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支持某人的含义(1 / 2)
从那之后过了几天,第一学期只剩下一个星期──
为消除大家对葵同学的误解而循序渐进地展开一个半月的活动,如今已经有所成效,葵同学不但已融入班上,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受到孤立了。
这虽然得归功于葵同学自己的努力和泉的协助,但高中一年级第一学期的人际关系尚未完全建立起来,大概也占了很大的因素。
给老师的印象取决于考试结果,这就要看等会儿发回来的所有科目考卷了。
当初的目标能否大致达成,全取决于考试成绩。一想到这里,我就紧张到不行。
「晃同学,让你久等了。」
「喔,你辛苦了。」
就在等待考试结果公布的某一天,我在咖啡厅外面等葵同学下班。
放学回家时,泉找我去光顾葵同学打工的地方,我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就答应了,结果一直赖在店里直到打烊,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情况。
我要事先声明,这并不是因为我想再次欣赏葵同学穿打工制服的样子。绝不是因为制服是我喜欢的长裙,也和我想钻进长裙内的愿望丝毫无关。
表面上是这么说。
「那我们回去吧。」
「嗯。」
我们并肩同行。
「想不到那么快就到休业式了。」
「是啊,感觉……一眨眼就过去了。」
「这倒是真的。」
一个半月前,在遇到葵同学以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过着像现在这样的生活。
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好像最近才发生不久,又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
「暑假似乎也安排了各种计画,希望能过一个开心的暑假。」
「是啊……」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同时聊着无关紧要的小事。
就在走到家里附近的时候。
「咦?家里的灯怎么是亮的……」
难道是忘记关掉吗?
不对啊,早上本来就不会开灯。
这样看来,应该是日和过来玩了吧。
我的心中如此思考,进到屋内后便径直走向客厅。
「日和,要来这边至少也联系一下──!?」
踏进客厅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晃,欢迎回家。」
坐在沙发上的人不是日和,而是我的母亲。
她的脸上浮现熟悉的微笑,并朝我挥手打招呼。
「妈……你怎么?」
我的背上直冒冷汗。
「我担心晃过得好不好,所以过来看看。」
担心我的生活……但距离日和上次过来看我也不过才十天而已吧。
日和答应过,爸妈那边她会帮我掩饰过去。就算没能阻止妈妈过来,日和也应该会打个电话通知我一声才对。
日和没有联系,莫非她已经把我和葵同学的事都说了出来?
「晃,你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是吗?那你可以向我介绍一下旁边那位小姐吗?」
妈妈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我无法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不,日和不可能背叛我们。
就算对方是自己的父母,日和也不是那种会违背承诺的家伙。既然如此,这一定是连日和都没预料到的异常事态。起码在问出妈妈过来这边的理由之前,我没有必要把一切的事情都主动告诉她,因为现在的状况与日和来这里的时候不同。
……该怎么做?
妈妈知道多少事?
要如何解释这种状况才正确?
要是被发现我和葵同学住在一起,还谈什么未来?
为了葵同学所做的一切,全都会在半途而废的情况下结束,葵同学又再度失去了容身之处。唯独这一点绝对要避免。
这时只要同居的事不被发现,要我说什么理由都可以。
既然这样,我只好豁出去了──
「她、她是我的女朋友!」
只有这个理由才有可能蒙混过关。
正值思青期的儿子交了女朋友,正巧家人不在,于是企图带女朋友到家里玩。如果实际被父母撞见那样的场景,会让我想一头撞死,但如今我没有其他选择。
和同居的事曝光比起来,这种说法要好得多。
拜托了,要怎么念我都行,请你相信我吧。
「哎呀是这样啊!晃,这不是很好吗!」
「啊、喔喔……谢谢。」
和我的危机感相反,妈妈很轻易地就相信我的说辞。
妈妈一如既往地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天真烂漫笑容。
「晃的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交了女朋友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过原来如此~晃有女朋友了啊。你们别老站在那边,快点过来坐下介绍给我认识。」
「喔,好……」
老妈用手拍了拍沙发,催促我们过去坐下。
我用眼神向葵同学示意,她似乎对这个状况有所察觉,于是对我微微点了点头。
确认葵同学瞭解状况之后,我们便在妈妈的对面并坐在一起。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好的,我的名字是五月女葵。」
「葵小姐吗?我知道晃总有一天会交女朋友,但没想到居然会和那么漂亮的小姐交往,总觉得令人感慨万千。」
妈妈的脸上挂着微笑,像是打从心底感到开心一般把双手按在胸前。
……看她那么开心的样子真让我心痛。
但我告诉自己眼下还有比罪恶感更重要的东西,所以只能继续配合演出。
「我们是同班同学,所以感情才会直线加温。」
「是这样啊,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呢?」
「差不多是上个月初吧。」
「哎呀,那现在正是热恋期呢。」
「是啊。」
妈妈不断地对我们抛出问题。
我和葵同学只能轮流应付她抛过来的问题。
「那么,是哪边主动告白的呢?」
「呃……算是我主动的吧。」
「你告白时是怎么说的?」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会把那种事告诉你。」
「咦~有什么关系,至少透露一点嘛。」
「……我才不要,哪有人会和父母大谈自己的爱情故事。」
「真小气,那我就来问问葵小姐吧。」
什么?等一下──
「葵小姐喜欢晃的什么地方呢?」
「咦?呃……」
葵同学面有难色,眼神飘忽不定。
葵同学生性直率,对于说谎很不擅长。
即使明知自己是处于不得不扮演情侣的状况,她也不具备随口就能马上编出谎言的本事。
尽管如此,我仍旧祈祷葵同学能随便说些适当的理由,好让我们度过这个难关。
不是对男朋友的喜欢,就算是对朋友的喜欢也可以。
「全部……」
出乎意外的回答。
不,这反而比具体列出更像是真心话。
与其一一列举自己喜欢的地方,不如干脆回答说是全部,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至于因为我没有值得让人喜欢的地方,所以才说全部的这个可能性我不愿意去想。
看吧,既然喜欢,得到的答案当然是全部都喜欢啰。虽然我不懂。
「他都会用很温柔的声音和我说话,眼神交会时总是送给我一个微笑,也经常顾虑到我的感受。还有并肩走在路上时,他一定会让我走在内侧,也常常做美味的饭菜给我吃……」
原以为葵同学只是用全部来搪塞这个问题,想不到她还将其他地方一一点出来。
她口中的全部,难道真的要把心中所想的事全部说出来吗?
「不光是如此。多亏有晃同学的帮助,让原本在学校被孤立的我得以顺利地交到很棒的朋友。他陪着成绩不好的我读书,并很有耐心地在一旁教我……如果没有晃同学的话,根本不能想像此刻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葵同学的语气充满热情,一点也不像平时温顺的她。
「晃同学的温柔总是拯救了我,我对他的感谢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什么都做不了,也无法给他任何回报。明明我只是一直在添麻烦……」
葵同学说出一大堆我的优点。
不过,我觉得隐藏在背后的真心,似乎全集中在最后一句话上。
「不好意思,我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葵小姐有多么重视晃了。」
妈妈用平静的表情凝视着葵同学如此说道。
「听了你们的故事,让我不禁想起当年和你爸爸刚认识的时候。」
「和爸爸刚认识的时候?」
「当年和你爸爸相遇的时候,他也很怕生,不擅长与人交往。」
「是这样吗?」
我因为太过意外而忍不住反问,妈妈用一副怀念陈年往事的口吻娓娓道来。
「当年我还是上班族的时候,你爸爸刚进公司,被分配到和我相同的部门。他进公司不久就因为个性冷漠难以相处,马上就被同事孤立。不过他在工作方面相当认真努力,能力也不错,所以开始受到其他人的嫉妒。没人知道你爸爸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就连负责带他的人也很头大。」
听妈妈这么说,我依然无法想像。
因为我完全没有父亲不擅长与人来往的印象。
尽管有认真严厉的一面,但我认为他是一个比日和更重视感情的人。
我们这些家人自不必说,父亲和邻居也颇有交情,更经常为了公司应酬四处奔波。即使部下在公司犯错,也不管自己正在休假,他也会亲自去现场瞭解工作状况。
如果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话,应该就当不上地区分店的店长吧?
所以我才会觉得简直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觉得不能丢下你爸爸不管,所以便提出由我来负责带他。希望自己能成为他和其他人之间的桥梁,结果我向他搭话后才知道一切都是误会。你爸爸之所以和人相处得不好,只是因为他很怕生的缘故,直到我介入之后他才慢慢地和其他人顺利往来。」
「原来是这样。」
「只要理解对方,态度就会随之改变。你爸爸本来就很努力,所以当解开误会之后,他开始受到其他人的信赖,逐渐负担起重要的工作。现在我才想起来,你爸爸每次提起当时的事,都会对我说『那个时候真谢谢你』,但当年我每次出手帮他时,他总是一脸歉意地对我说『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听到妈妈的话,我顿时想起一件事。
爸爸从说『抱歉』变成『谢谢』,其中的理由是什么呢?
「这只不过是爱管闲事的前辈和怕生的后辈之间的回忆罢了。虽然中间确实经历了各种困难,但我并不觉得你爸爸给我添了什么麻烦。我想晃对葵小姐所做的事一定也是一样。」
「这是当然。」
听我这么回答,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
「所以,葵小姐。」
「是。」
「不要再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妈妈像是在开导葵同学一样,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葵同学仍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身为妈妈,只知道晃作为儿子的一面,我不清楚晃在朋友和女朋友面前展现的是哪种样貌。但如果晃为葵小姐所做的事是事实的话,那么身为母亲的我会为晃感到骄傲。」
这是我第一次从父母的口中听到「骄傲」这个词汇。
比起不好意思,我更觉得心中有股暖意。
「何况,葵小姐能坦率地感谢别人的善意,对自己无法做出回报而感到痛心,足见你也是非常善良的人。我打从心底认为葵小姐是晃的女朋友真的太好了。」
「妈妈……」
「请你以后也要陪在晃的身边喔。」
「……非常谢谢您。」
葵同学垂下眼眸向妈妈道谢。
这时我和妈妈都注意到她露出的阴沉表情。
在那之后,我们享用妈妈做的晚餐,一起度过愉快的晚餐时光。
葵同学一开始看起来还显得有些紧张,后来才渐渐地敞开心房。
妈妈虽然不像泉那么长袖善舞,但我对她的交际能力很有信心,看得出来她比我想像中还要更用心地对待葵同学。
我们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吃完晚餐。妈妈洗完餐具后,开始收拾包包准备回家。
「妈,你要现在回去吗?」
「是啊,我本来就是打算搭末班车回家。」
「这样啊。」
我虽然这么问她,却无法开口留她过夜。
因为假如她要留下来过夜,就不能让葵同学待在家里。
「晃,妈妈难得来一趟,你能送我到外面吗?」
「好啊,当然可以。」
「葵小姐,下次再见。」
「好的,谢谢您。」
妈妈面露微笑对葵同学挥挥手,接着离开客厅。
我和妈妈一起走出家门,随即在玄关前对她说道:
「这件事能不能别让爸爸知道?」
「嗯,当然了。毕竟和女孩子同居这种事实在说不出口。」
「咦……」
正当我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出其不意听到这句话,使我顿时哑口无言。
「你不必隐瞒,我又没有生气。」
「……你是从日和那里听来的吗?」
「果然日和也知道这件事。为了日和的名声着想,我要先声明一下,她真的什么都没说。」
「那妈是怎么知道的?」
「日和上次来找你之后,我觉得她的样子有点奇怪,所以我就瞒着日和和你爸爸过来看看,不过你爸爸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
难怪日和没有通知我一声。
这的确不能怪日和。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她,真的很抱歉。
话说回来,想不到她竟能看出平时不流露出感情,整天摆着一张扑克脸的日和微妙的异常……该说真不愧是母女吗?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父母。
「可是,你是怎么看出我们住在一起的?」
「你们回来之前我本想打扫一下房间,结果在日和的房间看见葵小姐的私人物品,浴室里也有女用洗发精之类的物品,随处都看得见各种同居的迹象。从这些线索来看,我终于全部理解了。」
原来如此……对日和来说,一根头发就足以露馅。
「葵小姐真的是现代少有的好女孩。」
「是啊……我认为她真的是个好女孩。」
「不过,我也觉得她的处境很危险。」
妈妈露出担心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不会问葵小姐的家里出了什么事。可是,正值芳龄的女孩子不得不寄住在别人的家里,只要是大人都大概能猜得到原因。葵小姐一定是过着超乎我们想像的艰难生活而一路走过来的吧。」
「我也这么认为……」
「比起感谢,添麻烦的心情更为强烈,这大概也是葵小姐的生活环境造成的吧。不过晃,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妈妈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支持某人是一件既辛苦又带有责任的不归路喔?」
妈妈在家人面前总是带着开朗的笑容。
第一次看见她如此认真的表情,总觉得她是在测验我有几分觉悟。
唯独这个问题,我认为自己的心情不能随便敷衍过去。
「我知道。」
我很清楚会伴随着责任。
从那天把葵同学带回家的时候开始,就很清楚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尽我所能去做。」
我满心诚恳地带着诚意用言语表达。
就像是再次提醒自己心中的那份决心。
「既然做好那种程度的觉悟,那么我就不再说什么了。你爸那边我会绝口不提,你就好好加油吧。」
「谢谢妈。」
妈妈笑着对我点点头,接着向我道别。
但是,她走了几步后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对了,你打算和葵小姐交往吗?」
「咦……你连我们没有交往都看得出来?」
妈妈一反刚才的态度,露出带有一丝恶作剧的笑容。
「看葵小姐的样子就知道了,毕竟我都当了四十多年的女人。葵小姐对你的感情,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更像是对重要之人的感情。当然,不仅仅是这样……」
这是女人的直觉,抑或同为女性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她那耐人寻味的说法让我很在意。
「你们不打算交往吗?」
「……我都说不是那样了。」
「是吗?我以为你对人家伸出援手是基于更像男孩子的理由。也罢,既然这样我也不追问下去了,但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试着扪心自问看看,至少别因为装作没有察觉而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