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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人(2 / 2)








你是谁?



眼前的人不是流花。



是留着短发的成熟女性。



喂,住手。别吻我。你谁啊?我要的不是你,不准过来。



回神时,我发现自己已经长大,视线变高了,外观也是个大人了。



现在是什么情形?



住手。



把那段时光还给我。



还给我啊!



不要夺走它!



呼吸紊乱。



头晕目眩,反胃感袭来。



好难受。



「千寻哥?」



女人的声音忽地传来,我缓缓看向枕边。



裸体的,成年女性。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女人再次担心地呼唤我的名字,替我拍背。



我用力挥开她,紧张地端详眼前的女人。



糟了。



这个人不是流花。我的身体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都不一样了。全部、通通搞错了。



「搞错了,不是你。」



话语擅自脱口,酿下了沉默。



我受够眼前的情形了,速速穿上衣服,从钱包抽出几张钞票,粗暴地甩在旁边的桌子上。



我直接逃出了宾馆。



女人没有拦住我,只是静默无语。



东千寻 七月二十日 星期六 晚上七点



「唔!」



冷水使我反射性地绷紧身体,但我并未关掉水龙头,反而把水开得更大,任凭强烈的水流迎头浇下,牙齿喀喀作响。



流花、流花、流花。



对不起,对不起流花。我果然还是好想你。



逃离宾馆以后,我终日深陷在思绪里。



流花的肌肤、声音、气息、笑容,以及死亡——多年来,我总是尽可能避免回忆往事。不能老被过去绊住——我提醒自己,但想也知道不可能,我还是会想起她。



只是,至今我尚且熬得过去。



结果昨天却搞砸了!我错了,不该一时冲动和她上床的,唉……



但老实说,我相当兴奋。



触摸到楠田身体那一刻,沉睡在记忆底层的流花——她那属于女性的肤触,在我脑中苏醒过来,使我错乱。



接下来,脑中就只容得下流花了。脑内播放着流花的一颦一笑,眼前的人却是公司的后辈。突然间,我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了。没有人强迫我,我是自愿这么做的,当下却连自己正在干么都懵懂未知。



不可否认地,我喜欢那种流花在脑中活过来的感觉,太赞了。



完事之后,彷佛嗑药的混沌大脑终于冷静下来,仔细一看,我才惊觉刚刚和我上床的女人不是流花,而是楠田,顿时感到严重反胃,急忙把衣服穿好,留下比住宿费多更多的钱便落荒而逃。



回到家后,肚子莫名饥饿,喉咙异常干渴。



我不顾存放的能量补充食品是否过期,随手抓起便吞,狂灌牛奶到差点噎到,牛奶喝完就喝水龙头的生水果腹。肚子渐渐变胀,我开始想吐,同时一次又一次地怀念着流花。



不习惯暴饮暴食的胃,因为突然塞入大量流质食物而胀痛,食物逆流。



矛盾的是,刚刚才恣意宣泄过的部位又硬了。



真想再尝一次。



流花已经不在了,能直接感受她的方法,恐怕只有跟其他人做爱了。把活生生的人,当作流花的替代品——流花要是知道我这么做,会怎么想?



大概会骂我「渣男」吧。



是的,我伤害了年纪比我小的公司后辈。



闭嘴,无所谓了。流花,你没资格对我比手画脚。



我虽然很爱你,但也憎恨着选择自杀的你。



你不是叫我「活下去」吗?既然如此,我爱怎么活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我要随心所欲地活过再死。



我彷佛回到了从前。那个天真、无所畏惧、不怕挑战、不懂瞻前顾后的国中时期的自己。



此刻,我多想把扼杀多年的欲求通通吐出来。



不只是性欲而已,我还气江原店长总是喋喋不休,也想杀死从前霸凌自己的那些家伙……憎恶的情绪一株接着一株萌芽。



我恨不得通通杀了你们。



去死、去死、去死吧!



我抓起身旁的公事包,狠狠往墙壁砸。墙壁出现轻微的磨损,包包里的文件资料散落一地,我仍怒气难消。



空牛奶盒、能量补充食品包装袋、没看的小说、随手扔在地上的衣物、枕头……



我把所有能构着的物品通通砸向墙壁,直到再也抓不到东西才稍微冷静。



对,没错,接下来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我人生的起点永远都有流花的身影。流花,我改变生存方式的关键总是你啊。



我打开LINE,点选佐田的聊天视窗,打开他传给我的网址。



「真爱伴侣留言板」。



那是一个留言板形式的交友网站。什么真爱伴侣啊?笑死。我一面心想,一面筛选出自家附近的区域留言。



上面大方刊登着形形色色的女人赤裸裸的愿望。



「米可 二十五岁 诚征不谈感情的交往关系」



「安娜 四十二岁 谁都可以,我想在熊越车站前的无障碍厕所做坏坏的事」



「纯纯 二十七岁 征男友」



「凉子 二十三岁 有好心人在吗?我想跟温柔的人线上聊天!」



「小遥 三十一岁 在餐饮店工作。想先从朋友做起」



简直叹为观止。



上面的女人各有各的需求。有些是来约炮的,有些则寻求正式的交往,里面甚至有女同志与性向不明的女性留言,还有酒店的征人广告。



原来世界上的女性也是百百种。



出乎意料地,佐田说的并没有错。不管在哪个领域,都有许多不一样的人。



随便啦,反正先选再说。



我需要样本,确认这种彷佛跟流花做爱、快感激增的现象,是不是随便跟哪个女人都可以。



不用管年龄。



我注视着留言板的最上层。



神啊,接下来就交给祢决定了。我这人也真会贪图方便呢。



要、挑、哪、一、个、请、神、明、开、示。



水原瑠花 七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晚上六点



「瑠花!要吃员工餐吗?」



打工交班后,我在仅能容纳摺叠椅的狭小休息室内换衣服,换到一半,聪明哥大声吆喝。



全名叫谷藤聪明,和太太佐知子姊一同经营这家「凤仙」拉面店。



「今天不用!谢谢您!」



我也半带吆喝地回覆,旋即听见聪明哥精神抖擞地说:「好喔!」



围裙残留着大蒜味。该洗了。我将自己的围裙塞进背包,同时拿出事先填妥的班表,走出休息室。



「聪明哥,这是我下个月的班表。」



在厨房备料的聪明哥停下来,双手朝围裙率性一抹,接过我递出的班表。



「哦,谢啦!哇,你排了不少班耶!」



「学校快放暑假啦,我想趁机多赚一点!」



「真上进呢!你盂兰盆(注2)时也能来吗?我会多付你一点薪水!」



「老公,你胡说什么啦,声音太大了。喏,盐味拉面、炙烧味噌各一。还要煎饺两人份,麻烦了!」



佐知子姊从旁喊餐,聪明哥朗声回应:「好喔!」拿起中式面条与全麦面条。这家拉面店由太太接待,先生出餐,听说长年以来合作无间,夫妻不曾交换岗位。



「晚安——大家辛苦啰——」



后门传来悠哉的声音,武命来了。



石田武命,和我一样是龟谷高中二年级生。因为不同班,我直到去年来「凤仙」打工才认识他,经过了一年的相处,我们成了情同姊弟的莫逆之交。



「唷,武命!今天过得怎样啊?」



「好极了!老爹你呢?」



「好得不得了!」



武命用不输给聪明哥的大音量抬手打招呼。



「好耶!大姊辛苦了!瑠花你也是!」



我和佐知子姊回以招呼后,他便心满意足地走去休息室换衣服。



由于班级不同的关系,我们只有在「凤仙」时有所交集。武命是个活力旺盛的男孩子,脸上总是常保笑容,有时会得意忘形,但也是我们店里的头号开心果。他的个性相当活泼好动,常在学校集会时间跟旁边的男同学讲话讲到被老师骂,因为这样,在店里的时候,我总是扮演起姊姊的角色。



不过,「凤仙」没有人会因此生气。武命的活力使所有人感到放松自在,有他在就彷佛店里有两个聪明哥,好不热闹。



「咦,瑠花,你要下班啦?」



武命一边在休息室换衣服,一边问我,我也爽快地回应:



「嗯,我今天上到六点。」



「赞耶!要出去玩?」



「还没决定。今天好累喔,干脆回家补眠算了。」



「啥?你还年轻,要多出去玩玩!」



「你说什么,我们不是同年吗?你还比我年轻一些耶。」



「我已经老了,今天也头晕脑胀。」



「你八成又熬夜打电动了吧?」



「你怎么知道?」



武命换好衣服,在易于活动的运动服外套上绿色围裙。围裙脏脏的,他曾经好好洗过吗?



「因为你老是学不乖啊,上次打工还差点迟到!请更加重视睡眠!」



「呃,不要乱发脾气嘛!大姊,瑠花好凶喔!」



「我也希望你多睡一点,小孩子要睡饱才会长高呀。你看店长,他年轻时都在睡觉,现在才长这么高喔。」



「拜托,老爹身高将近一百九耶!太高了啦!」



聪明哥听见我们的对话,「嘎哈哈」地大笑,捧着煮好的盐味拉面和炙烧味噌拉面走出来,佐知子姊也笑呵呵地端到客人面前。



听说聪明哥和佐知子姊认识彼此已超过三十年,难怪默契这么好,无须交谈就能搭配得天衣无缝。



两人膝下无子,所以也把班排得比其他人都勤的我和武命当作亲生儿女一般疼爱。



「武命,明天要上课,回家以后记得要马上睡觉喔。」



「好啦、好啦。唉——暑假怎么还不快来?那样我就可以每天爽爽打电动了。」



「再撑一周。我先回家啰。」



「好喔,瑠花拜拜。」



一说要离开,所有人便热情地说:「回家小心。」



我从后门出去,在右侧的草丛堆牵起自己的脚踏车。



我「咔锵」地收起脚架,跨上脚踏车,用力踩踏板,朝自家方向前进。



明明已经晚上六点,街道还是亮着的。



蝉声回荡,季节真的正式进入夏季了。



嘎叽嘎叽、嘎叽嘎叽……每踏一下,身体都沁出汗水。



幸好选了自家附近的拉面店打工。蓦地,我想起应征当天发生的事。



去年暑假,好友美希邀我去海边玩。美希因为打工,有些积蓄,而我本来就没有零用钱,出不起交通费,家里也只有一套竞赛泳装,买不起新泳装。



正当我为此发愁时,偶然在上学路上看见「凤仙」的征人广告,因此萌生了打工的念头。



我马上去应征面试,从此结识了聪明哥和佐知子姊。



我说,自己就读附近的龟谷高中,结果和当天正好有排班的武命相谈甚欢。我们一拍即合地聊了一小时,我正在面试的时候,他努力撑起厨房和点餐杂务,不停发出哀号。



就这样过了一年。



起初觉得很臭很烦的剥大蒜,不知不觉已驾轻就熟。本来只能一根一根慢慢切的葱,现在也能一口气切四根了。习惯工作之后,我开始乐在其中。



如果可以,我希望毕业以后继续待在舒适的「凤仙」工作。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高二的夏天,身边的同学纷纷开始替毕业后的未来铺路,究竟要读大学呢?还是短期大学或专门学校呢?我也必须好好思考才行了。



爸爸虽然叫我不用担心钱,毕业后想做什么尽管做,但我觉得不能继续再向爸爸撒娇了。



爸爸和我是单亲家庭,每个月光付房租水电开销和学杂费就捉襟见肘了,爸爸除了白天上班,假日还得从事副业兼差才能撑起家计。我不清楚爸爸实领多少,不过看他假日也要辛苦工作,就知道应该不多。



我要是升学的话,一定会给爸爸造成更大的压力。



既然如此,能不能在「凤仙」当正职呢?我希望毕业以后也能在「凤仙」工作、搬出家里,减轻爸爸的负担,让他有多一点的自由空间。



等我离巢独立,爸爸就能寻找新的再婚对象。我也许会有个年纪差很多的妹妹,可以在自己的公寓里养猫,定期和爸爸漂亮的新太太一起逛街买东西……



我编织起美梦,一路骑回自家大楼。



在停车场停好脚踏车后,我走进大楼之中。



搭电梯到三楼,位在边间的三○四号房就是我家,我拿出钥匙开门。



家里没人。我并不期待有人迎门,这早已是常态了。



我从背包里拿出围裙,丢进洗衣篮。



接着来到厨房,从冰箱拿出预先做好的沙拉、切好保存的蔬菜与猪肉。明天爸爸的便当配菜就做炒青菜吧。



聪明哥教了我许多切菜的方法与烧菜的诀窍,所以我现在很热衷于炒菜。使用「过油」的方式,先将蔬菜在热油中筛过一遍,食材就能平均迅速地受热,以绝佳的火侯炒出即使冷了依然香喷喷的炒青菜。去「凤仙」打工前,我从来不知道这种炒法,实际运用,口味棒呆了。



我从国中开始帮忙洗衣煮饭,起初常常烫伤,直到上高中才熟能生巧。当年因为不习惯热油,手上常有被油烫伤的痕迹,还被好友美希关心过好几遍呢。



我简单用酱油调味,俐落地炒出一盘菜。接着把鸡蛋和高汤均匀搅拌,做出好吃的煎蛋卷。



把白饭添进便当盒,在旁边摆上炒青菜和煎蛋卷当配菜。朴实归朴实,但这样就很够了。最后,我用樱花色的鱼松在白饭上铺出一个大大的爱心,这样便大工告成。爸爸明天打开便当盒,应该会很惊喜吧。



我趁着把便当放凉的期间吃自己的饭。将剩下的炒青菜和白饭装盘,加上一碗即溶味噌汤,在客厅的餐桌前坐下来。



两人座的小餐桌前,只有我孤单一人。



「开动了。」



我的声音空荡地回响在屋子里。



先吃一口菜。嗯,没问题,好吃!虽然味道有点不够咸,但我和爸爸都喜欢吃清淡一点。我说不定有当大厨的天分!好想快点听到爸爸的称赞。



我边想边抬起头,爸爸当然不在对面座位。总觉得青菜的味道变得更淡了,我决定放空思绪,不再去想。



手机传来震动声,有人寄信给我。打开一看,是最近联络过的人。



昵称「阿千」,二十七岁。



信里写着「请多多指教」。



个性好像满正经的,是上班族吗?说不定跟爸爸一样帅呢。



我悠哉地思忖,输入「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并传出去。



交友网站专用的收件匣有三封未读信,全是不认识的人寄来的。基本上,我是「一封决胜负」,所以连看都不看,就把其他三封删掉。



接着,我一边看着YouTube上的猫咪影片发呆,一边慢慢地用餐,吃完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糟糕,差不多该动身了。



我急忙起身,连「我吃饱了」都没说,匆匆把用过的餐盘放在水槽泡水。



碗可以明天再洗,我必须快点洗澡、化妆才行。



便当早已放凉,我将它放进冰箱,把餐桌擦干净,脱下喷到油的衣服。啊,洗澡前得留张字条。



我拿起常用的便条纸和笔,写留言给爸爸。



爸爸



加班辛苦了。我今天住同学家,明天直接去上学。



明天的便当已经做好放在冰箱了。



里面有爸爸最爱吃的甜味煎蛋卷。工作加油,我爱你。



瑠花留



我在最后画了个爱心。



嗯,很可爱,也很肉麻。美希说我是「恋父情结」,我认同这个说法。



我爱爸爸。



这份心情我只告诉过美希,因为我有自觉,这样下去不太妙。



但真正不妙的是,我用夜游来填补这份无法撒娇的空虚。



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我在脑中编织着无法对任何人启齿的借口,用力将脱下的衣服丢进浴室洗衣篮。



水原瑠花 七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晚上十点



海豚:晚安。



阿千:晚安。



海豚:请问是阿千吗?



阿千:对啊。



海豚:你好,我是海豚!



阿千:你好,我是阿千。



海豚:谢谢你在留言板上回覆我!



阿千:不客气。



海豚:「想找一个人让我撒娇」,会不会很肉麻啊?



阿千:才不会,我想让你尽情撒娇。



海豚:(大笑)好开心,谢谢你。啊,这是我的照片。【图档】



阿千:你长得很可爱。



海豚:谢谢。阿千是怎样的人呢?



阿千:我吗?等一下喔。【图档】



海豚:谢谢,你也很帅耶。



阿千:谢谢。



海豚:阿千几岁?



阿千:二十七岁。



海豚:比我大呢。我喜欢年纪大的。



阿千:是吗?



海豚:你住在熊越市的哪一区呢?



阿千:我住熊越车站附近。你呢?



海豚:我住在更旁边的保龄球馆那边,其实没有多远。



海豚:我想见你。请你紧紧拥抱我,我也想紧紧拥抱你。



阿千:要来我家吗?



海豚:可以吗?



阿千:可以啊。你几点方便?



海豚:可能要晚一点。明晚十点?



阿千:十点,了解。我去接你吧。保龄球馆对面不是有一间便利商店吗?我们约在那边见面。



海豚:谢谢你。方便的话,可以让我住下来吗?我很寂寞,想要有人陪我一整晚。



阿千:好啊。



海豚:谢谢!好期待见到你,想和你做很多事。



阿千:我也期待见到你,请多多指教。



海豚: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这是我们昨晚互传的邮件。



在这个社群软体泛滥的时代,刻意用原始的方式寄信,就是为了防止泄漏更多个资。这么做虽然比较麻烦,但考虑到安全问题,对双方都好。



几天前,我的心又彷佛破了一个洞,空虚寂寞得不得了,所以跑去交友网站留言。



隔没几天,阿千主动捎来联系,我觉得很幸运,和他约了在打工之后见面。



我来到约定的便利商店,走到门口才忽然担心会不会弄错,打开邮件确认地点。保龄球馆对面。嗯,没错,就是这里。



阿千感觉不怎么热情,不过看照片长得不难看,就决定是他吧。再说,他的鼻子有点像爸爸,分数很高。感觉没有好好吃饭的苍白肤色也很相似。



撇开这些不谈,阿千好慢喔,已经十点十分了,还没看到人。



难道是在路上萌生退意了?他回答的时候也很冷淡呢,也许手上有好几个备选名单,我被他耍了也不一定。



可能性很高。我至今被放过好几次鸽子。



之前,我在一个没有年龄限制的自由留言板公开自己十七岁时,常常遇到有人临阵脱逃。毕竟未成年违法,有些人会临时不敢赴约。



被放鸽子的感觉真的很糟,但也许避不见面才是聪明的决定。不管是自己还是来赴约的人,双方一旦接了吻,接下来就很难回头了。



所以,我现在钓男人时,都谎称自己二十岁。



昵称「海豚」,二十岁,在熊越车站的隔壁两站读大学,是个最近喜欢和朋友到处去咖啡厅踩点的豪迈女生。



为了伪装年龄,我学会了化浓妆。只要好好化妆,就很难被看出是未成年少女。平时我总是和三、四十岁的男人见面,阿千算是比较年轻的,才二十七岁。也许是刻板印象,但我想说也许这样比较容易拉近距离,所以今天走夜店风装扮,头发也稍微上了卷子。



妆容无懈可击!考虑到明天要直接去上学,我还特地把制服和皮鞋藏进背包,事到如今,他不会临时反悔吧?我叹口气。他知道我把时间抓得多紧才准时赴约吗?



难得我还试了新的香水,到底怎么搞的啊?社会人士竟然爽约?蒸腾的暑气使我汗流浃背,我无法再静静等待,索性走进便利商店买冰淇淋。



「叮咚!」走进店门,连「欢迎光临」也不会说的无力店员从里面的仓库走出来。



店里只有我和一位店员,感觉很尴尬,我赶紧选了冰淇淋拿去结帐。



付好钱后,我直接拆开冰淇淋,把包装袋丢进门口的垃圾桶,这时听见了车子的引擎声。



停车场有一辆小休旅车,一定就是它了。我还以为他不会来了。我顿时紧张起来,心跳加快。



总之,先传讯确认看看吧。



「白色的车子吗?」



「对,过来吧。」



他居然说「过来吧」。太帅了。嘻嘻,我一定喜形于色了。



我对车窗「叩叩」敲了两下,听见「咔嚓」的开锁声,我满怀着期待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你好,我是海豚。」



打完招呼后,男人轻轻笑了一下,看着我说:



「你好,我是阿千。」



东千寻 七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晚上十点



「你好,我是海豚。」



「你好,我是阿千。请多指教。」



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心想,来的是一位有气质、举手投足彬彬有礼的可爱女孩。



我们互相报出网路昵称,她便坐上副驾驶座。印象中,这位自称「海豚」的女孩说她二十岁?本人却出乎意料地年轻,坦白说,顶多才高中吧。



确认她系好安全带后,我发动车子,慢慢驶出便利商店停车场,朝夜晚的街道奔驰。



「抱歉,我迟到了。」



在片刻的沉默后,我自觉应该说些话,于是为晚到十分钟一事道歉。透过后照镜,我知道海豚甜甜地笑了一下。



「没关系。刚下班吗?」



「啊,不,今天放假。我刚刚打扫家里,所以稍微晚了一点。」



「原来是这样,很高兴见到你喔。」



她说完不忘轻轻点头致意,是个家教良好的女孩。



我不只打扫家里,连车子里都顺便扫过了。平时因为都搭电车通勤上班,我其实很少开车。这次是因为想尽量减轻她的负担,所以约在她家附近碰面,就由我开车来接她吧。



「啊,冰淇淋要融掉了。」



海豚低语,急忙咬向手上的冰淇淋。



红灯亮起,车子一停,沉默再度降临,只有引擎声莫名挑动神经。



悄悄往旁边看,海豚失神地眺望着窗外,一边吃着冰淇淋。



「那是什么口味?」



我耐不住寂静,向她搭话。



下一秒,她的表情活了起来,对我露出可爱的酒窝。我有一点点兴奋。



「呃,好像是新出的口味。优格吗?」



「哦?好吃吗?」



「好吃!对不起,我等不到人就跑去买了。」



「原来是我害的,我才应该说抱歉,打扫房间耽误了时间。」



「啊,你完全不需要在意。谢谢你喔。」



「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招待人来家里坐了。」



事情就发生在我拼命转动脑袋慎选措辞、不让对话中断时。



我的身体突然被拉过去,来不及抵抗,少女的脸庞便凑了上来,鼻子撞在一起,她马上灵巧地轻轻侧头,使双唇交叠。



优格的、味道。



我们张着眼,慢慢离开彼此的唇。



退到能看清整张脸的距离后,海豚恶作剧似地扬起嘴角。



「绿灯了。」



她笑着说。



我「哦」地应和,急急忙忙转向正面开车。



这个吻,勾起了沉眠在记忆底层的澎湃感情。没错,我等一下要跟这个女人做爱,轻浮一点又如何?



通常不会见面没几分钟就接吻吧。她很熟悉游戏规则。比我更加熟悉。



「这种事——」



「咦?」



「这种事,你常做吗?」



「什么事?用嘴巴喂冰淇淋吗?」



「啊,不。我是指,跟不认识的网友见面。」



「哦……嗯——我想想。」



海豚低头沉思,接着扳起手指。右手、左手,再回到右手,数完之后面向我说:



「见过十五、十六个人吧。」



「是喔,真厉害。」



「有吗?」



「嗯,很厉害。」



我假装平常心,但其实相当动摇。



因为,我只跟流花做过一次,还有前天楠田那次而已,加起来才两次。而她年纪轻轻,却已经跟十五、六人上过床。时下年轻人都是如此吗?还是我经验特别少呢?



「这很普通啊?虽然见过这么多人,但不是跟每一个人都有发生关系,里面也有纯兜风吃饭的。」



「原来如此。」



「阿千想要做什么呢?」



海豚的右手来到我的左膝游移,勾引着我。



「嗯,我啊……」



我闪过装酷的念头,但又想起,反正在约她时就表明用意了,事到如今无须隐瞒。



「我想做色色的事。」



我老实地说出欲望,海豚「噗哈」地笑出来。



「好啊。」



「海豚,你——你想怎么做?」



「我吗?嗯,我呀——」



她笑着往窗外望。



我在车站旁的家已经快到了,却还得不到解答。我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和她的眼神对个正着。



「我想要你用力抱紧我。」



她开口,后面则用呢喃气音说:



「彷佛可以捏碎骨头那般。」



面对她缓缓倾吐而出的话语,我未能多做回应。



东千寻 七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晚上十一点



「真的很抱歉。」



「不要道歉,我身上的也刚好用完了……」



「你平时会带啊……」



「嗯,会啊。」



海豚傻眼至极,小声地懊恼叹息后,没有忘记补上微笑。



回到家后,我想尽快上床而迅速脱掉衣服,正努力想解开女方的胸罩时,才惊觉忘了准备保险套。



在宾馆冲昏头那一次,因为床边柜里都有准备避孕用品,所以没遇到障碍。



原来在家做爱要预先准备保险套。上了一课。



我丢脸到无地自容。太粗心了,光记着要打扫,却没准备保险套。



我们一起尴尬地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



「抱歉,你想买什么吗?我请客,当作赔罪。」



「真的吗?」



海豚开心地望着我,甜甜地笑着。



那张笑脸,竟和她有那么点神似。



「当然,尽管买吧。」



海豚「哼哼」地用鼻子窃笑,走去饮料柜,我则趁机寻找卖保险套的柜位。



这是我人生初次买保险套。起初连生活药品放在哪都不知道,走来走去仔细观察,总算找到印象中的物品。



原来保险套是一盒一盒卖的,因为我只看过单片的包装,不禁讶异。有的上面印着蝴蝶图案,有的放了大象的照片,不知道这么时尚要干么。我把它们一盒一盒地拿起又放下,最后选了大包装的,走去柜台结帐。



毕竟位在车站前,便利商店排队人龙多,我沉住气慢慢排队,这时感觉背后有人戳我。回头一看,海豚抱着一堆物品站在后面。



「一盒就够了吗?」



她盯着我手中的盒子问。



「呃,你打算做几次啊?」



「不是啦,以备将来不时之需呀。」



「哦,没差,先这样吧。」



她说的也满有道理,但我现在只想赶快带她回去独处。



「以后又发生相同的事情我可不管喔,阿千。啊,这个加买的果汁方便帮我一起结帐吗?食物的钱我自己出。」



海豚半带调戏,从自己的钱包抽出千圆钞票。我摇头拒收。



「不用,我付就好。」



「真的吗?」



「我是社会人士,放心。」



而且,接下来你等于是要被我用完即弃,付这么一点钱很应该吧。



「好高兴,谢谢你。那我先去门口等你喔。」



语毕,海豚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这时……



海豚不慎撞上站在后面的胖女士,手上拿的钱包就这样掉在地上。



因为她刚刚正想拿钱给我,钱包拉炼开着,零钱和各种卡片应声撒落一地。



哦,糟糕。我抱着手上的物品,蹲下来帮忙。



「哎呀,你没事吧?」



「对不起撞到您!谢谢!」



与海豚相撞的女士表达关心,弯腰一起帮忙捡。



海豚急忙道歉。



「没关系。来,拿去。」



「谢谢您!」



女士捡起几枚铜板,我也顺手捡起触手可及的卡片。T-POINT卡、蛋糕店的印章集点卡、拍贴、家电用品店的会员卡……



……嗯?



我注意到那张拍贴。



海豚还捡着地上的零钱。我趁她没注意,偷看那张拍贴照片。



刹那间,时间彷佛暂停了。



照片是她跟朋友一起拍的,身上还穿着制服。



我看过那套制服。不就是附近龟谷高中的制服吗?她还是高中生?



不,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年龄不是重点。



照片里的海豚头上,用可爱的字体写着「RUKA」。



RUKA。



因为名叫RUKA,所以绰号才叫海豚吗?



她叫RUKA。



「流花?」(注3)



注2:盂兰盆是日本八月中旬的重要祭祖连续假期。



注3:瑠花在拍贴上以平假名写自己的名字(RUKA),日文的海豚念作IRUKA。而东千寻过世女友流花的名字和瑠花同样念作RU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