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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女人的老么和小诚就读同一所幼稚园,可见她要去接的是姐姐。女人频频低头道歉,渐行渐远。如果送去警察局,可能要做笔录,所以若说少了点麻烦,确实少了点麻烦也说不定。



我们只等了五分钟,有个比刚才女人稍微年轻一点、看起来也是家庭主妇的人,从马路上小跑步地奔了过来。这个人大概就是中川太太。



中川太太跑到我们面前,气喘如牛地对小诚说:



「小诚!真是的!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不能不等妈妈就自己跑出去吗!」



「可是……妈妈太慢了嘛。」



小诚嘴里发着牢骚,但脸上明显换成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中川太太对我们说: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听说他差点被脚踏车撞到,还跌倒了?要是旁边没有人,这孩子肯定会饱受惊吓。谢谢你们救了他。」



中川太太郑重其事地向我们鞠躬致谢。



「别这么说,只是刚好遇到而已。」



瑚都谦称,但她确实阻止了脚踏车撞上男孩的意外。要不是瑚都,男孩可能真的会被脚踏车撞到,酿成悲剧。



「那个,方便的话,可以请教两位的姓名和地址吗?」



「敝姓花辻,住在汐波一丁目。」



「敝姓添槙,住在枝滨二丁目。」



「可以麻烦你们写下来吗?」



中川太太递出记事本。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想也知道她打算上门道谢,所以才想知道正确的地址。可是做到那个地步,别说是我,可能就连瑚都都觉得受不了……也很麻烦。



「别放在心上,我们真的只是刚好路过。」



我代为表达。



「年轻人大概觉得很麻烦,但这样我反而更过意不去。如果不好好登门道谢,外子会怪我礼数不够周到。外子的教育方针是从小就要以身作则,让孩子知道犯错时要道歉、受到帮助时要道谢。可以请你们帮帮忙吗?拜托了。」



中川太太将记事本夹在腋下,手里抓着两支原子笔,朝我和瑚都弯腰鞠躬。



她说得如此恳切,我们也不好再推辞拒绝。瑚都率先接过原子笔,有如回答街头问卷似地,站着直接写下自己的姓名和地址。她的名字果然是「花辻瑚都」。



瑚都用左手握着原子笔。对了,我想起来了,瑚都是左撇子。



这时,我注意到瑚都左手纤细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我一时大受打击,险些拿不住手里的原子笔。



戒指的造型简单而粗犷,显然是年轻人时兴戴的对戒,或许和我的是同一个品牌也说不定。我凝视着瑚都圆润的字迹,反覆深呼吸。



冷静点,城太郎。如今站在你旁边的这女生,虽然有着瑚都的脸孔,却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瑚都。在我的世界里、和我在神社聊过天的那个瑚都,与这个女生并非同一人。所以就算她有男朋友,也轮不到你难过。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假如这个世界的瑚都已经有了男朋友,在我世界的瑚都应该也有男朋友了吧。毕竟这个世界除了没有我之外,与原来的世界其实没有太大差别。



羽毛球社的成员还是同一批人,优也的性格也没差太多,而且因为没和我扯上关系,好像有些部分变得更好了。可惜相处的时间太短,所以不是很确定。



瑚都有男朋友了……没想到我会这么失望,连我自己都感意外。最后我总算写下姓名地址,把记事本还给中川太太。



「花辻和添槙……花辻同学?」



中川太太轮流打量瑚都和她写在记事本上的姓名,似乎想到什么。



「你该不会是小花烘焙坊的女儿吧?那对双胞胎姐妹?」



中川太太问瑚都。



「是的。」



「果然没错!真是太巧了!我好喜欢你们家的面包,经常去光顾呢。」



「真的吗?谢谢您的喜爱。」



瑚都礼数周到地低头致意。



「花辻同学和小诚的姐姐应该是同一所小学的毕业生。小诚的姐姐一年级时,由六年级的花辻同学负责照顾。因为是很罕见的姓,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我们家姐姐还说花辻姐姐对她很好,她最喜欢花辻姐姐了。是你吗?还是你的双胞胎姐妹?」



「应该是我的姐姐绪都吧?因为我负责照顾的是男生。」



紧接着是只有在地人才能参与的话题。原来汐波小学有这样的制度啊。



「不过最近小花烘焙坊都没开,真遗憾,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



「啊,不好意思,这是府上的私事吧。欧巴桑就是这样,让你见笑了。」



「不会,别这么说。我今年春天就是大学生了,以后也会利用春假帮忙。」



「你的意思是说,会再开门做生意吗?」



「会的,已经准备好要重新开始营业了。虽然有点状况,还需要一点时间,但我爷爷也会来帮忙。」



「太好了!我还在担心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呢。你们家的面包真的很好吃。」



「是吗?嗯,谢谢您。不过那原本是我爷爷的店,所以……那个……可能味道不会跟我妈做的面包一样。」



不知何故,瑚都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瑚都家是开面包店的啊。我也在超市的烘焙部门打工,所以对面包有一定的知识,多少也知道面包的做法,说不定能成为两人之间话题……我居然动起歪脑筋来。



稍后,中川太太和小诚与我们挥手道别,想来是要去小智家。



「你家开面包店啊?我送你回去。」



太阳已经下山了,暮色笼罩大地。六年前我也送瑚都回家过,不过当时在离她家还很远的地方就分开了,而且周围一片漆黑,我根本不晓得她们家是开店的。



「谢谢……你。」



直到刚才都跟小诚还有中川太太在一起,突然间只剩下我们「孤男寡女」,令我心跳不禁加速。



「已经准备好要重新营业真是太好了。」



「是没错……但应该很不容易,感觉不会那么顺利。」



瑚都望向墨色的天空,双手掩住嘴巴,轻轻地吐出一声叹息。



「怎么说?」



「因为我爸妈暂时还回不来,我必须好好地协助爷爷才行……这段休息的期间,工读生全都辞职不干了,必须从头开始找人。」



居然将家里的事告诉我这种初次见到的陌生人,或许瑚都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虽然只有小六时正式讲过一次话,但我也隐约察觉瑚都家有点不太寻常,所以她才会觉得双胞胎少了自己也无所谓吧——我突然没头没脑地想起这件事。



「那个……我从高一就在超市的烘焙部门打工。啊,我最近刚从高中毕业,也在烘焙坊烤过面包,对面包有一点粗浅的知识。既然你们家的工读生不做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真的吗?」



我的话都还没说完,瑚都就大动作地转身面对我。



「真的……呃,那个……因为我也放春假,正在寻找打工的机会。」



「真的可以吗?」



「可以……」



哪有什么可不可以的。我比以前更穷困了,还无家可归,唯有在瑚都家打工,我才能苟延残喘下去。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来面试?什么时候方便?虽然我爷爷还要花点时间,把自己的烘焙坊交给别的面包师傅就是了。」



「可以的话,希望愈快愈好。」



「我也是。那明天如何?」



「没问题。」



「那就明天下午一点。至于地点嘛……就是这里。谢谢你送我回来,可是你明天有办法自己过来吗?你对这一带熟吗?」



瑚都从皮包里拿出钱包,再从里面掏出名片。是烘焙坊的名片。精美的名片上印有轻柔水蓝色的毛笔字店名,非常有质感。



因为姓「花辻」,所以就叫小花烘焙坊,相当好理解。这名片想必是瑚都或绪都设计的,风格与充满昭和气息的老式店名不太搭轧。



「完全没问题。」



「太好了,那就约下午一点啰?我叫花辻瑚都。」



「我是……添槙城太郎。」



我仔细观察瑚都的表情,但……毫无意义。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大概从未出现过添槙城太郎这号人物。对瑚都而言,我只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我一再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却仿佛在瑚都眼里看到一丝失望的情绪。瑚都的视线随即落向地面,看不见她的眼神。只见她将嘴唇紧紧地抿成一线,似乎在忍耐什么。



咦,怎么回事?瑚都刚才的表情是我自作多情吗?还是我眼花了?大概只是单纯的巧合吧。



转瞬的沉默之后,瑚都以沉稳的声音回答了「请多多指教」。



她果然不认识我。她不可能认识我。



「就是这里。很小的店吧?」



瑚都家到了。我有些意外地站在放下水蓝色铁门的烘焙坊前。虽然只能看见招牌,但店铺的装潢氛围比想像中来得简约许多。我抬头仰望招牌,眼前仿佛浮现出欧洲早晨的风景。相较于柏油路,店门口更适合那种铺石板路。



毕竟「小花烘焙坊」这个店名,我还以为是更复古一点的店。



「好漂亮的店啊。和我家在隔着车站的反方向,难怪我不知道。」



「这是在我爸妈那一代改建的,当时我妈刚嫁过来没多久。我妈是日本和英国的混血儿,在英国长大,所以做的是英式面包,不同于爷爷做的是日本本土的面包。所以他们两人处得不好,爷爷也搬出去了。」



「原来如此。」



「因为某些原因,我妈现在回英国了,我爸陪她一起回去。」



「嗯哼。」



「我们家有很多本难念的经喔。添槙同学,你可别嫌弃啊。」



「不会的。」



绝对不会。



「爷爷还没来,所以还不能开店,但我会先拉起铁门。玻璃自动门没有打开电源,所以不会有反应,可以请你到时从玄关按一下对讲机吗?我家的玄关就在烘焙坊旁边。」



「没问题。」



「那就明天见了。」



瑚都朝我行个礼,就要转进烘焙坊旁边的小巷子里。



「啊,花辻同学。」



「什么事?」



瑚都转过身来,轻柔飘逸的长发在冬天的晚风中飘扬。



「那个,我们讲话也许可以不要这么拘谨?我们应该同年才对。」



「噢好的……好,没问题。」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瑚都就行了。我有个双胞胎姐姐也姓花辻,名叫绪都。就像我刚才讲的那样,家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那我就叫你瑚都同学了。」



我的胆子还没有大到只叫她的名字。



瑚都笑着挥挥手,消失在阴暗的巷子里。我抱着无法言喻的心情,看着尚未习惯、仍感不熟悉的便服背影。这个人不是多年来悬在我心头上的女孩。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她这些年来经历了什么,而且她也不认识我。



这个人大概是我记忆中瑚都的分身吧。虽然长得很像,但她不是我喜欢的瑚都。我的心似乎比我的理智更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