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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1 / 2)





  “水利?!”海蒂懵了几秒钟:“为什么是水利?”

  她以为美第奇会带着他去处理其他已知领域的各种问题……但没想到跨度会有这么大。

  “让灌溉和引水变得更轻松, 可以促进经济的基础发展。”达芬奇耸了耸肩道:“其实是, 领主问我能够还未佛罗伦萨做些什么, 我就说了下大概的想法。”

  ……似乎也是很合理。

  他又拿出了一副羊皮纸卷轴, 给她看那泛黄的记录。

  那里标注了整个亚平宁半岛的水系, 以及西南角的第勒尼安海。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达芬奇把烛光拨亮了一些, 坐在她的身边画着小山与河谷:“地势低的地方有泉流和河水, 是因为自山顶在流淌着江河。”

  “嗯,然后呢?”

  海蒂注视着比萨的位置,有一些分神。

  她的直觉让她的目光久久的停驻在这里, 隐约有些不安。

  “但是山顶上的河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达芬奇的笔尖在好几个轮廓上转了几圈,显然陷入了茫然之中。

  总不能是凭空变来的吧?

  或者是天使拿着神壶在那倒水?

  她回过神来,没有直接地回答这个问题。

  “你觉得, 山上除了奔流的江河之外, 还有什么?”

  “雪。”他不假思索道:“很多很多的积雪——而雪会化成水。”

  “等等。”达芬奇坐直了许多,看向她时神情有些愕然:“雪是从天上来的。”

  “对, 所以……”

  “不可能真的有上帝——”他摇着头反驳着自己脑海中的荒谬想法, 加重了语气道:“那就必然是有些别的东西。”

  海蒂有些哑然失笑。

  对于现代人而言司空见惯的常识, 在这个时期可能要想好几百年才能得出结论。

  不同时空的信息差, 果然是有相当悬殊的区别。

  “leo, 你再想一想, 夏天的时候泼一瓢水到地上,它们都去了哪儿?”

  “天上。”他下意识道:“那是蒸发。”

  “所以——”达芬奇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忽然感觉自己窥见了真理一般:“你是说, 所有的水都会向天上蒸发, 它们会变成天边的云朵,然后再化成雪或者是雨?”

  “嗯哼?”

  “居然!居然是这样——”他露出恍然的神情,抄过笔记本就开始匆匆的写画,口中念念有词。

  有太多的问题都被神话强行解答了,可事实显然并不是这样。

  教廷说上帝创造了一切,男人有喉结也是因为吃禁果卡住了。

  可是他解剖的时候明明发现,没有任何果核,也不存在什么禁果。

  整个世界都被上帝的存在,不,都因为教廷的存在,而笼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面纱,无数的事物都陷在了无穷尽的神秘之中。

  可他只要能窥见一点,能想明白哪怕一点点,都会有种奇异的释然。

  在众人眼中,不相信神是有罪的,应该处以火刑的。

  可他越接近真理,就越相信自己。

  我没有罪。

  我也不会被神明注视和责罚。

  我是自由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海蒂去忙碌着她的新工坊,洛伦佐去了其他城邦进行各种事务的会谈,杜卡莱王宫反而安安静静的。

  小孩儿们有好几个被送去了教廷,在积极的学习着神圣的内容。

  女眷们安静而深居简出,时不时还有侍女去替换新的嗅盐。

  也就在这个空档,波提切利的新油画终于落成,堂而皇之地挂进了大厅最显眼的地方。

  整个杜卡莱王宫都金碧辉煌,灿烂到仿佛是太阳神的休憩之处一般。

  如果迈步走进去,你甚至会以为这里是天堂一般。

  长廊上方的穹顶如晴空一般,天使和众神出现在云巅之上,古罗马式的华丽浮雕被刷上了金漆,哪怕在夜晚也能因不灭的灯火而熠熠生光。

  议事大厅陈列着十几台姿态各异的雕塑,无数名家的画作错落有致的被排布镶嵌,湿壁画和木版画仿佛毫无区别,与那绘着家族纹章的金色装饰浑然一体。

  整个天花板被设计成方格棋盘般的构局,同样也镶嵌着上百块预先绘制好的木板蛋彩画。

  走近这里,一抬眼就能看见圣经里神迹绽放的无数瞬间。

  黄金,翅膀,徽章,雕塑,众神……

  宫廷与圣殿,似乎也毫无区别。

  波提切利指示着侍从把那副画镶嵌到指定的位置,达芬奇便仰头看着,观察那华丽又壮观的内容。

  偌大的一扇砗磲悬浮在爱琴海上,碧海和树林都栩栩如生。

  光.裸着身体的维纳斯站在贝壳上,神情迷惘而又纯洁。

  她刚刚降临到这全新的世界,长发垂落到腰侧,两手也下意识地遮掩着私处。

  风神和时辰之神把她送到了岸边,春之女神扬手为她覆上华丽的长袍。

  此刻繁花如蝴蝶一般纷飞,海水的涟漪也温柔而克制。

  两位侍从在忙完之后便行礼告辞了,只剩他们两人站在这副画前。

  达芬奇看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又是异教的神话?”

  “来自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波提切利注视着画上迷惘的少女,喃喃低语道:“……这是不生不灭的永恒。”

  他忽然笑了起来,抬手按了一下额角,仿佛在驱散着什么记忆。

  “我该叫海蒂来看看——她还建议我在长袍上画上星星,效果确实很好。”

  “等一下,”达芬奇开口时又停顿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看向他道:“你似乎很喜欢找她聊天?”

  “嗯?”波提切利笑了起来:“我很喜欢她啊。”

  “喜欢?”达芬奇试图理解这个词汇:“哪一种?”

  “你是想问,是不是和对西蒙内塔一样的喜欢吗?”波提切利注视着他的表情,依旧坦荡而又平和:“莱昂纳多,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

  “哪怕她只露出那一双浅蓝色的眼睛,也会有无数男人会神魂颠倒。”

  “人们对美好的事物,都会有天生的感知,以及下意识的掠夺冲动——如果你稍微有所关注的话,从她出现在佛罗伦萨直到现在,向她求婚的男人也不少了吧?”

  如果她绽露更多的智慧和洞察,只会让那魅力进一步被渲染放大,如同美酒一般让人能够被蛊惑。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达芬奇深呼吸道:“为什么你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你难道也想向她求婚?”

  “可以,不打算。”波提切利转头看向那壁画上迷惘的美神,语气放缓了许多:“不是所有的情感都应该得到回应和结果的。”

  它存在在那里,不要碰触就好。

  一旦去在乎它,它就拥有了伤害你的权力。

  他已经无法再感受一次那种痛苦了。

  “我不明白……”达芬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此刻仍旧迷惘而又心情复杂。

  他能读懂阿基米德的古老论著,可以窥见桥梁架构的秘密,却仿佛始终都不能靠近这被诗人和歌者反复吟咏的奇异情感。

  “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相爱,为什么会为另一个存在痴迷到快要发疯的程度。”

  “我也不明白爱是什么。”

  波提切利注视着画中的女人许久,忽然笑了起来:“你难道希望我来教你?”

  “你……似乎很懂这些?”

  “不,leo,”他看向他道:“有些东西,是无法用言语来教授的。”

  “你想要学会,只能靠经历。”

  “经历?”

  “只有在经历过之后,你才能领悟和明白。”波提切利的笑容很复杂,眼神带着淡淡的怀念:“也许会痛苦,会辗转反侧。”

  “当它们来临的时候,你能做的,就是静静的经历这一切。”

  无法预见,无法闪避,所有的欢愉和痛苦,都将如避无可避的一场东风。

  达芬奇皱着眉看向他,内心有些抗拒和烦躁。

  他喜欢所有能够被精密计算和控制的东西,机械、齿轮、杠杆……

  可这种非理性的事物,实在是……

  “不过话说回来,”波提切利瞥了他一眼道:“你的好朋友,聪慧的学者,技艺高超的演奏者,海蒂小姐,她也会陷入爱河,然后与谁一起成婚生子。”

  “不,她不会。”他下意识地否定道。

  他根本无法想象到这种情景。

  “为什么不会呢?”波提切利反问道:“只有上帝和野兽才会忍受孤独,你觉得她会如那些修女一般在修道院里度过下半生吗?”

  “可是她拒绝了那——”

  “那只是因为更合适的人还没有出现。”波提切利平静地打断道:“你要做好随时失去这个朋友的准备。”

  达芬奇皱着眉看向他,还是再一次的否定了这个设想。

  “你可能把她看做一个尤物,是和那些贵妇人和娇小姐一般的存在。”

  “可她不是。”

  她坚毅,聪慧,而且对科学和奥秘有无尽的求知欲。

  她和其他人全都不一样。

  她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