,不,准确来说还包括了那名伏在他身上一点点靠近的美人。在一般人眼里,这个姿势看起来就像是要扑袭,也像是准备亲吻的模样。
接下来她很可能会说出「保健室可不是做这种不知羞耻的行为的地方」这种训导。
「打、打扰了~」
结果神情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能看的事物,她往后退去,并维持着这样背着走的状态退到走廊上,离开了天马的视野。明明已婚却还很纯真,不过问题重点不在这里,她所意识到的,是这里不该成为自己的安息之地。
「糟了……得赶紧回去。」
他们毕竟是以很可疑的理由中途离开班会的。如果两人都久久没有回去,说不定会点燃多疑的火种。天马认为凛华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便小声说道「走吧」,然后离开了保健室。
「……喂,怎么了?」
然而等他回过头去,她仍然定定地呆在床边。
「可是……对啊,没错,说到底……」
很不巧,她似乎是陷进了沉思的沼泽之中。
「我本就不该像这样憋在心里。」
「啊?你在说什么呢?」
「因为压抑得太久而积攒了不好的感情呢……」
微小的嘀咕声被铃声盖过了。看来现在刚好是第一节课结束的时间。
「喂,赶紧走了!」
「那么得好好消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真是的……」
看她完全不想动弹的模样,天马抛下了她独自离开。
所以,他也无法得知,
「需要协助者呢。」
凛华那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望着他背影的模样。
天马趁着休息时间偷偷溜回了教室。
最先注意到并朝他走来的就是丽良。感觉怎么样,需不需要早退,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她一句接一句地提问,看样子是发自内心在担忧天马的状态。
而健康的天马内心则是充满了歉意,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他只好摸起了脑后的头发。
「不好意思,丽良。」
「啊,凛华,欢迎回来。」
「他还有些不太舒服……让他静一静吧?」
「原、原来是这样,对不起!」
出乎天马的预料,竟是凛华出手帮助了他。不过她想必也不是出于真心担忧天马而展开行动的。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天马和丽良接触的那份坚定意志宛如黑道的刺青一般,渐渐从挡在天马眼前的背影中浮现出来。
不愧是有十年经验的保镖。怪不得没有男生能接近丽良,天马明白了这一切,然而在不知晓缘由的同班同学们看来,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也许就是这时,又或者是很早以前,自己那平稳的校园生活就已经出现了崩坏的预兆。然而天马将那一切都无视了,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没关系,明天是周六,也没有麻烦的补课。休息两天后,世界就能恢复正常。
纵使他内心某处深知这都是虚妄的希望。
△
窗帘敞开着,揭开一片洒下耀眼日光的无云晴空。
「完美的早晨……嗯。」
醒来的感觉好到不禁让天马发出这样有些突兀的感叹。
充满波折的一周结束后迎来了休息日。如果是现充式的思维,接下来大概是会外出购物,然而天马这样纯粹的现实主义者想到的是现在是将积攒的衣物洗净晾干的大好机会。
先去洗把脸,然后吃早餐,不过要吃什么呢。记得冰箱里有……天马在脑袋里做着计划的同时,穿着睡衣走出了房间。天马伸展着肩部走下楼梯,遗憾的是未能顺利进入卫生间。
「哇~~呕~呕~呕~」
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完全不像是人类会发出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遭受了水刑的地狱亡者所发出的呻吟。
没法放置不管,天马来到了传出声音的玄关处,随后不禁「呜」的一下用手捂住了鼻子。迎接天马的是令人喘不过气起的酒臭,以及,
「这家伙……唉。」
一名身着西装的女人。她脸朝下趴倒在地板上,不停发出呕、呕的宛如一名中年大叔的呕吐声。
高跟鞋被随意甩到门边,她大概是从回家用钥匙开门到脱鞋这段还好,却在这时耗尽了力气,连一步也踏不出去了。
「睡在这里会感冒的,赶紧起来。」
姑且表达了一下关心后,天马转过身去准备赶紧离开这片浓重的臭气区域。
「呜呜~!好过分!」
结果她像只丧尸一样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脚,致使天马无法离开。
「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啊,天马!」
她不停甩动着那双裹着长袜的腿。天马深深叹了口气。
「……你指什么?」
「早上起来看见亲姐姐痛苦地倒在地上,为什么还能那么冷静啊。」
「因为这景象我都目睹了有二十次了。」
「好无情!你应该再惊讶一点,然后做个人工呼吸才对!」
「第一次的时候我有被吓到,甚至还叫了救护车!」
趴在地上的怪人翻了个身换作仰躺的姿势。乱糟糟的衬衫扣子间隙露出了丰满的一隅肌肤。她的相貌年轻得像是高中生,因此那藏青色的外套与窄裙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由于在地上胡闹,那头本就颇有份量的发丝散乱开来,妆容也变得乱七八糟。一想到之后自己要打扫这块蹭上了粉底的地板,天马的头就痛了起来。
「又是早上才回来……」
「是呀,不然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呕。」
忽然,她的脸布满青色。「喂,我求你可千万别在这里吐!」天马大喊起来,而她,天马的姐姐矢代渚一副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说道「我没事,我没……事!」。尽管长相不太相似,但血缘关系确实是有的。
尽管现在口齿不清,一副丑态,但她并不是在做一些不太稳定的工作,只是一名普通的白领。也不是在什么要加班到末班车时间的黑心企业工作。
「真是令人火大。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把我捡走啊。」
「还是往常那样……在联谊会上落单了,喝闷酒喝到了早上吗。」
「不喝酒哪还有动力干下去啊。」
正如其本人所说的那样,她比起工作,要更致力于钓凯子,是个有点糟糕的人。大概会有人称其为滥○女、○子,不过也的确是事实,无法反驳。
「都是些没眼光的蠢货,真令人不爽。」
一吐为快(?)之后,她成功复活,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的渚心里似乎又燃起了对昨晚之事的怒火。
「明明怎么看,我都是最容易捡走的那一个,为什么……」
「我觉得原因就是你那急于求成的轻浮模样。」
「我说,天马你这枪都没磨利的小鬼怕是不知道,恋爱就是战争。化身猛兽主动进攻的女性才更容易取得胜利……」
「知道了知道了。别在你弟弟面前继续抱怨。」
清爽的早晨被白白浪费掉了,不过天马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不会理解这种小幸福的,于是放弃和她争执。
要骂只能骂自己的命运是生为这位姐姐的弟弟吧。
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一个月前到美国出差了。
「爸爸孤身一人实在太可怜了,哼哼,妈妈我也要和他一起去哦。」
理由说得很随意,可妈妈那迫不及待做着赴美准备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在对即将长期留居海外一事感到万分期待。如此这般,便有了现在这样天马和懒散的姐姐(二十四岁)二人共同生活的情况。
平时能做些简单的料理,现在无论打扫还是洗衣都有性能强大的家电帮助,所以负担不重。天马也没有想去抱怨父母的忽视,甚至还挺高兴地目送父母出发。
只不过,在他们启程的那天,母亲的那句「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有你姐姐在,不用担心」却是让天马难以认同,如鲠在喉。
「啊,爽了爽了。」
天马坐在沙发上,望向了头顶冒水汽、一脸愉悦的渚。已经吃过了早餐的天马开着电视节目充当BGM放松身心,
「又是这种打扮……」
眼前出现的额外福利镜头却是又让他郁闷起来。她上身穿着露出了肚脐的短背心,下身花哨的黑丝内裤则是毫无遮掩。渚的内衣尽是这种有些轻佻的款式。
「有什么嘛,反正又没其他人在。」
当事人毫无在意,拿起了冰过的矿泉水往口中猛灌。没有变成裸族倒是让天马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他自觉还是得反省,自己已经形成了不好的习惯。
「呼,酒醒过后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呢。天马~姐姐要烤面包和炒蛋哦~」
「哦什么啊……」
渚的双手按在了天马的肩上。他回过头去,眼前是一副充满期待的微笑。
「那种东西,把面包塞进微波炉打一下,再用平底锅炒个蛋不就行了,自己动手啊。」
「烤面包是没问题,炒蛋还是天马做的更好吧?」
「就算是这样……」
「我要吃!我要吃那像酒店早餐一样松软的炒蛋!」
决定绝不动摇天马被激烈地摇晃着身体。
「求你了!晚餐就由我来做,好吗?」
突然又是一副娇嗔的模样。大概是在对弟弟使用记载于女性杂志上的攻略男性的技巧吧,虽然没什么用。不过一想到联谊上她做这些全都是白费工夫,又令人开始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唉,真拿你没办法。」
满不情愿的天马敷衍地接下「太好了,我爱你」的奉承,说着「是是是」走向厨房。他从冰箱里拿出两颗大鸡蛋,动作流畅地将其打碎并准备加点调味然后搅拌,而就在这时,
叮咚,门铃声响起。不巧,似乎来了客人。
「姐,你去——」
虽然想要叫她去开门,不过天马又看了眼那个正在对微波炉进行设置的女性身上的服装,最后还是把后续的话咽了回去。如果能至少穿件短裤,那还勉强,真的只是勉强,能出面给快递签收,只一件黑丝内裤的话连这点小事也是做不到的。
天马无奈地放下了碗筷。因为没有人预定要来访,所以可能的情况是快递到家之类,又或是报纸和光纤的推销,天马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天马小跑着来到玄关,随便找了双合适的鞋子半穿在脚上,
「好吧好吧……是哪位?」
毫无戒心地打开了门。
「………………」
然后,沉默。迎来了一段漫长的幕间思考。
站在门前的既不是身着西装的推销员,也不是戴着鸭舌帽的快递员。
出现在天马眼前的,是位年轻的女性,而且还十分漂亮。她有着打蜡抛光过的高级家具一般光泽的长发,一双圆润的大眼睛,以及匀称紧致的躯体。
但是,但是,现在的重点不在这里。
「啊?」
瞪着眼前这个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整整十秒钟后,天马才傻傻地发出了充满困惑的声音。
「早上好,矢代。」
而这位安然不动、静静绽放着笑容的女性,就是皇凛华。天马一头雾水,感觉自己似乎在做白日梦,他那本就不太好使的脑袋更是呆傻了几分,
——咦,话说这家伙现在和教室里见到她时给人的感觉是不是有点不太一样?
最终天马还是决定去寻找违和感的来源,尽管这件事根本不重要。而答案显而易见,就是凛华此刻穿着便服。
大胆地露出了肩部肌肤的衬衫打扮带着一种优美的魅力。她的下身穿着紧身牛仔裤,脚上则是一双高跟凉鞋,整片脚踝裸露在外。颈部还卷着一条对女性来说会显得有些强势的绑带,很好地凸显了个性,总的来说很有品味。那头黑发则是不同以往,束起了一只辫子。
这身打扮若是打上『今年春季最受欢迎的清凉搭配!』这种名号,感觉会直接以双联页幅面登上时尚杂志,不过天马似乎还是相当迷茫。
「这里可不是涉谷哦?」
他说了句连自己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感想。
「涉谷……抱歉,你是什么意思?」
「你这身有些过于精心的打扮是怎么回事。」
「就这程度而已哪有那么夸张……嗯,虽然确实没你这么随便。」
「唉?」
忽然感受到凛华强烈的视线,天马「哈!」的一下回过神来,看向了自己的身体。
眼前是件看着让人摸不清主题、粗糙地印着本地吉祥物的土气T恤。这是在妈妈们结伴旅行的时候,天马的妈妈买回来的衣服,因为毫无实用性,所以天马常像现在这样拿来当睡衣穿。
「别、别死盯着看!」
天马宛若纯洁少女一般喊道,抬手遮住了身体,凛华却是说着「我又没兴趣看你」露出了十分扫兴的表情。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对,说到底你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哪的!?」
「我从你朋友那问的。就是那个总是一脸嬉笑的……记得是叫速水君吧?」
「飒太?然后……难道说,你问了他他就马上告诉你了?」
「没错。我对他说我很想和矢代君交好,他就十分痛快地告诉我了。」
「那个懦夫!」
天马能想象得到飒太那竖起大拇指,自认为打了个好助攻的模样。
「话说,这是干嘛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谜题一道接着一道,令天马有些目不暇接。
「像你这样的女生在我周围乱绕,还查出了住处,整人似的突然上门拜访。到底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好好好。凛华有些烦躁地闭上了一只眼。
「如你所愿,我会好好解释的……不过,能不能先让我进去?」
明明她刚才还很淡然,现在却是一副手上的包(写有L和V的字样)很沉重的模样。同时还扭捏了一下穿着高跟凉鞋的双脚,流露出一种「一路走来很累」的感觉。
「毕竟说来话长,站着说话不太好吧?」
「唔……到底谁才是客人。」
这可不是突然来访的人该有的态度。而就在天马犹豫该怎么做的时候,
「天~马~,你在干什么呢~?」
身后传来带上了些责备的声音。说起来,现在还在做着早餐呢。天马此刻才终于想起来,因为姐姐是一身不能见人的打扮所以自己才出现在这里的。
「喂,别过来姐姐!」
他慌忙叫道,然而已经晚了。鼓着脸神情不满的渚已经来到他身后了。完了,面向战场的内衣要暴露在外人,甚至还是同学的眼前了。
天马愣了几秒,仔细一瞧,姐姐的下半身却是已经穿上了短裤,完美地遮起了羞于见人的部分。看来这个人多少还有一点常识。
「赶紧去炒蛋呀,面包都烤好很久……呃……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