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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1 / 2)







即使和“她”的关系渐行渐远,即使工作百般无聊,我与“宏子”的往来依然持续着。现在…与其说是持续的作用力,应该说是累积的情感念力效果惊人。也许这只不过是脑中一厢情愿的幻想,是我对自己的洗脑,但恋爱这回事,本来就是建立在本能跟自我催眠的基础上,没有人能否认。恋爱本身就是一种以谎言构筑而成的坚固幻想。



《嗨————(笑)



刚才回到房间,还在想说都没人寄信给我呢…



哈,怎么这么巧?



我们两个果然是双胞胎,有心电感应。



我房间现在好热喔,可是关掉暖炉又会变很冷。



每天都在为同一件事情伤脑筋(笑),手脚冰冷真的很麻烦。



还是喝喝养命酒好了,调养生命的酒…名字取得真好呢(笑)。



>最近真的没在看电视…,.



>我以前是个电视儿童喔。



>连早上七点的卡通都不会错过(笑)



哇,好怀念。



我以前是更严重的电视儿童喔(笑)。



那时候没有自己的房间,电视就放在书桌旁,我每次都假装用功,其实在偷看电视(就算没看电视也不会念书)。



我家电视都是开一整天的(笑)。



现在跟那时候完全不能比…现在变成比较迷电脑了,虽然我也不是电脑高手。



真想当个电脑高手啊…可是看工具书好累喔…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工具书啊?周遭又没有那种电脑魔人。



大哥哥,帮帮我吧~~可是大哥哥好像也是个电脑白痴耶?你会用预录系统了吗?



…咦,我干嘛叫你大哥哥啊(笑)。



不过满好玩的,就继续这样叫好了。



嗯,就这么决定了。



>啊,我可不是变态喔~



>我是帅气的大哥哥(这句话六成是谎言)



厚,反应很慢耶。而且什么叫六成是谎言啊…



咦,那是说有四成是真的罗?



好吧,那再连络喔——》



我想见“宏子”。既然已经跟“她”分手了,就没理由阻止这股冲动。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我没办法打出“碰个面吧”这句简单的话,对自己毫无自信。虽然觉得自己长相不差,但是在服装穿着方面,如果以满分十分来看,顶多就只有五到六分的程度而已吧。更重要的是,我完全没有任何兴趣或嗜好,连聊天的题材都没有。即使在信里聊得这么起劲,终究只是文字而已,谈话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一定会结结巴巴,一定没办法说出让“宏子”开心的话来,万一陷入那种情况,场面就冷掉了,她对我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现在的我不能失去“宏子”,必须避免这个结果发生,所以还不能去见“宏子”,绝对不行。



“哎呀,你好像还是一样都不出门呢,会闷到发霉的喔。”



无奈老天爷就像小孩子般任性,在我为见不见面费尽心思的时候,安排一个陌生人从天而降。



没错,就是镜创士。



“咦…今天又要把我赶回去吗?伤脑筋耶。”



明明小我一岁,却把我当笨蛋耍,老是语带讽刺,差劲透顶的家伙。偏偏长相又无懈可击,说起话来更是头头是道,让人更加生气。这家伙不停尝试跟我接触,积极到莫名其妙的地步,从认识的那一天起,几乎每天都拎着啤酒跑到我住的公寓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目的…对,他一定是有所企图的。如果不是,有谁会想跟我这种缺乏社交性又过度神经质的胆小鬼来往?



我一边防备着镜创士,一边照常过自己的生活。不去想换贴纸的工作有什么意义,却过度在意周围的眼光,虽然手头上没什么钱,但维持生活也不算困难,周末哪里也不去,整天躲在自己的堡垒,享受跟“宏子”通信的乐趣(但“宏子”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周末常会跑出去玩)。我对这样的生活感到满足,甚至感到享受,虽然失去了女朋友,却并不特别难过(才怪)。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这种状态想必只是让人唾弃的逃避跟精神上的自慰而已吧,但对我而书,这就像在夏威夷度假一样,是真正的娱乐,没有说谎也没有逞强。只有那些独立制作拍摄电影的导演,才能理解我的想法。对于我们这种用孤僻来封闭自我的生物,同情是多余的,只要愿意体谅就好了。如果不能谅解,就请当作我们不存在吧。



“嗨,晚安啊——”镜创士照惯例从电线杆旁出现。这家伙埋伏在公寓前等我回来,是不是应该报警处理?“真是有精神的表情呢,看来像你这种人也是可以找到生存意义的,实在让我很意外啊。”说完就拿起随身携带的数位相机,拍下我的表情。世界在一瞬间变成白天,闪光灯很刺眼。“这是比较旧的机种,体积跟重量不够轻巧,可是画质好得没话说喔,完全把你阴暗的外型跟充满希望的表情都拍下来了。”



“喔。”



我揉着刺痛的眼睛,从他身旁走过。



“不要回答得那么敷衍嘛。”镜创士像月球漫步一样倒着走,从后面跟上来,又开始打扰我。“真是不成熟。”他在黑暗中轻笑,眼神犀利,嘴角带着酒窝的阴影。这个混蛋,只是碰巧长得好看,没必要刻意耍帅吧。



“我才没有不成热。”



“真的?”他把相机镜头对着我。“那我拍给你看吧,让你看看自己不成熟的一面。”



“不必了。”



“我问你喔,你的人生快乐吗?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他调整焦距,对着我的脸特写。“工作的内容…嗯,算是没得选择,但是下班后的自由时间,都被你浪费到哪里去了呢?既没有上街,也没跟朋友去玩,而且也看不出有什么休闲兴趣。”



“罗唆,闭嘴。”



“你已经跟女朋友分手了吧?那不就没事做了吗?因为你根本没有朋友不是吗?我可是很清楚的喔。”



“闭嘴。”



我瞪他一眼,可是镜创士充满自信和傲慢的眼眸被镜头挡住,完全产生不了效果。



“那我再问你一次,这样作茧自缚的人生,到底有什么乐趣?”



作茧自缚只是你主观的说法吧。对我的人生根本就不了解,随便用一句话就推翻,你才是无知的小孩子。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对于自己的生活,对于自己的人生,我感到很满足。交一堆朋友,每天留连在KTV跟居酒屋,和女朋友去高级餐厅吃饭,一伙人到湖边露营烤肉…这样的人生,我的确很羡慕、很憧憬,也很渴望,这种心情我并不否认。可是那是我够不到的梦想,又高,又远,又模糊…总而言之,确实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如果非要强求,就只能去拜托算命师,或是参加什么奇怪的心灵启发课程吧。但是透过这些东西所得到的,有九成都是谎言,所以我不靠任何人,只走自己要走的路,寻求属于自己的幸福,那就是我心目中最大的幸福。这样的努力和决心居然被人用“作茧自缚”来形容,实在很不服气。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也不需要别人的了解,从一开始就有觉悟了,因此对于镜创士所说的话,我不愿做任何回应,就当作耳边风吧。我再度从他身旁走过去,这次他没有追上来,而是问我回到公寓里都在做些什么,可惜我并没有义务要回答他。



回到房间里,打开橘色iBook,我的秘密武器。懒得开电灯,只有液晶萤幕发出微弱的光芒,周围一片黑暗。具像躲在山洞里啊,我不由得苦笑。自己挖一个洞躲进去,不肯走出来,也没人来拯救…咦?拯救?我在期待些什么?有什么好拯救的?我又不是不小心掉进洞里,是自己挖出洞来,自己决定要留在里面的,还说什么拯救不拯救。这种字眼背后隐藏着对别人的依赖,以及对外界的渴望,不行,不行,我不能否定自己的行为,如果否定自己就一无所有了,就像站在悬崖上的边缘人。真糟糕,我急忙寻求内心的快乐,打开信箱确认邮件…有信了,赶快看——



《晚安安,今天好吗?



最近啊,觉得越来越适应这个班级了(还真慢啊)。



虽然未来会怎么样也不知道,总之…觉得安心不少吧。



看吧,我才不是那种会被欺负的类型(笑)。



不过啊,考试结果糟透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居然放任自己到这种地步?



今天看到我同学在用功,就泼冷水说“干嘛那么用功啊?”,结果我同学还回答说“嗯,我想报名推荐甄试”。



哎呀呀…我已经不可能通过推甄了,化学一直不及格。



素行不良,又是翘课又是迟到的,而且今天检查服装又被叫出去了。



太过分了(笑)



我同学有跟以前的导师说过我是天生发色比较黄,拜托老师放水,结果检查到我的时候,那个老师竟然不见了;



唉,算了,反正我同学也一起被叫出去了。



我号召同类一起来染黑,已经组成一个染发团体了(笑)。



不过大家真的都会乖乖染黑吗…



其实我们一家人的头发本来就是褐色的喔,不过当然还是比现在的颜色深一点啦。



还有啊,服装(应该说头发)检查是在大太阳下进行耶。



很奸诈吧?就算没有染过,站在阳光下也会看起来比较黄啊!



真是的…连老师自己都是褐色的啊(笑)



唉,反正我也没有要报名推甄,而且已经被抓过好几次了,就随便他啦~



应该说,一开始我就跟推甄无缘了吧(笑)



…因为我成绩不够好,而且是那种喜欢用考试一次定胜负的人(笑)



啊,我又在自言自语了,不好意思啦;



啊,对了!大哥~上次你在信里面说“有交到男朋友记得介绍给我认识”,那我也同样要求你喔!



交到女朋友的话,请介绍给我认识吧(笑)



…不准你说“交不到”!如果你交不到的话,那我也一样(笑)



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喔!



大哥你一定会遇到好对象的,嗯,一定(我是预言家吗)。



就算没遇到,呃,那个,还有我啊(笑),所以放心吧!



那就这样罗,不好意思我话这么多。



晚安~~掰掰~~》



据说田鼠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长期在地底下生活,失去作用的眼珠逐渐退化所致。如此说来,我也有某一部分正在退化当中吧,好比说藉着文章来自我安慰,那也算是一种退化吧?我花了一个小时来打回信,从头到尾看过一次以后就寄出去。从洞穴里发出的邮件,听起来有点好笑,也有点想哭,但我将这些情绪的冲动都忍下来了,因为笑出来太残酷,而哭出来又太滑稽。我的人生是一出失败的笑剧,宁愿待在洞穴里不出去,完全是个愤世嫉俗的年轻人,这就是我。深夜一点,再收信一次,“宏子”又来信了,我回信之后,钻进被窝里。



隔天,下了班回到家,立刻打开信箱——



《晚安~~



我好早就想睡了(笑),该去铺棉被罗。



不过,今天天气真好呢~



最适合出游的天气!可是,却有两个人闷在屋子里(就是我们两个)。



>只有老人家才会在一大清早起床啦。



我最近真的好会睡喔,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了。



真危险,一定有问题。



啊,对了~~



其实…昨天我去跟大学生联谊耶(爆)。



大哥不要哭喔(笑)。



结果觉得那几个大学生都不怎么样,应该不会发展成恋爱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嗯——今天长话短说,因为我想睡了(笑)



掰掰!》



果然…我又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是吗?“宏子”是个活生生的人,即使只用文字作为通信方式,但发件人跟收件者都是活生生的人,我早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三天后,我收到“宏子”的回信。内容非常简单——



《晚安~



呃,跟你报告一件事。



就是啊,我跟那天联谊的其中一个大学生,已经开始交往了。》



※※



不自由的我,待在自己房里享受仅有的自由,坐在布满皱折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时节已经进入七月了,却跟出不了监狱的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一家人是跟世界脱轨的,不管我们发生什么事,这个世界都不会伸出援手。当然,我们的心态也是一样,即使世界灭亡,也跟这间屋子里的我们没有关系。脱轨的程度如此深,是道已经深到极限的鸿沟,只要任何人稍加施力,其中一方就会崩塌。这几天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破灭的预感,在我脑中浮现好几次。



我离开床面,走到书桌前,将抽屉里的素描本全部拿出来,仔细地将自己描绘的作品一张一张翻阅,就像把双眼当成显微镜一样。只要稍微有一点点觉得不好的地方,或是不成熟的技法、不必要的修饰,就把那一页撕下来,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筒。我默默地进行着这个工作,感觉这彷佛是一种“自我赋予的使命”,然而我其实也从不把使命这种东西当一回事,我只是为自己除去不满意的部分,不需要所谓使命的名目,只有自我满足的心理。原本有一点五公分厚的素描本,最后只剩下两公厘左右。减肥成功,瘦了不少,而且减掉的都是多余的赘肉。将素描本放回原处,把散落的纸屑丢进垃圾筒,接下来就是油画——挂在墙壁上的十四幅悲剧。我拿着小刀仔细观察,这些栖息在画布里的傲慢生命,只分成好的跟不好的两种,毫无妥协的余地,稍有瑕疵就立刻淘汰。然后从墙上拆下十一幅宣判死刑的瑕疵品,用小刀刺进画布中央,一口气割开。画布产生裂痕,山丘、花朵、天空,都一分为二。尸体丢进垃圾筒,却没有带来任何埋葬的感觉,我拿起画架用力一摔,垃圾筒被撞倒,里头的东西散落出来,画架的木框也歪了。嗯,得到满足。



房里只剩下满意的艺术作品,我走出房门,收起手中的小刀,放进口袋里。不用看镜子也知道,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僵硬,但我此刻却不明白,到底自己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我到底在寻求什么。是破坏吗?修复吗?还是某种完全不一样的念头?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想让故事进行下去。



在我的冲动底层,存在着最大的潜意识,就是“进展”。



然而这里终归是个监狱,如前所违,跟外面的世界仍旧脱节,在这个特殊的状态下,我所期望的进展是否能够实现呢…算了,无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本来就是不变的道理。



瞬介的房间到了。



“大哥——”我敲敲门。“大哥——”



门过了一会儿才开。伟大的酗酒国王从门缝间露出脸来,用不耐烦的声音,问我什么事。



“可以进去吗?”我的语气一如往常。“我有话跟你说。”



瞬介的眼神有几分怀疑,又带着几分心安,叫我进去里面。他的房间有我房间的三倍大,但是融合了植物园跟图书馆两种主题,放满了植物跟相关书籍还有研究工具,等于没有移动的空间。最里面的空地被绿色盆栽占据,而书籍跟文件到处分散,等于没有可以称之为地板的区域。瞬介从淹没在植物堆里的书桌后面拉出椅子给我坐。



“你的房间还是一样。”我开口说话,顺便吸收氧气。“真是惊人啊。”



瞬介没有回答我,没有像平常那样说出三流肥皂剧的台词。桌上照惯例放着白兰地的瓶子,他拿起酒瓶走到我背后。



“大哥…”我的手指在膝盖上交握,感觉到嘴唇微微颤抖着,准备开口:“你…”



青色与白色的火花。



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蒙胧的强烈的闪耀的光芒,有如贴上金箔的马赛克壁画,周围带着棉花糖般的浓雾。



眼球的深处有股锐利的热度,后脑勺像着火一样发热。



以及,疼痛。



浓雾渐渐散开了,眼前的景象好奇怪。几秒钟前我低头俯视的地面,如今在我右侧像墙壁一样竖立着,上面紧贴着失去地心引力的书籍。



不…不对——不是那么回事。



是我摔倒了。从椅子上摔下来,倒在地面上。



眼前的火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换成浓艳的红色占据了我的视线。后脑勺很痛,就像被电钻直接刺进头盖骨那么痛,我痛得受不了,想伸手去按住,却全身无力。是受到冲击导致神经线路故障了吗?冲击?我努力转动眼球,抬望那个让我受到攻击的凶手。



瞬介盯着我瞧,手上拿着沾满血迹的酒瓶。



瞬介将酒瓶往后一丢,大概是没有盖起来吧,里面的液体飞溅。被血染红的酒瓶落在植物区,琥珀色的液体呈放射状朝周围扩散。瞬介仍然看着我,我想爬起来骂他,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混帐东西,快给我起来啊。我痛骂总是无能的自己,并不期望愤怒跟悔恨能转化为原动力,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情绪,可惜身体还是不肯动,我注意到喉咙可以发出声音,声带还会振动,那就不要紧了。只要,只要还能说话,就可以跟这个世界联系,此刻的我至少比人鱼公主有利。于是我对瞬介开口,尝试与世界产生连线。



“爸…爸爸是你杀的吧?”瞬介的眼眸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为什么要杀、杀死他?”我继续谗话,积极表达情绪。“为什么…为——”



“名侦探先生——”瞬介选择惯用的戏谑语调,我对他感到微薄的善意跟强大的悲哀,这个男人直到这种时候,仍是个演员,说不出属于自己的话来。“你的意思是,杀死老爸的凶手是我?喂喂,这个玩笑开得太过火了吧。”



“你到底…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你…还演得下去吗?”此时此刻,我已经丢开长久以来扮演的那个“我”,何必一直使用敬语说话,真恶心。“适可而止吧,用你自己的话来讲,用自己的话。怎么样?老、老哥。”



“很抱歉,我可没承认自己是凶手,你得拿出有力的证据才行喔。”



我很震惊,他没听到刚才的话吗?瞬介并未回应我的要求,难道…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该不会要把这出荒谬的短剧演到最后一刻吧,甚至无视于观众席传来的嘘声。



“别、别闹了。”



被打破的头剧烈疼痛,不用去摸我也知道头盖骨肯定受伤了。一度散开的浓雾,重新企图占据我的视线,呼吸开始急促。



“很抱歉,我可没承认自己是凶手,你得拿出有力的证据才行喔。”



瞬介又说了一次,然后点燃香烟,很用力地吸了一口。这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全身涌起攻击的冲动,感觉到头部喷了很多血,脑中有一座愤怒的活火山。



“证据?”然而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到,没办法揍他,也没办法杀了他,所以只能说话。



“证据是吗?很…很好,只要照游戏规则来,你就会听清楚了是吗?那就来吧。”我觉得声音像卡着痰,结果真的有血块从嘴里吐出来。“咳,呸…只要先找出大声播放《镇魂曲》的理由,接下来就简单了。”



“很棒的起头呢,真的。”



“啊?”



“请继续,名侦探先生。”瞬介边带着笑边抽烟。



“播放《镇魂曲》,是为了不着痕迹地接近爸爸…没错吧?”瞬介没有任何反应,但我依然边咳着血边继续讲。“《镇魂曲》突然传来,我们就会跑进爸爸的书房,这样你也可以装出惊讶的表情,跟着一起进去,那就是你的诡计没错吧?”红黑色的血流进眼睛里,连眨眼也很困难。“不过这跟实际上发生的情形有点差别,原因是出在小柳身上吗?”



“没想到管家是这么碍事的东西呢。”瞬介把烟蒂丢在地上。我模糊的双眼看到他身后的植物彷佛正在蠢动,是象征主人的情绪吗?“老爸实在太粗心了,忘记吃药结果引起小柳爷爷的注意。”



“忘了吃药,不是正好帮助计划进行吗…”



因为瞬介的反驳,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句台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洞悉一切,尽早结束他的表演。说话真辛苦,体力上跟精神上都是。



“说起话来还员像个侦探呢。”



结果瞬介只是嘲讽地笑着,似乎完全没受到打击。



小柳的出现虽然跟当初预定的计划多少有些出入,不过大致上事情都有照计划进行吧。反正…反正你还是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进去书房。”我没空理会他的嘲讽。“但是这时候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了,对不对?”我刻意停顿一下,等待瞬介的反应。他叼着烟动也不动,这是不是也可以当成是一种反应呢?“那就是在《镇魂曲》开始播放之前,书房传出亚以的声音。在你跟父亲的计划中,不包含亚以在内吧?”



“至少在我的计划中没有啊。”瞬介点燃第二根烟,才吸一口就丢到背后。“那是老爸跟亚以擅自决定的,不干我的事。”



“…果然,我也不觉得你那个惊讶的表情是装出来的。”



“哈,观察力真敏锐呢。”



“应该被揭发出来的…不是亚以,而是你才对。”手可以动了,我擦掉脸上的血。“先声明,你跟爸爸的所作所为,我差不多都知道了,所以……不要扯没意义的谎。我边说明详情边跟你对证,如果有哪里说错,请你提出来。”



向凶手寻求协助的侦探,真是前所未闻啊。”



“是吗?”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史无前例的事情。“那么首先我想要确认的是,我们打开门锁冲进书房的时候,爸爸是不是还活着?”



“没错,他还活着,那是伪装的。”瞬介老实回答。



“那个血浆…咳——”血不受控制地吐出来。“…是怎么弄到手的?应该不是叫广明去买的吧?”



“当然,万一他去跟小梢讲,我们就倒霉了。”瞬介回头看了一眼。“那不是血浆。”



“不是…血浆?”



“是真的血啊。”



瞬介走到书桌前,我调整脖子的角度看过去,他打开抽屉,拿出一支针筒,我懂了。



“你抽了自己的血,洒在棉被上吗?”



“因为西红柿酱行不通啊,我跟老爸可是被这东西整死了,刺那么多下,手臂都变得像吸毒者一样,痒得我受不了。”他边说边卷起袖子,手臂上布满像被虫子叮咬的痕迹。“这么说来,刀子的诡计也被看穿了吗?”



“刀刃的部分已经拔掉了吧?”我没有等他回答,不想浪费体力。“只是把刀柄的部分放在肚子上而已,真幼稚。”



“答得好。”他响亮地鼓掌。“你说得没错,我服气了。不过那把刀做得很成功吧,要处理成那样很不容易的,必须先用尖锐的东西把刀刃的根部…”



“作业程序就不用讲了,杀人的程序比较重要。最先碰触到装死的父亲的…就是你,大哥。记得吗?”



“当然。”瞬介点点头,歪着嘴角。



“小柳本来要跑过去,你制止他,然后以观察脉搏为借口,抓起爸爸的手腕。对,就是这个时候…你把有毒的细针扎进爸爸的手里,那是从植物当中抽出的毒素吧?”这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但我非常确信。“我不知道毒素的名称还有对人体的影响,那跟亚以会经让爸爸喝下的,是同一种毒吗?”



“没错。”瞬介像在表演般点点头。“喝进肚子里没什么大问题,可是注射到血管中就下一样了,尤其对心脏不好的人更是厉害。”



“在你真正杀了父亲之后,又叫我去摸他的脉搏,确认已经死亡,然后在大家离开去找亚以时,回到书房插进真正的刀子。这样…在处理尸体的时候就不会被怀疑了。”我的声音也许正在颤抖。“那把只有刀柄的道具已经丢了吗?那可是唯一的证物啊。”



“在这里。”瞬介用力敲着抽屉,有如积压了多年的怨恨般。“我什么东西都要收进这里,连三年前女友分手时送我的饼干都放在里面,要不要吃?”



“大哥——”该进入主题了。“为什么要计划这出戏呢?”



“发起人是老爸。”



“爸爸?”



“老爸想要治疗小梢的脑袋。”瞬介沉静地说:“可是那必须要离开这栋屋子才行,所以老爸才打算把自己伪装成尸体,瞒过小梢的耳目。”他无趣地苦笑着。“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能接受现在的小梢,所以决定帮忙。”



“我也不能接受啊。”



“不用那么急着反驳。”



瞬介没有看我,视线在书柜跟盆栽之间徘徊。



“我怎么能接受…我——”



话还没说完,血又流得满脸都是。我边擦边喃喃自语,手指不停颤抖。



“你已经接受了。”瞬介背对着我耸耸肩。“在星野家这个舞台,接受星野朋郎这个角色。”



“什么意思…”



舞台?角色?那是我要说的话才对,究竟谁才是一直忠于角色的演出。



“在这里你可以成为主角,所谓维护世界的勇者,跟破坏世界的小梢对抗,沉浸在自我满足当中。”



“不对!”



“你很讨厌我吧?”瞬介眯起眼睛。“不管事情如何演变,我都能在舞台上演得彻底,你很受不了吧?这就是同性相斥。”



“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