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饼干1/2(1 / 2)
「悠贵,是你太随心所欲了!」
美久站在屋内一隅,仰头瞪视眼前的悠贵。
「每次都不跟我说清楚,有时候还会做出过分到令人不敢相信的事!刚才也是这样,实在太乱来了!」
悠贵眯起眼睛。
「到底是谁乱来啊?每次都害我牵扯上奇怪的事情!自从你来到这里,发生离谱事件的机率就大幅提高。到底生在什么时辰才能奇迹似的引发这么多惨剧?连瘟神都没你夸张!」
「什……什么!?虽、虽然一开始的确可能是我不好,但让情况变麻烦的人是你吧?都是你爱面子,还装模作样!」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长得好看。」
「我可不是在夸你!」
「不用你夸,这本来就是事实。」
「你这个人真是……!算了,我不管了!」
「那是我的台词。」
两人互瞪一眼,「哼」了一声同时转头。美久和悠贵就这样背对背,整个不想再看到对方的架式。
接著又重重地同时坐下。
铺著布的空间并不宽敞,稍微动一下都会碰到对方。
「喂!别靠过来。」
「你才别靠过来!」
美久回嘴反驳,缩起身子把下巴靠在膝盖上。
❖
意外发生至今已过了四个小时,两人依然扯立无援。
1
事情要从四个小时前说起。
八月最后一个星期六,咖啡厅「翡翠」门口挂著打烊的牌子。
「那之后就交给你们了。」
站在座位区的真紘身穿深色西装、系著银色领带,正准备出席朋友的婚礼。或许是用发蜡抓出的动感发型有加分,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挺拔亮眼。
真紘的视线从悠贵身上移向他身边的美久。
「小野寺小姐,真抱歉,今天明明是休假还麻烦你过来。」
「请别在意。参加婚礼要好好玩喔!」
美久微笑回应,真紘也露出笑容。
「谢谢你。对了对了……新的餐具等我回来再洗就好,麻烦你们先放在水槽里。还有糖罐……」
「位置和种类我都记得很清楚。」
悠贵从旁插嘴,真紘显然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我还不确定自己收到哪里去了呢!悠贵果然值得信赖。啊!对了,傍晚应该有书会送过来,钱已经付过了所以──」
「我知道了,你快出门吧!现在得跑过去才赶得上电车了。」
真紘看了看手表,悠哉地说了声「真的耶」又抬起头。
「那接下下来就拜托两位了。」
真紘一出门,悠贵便在店门上贴了暂停营业的告示,还锁了门避免业务员或不看告示的客人闯入。最后一边卷袖子一边说道:
「行了,赶快开始整理吧!」
咖啡厅「翡翠」一年之中会配合季节和节日改换几次布置。今天是看在入秋之后点热食的客人会变多,预计连餐具一并更换。改换布置的工作通常在公休日进行,利用暂停营业的时间也未尝不可。
美久拆下窗边的蕾丝窗帘,叠起来放在椅子上。又将玻璃吊饰和贝壳之类夏季的小摆饰一一包起来收进纸箱。先把纸箱盖好再搬起来,才发现箱子里的东西相当有份量。
「悠贵,这箱东西要搬去哪里?」
悠贵正在整理餐具柜,也没停下手边的工作便直接回道:
「刚进入仓库的左手边就有一个架子吧?找空位把箱子收进去就好。」
「左边的架子对吧?」
仓库位于厨房后头,是个狭长的小房间。从餐具到消耗品,店里的各种用品都放在里面。美久双手抱著纸箱,转身用背推开门进入仓库。先放下箱子在门口一侧摸索片刻,先碰到电线然后顺著摸到开关按了下去。
陈旧的日光灯眨了几眨才亮起,照出乱糟糟的室内。这里只有靠近天花板处开了横向长条形的采光窗,通风扇正发出呼呼的低响。
美久的目光移向入口旁的置物架。
「我看看……空位……」
置物架是由两个不锈钢架叠合而成,高度几乎碰到天花板。每一层都塞满贴了标签的收纳盒或箱子,只有上层还有一些空间。位置有点高,但还算构得到。
美久重新抱好纸箱,「嘿咻」一声举到头顶。如果箱里的东西不重,应该能轻松推进置物架。问题是光撑住纸箱的重量就让她手臂不停颤抖,没办法顺利放上去。明明就快碰到了,却老是和层板差了那么一点点。
纸箱的重量压得美久手麻,但如果现在先放下,待会要再举起来只会更累。
高举著纸箱奋战了好一阵子,手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
「咦?」
美久正想放手,背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给我扶好。」
悠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还跟美久贴得很近,正伸出左手帮忙扶著箱子。
「要抬上去啰!」
「啊……好。」
美久把头转回前方,后头的悠贵轻轻一推就把纸箱放上层板了。虽然只用了一只手,但一点难度都没有。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他真不愧是男孩子。美久正感到佩服,突然觉得背后的体温更贴近了原来是悠贵探出身子要把纸箱往里推。
端正俊秀的侧脸赫然出现在自己旁边,美久连忙将视线转回纸箱,然后目不转睛。
悠贵的体温就贴在美久背上,再加上为了保持平衡而伸出右手扶著置物架,结果美久就夹在悠贵的双臂之间,好像被他从后头抱住一样。
不不不……这只是在收纸箱而已!
脑子里想著不要在意,背后传来的温度却让事与愿违。悠贵身上散发出好闻的味道,有一股甘甜清爽的芬芳,还有淡淡的咖啡香气。
「可以把手放开了。」
美久听到声音才回过神来,纸箱已经完全收好并推到底了。感觉到身后的悠贵移动了,美久才转过身来。
「谢──」
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美久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往上一瞄。
……悠贵有这么高吗?
悠贵一直比自己高半个头左右,什么时候长到得稍微仰头才能和他对视了?
「干么?」
听到悠贵疑惑的声音,美久才发觉自己一直盯著人家看,连忙摇头假装没事。
「没,没什么。谢谢你过来帮我。」
「不用道谢了,快找出替换用的窗帘。箱子上都有贴标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春季用的棉质窗帘?」
「对。」悠贵简短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向位于屋内深处的橱柜。
美久的视线转回架上,循著标签找窗帘。没多久便看到要找的那只透明收纳箱。
但是有个小问题──箱子放在从上方数来的第二层。尽管试著踮起脚尖又伸长手臂,可惜连指尖都碰不著箱子。
再让悠贵帮忙也不好意思,美久看了看四周才开口问道:
「悠贵,有梯子吗?」
「梯子?不是有脚踏凳吗?就在置物架的最下层。」
在他说的地方探头一看,果然有一张木制的脚踏凳。高度大概有十五公分吧?
踩在这张凳子上就构得到了吗?美久有点担心。
整体而言,「翡翠」里的工作空间可说是为高个子设计的,无论收银台或厨房工作台都比一般来得高。这张脚踏凳也是,真紘和悠贵用起来没问题,美久踩上去就不一定了。
结果不出所料,踩在凳子上也才勉强摸到箱子的边而已。
这本来只是把东西搬下来的简单工作。从层板上稍微往外拉一些,箱子自然就会倾斜,然后就能轻松抓住了。因为里头装的不是玻璃或陶瓷器,也不用担心摔坏。
思考完毕的美久踏上凳子,踮起脚尖伸手去构箱子。经过几次失败后卯尽全力猛地一跳,指甲终于勾到箱子的边角。
「啊!构到了!」
美久忍不住发出欢呼,里头正在动手做事的悠贵看了看她,似乎有些儍眼。
「有必要大声欢呼吗?」
「我觉得很开心啊!」
就在她笑著拖出收纳箱时──
脚下突然传来「喀嚓」一声。
「哇!?」
「啊!笨蛋!」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脚踏凳的凳脚断了。险些背朝下落地的美久情急之下抓住了置物架的层板,但也只撑了一瞬间就不敌身体的重量,整个人掉下来腰部著地。腰部结实地撞了依下,疼得她眼冒金星。
「好痛……!」
就在美久边呻吟边坐起来时,头上忽然传来尖锐的金属声响。
抬头一看,原来应该固定在墙上的置物架整个倾斜,眼看就要笼罩整个视野。
「────!」
想尖叫都发不出声音。
随著一阵沉重的冲击,眼前整个暗了下来。架上的物品纷纷崩落,刺耳的巨响呑没了四周所有声音,过了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
美久浅浅地呼出一口气,压在身上的重量使她动弹不得。胸口受到压迫难以呼吸,但是并不觉得疼痛。
正感到讶异时,身边就传来一阵呻吟。
大吃一惊的美久睁开眼睛,才发现悠贵整个人罩住了自己。
「悠贵!?」
悠贵皱著眉头,用后背撑起置物架。空无一物的架子似乎没什么重量,被他一撑起就往旁边滑倒。
悠贵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你为什么每次都能在平安无事的地方搞出状况啊?」
原来是悠贵帮我挡住了架子……
「对不起……」
道完歉才赫然想到──
「你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痛?」
「没有,我才不像你那么迟钝。」
悠贵秒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美久正想再问一次,却被他抢先开口。
「话说屋子里好暗,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听他这么一说,美久才发现日光灯早就熄灭了。大概是倾倒的置物架碰到开关了吧?打开电灯应该就能看清悠贵的状况。
「等一下,我去开灯……」
美久正要起身,悠贵却不客气地说了声「别动」。
「不是说过我看不见了吗!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边……」
刚说到一半,悠贵的手突然触及美久的脸颊。美久吓得抖了一下,对方的指尖却毫不犹豫地滑过她的耳朵和脖子。
「悠……悠贵?」
悠贵没有回答。本以为他会默不吭声地挪开手,没想到竟然又缓缓地将上半身探了过来。美久这下彻底慌了手脚。
「咦?干什么!?等……等一下……!」
然而悠贵并没有停下。端正俊秀的脸庞逼近到平时无法想像的距离,感觉到气息几乎就喷在脸上,美久不禁屏住呼吸。跟悠贵之间几乎要零距离了──
不、不可以……!
美久紧闭双眼缩成一团,然后──
「找到了。」
………………找到了?
「幸好没事,也没摔裂的样子。」
美久睁眼一看,悠贵早就退开了。只见他欢天喜地的拿著刚捡起的──眼镜,然后戴了起来。
美久愣愣地望著悠贵。
难道他刚才说看不见……是因为眼镜掉了?问我这边怎么样原来是在找眼镜?叫我别动不是担心我,而是怕我踩到眼镜?
所以我连眼镜都比不上!?
理解到事实的瞬间,只觉得自己像颗泄了气的皮球。
吓我一大跳,都怪他突然靠得那么近……!
心脏还噗通噗通地狂跳,脸颊热得像著了火。明明觉得面对一个高中生没什么好惊慌失措的,波澜万丈的心情却难以立刻平复。
「怎么回事?你撞到头了?」
没想到悠贵突然开口,美久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去。
「没什么,我没事……!对了,得先开灯才行!」
美久猛地站起,身体却因为紧张过头而不太灵活。僵硬地跨出第一步就听见悠贵叹气,彷佛看见美久这副怪异的模样。
「别乱动。你也听见餐具碎裂的声音了吧?」
「没关系,我穿著鞋子!」
嘴上这么回答,下一步却更加谨慎。美久小心翼翼地踏过地板靠近墙边,伸手按下在幽暗中浮现白色的开关。
「喀衔」一声表示电源确实打开了,室内却依然毫无亮光。
「咦?奇怪……」
「该不会是刚才那场意外把电线弄坏了吧?」
日光灯的电线只是简单地固定在墙上,而置物架又紧贴著墙面,倾倒时很可能扯坏电线。问题是屋内太暗,没办法确定情况。
「吧台上有紧急用的手电筒对吧?我去拿过来。」
美久对悠贵这么说完,手便伸向门把──本来想要开门,手却抓了个空。原以为是太暗导致目测错距离,这次为了抓准目标凝神一看,眼前的景象却让美久一时之间难以理解。
发现美久突然停住不动,悠贵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
「……门把不见了。」
「嗄?你在胡说什么?」
悠贵有些无言,走到美久身旁时却也愣住了。
门把所在的位置开了一个洞,疑似部分零金属片断裂后露出一截在外面。
「……喂,你有带手机吗?」
「没有,大概放在座位区。因为刚才整理时拿著不方便……」
你也是吗──悠贵喃喃叹息,开始检查房门。逐一检视门把的遗迹、锁闩和铰链,结果越看越沉默。钜细靡遗地检查过一遍,悠贵有些恼火地一拳捶在门上。
「可恶,没办法。」
「意思是……出不去了?」
「出不去。出入口只有这么一个,窗户又太小,我们完全被困住了。」
「怎么会……」
美久脸色铁青地喃喃说道,却被悠贵白了一眼。
「真是的,不过是从脚踏凳上跌下来,竟然能把情况搞得这么严重。」
「咦!怪我吗!?」
「不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出不去就算了,还是没电又无法对外通讯的完全密室!密室在日常生活中可不常见,你竟然能瞬间造就还把我也关进来,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那是──」
「而且密室通常是杀人现场,不然也该是美术馆或豪宅内的窃盗现场吧?侦探自己被困在密室里实在太离谱了!」
「…………对不起。」
美久无法反驳只能道歉,只听见悠贵哼了一声。
「算了,只能等真紘回来了。」
「真紘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大概七点左右吧?」
最后一次看时钟时还不到中午,距离晚上七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美久垂下头,悠贵却严肃地说话了。
「动手整理吧!你打算呆站到什么时候?」
❖
采光窗在盛夏的艳阳下闪闪发光。虽然仓库里还是很暗,眼睛适应了之后也不至于太不方便。
美久和悠贵合力将置物架放回原处,又把掉落的物品堆放在地板上。目前还无法固定置物架,把物品放上去太危险了。摔碎的餐具和玻璃杯用雪铲拢到角落,太小的碎片捡不乾净,所以暂时放著不处理。
在房间一隅铺上窗帘隔出一块空间,这才让人松了一口气。两人并排而坐稍嫌拥挤,用来休息倒是够大了。
悠贵说了声「我要睡了」,然后就迅速睡著。既然无事可做,保存体力也是无可厚非。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著,神经真是大条得令人羡慕。
美久睡不著,只好漫不经心地环顾屋内。
由于还是白天,屋内相当闷热。即使静静坐著都会冒汗。
啊!对了……
突然想起什么的美久悄悄起身,避免吵醒悠贵。
仓库也是换穿店内制服的更衣室,所以美久的私人衣物和随身物品全都放在这里的置物柜。在包包里摸索片刻,马上就找到想找的东西了。
那是一瓶今天早上买的五百毫升运动飮料。宝特瓶周围沾满水滴,瓶中的飮料已经完全不凉了,现在却只觉得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
美久从箱子里找出两个乾净的玻璃杯,倒了一杯饮料润喉,然后将宝特瓶和没用过的那个杯子放在悠贵旁边。等他醒来应该会喝吧?
美久坐回原位,靠著墙壁呼了一口气。脑子里想著一些不著边际的事,不知不觉就打起瞌睡,醒来才发现自己刚才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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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约莫四个小时,远处传来一阵声响。
某样发出喀啦喀啦声的物体正逐渐靠近咖啡厅。
究竟是什么声音?听起来有点像玩具三轮车,也有点像送货的台车──
「对了!是送货人员!」
美久恍然大悟,立刻站了起来。
真紘说傍晚会收到东西,一定是货运业者来了。
大声喊叫的话,对方说不定会发现。
「不好意思,有人听见吗?不好意思──!」
站在采光窗下大叫,但货运业者似乎并未察觉。美久深吸一口气准备再喊一次,手肘却意外被抓住了。
「笨蛋,别乱喊。」
「啊!悠贵……我吵醒你了?」
美久说完便想起悠贵刚才的话,不禁皱起眉头。
「为什么说别乱喊?」
「你仔细听清楚。」
美久乖乖照做,还是只听见台车的声音,没有其他奇怪的声响。
正思索著究竟有什么问题,美久忽然「啊」了一声。
「难道是和翠子一样的情形?外面的人不是送货人员吗?」
「不对,外头肯定是货运业者。」
「那为什么不让我喊?」
「你还搞不懂吗?」
悠贵十分儍眼,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那家伙为什么推著台车?我们只订购了一本书,不需要推台车过来吧?送一本书却用了台车,表示他还要搬运其他东西。向这样的人求助会有什么下场?店门上了锁,要破坏锁具需要工具,你觉得他会去哪里弄工具来?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顺路又能节省送货时间的邻居那里!」
美久下意识地「咦」了一声。悠贵瞥了她一眼,连珠炮似的继续分析。
「独栋的住户上了年纪帮不上忙,公寓或大楼的住户假日也没空自己动手做东西,家里有工具的不多。随便叫这些人帮忙只会引来一堆看热闹的,万一有人打一一九怎么办?说什么安全考量谨慎处理结果把救护车跟消防车都叫来,事情就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