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唇(1 / 2)
1
「总之,你们两个在我遭到监禁的那段期间,到京都去约会还过夜?」
「等等,这是什么说法!才不是你讲的那样!」
「话说回来,包括刚才把三浦带走的人在内,你们的行动完全泄漏给对方了吗?」
这里是距离青凛高中徒步十分钟的市立医院,巧斗正在接受伤口的治疗。
彻平和明依在建筑物入口附近的等候室,将目前为止搜集到的情报告诉巧斗。濑岛侑介、水野美树子、早川杏莉的身家调查,以及濑岛可能想利用特升班,重现过去他曾拍成影片外流的实验。
其实彻平和明依都很犹豫,是不是该将这些事情告诉才刚被救出来的巧斗。但是,巧斗自己主动开口问了。只差没说要是彻平和明依不讲,就不让他们回去。
「那个叫濑岛的家伙,是如何改变我们的同学?他应该对他们的脑部造成某种影响吧?难道是把那些人一个个抓来,安上奇怪的装置吗?」
「说不定,他根本不需要把人一个一个抓去。」
彻平喃喃低语。
「只有特升班的人一个接著一个发狂。也许我们的教室被装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对啊,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思考呢?」
彻平两手猛抓著头发,叹了一口气。巧斗有点疑惑。
「怎样啦,黑。你察觉到什么了吗?」
两人对话的时候,明依从炼包里拿出手机,打算联络妈妈,告知自己要回家的事。此时,她发现有一封未读邮件。由于之前都把手机设定为静音模式,所以收到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察觉。
「丽衣传的……?」
真是难得。两人平常就不太讲话,打从交换邮址那天以来,似乎完全没寄过邮件给对方。
明依一边觉得疑惑,一边打开邮件。
「咦!」
明依不禁发出惊叫,她立刻抬起头望向彻平,催促他赶紧看看丽衣传来的邮件。彻平往明依手上的手机画面看去,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救命 学校 弘树和来海在追杀我】
「黑,这是……」
彻平点点头。巧斗的妈妈刚付完钱走了过来,他连忙向她告别。
「不好意思,我们要先告辞了。」
「好的,彻平和明依,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改天再让阿姨好好向你们道谢。」
「哪里哪里,泷平安无事,我们也松了一口气。」
「下次再来家里玩喔。」
「好的,那么我们先走了。」
彻平和明依一起低头行礼,正要转身离开。
「先等一下,黑、明依!发生什么事了吗?」
巧斗一脸狐疑,出声叫住两人。
「什么事也没有,明天还要上学,我们两个也想休息了。」
彻平对巧斗打马虎眼,明依也向他挥挥手。
「泷,你也要好好休息喔,如果身体不舒服,明天不用勉强来上学,再见。」
两人同时转身背向巧斗,往出口走去。「给我站住!」巧斗再次叫住两人。但是他们连一秒都无法耽搁了。
离开医院之后,明依回传【现在立刻就去】给丽衣之后,就和彻平一起跑了起来。
「黑,我们要骑摩托车去吗?」
「不,离停车场太远了,直接跑过去吧。」
两人前方,远远有一位中年男子正悠闲地骑著脚踏车往这边过来。但这位缓慢前进的中年男子,发现少年和少女从正面往自己的方向冲刺,顿时吓得面貌扭曲,急急踩下煞车。路上响起叽叽的金属摩擦声。
彻平和明依一左一右,以包抄的态势分别从男性的左、右方越过。
「什么?什么?」
尽管听到对方惊慌的声音,两人依然不放在心上。
彻平和明依气喘吁吁地赶到学校。所有的校舍都一片黑漆漆,只有教职员办公室的灯还亮著。
「丽衣会在哪里?」
「总之我们先上楼,然后到连结走廊上,因为那里可以环顾整个校舍。」
「知道了。」
两人爬上鞋柜对面的楼梯,一块来到三楼的连结走廊。
他们爬上的楼梯那一侧,是二年级和三年级的教室,而且教职员办公室也在这一栋。连结走廊的另一头,是一年级教室、理科教室和视听教室所在的大楼。除了教职员办公室以外,每间漆黑的教室都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有泽既然向你求助,就表示她不在教职员办公室里头。我想应该是不想被老师发现吧。这么一来,她就会躲到另一边去。」
彻平迈步走向一年级生教室的大楼,明依也在后头跟著。
教室里一片寂静无声,只有淡淡的月光照耀著。
两人光著脚慢慢前进,仔细检查每一间教室,但是他们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存在,也感觉不到有人待过的气息。
接著往二楼移动,两人决定照样把教室巡一遍。就在下楼梯之后,确认左右的情况时,明依发现尽头有厕所的左边走廊,地上浮现四散的斑点。
「黑,你看那个……」
斑点从一年四班的教室门前蔓延开来。彻平立刻蹲下来朝著教室移动,伸出食指往斑点上划去。他将指头凑到眼前一看,立时皱起眉头。
「……是血。」
明依倒吸一口气。刚才由于全力奔跑的关系,湿漉漉的汗水使得背心紧贴在身上。而现在那些汗水正急速降温。
一年四班的教室关著,血液从门缝底下汩汩渗出。
明依一口气将灰色的教室门拉开。
学生的桌子排列得整整齐齐,讲桌就在学生桌椅的正对面,黑板上乾乾净净,一切都和其他的教室没两样,当然,也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奇怪?
明依总觉得怪怪的。
窗帘摇晃著,窗户只开了一条缝。
明依朝著窗户靠近,中途发现地板上的血迹。接著,她发现有个东西落在那滩血上面。
确认那个东西的瞬间,明依发出一声惨叫。她摀住自己的嘴,连连后退,腰部狠狠撞上背后的桌子。她就这么摔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慌慌张张蹲到明依身边的彻平,看见那个东西也愣住了。
「什……」
是眼球。一颗眼球滚落在地上。
彻平扶起浑身发软的明依,把她带到走廊上。
「那个……该不会是……」
有种不祥的预感。
流了这么多血,还被取下一颗眼球,这个人还活著吗?
明依双腿发软,彻平撑起她的肩膀,继续盯著地上的血迹。跟著血迹走,说不定就会找到人。
明依按著彻平的双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没事,黑,走吧。」
彻平点头。
两人跟著血迹,走过一年三班、二班和一班这三间教室。血痕连到一班旁边的楼梯。两人跟著下楼梯,往一楼前进。果然还是感受不到人的气息。但是,就在下了楼梯之后,血迹突然不见了。
左手边是一年级生的鞋柜,正面是土黄色的沙地。彻平走近正前方的沙地,弯下膝盖查看。
「……是轮胎的痕迹。」
……咦……?
明依也走到彻平旁边,打算查看沙地,突然一阵刺眼的光线投射到两人身上。
「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宽额上的皱纹清晰可见,加上一头向后梳的发型,就是松本训导主任没错。
「你们两个,今天不是应该待在家里吗?为什么跑到这边来乱晃?」
明依的视线游移不定。
怎么办……该如何回答才好……
应该老实告诉他,自己收到丽衣的求救邮件吗?明依烦恼著,身旁的彻平则立刻回覆:
「只是回来拿一下忘记的东西。」
「忘记的东西~?你们两个是三年级特升班的吧?为什么会在一年级教室这边?」
「因为我好像看到人影。」
「人影?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那就怪了,二楼有一些奇妙的痕迹,所以我认为刚才一定有人待过。」
明依吃惊地抬头看著彻平。
黑,你打算把丽衣的事说出来吗?可以说吗?不,一定要说出来。反正迟早都会有人发现二楼那间教室留下的东西,然后引起大骚动。
「哼,姑且还是去看看吧。」
三人上了楼梯,松本往一年四班的教室前进。他气势万千地拉开教室的门。明依从他呈现倒三角形的宽背后方,战战兢兢地往教室里头看。
「!?」
跟刚才的光景完全不同。
明依皱著眉头朝彻平看去。彻平也抿著嘴,死死盯著窗户。
窗帘拉起来了。原本应该开著的窗户也被关上。
松本用手电筒照著窗户下面的地板。明依脑海中浮现方才那颗沾血的物体。她不敢在光源下直视,不禁闭上眼。
「……喂,什么都没有啊。」
松本低沉的声音听起来相当不以为然。
「咦咦!?」
明依睁开眼睛,确认刚才布满血迹的地方。
「……骗人。」
灰色的地板上,只剩下原本就有的黑色斑点。别说是血了,就连眼球都消失无踪。
「骗人!骗人!为何!?刚才明明满地都是血,为什么!?」
松本看著惊慌的明依,叹了一口气。
「你看到幻觉了吗?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最近接连发生那些可怕的事情……好了,你们两个赶快回家休息吧,明天还要考试。」
「考试?」
「啊……糟糕,不小心说出来了。原本想临时抽考的。你们两个就当作没听到吧。」
就算知道了又怎样,谁还有心情去应付考试。明依瞪著松本。
彻平冷静地说道:
「老师,不好意思,我可以再去教室一趟吗?」
松本和明依都将视线投向彻平。
「啊?」
「我忘了取回重要的东西了。」
「唉,拿你没办法。东西拿了就赶快回家喔!知道吗?」
「是。」
一行人离开一年四班,走过连结走廊,松本回到教职员办公室。彻平和明依上楼,进入位于二楼的三年八班──也就是特升班的教室。
明依心里抱著少许期待,说不定丽衣刚才并没有躲在一年四班。刚才见到的血如果不是丽衣的就好了。
教室里半个人也没有。
「黑,我们到教室来做什么?」
「嗯……我想找东西。」
彻平确认每一张桌子和每一把椅子底下,教室后方的置物柜也不放过,还把不知道是谁忘了带走的折叠伞打开仔细检查。
……他究竟在找什么呢?
「黑,你到底在查什……」
「!」
彻平猛然抬头,举起食指放在唇前,暗示明依「别说话」。
彻平站到明依旁边,往走廊方向的窗户看去。他视线所及的窗户上,映著一个黑色的人影。明依不禁屏气凝神。
那个人……该不会是……
来海?茅原?还是……
明依紧紧拉住彻平的T恤衣角。
……谁!?
门喀啦一声打开。
「终于找到你们了。」
明依张口结舌。
「为……为什么?」
少年吐了口长长的气。
「泷……」
巧斗单手抓著后脑杓走进教室,他的表情相当不悦。彻平不可置信地说道:
「泷,你就这么担心明依吗?我是没有信用的孩子?」
「笨蛋!不是那样啦!才不是为了那种原因!」
巧斗抡起拳头往彻平的胸口轻轻一撞。
「别把我放在一边啊!」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明依觉得巧斗的脸颊似乎变红了。
她不由得噗哧一笑。这位容易害臊、坦率又爱担心的儿时玩伴。彻平看到巧斗的样子,也忍不住大笑。
「真是个怕寂寞的孩子。」
「少啰唆!随便你们爱怎么讲!!」
拜恼羞成怒的巧斗所赐,明依刚才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恢复平静。
「泷,阿姨呢?」
明依一开口询问,巧斗眉间的皱纹立刻消失,答道:
「不用担心,我跟她说想到学校把之前一直放著的教科书拿回家。」
「为什么你回答明依的时候态度就很正常,跟我讲话就凶巴巴地瞪著我?」
「闭嘴,你不一样!我可没有忘记这几天的怨恨!」
「什么怨恨,我不是把你救出来了吗?」
「少啰唆啦!」
巧斗对彻平说话句句带刺的。
「不过话说回来,真亏你知道我们在学校。」
不过对于明依的质问却笑笑地回答。
「因为那位大叔吓得不轻啊。」
巧斗听见那辆和两人擦肩而过的脚踏车煞车的声音。脚踏车是从青凛高中的方向过来的,因此巧斗判断两人应该往学校去了。
「是说,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到学校来?」
这次换巧斗对两人提问。明依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下来。
「丽衣她……」
「丽衣?」
明依拿出手机,把丽衣传来的邮件点开给巧斗看。巧斗的表情渐渐严峻起来。
「这是什么……那有泽呢?茅原和柳呢?」
明依摇摇头,回答:「没有找到。」她将刚才在一年四班教室看见的情况告诉巧斗,他听了之后气得双肩发抖,一拳往左手边的桌子捶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茅原和柳都是老老实实的普通人,船崎也一样,他总是笑咪咪的,即便大家说他们棒球社很弱,他还是很努力在练习,三浦跟明依不是也很要好吗?为什么只有我们班会……」
「……说不定,只是凑巧。」
「啊!?」
彻平的低语吊足巧斗的胃口。
「等等,别那么大声。」
明依急忙介入。
彻平走到后方的桌子弯下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自从明依来找我商量恐吓信的事……不,从加贺美莲花被杀之后,更精确来说,是发生两脚切断事件之后,我就对这一连串的事情很有兴趣。身边发生猎奇杀人案,不是谁都有机会体验的吧?不管是哪一起事件,受害人的身体都会被取走一部分。不过森野爱纱美和伊贺惠司的事件是例外。」
「不对,不是例外。森野想要手指,伊贺大概要女人的……」
胸部。巧斗临时打住了。彻平继续说下去:
「我有种感觉,每一起事件之间都有某种关联,但我一直搞不懂是什么,所以,我把找出恐吓明依的犯人这件事列为第一优先……就是一开始的时候。结果就只顾著追查恐吓者。我打从最初就应该综观事情的全貌。本来就应该这么做,但由于两脚切断事件的被害人是其他学校的学生,所以我没有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个班级上。就连那起事件也很有可能跟橘有关。如果早点跟特斯卡商量就好了,然后早点来到这里。」
「……这里?」
彻平对疑惑的明依点头。
「没错,这里。对方的目标就是特升班。他们根本不需要特地监视和调查。包括我们的长相、住址和所有个人情报。只要往这方面想,就算对方掌握了我们所有的情报也不奇怪。最初就该怀疑这里。」
彻平骨节分明的细长食指,直指著讲桌。
所谓的「这里」,指的是特升班。不,彻平想说的是……
巧斗脸色铁青。
「学校也是一伙的吗……!?」
「只要这么一想,许多谜团都迎刃而解了。我们的情报之所以会泄漏出去,还有班上的同学接二连三被洗脑,都是因为学校也涉入其中。」
「不,你先等一下。今天那位可能把三浦带走的大叔,我可从来没在学校见过他喔!?」
「对方怎么可能派一个我们认得的人过来。他说不定是濑岛身边的人?」
彻平站起来,走向讲桌。他手中握著的是,在入侵巧斗遭到监禁的场所时大显身手的螺丝起子。
「我也不知道濑岛现在长什么样子。」
彻平把黑板下方的插座盖板拔起来,用螺丝起子将金属板底座也一并拆除。
「说不定他就潜藏在我们身边。」
被拆除的插座本体摇摇晃晃垂挂著,有个夹子夹在上面。明依不由得掩住口。
插座里头藏著一个大拇指大小的黑色板状物,是窃听器。
巧斗不可置信地吐槽彻平。
「……我说你啊,既然已经察觉到这玩意了,为什么还劈里啪啦说个不停!」
「嗯──?喔,我大概有点激动。想说乾脆直接拔出来算了。」
彻平拿出窃听器,啪嚓一声折成两半。
「就算弄坏这个,我猜八成还有其他备用的。影响班上同学脑波的装置,可能也像这个一样装在某个地方。」
一股沉默的怒气从彻平身上散发出来,他将插座装回去,把坏掉的窃听器塞进口袋里。
明依凝视著彻平的行动,双手开始颤抖。
……难不成,学校跟整起事件有关?不要,我不想去思考这种可能性。
负责明依他们这个学年的各科教师,从入学开始就几乎没换过。而且也没有从他校转任到这里来的老师,这就表示……
跟这起事件有关联的人,打从一开始就计画在某个时间点引发这些事情吗?
现在不光是同学,就连老师都无法信任了?
彻平拍拍明依颤抖的肩膀说道:
「明依,泷,或许如同饭冢老师所说,我们还是转学比较好。也许不该继续待在这里了。我们只是运气好,所以没有受到影响,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狂。就算没有发狂,也不知道何时会被其他同学袭击。你们两个回家之后,拜托家人替你们转学吧。」
「那你呢?」
彻平轻轻笑了,视线再度回到手机萤幕上。
「总之,我先把有泽的事告诉奎扎尔寇特先生,茅原和柳也得继续追踪下去才行……」
盯著画面看的彻平,表情突然一瞬间僵硬了。明依和巧斗都没有漏看,两人立刻走近彻平,但他却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将手机放进口袋里。
「……黑,你可别想随便打发我们喔?」
「什么?」
「依照你的个性,一定无法把班上的事放著不管吧。而且,既然都查到这里了,你也很想逮捕濑岛对不对?至少要结束这件事……这一点,我也跟你一样。你别想一个人面对。」
「你明明是个伤患。」
「我也跟泷一样。虽然跟你们两个比起来,我能做的事不多,但我也不想因为这样自己一个人逃走。」
「……」
彻平叹了一口长气,耸耸肩膀。
「你们两个真的都很不服输。」
「胡说什么,最好胜的人是你才对吧。」
「我跟泷有同感。」
三人不由得相视而笑。但是,笑意也只维持一瞬间。彻平立刻重整神色,对两人下达指令。
「总之,我们先把有泽找出来。明依在学校附近找找看,我去高梁川瞧瞧。」
目前为止班上遇害的同学,遗体都在高梁川被发现。因此彻平这句话也代表他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明依祈祷著,丽衣不会出现在高梁川。她一定还在学校附近。
「……然后呢?」
巧斗黑著脸。
「我的任务呢?」
「回家。」
彻平立刻回答,巧斗听了大声怒吼:
「别开玩笑了!这种状况下,我怎么可能自己回家!而且事情也还没完。」
「我说啊,你是个伤患,而且今天才刚获救好吗?拜托你就乖乖休息吧,我说真的。」
「不要。要是现在回去,我一定会在意到睡不著觉,而且……」
巧斗瞄了瞄明依。
「明依落单我会担心。」
明依的心脏吊得老高。
「这就是爱吧。」
听见彻平的低语,巧斗满脸通红。
「为什么会解释成这样!?」
「别害臊别害臊……开玩笑的,你说得没错,不能让明依一个人在这附近游荡。那就没办法了。」
「好,决定了!现在可不是悠哉闲聊的时候。」
巧斗越过站在教室入口的彻平,到走廊上。明依也跟著巧斗走出去,结果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是彻平。
三人下了楼梯,穿过鞋柜区离开校门。三人要在此兵分两路。
「那,我骑摩托车过去。」
彻平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巧斗叫住他:
「小心一点喔。」
「你们也一样。」
彻平没有回头,举起一只手挥了挥。
明依看著彻平纤瘦的背影,心头觉得惶惶不安。
……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黑在落单的时候,遇到什么人的话怎么办?
例如遇到同学、跟事件有关的大人……那些杀人犯。
不要!你别自己一个人离开!我们之前不是都一直在一起吗?果然还是不能让你一个人。
「等等!」
彻平停下正准备开跑的步伐,回过头来。
黑色的卷发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一双狭长的眼睛看著明依,温柔地眯了起来。彻平的大手向明依的头发伸去。
「不可以乱来喔。」
彻平抚著明依的头发,但这份温暖很快就离开了。
明依一双大眼泛著水雾,她抬头看著彻平。
不要,黑。就算只分开一下子,我还是很不安。
虽然明依很想这么说,但这些话全梗在喉咙,说不出口。明依最后只能勉强挤出这句话:
「……你也是。」
仅仅这么一句而已。
彻平微笑著点头,这次他确确实实往市立医院的方向跑去,再也没有回头。明依呆呆地目送彻平的背影。
……黑。
巧斗拍拍明依的肩膀。
「我们也走吧。」
明依回过头的时候,看见巧斗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伤脑筋的神情。明依终于回过神来,硬挤出一个笑脸,用力往巧斗背上打了一拳。
「好痛!?」
「走吧!」
「啊!明依!别自己先跑啊!」
明依决定把心神集中在自己该做的事上。
现在只要思考丽衣的事就好了。
不会有事的,黑一定不会有事。
2
彻平朝著高梁川沿岸的堤防,骑著摩托车从青凛高中往北前行。
彻平从丽衣传邮件给明依的时刻,以及两人到达学校时丽衣已经不见踪影的情况,来计算犯人将丽衣运走需要的时间。他将范围限定在那段时间内可以抵达的高梁川河岸,决定从下游开始找起。
堤防上方的道路,几乎没有设置街灯。要说光源,就只有彻平的摩托车灯和有时擦身而过的车子上头的车灯而已。
突然,彻平看见一辆白色轿车停放在桥旁边的空地上。他觉得有点可疑,但他并没有从桥旁边的坡道下去,而是到下一个分岔路才骑到河岸边停车。
彻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登入论坛。
216:坎黑尔 2013/07/xx 19:48:12 ID: Kr0/wxxxxx
我人就在高梁川。
217: 奎扎尔寇特 2013/07/xx/ 19:48:59 ID: Mmd0wxxxxx
一个人吗?
三浦沙理的遗体尚未发现,太危险了。有泽丽衣也是,我请高桥过去,你至少先跟高桥会合。
218: 奎扎尔寇特 2013/07/xx/ 19:49:12 ID: Mmd0wxxxxx
要是你一个人刚好撞见人家弃尸的现场怎么办!
219: 坎黑尔 2013/07/xx 19:50:01 ID: Kr0/wxxxxx
那更好。我就可以得到确切的证据,交给警方。
220: 奎扎尔寇特 2013/07/xx/19:50:32 ID: Mmd0wxxxxx
如果被对方发现了怎么办?
221: 坎黑尔 2013/07/xx 19:51:48 ID: Kr0/wxxxxx
不管怎么样,真正非得逮到的人是濑岛。
如果犯人真的出现,我就要跟踪对方。
222: 奎扎尔寇特 2013/07/xx/ 19:52:00 ID: Mmd0wxxxxx
你打算自己一个人硬冲吗?
223: 坎黑尔 2013/07/xx 19:52:37 ID: Kr0/wxxxxx
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先告诉你。
224: 特斯卡 2013/07/xx/19:52:39 ID: lKx7sxxxxx
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
225: 坎黑尔 2013/07/xx 19:52:45 ID: Kr0/wxxxxx
为什么?
就在彻平输入文字回应特斯卡的时候,他听见车轮辗过沙子的声音。彻平抬头一看,另一台车子正往刚才看见白色轿车的地方开过去。彷佛跟黑夜同化的黑色车体后方,闪著红色的煞车灯。
彻平暂时先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走向车子开下去的地方。他走近堤防边的桥脚,隐入阴影之中,往车子看不到的死角处前进。当彻平将背贴在桥脚的水泥墙上时,他确认有两个人从车上下来。
一个是白天他们救出巧斗时,最初出现的四十几岁中年男子。另一个则是找出濑岛所需的关键人物。
早川杏莉。
彻平冷静地再次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他一边监视中年男子与杏莉的行动,一边打开论坛的画面。上头有特斯卡的回覆。
226: 特斯卡 2013/07/xx/19:53:01 ID: lKx7sxxxxx
因为管理员先生还不知道濑岛的装置是什么吧?
227: 特斯卡 2013/07/xx/19:53:32 ID: lKx7sxxxxx
濑岛可以用间接的方式影响脑部喔。
管理员先生,你刚才在学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吗?
除了窃听器以外。我想大概没有吧?
为什么他能说出这件事?
说不定特斯卡其实跟濑岛有紧密的关系。但是,如果他将彻平这边的情报透露给濑岛的话,为什么又要把濑岛的情报告诉彻平?
特斯卡并不是想陷害自己?
就在彻平陷入深思时,响起重物倒地的声音。他依然维持紧贴著水泥墙的姿势,悄悄确认情况。中年男子从后座拿出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行李箱的尺寸很大。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彻平猜到行李箱里的东西了。恐怕里头装的就是三浦沙理尚未被发现的尸体,又或者是有泽丽衣。
必须继续追下去。
他无法预测接下来的发展,必须先上一道保险,免得自己真的发生什么不测。男人和杏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树荫当中,彻平的视线落在论坛上。
228: 特斯卡 2013/07/xx/19:57:21 ID: lKx7sxxxxx
濑岛破坏人类的方式很别出心裁喔。他先锁定几个要给予刺激的神经元,只有濑岛才知道的神经回路。
用来刺激神经元的装置,并不是直接装在脑部附近的东西。嗯,是持续送出微弱电子讯号的东西。只要看见、听见、碰到电子信号,就会接收到了。
229: 特斯卡 2013/07/xx/19:59:56 ID: lKx7sxxxxx
欸,濑岛用来破坏人类的装置,比你们想像中更加出乎意料喔?
只要看到、听到、碰到就中奖了。
如果只有一次还不会怎样,至于接收到几次会中奖,每个人都有个体上的差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厉害喔,光是出现在现场就能破坏人类了。
简直就是怪物。
……只要看到、听到、碰到就会中奖?
彻平在论坛上发表意见。
恐怕,这是最后一次在这个论坛上跟大家交流了吧。再继续交谈下去太危险了。
彻平关上论坛,将手机塞入口袋里。他正踏出一步,准备往男人和杏莉消失的地方走去。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一个女人突如其来出现在彻平正前方。这女人也是他很熟悉的人物。有一张稚嫩的脸蛋,正是三年八班的导师青木优里菜。
「我才想问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彻平单刀直入的疑问,优里菜露出微笑。
「因为最近老是发生可怕的事件,所以我来巡逻。当老师也不轻松啊。」
就算是这样,学校有可能会派一个女教师到发现尸体的现场附近巡逻吗?
彻平回想起口袋里头那颗坏掉的窃听器。窃听器安装在三年八班的教室里,学校本身可能就跟濑岛有关系。
而现在,优里菜出现了。
「黑濑,你究竟在做什么?」
优里菜鲜红色的唇两端扬起,小小的螓首微微偏著。
特斯卡说得没错,他并不知道濑岛那台装置的形状和构造。优里菜可能是濑岛那边的人。附近还有一个杏莉。如果这两人其中一个身上带著濑岛的装置……
那就危险了。
特斯卡说过,装置的效果因人而异。实际上,班上有同学受到影响,但也有像自己和明依这样没有受到影响的人。但是,要是现在对方直接给予自己强烈的刺激呢?
光是看到、听到、碰到就会接收到刺激。
彻平和优里菜两人四目相对,他维持这样的姿势往放置摩托车的方向步步后退。
此时,男人和杏莉离去的方向,传来惨叫声。
趁著优里菜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彻平把手插入口袋里。然后,他抢先优里菜一步往杏莉所在的地方跑去。
「啊!黑濑!?」
杏莉和那位中年男子就站在惨叫声传出来的地方。杏莉手上握著一把闪著银光的刀子。然后,一位男性就倒卧在中年男子脚边。
彻平见到那位男性的脸,不禁失声大叫。
「高桥先生……!?」
是他们救出巧斗时,奎扎尔寇特先生送来的警方人员。
杏莉转身面向彻平,娇俏一笑。
「哎呀,黑濑晚上好,我们又在这种地方见面了。」
「早川……这下子你应该没有任何藉口了吧?」
彻平瞪著一双眼,但杏莉脸上依然挂著笑容。
「那也得要你能平安无事回去才有用吧?对不对?老师。」
彻平惊愕地回头,优里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身后。她双手抱胸,一脸笑吟吟的样子。
「开玩笑的,你来得正好,没想到现在就能试验维娜的效果。黑濑,你一定会感到非常舒服的。如果你想要的东西跟我一样,我想从现在开始一定能看到有趣的东西。对了,要是你真的忍不下去,也可以抱我喔?」
「你在说什么……」
彻平身后的优里菜接著说道:
「濑岛老师一定也会很开心。」
彻平感到动弹不得,杏莉伸出细长的手臂抓住他的右手,然后直接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感觉一下,听得见我胸口的声音吧?」
杏莉心脏跳动的声音,传到彻平手上。彻平眉间的皱纹渐渐消失了,刚才还狠瞪杏莉的眼神也逐渐失去力道。
──啊……好想要。
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好想要。
现在立刻就把快乐赐给我。
用你的唇。
彻平看著杏莉的嘴唇,将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上头。杏莉察觉彻平的视线,噗哧一笑。
「嘴唇……是吧。」
杏莉放开彻平的手。高桥倒在杏莉的同伙脚边,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黑……黑濑、快逃!」
男人架起高桥的身体,朝向杏莉。杏莉回到男人身边,打开行李箱,拿出好几把手术刀比较著。烦恼了几秒后,杏莉选了其中一支,走到高桥面前站定。高桥下腹部的衬衫已经染成一片鲜红。
「我最近都在看被维娜影响的脑子,偶而也想看看没有被影响的脑子。脑这种东西,还是新鲜的好。」
杏莉把手术刀伸近高桥的额头,将刀刃贴著眉间上方,然后转头去看彻平。
「对喔,黑濑就算看了脑也无济于事吧?讨厌男人的嘴唇吗?应该讨厌吧。毕竟黑濑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你最想要的果然还是明依的唇。」
「哎呀,早川,你不打算在这里拿走黑濑的脑吗?」
彻平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优里菜从他背后开口问道。
「明天是爸爸实现愿望的日子。我希望黑濑也能在场……黑濑,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不需要为了任何人而活,人类本来就应该要顺从自己的欲望活下去。」
杏莉挥动拿著手术刀的手,鲜血同时洒上她的脸。
「好了,去吧,让我看看真正的你。」
彻平转身背向杏莉,踉踉跄跄地离开。杏莉眺望著彻平离去的样子,心中默念。
然后,实现我的愿望吧。
3
巧斗和明依以学校为中心,在校舍周遭的草丛、青凛高中周边建筑物之间的小路等地方,搜寻丽衣的踪迹。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丽衣。
明依打电话给彻平,想把这边的状况告诉他。可是不管她重打几次,依然转入语音信箱。
「……没接。」
「说不定他正在骑车,待会再打打看吧。」
巧斗说得没错,如果彻平正在骑车就没办法接电话。尽管明依能够接受巧斗的说法,但她心中的不安还是愈来愈膨胀。
巧斗看见明依忧心忡忡的表情,故意提高自己的音调说道:
「黑很有一套,现在说不定已经往我们这边来了。」
可是,巧斗说的话并没有传进明依的耳里。见到明依依旧眉头深锁的样子,巧斗的表情认真了起来。
「……虽然这种时候问这个有点奇怪……」
巧斗散发出来的感觉变了,明依终于回过神来。
「你跟黑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你在说什么?突然讲这种话……我们会发生什么?话先说在前头,我们可没有做任何乱七八糟的事。」
明依慌张地猛挥双手。但是,当她看见巧斗认真的眼神,渐渐笑不出来了。
……不会吧。明依的心里掠过一股和恐惧完全不同的不安。
这种时候,自己似乎会察觉到一件不该察觉的事。
「我说明依啊,」
听见巧斗喊著自己的名字,明依的心脏剧烈跳动。
……不要,我不想听巧斗接下来要说的话。明依好想将耳朵塞住。
拜托你,什么都别说。
「虽然我让你看到丢脸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