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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毁坏乳白色的心(2 / 2)


「发表会的过程拍成了影片,我想直接看影片会比较快。」



巴奈又再次擦掉泪水,从上学用的托特包里拿出烹饪社准备的摄影机。我、咖啡师、美空和藻川先生四个人的额头靠在一起,注视着那块比智慧型手机的画面还小的萤幕。



巴奈一按下播放键,萤幕里就出现看起来像学校烹饪教室的房间。画面中央有张桌面用不锈钢制成的大调理台,其内侧站着一位在水手服上套着围裙的少女,正把香料丢入食物调理机内。在她对面左侧的炉子点着火,上面放了一个锅子,锅子里的义大利面面条从边缘探出头来,看起来快要完全沉入锅中了。影像的镜头很靠近调理台,所以除了正在进行谓理的少女外,只能勉强看到画面下方有三名学生露出后脑杓。他们大概是位于调理台前一公尺的地方吧,以坐在椅子上的高度来说,感觉有点太低了,所以调理者站立的位置应该有一个像讲台一样稍微垫高的地方。至于摄影机的视线高度,看起来差不多跟一个身高普通的成年男性站立的高度一样吧。因为镜头没有晃动,肯定是在桌子或是哪里摆了三脚架,然后再把摄影机设置在上面。



「好安静喔,社员就只有这几位?」



听到美空的问题,巴奈摇了摇头。



「总共有九个人,三年级的已经退休了。他们还是会坐在前面看。因为随便开口讨论的话可能会妨碍到正在专心的发表者,所以他们只会静静地看。」



「顾问老师有去发表会吗?」



这次轮到美星小姐发问,而巴奈的反应和方才一样。



「虽然社团有顾问老师,但是老师还兼任其他社团的顾问,所以可有可无。我们社团在人数上算比较少,但也由于如此,老师不会给我们很多指示,而是让学生自己自由发挥。」



不愧是烹饪社的社员,就在我们感到惊讶的时候,少女已经用食物调理机里的食材做好酱汁,拌在义大利面上并开始装盘。接着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停顿一下,把盘子轻轻抬起,展示给观众看,然后腼腆地说:



「我完成了,这是青酱义大利宽扁面。」



现场响起了不冷不热的拍手声,我听见一个像是担任司仪的女性说话声。



「那么,请各位试吃。」



接着便传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位于画面下方的三个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调理台,然后一个个按照顺序试吃,并发表感想。



「因为要在限制时间内准备所有人的食物很麻烦,所以会由刚才结束发表的三个人代表社员试吃。」



我听到巴奈的说明,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说要练习三种拿铁拉花。



紧接着,巴奈又在我们身后继续说道:



「大家基本上都是做义大利面这种不会太难的东西。所以我才会想做大家都无法模仿的事情。」



我的眼角余光在这时看到美星小姐偷觑了巴奈的脸一眼。虽然我不知道她在影片还没有出现异状时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用意。



「我的发表到此结束。」



画面中的少女行了一礼后,便开始整理使用过的调理器具和食材。抱着器材的巴奈则在此时从右侧出现,而试吃过的人们也开始更换座位,室内顿时变得有些混乱。方才做完义大利面的少女在「试吃席」的正中央坐了下来,等到巴奈准备好后,烹饪教室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我现在要想让大家看的是拿铁拉花。首先,所谓的拿铁咖啡是在浓缩咖啡里加入牛奶……」



巴奈在影片里进行从磨咖啡豆开始的一连串作业,同时讲解目前自己所做的步骤,或是说明浓缩咖啡的定义。虽然看起来有点紧张,不过她的声音毫无迟疑,很自然地从口中说出,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我忍不住「哦」地发出感叹的声音。



「动作非常熟练呢。」



「因为我们甚至扎实地进行了模拟正式发表的预演。」



美星小姐的神情非常严肃,双眼紧盯着萤幕回答。



「不过呀,虽然知道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但在看影片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呢。」



藻川先生的脸上也完全看不到平常的轻浮表情。



巴奈煮好浓缩咖啡,将打成奶泡的牛奶倒进杯中。因为摄影机角度的关系,没有拍出杯子里的情况,但是可以从她晃动尖嘴杯的动作知道她是在画叶子。



「我想趁注意力还没分散的时候先做最难的叶子。」



可能因为看别人观赏自己的影像让她觉得难为情,巴奈的话听起来就像一句没必要解释的理由。



画面中的发表会还在继续。巴奈手上的尖嘴杯离开杯子时,她露出满足的微笑,并把尖嘴杯放在调理台上。接下来她重复同样的步骤,这次是心型,做好后就把杯子放在方才的杯子旁边。然后在第三杯的时候,她把比前两次打入更多空气的奶泡大量倒入杯中,当咖啡表面出现蓬松的泡沫时,巴奈突然左顾右盼地环顾四周。



「怎么了?」第一个发问的人是美空。



「我找不到要用来Etching的竹签。画面外有个放着准备中的道具和材料的台子,我的竹签在那里和其他人的东西混在一起了。我记得自己的确拿上台了,不过我那时很紧张,这也没办法。」



萤幕上的巴奈把预定要画猫的杯子放在画了心型的杯子旁边,暂时从右侧走到萤幕外。美星小姐看着像静止画一样的影像,自言自语似地确认道:



「果然没有拍到杯子里的情况呢。」



「是啊。如果拍到的话,应该可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巴奈悔恨地说。



过了大约一分钟后,巴奈回到萤幕内。她右手拿着竹签,脸上挂着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所以当她拿起正中央的杯子后,她脸上的表情变化让看到的人都留下了强烈的印象。



「……那个时候心型的图案已经被毁了。」



看到杯中情况的巴奈紧绷着脸,目光凶狠地瞪了坐在试吃席中央的少女一眼,然后绕过调理台的外侧,冲到她面前逼问她:



「YOUKO,你对我的拿铁拉花做了什么好事!」



少女立刻站起来反驳。「我什么也没做!」



「为什么我原本画得很漂亮的心型会毁了!」



「谁知道啊!你其实是自己做失败了,才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吧?我们这边又看不到你是不是真的成功了!」



「我才没有失败!你才应该很不甘心吧?义大利面谁都会做,我做的浓缩咖啡又比你上次做的还好!」



「明明就是你模仿别人之前做的事,不甘心的是谁啊?你该不会还在对KOYANE同学那件事怀恨在心吧?」



「现在这件事跟KOYANE同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巴奈轻推了一下名叫YOUKO的少女的肩膀,少女也马上推了回来。就在两人快打起来的时候,旁边的社员上前来劝阻,影像也在这里结束了。



有个人按下了摄影机的停止键。塔列兰店内顿时笼罩在一股沉重的气氛中。



「那个叫KOYANE同学的人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打破沉默应该是我负责的工作。美星咖啡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藻川先生似乎震惊到无法言语,而美空大概也不是会在这种时候注意周遭气氛的女性。



巴奈低着头小声地说:「是我之前暗恋的男生的姓名。汉字写成小小屋顶的『小屋』、树根的『根』,小屋根同学。」



「所以另外一个人就是……」



「是的。那个叫YOUKO的女生就是小屋根现在的女朋友。」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美星咖啡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回到吧台内,并操作着手摇式磨豆机。巴奈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或许是觉得被冷落了,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呃,从影片应该可以看出来,就算再怎么努力从YOUKO所坐的位置伸长手,也没办法碰到我放在料理台上的杯子表面,感觉还差了大约二十公分。而且烹饪教室的设备很老旧,如果YOUKO曾经站起来,椅子一定会嘎吱作响。那样的话我想我应该也会发现才对……总而言之,我问她是不是拿了类似尺的东西搅拌咖啡,结果YOUKO说既然这样就搜身好了,如果什么也找不到的话,她就是清白的。既然是她自己提出的建议,就代表她身上真的什么也没有。但是我一说这样哪能证明清白,就有个人说『对了,有录影』。」



「结果却什么证据也没拍到。」美空歪了歪头。



「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就像现在这样检查影片,却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可是我怎么都无法接受。」



所以才会借了社团的摄影机,然后跑来这里啊。



「老师,你想到了什么线索吗?能够完全不碰到杯子就破坏拿铁拉花的办法。」



巴奈恳求似地靠在吧台上,在她后方的我忍不住说出了像是落井下石的一句话。



「话虽如此,但看完这段影片后,也找不到任何能对杯子动手脚的机会啊。」



「而且如果有人想当着所有社员的面破坏重要的作品,一般来说都会有人阻止吧?」



美空已经彻底放弃思考了。相较之下,美星咖啡师却把咖啡豆放进磨豆横中,表现出无论如何都要找出真相的态度。我深刻体会到这对姊妹的个性恰恰相反。



我决定站在姊姊这一边。很少派上用场的头脑为了让少女不再懊恼而全力运转。



「完全不碰到杯子就破坏拿铁拉花的办法啊。如果是这种方法,你们觉得如何呢?」



听到我的话后,巴奈转过头来。「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就是把设定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偷偷黏在调理台桌面底下,算好适当的时机打电话给那支手机,手机就会震动,连带地也把杯子上的拿铁拉花震坏了。」



我对这个假设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就算咖啡师对我说出那句固定台词,我也没有感到灰心气馁。



「我觉得完全不是这样。这种方法不可能完全没有声音,而且拿铁拉花也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震动就被破坏。反过来说,如果那震动强烈到足以破坏拿铁拉花,其他杯子的也不太可能平安无事。」



「嗯……说得也是呢。」



「巴奈现在这么伤心,你要更认真思考才对呀!」



为什么藻川先生要生气地斥责我呢?为什么会演变成我要道歉的局面呢?



「……对不起。」



「你明白就好。」



可恶,早知道我就不动脑了。



「话说回来,你真的画出了心型的拿铁拉花吗?」



美空插嘴说了一句非常多余的话。藻川先生慌张地回答:



「你在说什么呀!如果她说谎的话,哪可能这么难过!」



「但是根本没有人去碰那个杯子啊。而且也没有人能看到杯子内的情况——只有她除外。既然如此,怎么想都是图案一开始就不成形嘛。」



结果巴奈狠狠地瞪了美空一眼。



「只能请你相信我。我真的画出了心型。」



就连美空也被她的气势吓得有点退缩。



「啊,那、那这种方法怎么样?事先在杯子里混入了某种东西,例如醋之类的。」



简单来说,她想表达的应该是拿铁拉花因为牛奶和醋互相反应才会被毁。而咖啡师当然也立刻否定她的想法。



「由于没有实际测试过,没办法断定,不过如果只混入一点醋,我不认为会导致牛奶分解而无法画出拿铁拉花,而且要是杯子里放了大量的醋,巴奈应该也会发现。万一真的没注意到,一开始就会画不出图样了吧。」



「我确实画出了完整的心型。而且当时的情况我觉得比较像是只是刻意搅乱咖啡表面。」



我在一旁看着一起反驳的巴奈,感到有些意外。虽然美星咖啡师说没有实际测试过,但是她现在却不是准备醋来验证,而是继续磨着咖啡豆。难道她根本不需要参考我们的推论,就已经想出结论了吗?



讨论的主导权以「喀啦喀啦」的磨豆声为信号,转移到美星咖啡师身上。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首先,社员们事先知道巴奈你要画怎样的拿铁拉花吗?」



「是的。从分配需要的用具和材料、要以什么流程进行,到每个人要带什么东西来,都必须在发表会前仔细告知。所有社员茌之前就知道我要做拿铁拉花,连我画的图的顺序都知道。」



「这样啊。那么,他们知道巴奈你跟YOUKO同学不合吗?」



咖啡师一反常态,很直接地发问,巴奈便稍微低着头回答。



「在遇到藻川老爷爷的前一小时左右,我在学校和YOUKO大吵一架。我喜欢小屋根同学在烹饪社是众所皆知的事实,所以大家应该都很清楚我们的关系。」



咖啡师像是觉得事情如她所料地点点头,说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还有一个问题。YOUKO同学这个名字写成汉字的话,应该是叶片的『叶』和孩子的『子』对吧?」



「咦?是这样没错,你怎么知道呢?」



「那小屋根同学的名字是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巴奈突然脸色发白,以细若蚊鸣的声音低语:「……是浩二(KOUJI)。小屋根浩二同学。」



「喀啦喀啦」的声音停止了。



「这个谜题磨得非常完美。」



美星小姐一脸严肃地说道,拿起装在浓缩咖啡机上的滤器把手,开始把上一刻才磨好的咖啡粉填人其中。



「你要用它来煮浓缩咖啡吗?」



「是的,所以我是用极细度研磨。」



这么说来,她放入咖啡豆前好像还操作了一下磨豆机。原来是在调节刀片,以改变咖啡粉颗粒的粗细啊。



「你知道是谁破坏我的拿铁拉花了吗!」



巴奈兴奋地朝吧台探出身子,但美星咖啡师还是冷静地继续填压。



「如同你猜想的,破坏心型拿铁拉花的人应该是叶子同学吧。」



「哦?怎么破坏的呢?」美空噘着嘴问道。



「叶子同学在发表会时是以宽扁面制作青酱义大利面。我想她大概是用义大利面的生面破坏拿铁拉花的。」



「所谓的宽扁面(fettucine)就是那种像宽面一样扁平的面条,对吧?」藻川先生立刻反应过来。或许是因为擅长煮拿坡里义大利面,才会对义大利面的种类很熟悉。



「没错,因为表面积较大,正好适合用来搅乱咖啡表面。不过菜单的内容是事先就确定好的,而且就算使用一般的细面条应该也办得到,换句话说,只要长度能构着距离试吃席二十公分的调理台上的杯子,用哪一种义大利面的生面大概都可以。她趁着巴奈没看见的时候,迅速拿出生面搅乱杯子表面,之后再把面条卷起来吃下去,这样就不会留下证据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不会花上二十秒。」



「等一下,这样子摄影机怎么可能拍不到啊!」



美空抢先提出所有人都想到的疑点。但是咖啡师却好像早就想到会有人以这点反驳,几乎完全置若罔闻地继续说。



「能够把巴奈之前放在调理台上的竹签拿走的人,就只有前一刻还在制作料理的叶子同学。她假装整理自己的用具,趁机把竹签放回原本放置的准备台上,而且还放在无法一眼就找到的阴影处。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其中一个当然是为了让巴奈的视线离开杯子,至于另一个,则是要让巴奈整个人都离开拍摄范围。」



「啊,我知道了。」美空对姊姊伸出食指。「她拜托负责拍摄的人,让摄影机只有在她搅乱杯子表面的时候暂时停止录影。」



美星咖啡师一边用杯子接取咖啡机萃取出的浓缩咖啡,一边朝妹妹的方向点了点头。



「因为摄影机的镜头很靠近调理台,只要能让巴奈离开拍摄范围内,除了坐在试吃席的三人的后脑,其他东西都是静止不动的。其他社员都没有私下交谈,而且当时能用来确认情况的就只有这个小小萤幕所播放的影片。只要在巴奈回到调理台前恢复录影,就算中间有二、三十秒被跳过,如果不仔细观看的话,是不会发现异状的。至于把摄影机调整成拍不到杯子内部的角度这件事,也同样能拜托拍摄的人帮忙。」



我想起来了,在观看那一段影片时,我也觉得画面简直就像静止画一样。而那正是解开这个谜题的最大关键。



「果然是叶子做的……我饶不了她!」



巴奈以类似打雷前的云中放电5的口气说道,抓起摄影机往外冲。



5雷电发生的位置大概可分为云中、云间及舍影响人类生活的云地三种,云中放电便是发生在云中的闪电,大部分的闪电都是属于这种类型。



「她说不定还在学校,我去学校质问她——」



「等一下!」



但是美星咖啡师的声音却如同锐利的闪电,击中了巴奈朝店门靠近的后背。



「我话还没说完。」



5



「还要说什么?都已经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也知道手法了,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吧?」



巴奈转过身来,两手一摊,但是她的动作总觉得有点虚假。



「怎么可能只听了刚才那些话就明白真相啊。姊姊说的那些话,根本没有回答我问的『应该会有人阻止』的问题。」



我也接着美空的话继续说:



「美星小姐刚才问了你叶子同学和小屋根同学的名字,对吧?她好像还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这么问喔。」



咖啡师向我抛来一个肯定的眼神,一边打着奶泡一边再次询问巴奈。



「为什么巴奈会对叶子同学生气呢?」



「老师,你在说什么啊?拚命练习才画出来的拿铁拉花被人破坏,怎么可能会不生气呢?」



「我不是在说这件事,而是在问你为什么会因为她和小屋根同学交往而吵架。」



「因为叶子她明明从很久以前就知道我喜欢小屋根同学,却还是跟他交往了啊。没想到她竟然不知羞耻地做出这种事。」



「这样啊,不过,既然是小屋根同学选择了叶子同学,我想你也没权利发表意见吧?我说错了吗?」



「喂,姊姊,你这种说法也未免太……」



美空试着开口缓颊,但咖啡师没有理会她。



「我现在很生气。听好了,我刚刚所说的方法,必须获得现场所有烹饪社社员的协助——或者是在他们的默许之下才有办法实行。为什么其他社员会允许有人破坏同社团的人的作品呢?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其他人已经事先得知巴奈你在暗中策画什么了。」



「我只是想画好拿铁拉花而已……」



但是巴奈却像在害怕什么似的,连反驳的话也愈说愈小声。



美星咖啡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开始以Free Pour技巧制作拿铁拉花。



「巴奈在影片里拿着竹签回到调理台后,就先拿起了放在正中央的有心型拿铁拉花的杯子。为什么呢?你要使用Etching技巧制作的,应该是第三杯的猫的图案才对吧?心型的早就已经画好了,根本不需要Etching。」



「那是因为我看到拿铁拉花的图案变成一团乱了——」



「不对。」咖啡师毫不留情地驳斥她的理由,拿起了金属薄片。「只要看过影片就知道,你是先拿起杯子之后才脸色大变的。换句话说,你想继续在已经完成的心型图案上进行Etching,所以才会看到杯子的表面,并发现拿铁拉花被破坏的。那么,你到底想以Etching画出什么图案呢?答案就是这个对吧?」



美星咖啡师展示了她手上杯子的表面。



当我们看到杯子表面的图案后,全都倒抽一口气。



那是以Free Pour法画成的可爱心型拿铁拉花——但是中央却划了一条闪电般的线,心型被破坏成两半了。



「在三种拿铁拉花里,叶子是代表叶子同学、猫则是代表小屋根浩二(KOYANE KOUJI)同学名字里的『猫』(NEKO),对吧?你想藉由在这两者之间加进裂成两半的心,在发表会现场的所有社员面前谴责叶子同学。虽然叶子同学根本没有被谴责的理由。」



就算叶子没有出手破坏,那颗心也逃不过被毁的命运。而且正是出自巴奈本人之手。



巴奈不发一语地紧咬着下唇。



「我想你或许向他人透露了自己的计划,结果这个消息却传了开来,也可能是叶子同学和其他社员知道你不是真诚地替他们两人献上爱心、祝福他们恋情,所以看到你事先告知的发表内容后,就看穿你的计策,并且通知了大家。关于这部分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但是,只有一件事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不过这时,我觉得自己第一次听到美星小姐真正发怒时的声音。因为她和巴柰说话时的口气,我以前从来没听过。



「我不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才教你拿铁拉花的。」



巴奈的头沮丧地垂了下来,她这副模样让我神奇地联想到我一开始看见她行礼时脑中所浮现的铃兰花。我后知后觉地想着:那好像是一种毒性很强的植物呢。



大家心里都各有想法,却没有半个人开口说话。这时,有个人悄悄走到少女身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现在就拿着这个去向她道歉吧!只要你诚心道歉,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藻川先生对巴奈说道,把一个形状像是有着尖耸屋顶的房子的小纸盒交给她。巴奈便打开了原本阖上的纸盒盖子。



里面放着老爷爷亲手做的苹果派。



「为什么是切成两半的呢?」



巴奈以带着血丝的双眼看向老人,开口问道。



「不是有人用『同吃一锅饭』来形容同甘共苦的伙伴吗?你们都是烹饪社的,就是真的同吃一锅饭的伙伴。只要两个人一起把放在同一个盒子的苹果派吃掉,一定能够重修旧好的。」



藻川先生那对位于下垂眉毛下的双眼,始终真挚地凝视着少女。



巴奈迅速地把手伸进纸盒中。接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抓起其中一块的苹果派用力咬了下去。



她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少女又接着晈下第二口、第三口,就在她的双颊塞满苹果派时,突然停下动作。



一滴水珠落在几乎被吃搏一半的苹果派上。



「好酸又好甜喔……为什么会这么酸又这么甜呢……」



巴奈把脸埋进老人怀中,尽情地放声大哭,就像过境的风暴所降下的雷雨一样。当她承认自己对一名男性的爱慕已无疾而终的事实时,或许心中也同样刮起了夹带着雷雨的风暴吧。



巴奈离开塔列兰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开始逐渐转暗。



「你刚才的口气真是毫不留情呢。老实说,连我也吓了一跳喔。」



我逗弄着靠到自己身边的查尔斯,为了不让她认为我在责备她,刻意以调侃的口气说道。



美星咖啡师清洗杯子的手停了下来,脸上浮现感觉有些寂寞的笑容。



「我可以明白这种没办法放弃暗恋的感情,转而痛恨起抢走自己对象的人。但是不得不放弃的时候还是要干脆地放手。所以我认为偶尔也需要有人严厉地给予训斥才行。」



「可以明白这种心情」?……美星小姐过去也曾经拥有不得不放弃的恋慕之情吗?



「我原本还以为她是个专情的好女孩呢。女孩子真是一种让人摸不透的生物啊,对吧,查尔斯?」



我一边说一边抚摸他的下巴。既然取了男性的名字,代表查尔斯是只公猫。



「你还记得吗,青山先生?巴奈曾说过『义大利面谁都会做』这句话。」



当勃然大怒的巴奈质问叶子的时候,她曾经说过这句话。



「从她这句『大多数的社员都是做义大利面这种不会太难的东西』的说明就可以推测出来,在发表会上做义大利面的社员应该还有其他人。既然如此,虽然她当时是在气头上,但你不认为她说那句话实在太莽撞了吗?」



「唔,的确如此。」



「这说不定只是我卑劣的妄想,不过,当我听到那句话时,忍不住想像了起来:她该不会在平常的时候也像这样做出引起其他社员反感的事吧?」



为了避免参杂多余的情感,她刻意若无其事地说道。但是在我看来,反而比较像是感触良多的口气。原来如此,若是没有那样的印象的话,或许很难想像所有社员会一起策画这件事。但是这种先人为主的观念,应该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情况之一才对。



同样是若无其事的语气,美空的态度完全就是「口无遮拦」吧。



「其实我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那女生挺讨人厌的。」



「她跟美空小姐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不是的,不过该怎么说呢,她的个性似乎非常好强。失恋后竟然想给对手一点颜色瞧瞧,我光是听到这句话就觉得有够讨人厌。所以姊姊说出真相的时候,我也不认为那有什么好奇怪的。」



虽然发音都是「Hana」,但是她和我不同,似乎是联想成鼻子6了。不过她方才说话的时候,其实也没有顾虑到人还在这里的舅公,真要说的话,她的个性反而和巴奈比较相近。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同类相斥吧?



6「鼻子」与「花」的日文发音部是「Hana」,而「讨人厌」的日文则是鼻つまみ(Hanatsumami)。



「那女孩能顺利解决这件事吗?」



我伸手抱起查尔斯。被人撑起两边腋下而毫无防备的猫,在我面前「喵」地叫了一声。



「应该没问题吧?」



没想到上一秒还在批评她的美空竟立刻回答。



「像她那种个性的人,只要老实道歉,都会产生很显着的效果。而且她又不是本来就在烹饪社被大家排挤,周遭的人顶多只是想藉此稍微教训她一下罢了。如果她能自己反省之前那些过火的行为,事情应该就会圆满解决了。」



「我也希望能有这样的结果呢。」美星咖啡师轻轻露出微笑,目光看向店内角落。「虽然已经切成两半的苹果派不可能复原,但是我相信有些事情是可以透过分享苹果派来恢复原状的。」



我追随她的目光往前一看,坐在老位置的藻川先生正抱着胳臂并仰起上半身,脸上还盖着翻开的报纸。与其说他看起来是在睡觉,我觉得更像是他对自己引起这件事产生了责任感,所以一反常态地感到沮丧。



根据我后来听到的消息,藻川先生经历过这件事后,就不再随意搭讪年轻女生,也开始认真工作了……事实上好像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的样子。



但是,我觉得他这样也不错。因为我开始认为他这种个性,或许偶尔也能拯救那些不算特别,却又无可取代的少女的日常烦恼。



※※



粗暴地拍打玄关的门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他从门上的猫眼窥视外面,确定没有任何人后,才像是把累积在肺部的淤泥吐出似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最近讨债的人来的比以前频繁,也更不留情了。上次还正好挑中他和人有约的日子,一直在公寓前的路上徘徊不去。他在窗户看到那个人后,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最后不得不取消那次约会。



不幸中的大幸是他为了应付各种情况,事先准备了手机。因为是透过以前从事见不得人的工作时得知的某种管道取得的,应该不会被银行察觉才对。多亏了他以手机联络对方,约会延到隔天,他也顺利地见到对方。



约会——他一边点着烟,一边回想那个女人。兴奋得微微发红的脸颊、有些激动的声音。还有来自天真双眼过度期待的视线,好像正在幻想着白马王子一样。



就算没有亲自经历过,他也听闻有的人会因为「喜欢」的情绪太强烈,而产生类似恋爱般的情感。女人的表情和动作应该可以视为这种情况吧。



但是他仍旧觉得不太对劲。他认为女人还藏着别的秘密。若要提出证据的话,女人从那次之后已经和他见过两次面,却始终连本名都不肯告诉他,不是吗?他知道的只有女人还是学生,家里有母亲和一个姊姊,父亲则在她懂事前就不见踪影,以及她现在正在放暑假,停留在京都的这段时间,就在亲人经营的咖啡店打工。他该如何从这少少的线索推测出真相呢?女人究竟想以那双充满危险期待的眼睛,让自己说出什么话呢?



当烟灰落在手指上时,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并不讨厌思考。过去也曾靠思考来赚取收入。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次实在来得太突然了。他掌握的情报太少,根本无从想像,如果随便探究对方的底细,最后导致自掘坟墓的话,自己的人生就真的会前功尽弃,又回到有如这间被烟薰得有些肮脏、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房间的日常生活。



他茫然地眺望着彷佛一道厚墙般挡在自己和外界之间的窗帘,回忆起从前笼罩在柔和光芒下的自己。他有个妻子,还有女儿,工作也充满前途。如果没被抓到那种无聊的小把柄,他或许能一直过着平凡但幸福的生活。妻子和女儿都在身边……正好跟那个女人差不多年纪的……



女儿?



原本想开口衔住的烟自指问落下。



这怎么可能?不,不可能。但是,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虽然又细又微弱,但他觉得自己彷佛在紧闭的窗帘的狭窄缝隙间看见了一道笔直照进来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