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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璧》作者:九月流火第182节(1 / 2)





  “呵。”谢济川冷笑,“你当她是朋友,焉知来日她会不会为了功名利禄出卖你。”

  李华章缓慢摇头,声音平静而笃定:“她不会。”

  谢济川挑挑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而问:“任遥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李华章不在意道,“裳裳请他们留下来过年,可能初二,可能初三,看任遥心情。”

  “那你呢?”

  李华章眉梢轻轻动了下,回头看向谢济川:“什么意思?”

  “现在是李重福,下一个就是你。”谢济川拢着袖子站在廊庑下,嘈杂欢乐的打闹声就在眼前,他的声音却清冷疏离,似乎与所有热闹置身事外,“他们不仁,你为什么还要固守君子之礼,被无用的道德束缚?谯王已经落网,你担心的商州生灵涂炭不会出现了,趁现在赶快回长安,还来得及。”

  李华章不置可否,反问道:“商州可能不会有战乱,但是,剑南呢?别忘了,现在只是李重福被俘,剑南节度使还好好的。他被我们使计欺骗,但迟早会反应过来,不解决剑南节度使,造反就不算真正根除。”

  谢济川挑眉,不可思议道:“但他可是节度使,手握剑南军政大权,手下有三万精兵,凭你一人如何与他抗衡?不如回长安,让朝廷发诏书将他解职,朝廷的事,就该交由朝廷解决。”

  “若他不肯听朝廷的话呢?”李华章道,“他手握重兵,深踞剑南,我们不得不防备最坏的情况。如果他生出异心,不再听朝廷号令,而是拥兵自立,届时剑南动荡,吐蕃趁机入侵大唐,才是真正生灵涂炭。真到了那一步,商州、均州就是长安的屏障,我更不能走。”

  谢济川道:“这只是一种可能,并且是最坏的,未必会发生。”

  “如果不做防备,就很可能会发生。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谢济川定定看着他,问:“仅仅一个可能,比皇位还重要吗?”

  李华章望着半空飘舞的乱琼碎玉,低声道:“世界上总有些事,比争权夺利更重要。”

  谢济川看着李华章,良久后道:“你已经决定了?”

  “是的。”李华章声音轻而平静,“据镇国公说,我的名字是章怀太子起的,他只看了我一眼,就让镇国公将我带走。我未曾见过他,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他只是希望我做一个君子,从未指望我能争皇位。若他能在谋反风波中全身而退,自然会把我接回来,皇位该由我的兄长继承,轮不到我;若他都无法自保,我仅活着就已经不易,谈何继承大统?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我和他,都不是当皇帝的料。”

  谢济川道:“那是因为武后篡唐,若不然,章怀太子定会成为一位贤君。”

  “可是历史没有如果。”李华章道,“历史选择了则天皇帝,她亦创造了历史。我确实是高宗皇帝现存最名正言顺的孙子,但如今的大统是则天皇帝,而不再是高宗。则天皇帝儿子尚在,如何轮得到孙子?”

  身边很多人都和李华章说过,他是最正统的皇室血脉,高宗皇帝的长子长孙,但李华章自己清楚,他早就和皇位无缘了。

  章怀太子再贤德也只是太子,他生前没能登上皇位,死去二十年后,皇位如何能轮到他的儿子?则天皇帝在位这么多年,她死后,皇位该由她的太子继承,而不是翻二十年前的老黄历。

  李显是则天皇帝晚年亲自承认的太子,相王也在宫中做了十来年皇储,这两人远比空有名声的章怀太子占理。李显驾崩,皇位该由李显的儿子继承,若李重茂被韦后害死,后面还有相王。除非李显、相王的儿子全都死光了,才会轮到李华章。

  这显然不会是一件能自然发生的事情。大唐已经经历了太多动乱了,从则天皇帝退位至今,短短两年,已经发生了神龙政变、重俊政变、均州叛乱三场变故,两个皇子、半数朝臣牵涉其中。如今民生动荡,边患严重,官场人人自危,则天皇帝在位期间,竟成了大唐最稳定的时候。朝廷急需休养生息,而不是陷入无穷无尽的皇族内斗中。以谢家之能,或许能辅助他斗倒其他人,但是,有必要吗?

  够了,李家复国,绝不是为了给这片江山带来动乱。他更想用有限的余生,陪伴真心相爱的人,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谢济川觉得十分讽刺,他父亲牺牲仕途保下来的少主无心争位,那谢家这二十年,算什么?谢济川停顿良久,短促地笑了声:“所以,你试都不想试,就放弃了?”

  “本就不该是我的东西,谈何放弃?”李华章说,“这些年,感谢你们护我长大,也感谢你们一直筹谋,没有忘记章怀太子。但是,所谓复兴大业,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该醒了。”

  其实谢济川如何不知道呢,谢慎此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错误估计了对手。他以为章怀太子的对手会是李显、李旦两位皇子,他有信心斗倒这两人,所以义无反顾救下东宫的幼主,万万没有想到,他真正的对手是武后。武后登基后,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了,谢慎押上全副身家救李华章这一步棋,就显得尤其臭。

  然而事已至此,谢家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李华章在法统上远不及相王有优势,但争一争,未必不能改命。谢家愿意迎难而上,李华章却已经退出游戏了。

  谢济川长长叹了口气,心里竟然也没有很意外。他看向李华章,目光中没有臣对君的恭敬,也没有这些年谢家耳提面命令他伪装出来的亲近,只有平静到漠然的审视,审视他名义上最好的朋友。

  李华章不觉得冒犯,平静地任由谢济川打量。谢济川看了好一会,道:“我一直相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的本性就是自私,但你是一个例外。在认识你之前,我不相信有人这么傻,会在皇位和道义之间选择后者。”

  李华章笑了笑,轻声道:“大唐如今最需要的是太平和安稳,我身份不正,若执意争位,只会将朝堂扯入无尽的内斗中。这不是我所愿,如果天下太平总要有人退步,那就我来吧。”

  “但你怎么知道,你主动退出,其他人会领情?”谢济川说,“若你没有掌握高位,你做的这些事只是一厢情愿。万一下一任当权者荒唐而猜忌,你连自身都保全不了,谈何天下太平?”

  李华章正要说话,这时候他感觉到什么,没有躲开。一个雪团擦着他的衣摆而过,重重砸在栏杆上。李华章和谢济川一起回头,明华裳偷袭失败还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十分尴尬,江陵浑身狼狈站在旁边,嫌弃道:“这么近都打不中,明华裳你行不行?”

  明华裳恼怒:“你行你来!”

  “我来就我来。”江陵上前,活动了活动肩膀,还真要扔。李华章悠悠然从旁边折了节树枝,掷到廊前松树上。松柏终于不堪重负,抖落一层积雪,江陵被迷了眼睛,叫道:“等等,你竟然偷袭!谁在打我!”

  李华章看着趁人之危的明华裳,十分无奈,但等江陵揉好眼睛,转头反攻时,李华章觉得他们闹得太久了,径直朝二人走去。越过谢济川时,李华章低不可闻道:“以后,就拜托你了。”

  谢济川垂袖而立,看着前方比小孩子还闹腾的明华裳、江陵,和有意拉偏架的李华章,心生疑惑。

  他实在无法理解,韩颉当年编队时,为什么会把他们分在一个队伍里。

  他看着像是和他们一个智商的?

  这场打雪仗闹剧最终以无人幸免收场,几个出门在外都要被人称长官的人因为玩雪浑身湿透,悻悻回屋换衣服。片刻后,众人焕然一新,这时他们得知,虽然明华裳提前回府,但她为了准备雪球,没来得及吩咐人做饭。等他们打完雪仗,厨房的人已经回家过年去了。

  众人:“……”

  明雨霁只能挽起袖子,亲自上阵。她最看不惯什么活都不干、坐在桌前等吃的饭桶,于是毫不客气使唤另外几人。然而明雨霁发现,这几个人非但什么都不会,讲究还很多,这个不吃那个忌口,最后明雨霁烦了,干脆统一吃饺子,喜欢什么馅自己调。

  明雨霁这样说,但拌馅这种技术活最后还是落到她头上。她不止用暗器麻利,用菜刀也非常利索,案板被剁得砰砰直响,没一会几盆馅料就调好了。其他人要负责揉面、包饺子,江陵心想他可是羽林军的人,天生神力英勇无比,当然该干揉面这种力气活。他揉了一会,面硬了加水,水多了加面,最后被明雨霁忍无可忍赶去搓剂子,揉面还是交给了有经验的苏行止。

  江陵心不甘情不愿地加入另一伙,然而这里的状况也不容乐观。明华裳、任遥是女子,手指灵巧,被分去包饺子,李华章和谢济川负责擀皮。江陵本以为掉链子的会是任遥,然而任遥在明华裳手把手的示范下,竟然也能捏得像模像样,反而是另外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文能武通古博今,却不会擀饺子皮。

  明华裳和任遥只能无奈等待,江陵左右看了看,说:“照这种速度,我应该能赶上明天的午饭。”

  最后还是苏行止看不过去,主动过来帮忙。李华章和谢济川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两人都觉得遇到了奇耻大辱。李华章暗暗观察苏行止的动作,终于能完整地擀出饺子皮,客客气气“请”苏行止回去了。江陵无聊地揪剂子,看着谢济川磕磕绊绊擀皮,逐渐和旁边的李华章拉开差距,他稀奇道:“你也有不会的东西呀?”

  谢济川怎么都无法把饺子皮擀圆,正自己和自己生气,江陵这厮还火上浇油。谢济川眯了眯眼,凉丝丝道:“今日之前我没进过厨房,不会很正常。”

  江陵啧了声:“可是,李华章也没下过厨,但他就学会了。”

  谢济川面上还是薄凉淡然、毫不在意的模样,但手指已经捏紧了。江陵丝毫没察觉到危险,还在雷区反复横跳:“明华裳,你见过李华章下厨吗?他也是第一次擀饺子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