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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汗与柔丝精(1 / 2)



抵达香崎高中,进入教室后,我受到了短暂的注目。大多数同学只是看我一眼,露出「啊,你来啦?」的表情。不过,有几个人来找我说话。



「塔野!你为什么请假?」



「该不会是学坏了?」



「你旷课一周都在做什么啊?」



不管怎样,我决定用「我得了重感冒」为理由应付过去。他们随即开玩笑地说「被传染给我喔~」,接受了这个理由,然后对我失去兴趣而走开了。



我一如既往地又变回一名不起眼的同班同学。我在自己的座位下坐下,从书包拿出教科书、铅笔盒等物品,一一放到桌上。此时,有人从旁边踢了我的椅子一下。



「早。」



加贺一如往常地过来和我说话。



「啊啊,嗯,早安。」



「凌晨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啊,我有点睡昏头了啦。」



「哦~是吗?」



他的语气特别强调「是吗?」这两个字。



「所以你是因为感冒,卧病在床一周吗?」



其实不是,但要说明也很麻烦。何况就算实话实说,他也不会相信吧。因此我决定和刚才一样蒙混过去。



「就是那样。我差点死了,真的病得很重。」



「鬼扯。」



谎言马上就被看穿,我不禁愣了一下。加贺有些生气地继续说道:



「因为你看起来就生龙活虎的,说什么感冒啊。何况真的是感冒,也会打电话请假吧。根本没有理由因为这样而无故旷课。」



听他这么一说,确实如此。早知道刚刚就该假装咳嗽几声、



「然后呢?真实情况是怎么回事?」



「没有啦,有点算是离家出走吧。不知不觉间就过了一个礼拜,我都吓了一跳呢。」



我尽可能装作没事,傻笑着说道。然而加贺瞪了我一眼,仿佛看穿我在演戏。



「我可没有要你找我商量,但你至少回复一下吧,笨蛋。不过别在凌晨四点打电话来哦,下次我可不会接了。」



「哈哈……抱歉。」



加贺的优点就是不会对我过问太多。对于因此而安心的自己,我感到有点自我厌恶。



我和加贺从小学就认识,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但并不是会互相倾吐烦恼的交情。我们是刚好同班,座位又靠得近,说话机会因此变多。不知不觉间,只要到了需要两人分组的时候,就会先向对方确认。我们大概就是这种程度的交情,距离不远不近,不会侵犯彼此的领域。虽然不知道加贺是怎么想的,不过对我来说,这样的距离感刚刚好。



「但实际情况是如何呢?」



我假装不经意地向加贺问道。



「啊?什么如何?」



「我是说时间啦。感觉只是过了几分钟,其实却过了好几天。我想说现实生活中也有这样的现象吗?啊,我这么问并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我装得若无其事,试着丢去话题。加贺的知识相当渊博,关于我所体验到的不可思议现象,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提示。



「怎么可能。如果是几小时的话倒也罢了,过了好几天的话,任谁都会察觉吧?毕竟肚子会饿,还会困倦啊。」



他的眼神就像在说「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一般



「啊~嗯,说的也是呢……」



「只不过,真要说的话……」



加贺露出沉思的神情。



「常有人说,沉迷在某一件事上时,感觉时间就会变得飞快。不过这与其说是现象,倒不如说是心情的问题。还有就是神隐吧。」



「嗯~……」



感觉这两者都没什么关联。我在隧道时或许的确很专注,但是因此过了一星期而不自觉,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至于神隐的话,的确有可能,但总觉得这根本不能算是解释。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浦岛效应。」



「咦?什么?」



「浦岛效应。语源来自浦岛太郎。」



没想到会在这时间点,从加贺的口中听到浦岛这个词。我向加贺探出身子。



「你再说详细一点。」



「科幻小说偶尔会出现哦。比如以接近光速的速度行动,或者身处重力较强的地方,时间的流动就会变慢。」



「时间变慢……那也就是说……?」



「对本人而言,感觉只经过几分钟,但是外界的时间却流逝几小时了。举例来说,就像是《七龙珠》中的『精神时光屋』相反模式。」



竟然有这种事,那不就跟我的体验完全一样吗?



重力大或者接近光速什么的,这类原理我并不清楚;不过浦岛隧道的浦岛两字,若是浦岛效应的意思,那就说得通了。



原来如此。我既不是丧失记忆,也没有出现幻觉,而是隧道内的时间流动变慢的缘故……难怪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啊。难道这一个星期,你去太空旅行了?」



「不,怎么可能。在这个超级乡下的地方,连去城市都要花费一番功夫了。」



「别突然讲起正经话啦。」



我的肩膀被用力打了一下。好痛。不过,我现在很感谢加贺。多亏了他,我感觉更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话说,比起那种事,因为你不在的关系,事情变得很伤脑筋哦。」



「嗯?我不在会有什么事情伤脑筋吗?」



「你自己说出这种话,都不会觉得可悲吗?」



「有一点。」



「那就别说啊……总之,你看那边。」



加贺转过头,扬起下巴向我示意。只见他所指的方向,转学生花城杏子就在那里。她还是一样,一个人孤单地在读书。



「……啊,她的制服换成我们学校的水手服了。」



「这种事怎么会伤脑筋啦。你再往下看。」



「往下?」



不就只是正常地穿着裙子吗?我这么想着,视线再往下移动。当看到她的脚下之际,我才了解加贺意有所指的是什么。



花城如今正穿着拖鞋。转学第一天,她穿的应该是室内鞋才对。



「是川崎搞的鬼。」



「川崎同学?」



「对啊,那家伙……啊,说曹操、曹操到。」



这次加贺用下颚指了一下教室的门,川崎同学刚好走进教室。她带着数名跟班,来到花城的桌前。



「咦~?你为什么穿着拖鞋啊?」



川崎同学笑嘻嘻地问话,花城却直接无视她。易怒的川崎同学光是这样就感到不悦,她表情别扭,大大地咂舌一声。



「很好、很好,无视我啊。算了,话说我找到你的鞋子,帮你拿过来了哦。」



川崎同学将反手拿着的鞋子,重重地甩在花城桌上。啪地一声,水滴飞溅,那双室内鞋早已湿透。



「这个掉在厕所里了。你是不是换上厕所拖鞋后,就直接穿回家了啊?啊哈哈,真好笑。算了,今后你可要注意点,这么脏的东西,我还特地帮你拿过来了呢。」



川崎同学伶牙俐齿地说了一大串。跟班的女生们似乎没有特别要帮腔的意思,只是说着「真可怕~」、「好脏喔~」之类的话语,完全就是看好戏的心态。



原来如此,确实伤脑筋了。也就是说,花城似乎正受到川崎同学的骚扰。



然而,就算知道这件事,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我对花城没有意思,何况我们根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老实说,我现在的心情完全处于隔岸观火而已。不过,花城的心情说不定与我相同,她似乎一点也没有把川崎同学看在眼里。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花城自始至终都无视川崎同学,完全保持沉默。由于表现得太过自然,看起来也不像是害怕得发不出声音。



于是我叫了加贺一声。



「喂,花城看起来丝毫不受打击耶。」



「是啊,她总是那样呢,完全不理会川崎。」



「真的假的啊。」



花城的胆量之大令我咋舌。如果是普通的女生,不,就算是男生也不好受。



见花城没有任何反应,川崎明显更加火大了。



「我说你啊,难道一声道谢都不会说吗?」



花城不发一语。



「你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吗?你太嚣张的话,小心我叫人修理你哦?就算你回家路上遇袭,我也不管啰。」



花城默默翻过书页。



「啊啊,真让人火大!你说句话啊!」



川崎同学也不容易,真亏她还能坚持下去。我不由得对她感到钦佩。被人那样完全无视,正常来说反而会感到空虚吧。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这么拼命呢?



川崎同学或许是真的累了吧,她说了一句「算了」,然后准备离开。



这是,花城终于开口了。



「我说啊。」



她的语气一半愤怒、一半厌烦。



教室顿时掀起骚动。加贺惊讶地说「哦,真的假的?」,其他围观同学则是七嘴八舌地说「终于要反击了吗?」、「轮到花城的回合了」云云。



从周围的反应,以及教室微妙的紧张气氛看来,花城主动和川崎同学说话似乎相当少见,而不少同学内心好像都期待着这件事发生。



「啊?什么?你想要道歉了吗?」



川崎同学转身回头,眼中闪烁攻击性的光芒,与花城面对面对峙。



花城则是毅然而然地站起身。



「呃……你叫川崎是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作为参考,做这种事很有趣吗?」



「啥?有趣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是我故意把你的鞋子藏起来的吗?」



「藏教科书、在桌子上涂鸦、泼水。这些都是老套的骚扰招数吧。」



「那是你有被害妄想症,全都不是我做的喔。」



「你不觉得这样有损自己的品格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请你用日语说话好吗?」



「唉,算了,我要揍你了。」



「啊?你敢——」



碰。



花城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在川崎同学脸上。



在场所有人都惊讶得瞠目结舌。



若是打在肩膀或腹部倒也罢了,这拳完全砸在鼻梁上,就算不是用上腰力的一拳,恐怕也很痛吧。事实上,挨揍的川崎同学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当场坐倒在地,随后流出一道鼻血。她露出不知发生何事的表情,说站起来了,她甚至没有想到要止住汩汩流出的鼻血。



「啊啊,抱歉,我没想到会流血。不过,这样就扯平了。」



花城这么说,但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内疚。她把湿鞋子从桌上移开后,重新开始看书。



这种状况还看书啊?大概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大家都僵住不动,似乎在等着川崎同学的反应。



要反击还是屈服?如今班上的女王正在受到考验。



最后,川崎同学选择的行动是——



「——嘤!」



哭着逃离现场。



川崎同学奔出教室。她看样子完全陷入恐惧,有些腿软。从她那副模样,丝毫感觉不到女王的威严。作为跟班的女生们则以冷漠的眼神,目送她离开。



我心想,川崎同学完了。除非有什么重大事件,否则她应该无法重回女王的宝座了吧。



「呵呵,她还会『嘤』呢。」



花城自言自语道。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真是大事件啊。」



午休时间,坐在我对面的加贺一边吃着炒面面包,一边这么说道。



结果,川崎同学奔出教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也难怪,对于心高气傲的川崎同学而言,那是不曾有过的奇耻大辱。就算她回来,受到那声「嘤!」的印象影响,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了吧。最坏的情况,她的立场可能会颠倒过来,反而受到欺凌。不,说不定她再也不会来学校了。虽然有同学笑她活该,我却觉得川崎同学有点可怜。



「揍鼻子做得有点太过火了啦。」



我这么说完后,开始和气喝起咖啡牛奶。今天的午餐也是葡萄面包。



「那没什么吧,反正骨头也没断。虽然流鼻血就是了。」



「即使如此,打女孩子的脸还是不好啊。」



「女生打女生就没关系啦。」



「我认为这跟性别没关系。」



「谁教她要惹怒别人到想打人。」



「也可以用沟通来解决问题吧。」



加贺皱起眉头。



「搞什么,一直跟我唱反调。还是说,你是在帮川崎说话?你明明被她当跑腿使唤。」



「没这回事,不是那样……我是那个啦,霍尔斯坦症候群。」



「你是想说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吧。霍尔斯坦是牛啦。」



就是那个症候群,结果只说对了一个字。反正我只是随口说说,说错也无所谓就是了。



我的视线不经意地从加贺身上移开,环视教室一圈。



同学们几乎都正在和朋友一边用餐,一边谈笑,原本是川崎同学跟班的女生也不例外。不如说,她们反而比以前更欢乐地谈笑,即使少了女王,班上还是一如往常。我并不觉得大家薄情,但是心情上感到有些寂寥。



当我沉浸于奇怪的感伤之中时,教室的门突然被猛力打开。磅地一声。响亮的声音响起,全班的人都在往门的方向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川崎同学。



还有一名看起来特别凶恶的男学生。



那人染着一头金发,戴着十字架项链。下半身则是将裤子低穿的低腰裤形式,裤管还破破烂烂的。体型虽瘦,却散发一股危险气息,不知在愤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



我对这个人有印象,稍微一想便想起是谁。



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就是谣传是川崎同学男朋友的学长。



学长皱起剃过头而只剩一点的眉毛,以锐利的目光扫射教室,然后说道:



「那个叫花城的家伙在吗?」



教室祥和的气氛瞬间冻结。众所周知,川崎同学的男友是个爱打架的不良少年。因此大半同学都不着痕迹地低下头,深怕随便动作会遭受池鱼之殃。我也打算这么做,却不巧地与学长对上眼。



「喂,花城是哪一个?」



我一点也不觉得回答「不知道」他就会放过我,只好无奈地往花城的座位看去。



花城若无其事地吃着三明治。在充满紧张感的教室里,她堂而皇之地用餐的模样可说极为醒目。



学长似乎看出花城是谁了,只见他大跨步地走进教室。



这个时候的川崎同学倒是意外地安分。如果是平常的她,有强力帮手登场,应该会趁机狐假虎威一番,现在却只是默默地跟随着学长。



「你就是花城吗?」



学长在花城座位前停步,这么问道。



「唉……」



花城将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放在手边,抬头看向学长。她眼中并没有畏惧之色。



「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和你说,跟我过来一下。」



「我还在用餐。」



只见学长使劲把花城的桌子往上一踢,奶茶和三明治随即飞上空中,桌子原地转了半圈。这一踢实在既突然又强烈,好几名女生发出了微弱的尖叫声。



「你来还是不来?」



花城停顿了一下,仍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吧。」



「那就跟我走。」



学长带着花城和川崎同学走出教室。



「要是有人敢打小报告,我就杀了他。」



学长最后撂下这句话,用力关上教室的门。



原先一直沉默的同学们,此时纷纷开口说话。



「喂,情况不妙吧?」「那样的话花城会死哦,谁快去找老师过来。」「原来那个学长真的是川崎的男友啊。」「果然别反抗川崎比较好呢……」



果不其然,担心花城的声音比较多。然而,那名学长似乎把恐惧感深植于大家心中了,没有人要去找老师。这一点我也相同。



「好可怕。换成是我的话,可能已经哭了。」



我开始继续用餐,加贺则是一脸严肃地对我说道:



「欸,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不去救她吗?」



他在说什么啊?



「不不,为什么我要救她。」



「我说过了吧。花城会被川崎找碴,你也有责任啊。」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川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使唤你跑腿,用这种方法发泄郁闷的心情。可是你旷课好几天,她就把怒气的矛头转向花城了。」



「这样就说我有责任,这论调也太蛮横了吧?」



「况且你还把花城的座位告诉学长,成为学长胁迫她的帮凶。」



突然被点明这个事实,让我有点难以回答。



「……你这种说法真讨厌。我那是逼不得已的,换成加贺也会那样做吧。」



「或许啦。」



加贺说着,从座位站起。



「你要去救她吗?」



「看到那样,还能坐视不管吗?」



「真帅气,好像是什么作品的主角呢。」



「那你就是只为了填补背景而存在的路人。」



被说成这样,我也不由得有些动怒。但加贺说得没错,我告诉不良少年学长花城的座位在哪,还打算假装事不关己。这已经不只是路人,就算被看成讨厌的家伙,我也是罪有应得。



「你要来吗?我是不勉强啦。」



要压下这种郁闷的情绪,贯彻明哲保身;还是去解救花城,恢复良好的精神状态呢?



天平倾向后者。



「没办法。好吧,我也去。」



虽然感觉好像是被加贺激到,但我其实也担心花城。如果她被学长痛殴导致受重伤,我肯定会过意不去。



「不过,万一情况不妙,要马上去叫老师来哦。」



「好,那我们追上去吧。」



我把剩下的葡萄面包塞入口中,跟上开始奔跑的加贺。



说道不良少年的私刑场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体育馆后方,我至今读过的漫画都是这样画的。事实上,校内要找一处不易被人看见又适度宽敞的场所。的确只想得到体育馆后方的空地。于是我们首先前往那里,果然如我们所料。



「那么,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出来吗?」



花城被逼到墙边,受到学长的质问。总之没有发展成暴力的情况,暂时可以安心了。我和加贺决定躲在体育馆的转角,关注三人的对话。



「我不明白呢。」



「啥,你在装蒜吗?我听小春说了,她被你打到受伤。」



小春是川崎同学的名字。我每次听到,都觉得不像是女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