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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令人不愉快的事情(2 / 2)

  每一次看到哥哥的模样,都让玲夫的胸口感到有些刺痛。

  「嗯。身上的慯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我每天都有呼唤他,医生也说这样做比较好。」

  母亲用『小谦』这个小时候的暱称呼喊着哥哥,并且用手指轻轻地摸着他的额头。

  「好久没有像这样摸摸他的脸了。」

  毕竟长大以后,彼此就连手都很少接触。

  母亲露出苦笑,轻抚着谦的脸颊。说起来,玲夫已经想不起来前一次触碰到谦的身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玲夫也来跟谦说几句话吧。」

  「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

  ——那就说:『笨蛋』、『都是因为你爱耍帅,现在搞得自己在那边昏睡』、『你害大家搞得这么累,给我负起责任来』、『可是,绝对不准你死掉』。

  总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会跟心里想的不同,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那边最近如何?」

  或许是因为玲夫不说话,母亲改变了话题。

  「没事,和平常一样。」

  虽然刚才被奇怪的女孩子攀谈,不过那种事情不提也罢。

  「我们是不是应该向电视台或媒体表示些什么呢?」

  「别理他们啦。」

  「可是大家都在关心谦呀,还帮忙祈祷希望他能早日醒来。」

  「反正那些人都只有在电视或网路上看到新闻的时候才会说加油,等到播下一段新闻的时候就忘得一乾二净了。」

  就算是我,如果事不关己的话也是一样。

  「而且如果是真的很关心的人,他们也不会要求我们一定要透过电视道谢吧。总之,妈妈只要专心照顾谦就好了。」

  「这样真的好吗?」

  母亲稍稍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的样子。

  「那,我回家了。有什么要我拿回去家里的东西吗?」

  「你要走了?」

  「我只是来看看谦而已。况且就算再待下去我也没事情可做。」

  「这样啊,那就晚上见了。」

  结果母亲完全没问『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还在学校上课?』大概是没有察觉到吧。于是玲夫带着谦的换洗衣物,以及让母亲消磨时间用的书本等物品离开了病房。就连谦的睡衣上都有医院消毒药的味道。

  时节离夏天愈来愈近,午后的空气充斥着尘土的味道。城里的工厂纷纷把样式相同的机械零件排列在出入口。此起彼落的金属切割声、并排在狭窄空间里的卡车、还有用水蓝色建材相连,连接处已产生侵蚀的老公寓。据说从玲夫出生更久以前,这座城市的工厂数量就一直在减少当中。就玲夫所知的范围内.就有好几间工厂已经倒闭了。由于玲夫很喜欢工厂的气味,内心一直希望父亲能好好加油。虽说他还没有认真想过毕业之后要不要继承父亲的事业。

  穿越高架桥后,距离玲夫家就不远了。

  尽管回到家还是得面对各种问题或是没人在家的气氛,但玲夫也没其他地方可去。所幸家门外并没有看到像是媒体的人或车。将脚踏车停放在玄关北侧后,玲夫不经意地向南侧的狭窄庭院看了一眼。

  窗户是开着的,风正吹动着窗帘。

  ……有小偷?记得出门前应该有锁好门窗才对——

  「欢迎回来!」

  「哇!」

  方格子门突然开启,使得玲夫吓了一跳。

  「到底想干什么?」

  走出来的人让玲夫更为吃惊,是剐才的白衣女孩。她细长的脚上擅自穿着玲夫的拖鞋,露出的脚趾头看起来也很柔细。

  「呜,被骂了,因为人家没地方可以去嘛。」

  女孩的脚趾头动个不停,彷彿正反映出她本人的好心情。脚指甲看起来则白白净净的,似乎很柔软。

  「妳怎么进去的?」

  「从正门啊,钥匙不是都放在厨房的窗缝里吗?」

  那是只有家人彼此才知道的地方。她为何会知道?至少在谦发生事故之后,根本就没有人用过这个隐藏钥匙。

  「谦知道的事情,大部分我都知道。」

  女孩观察玲夫的表情,做出这样的回答。她的声音很甜,听起来还带了点得意。

  「虽然我进来了,但没有偷东西喔。只是开窗透透气而已。」

  「废话。要是少了东西,我就马上报警处理。」

  话虽如此,但自从事故之后,玲夫已经不想再看到警察了。

  「那你要进来看看吗?」

  「当然要。」

  确认玲夫并没有要自己马上离开后,女孩便抢在前头进入屋内。

  「明明是很熟悉的房子,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呼吸这里的空气呢。」

  轻快的脚步声在走廊的木板上响个不停。

  「——喔……」

  看见客厅的模样后玲夫吓了一跳。原本散落各处的衣物已被堆叠整齐,与客厅相连的餐厅里椅子也归回定位,就连餐桌都收拾得很乾净。双层窗帘中较厚的一层被束了起来,只剩下蕾丝随风飘逸着。

  「这些都是妳做的?」

  「嗯。」

  遥控器全都放在专门用来放的篮子里,报纸则在父亲座位旁。放在窗钋白色棚架上的花盆,里头的花朵也因为总算等到有人浇水而高兴地抬着头。

  家中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平日的基本位置。

  「………为……」

  在说出,妳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疑问之前。

  为什么,我的心情突然变得轻鬆许多。

  「如何?有东西不见了吗?」

  「没有。」

  虽然没有东西不见,但这也让玲夫察觉到一件事情。

  被一个口里说着逃狱之类古怪事情的女孩靠近,这和现实中真正发生的异常——那种将日常生活破坏殆尽的异常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今天还真热。」

  玲夫看了在小庭院里发光的晒衣竿说道。

  「?是呀。」

  「那,要喝东西吗?」

  「可以吗?谢谢!」

  总而言之,现在就先感谢她一下吧。因为这女孩帮忙做的一点小事,让我总算能稍微重拾一些日常生活。

  走到蔚房一看,原本堆放在流理台的餐具郡已经洗乾净了。真是帮了大忙。虽然说让不认识的人帮忙洗东西,应该会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才对,但现在的玲夫感觉似乎比较迟钝一些,只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乌龙茶,并且倒在杯子里。

  女孩乖乖地坐在谦惯用的椅子上。

  「给妳。」

  「我要喝了!」

  她两手捧着玻璃杯,把茶一口气喝个精光。

  「唔喔喔喔……冰冰凉凉的茶从喉咙流进胃里了。」

  「从嘴巴喝当然会流进去啊。

  「因为这个身体才用没多久,感觉很新鲜。」

  「喔——」

  玲夫朝着女孩的方向,一屁股坐到自己惯用的椅子上。

  「所以呢?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奇蹟才会让妳出现在这里?」

  「嗯。」

  女孩用『告诉你喔』当开场白,说话的态度自然到就像是在谈昨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谦的身体里很早以前就有像是『我的原料』的物质在里头。随着谦的年纪增加,那个物质就慢慢地变成了『我』,当我察觉到的时侯,自己就已经在牢里了。」

  「根本就听不懂。」

  「玲夫你也不记得自己还是小婴儿时的事情吧,当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和爸爸妈妈还有谦住在一起了对不对?那个就跟这个一样。」

  「所以说以我的情形而言是『家』,以妳而言则是谦的……呃——谦的『内心』?然后妳之前都没办法出来?」

  「对!玲夫你好聪明喔。」

  「如果是那样,妳能知道钥匙的位置还真厉害啊。」

  「嘿嘿嘿。就算在牢里,还是可以从墙壁或铁栏的小窗看到外面的情形吧?差不多就像那样。我是透过谦的墙壁看出来,进而学到很多事情的。」

  「靠那种方式学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唔……老实说人家的确没有自信,例如常识之类的东西。」

  「我想也是。」

  「毕竟这是第一次到外面的世界来,光是吸气都忙不过来了,更别说要观察气氛了。」

  「妳还知道,观察气氛。这句话啊。」

  「因为谦的周遭常有人说这句话。」

  我想现在不论是谁的周遭都听得到这句话吧。

  「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开始学就好了。像是吃东西、喝东西、阅读或是触摸等等的。」

  女孩轻抚自己的脸颊及手臂等部位,然后像是鬆了口气似的笑着。

  「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的身体会是这么柔软,而且摸起来很舒服呢。」

  「哇!」

  女孩突然摸向玲夫放在桌上的手。

  「玲夫的手好硬。」

  「别乱摸。」

  她的手指明明看起来那么纤细,却用了不小的力道握住玲夫的手指。好冰的手。好了,别再摸了。平常就算是父母亲也很少让他们摸,更别提被女孩突然拉住手—

  「虽然很硬,不过摸起来好温暖,而且好结实喔。」

  女孩的小脸蛋靠近了过来,长着细长睫毛的双眼直盯着看玲夫的手看。

  「都叫妳别看了啦。」

  总觉得再这样下去,这女孩似乎连嘴唇都要凑上来了,谗玲夫厩到全身发烫,连忙用另隻手把女孩的手指头一根根地拨开。紧张得像是拚了老命似的。

  「玲夫要摸摸看吗?人家还没有被别人摸过喔。」

  「妳白痴啊!」

  玲夫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但他内心里正对自己的腰部附近有所反应而感到气愤。

  「不对,都忘了妳还不懂常识。那我告诉妳,女孩子不可以向不认识的男人说要给他摸身体。」

  「可是我很了解玲夫啊。」

  「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妳对所有男人都这样想就对了啦。」

  「……」

  女孩显得有些不高兴,嘟着小嘴。

  「别跟我闹彆扭了。听好了,我也顺便告诉妳,我现在还是不相信妳的胡言乱语。只不过是因为妳帮忙打扫了家里,才稍微听听妳的故事当作感谢罢了。」

  就算只是暂时也好,如果能听到一些不具真实感的话,或许就能藉此逃避现实发生的讨厌事了。至于这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玲夫目前还没什么兴趣。

  「既然妳已经说完了,那就请回吧。」

  即使这么做很任性,但现在的玲夫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是人家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回去。」

  「不关我的事。」

  「我从一出生就在牢房里,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那妳就该回牢里去。」

  「……」

  女孩先是睁大了眼睛,但又马上消沉下来。在她娇小的头上彷彿像是有对兔耳朵垂了下来。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内心变化显露出来真的好吗?

  「就算想要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那妳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想想喔。」

  女孩说,原本她每天都寂寞地仰望着窗子,但是有一天就在她想着自己将会永远孤独下去的时候,周遭突然变得很明亮,好像听见谦在呐喊些什么。接着就开始产生一种不知道该说是痛还是烫感觉,经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外头的地面上了。

  「呐喊?妳说谦?」

  「嗯。」

  「然后妳站在哪里?」

  「那是哪里呢……我只记得好像有火焰在很高的地方燃烧着。」

  「妳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不知道。」

  「——妳说的,该不会是在一个星期前吧?」

  糟糕,明明心里也觉得不可能,但玲夫选是不自觉将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把这女孩「逃狱」的事情,和谦发生的事故做连结。

  「不知道。因为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像个逃狱者一样躲在外头睡觉,喝公园里饮水机水活到现在。」

  「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如果现在把她赶出去,她又得回到那样的生活。

  不对,我不是认为这女孩是在胡说八道吗?可是……

  「其实我觉得满有趣的。而且我还四处去找以前透过谦的眼睛所看到的地方喔。」

  「没有去找警察吗?」

  「逃狱的人会去找警察吗?」

  「……」

  「而且,警察他们都是大人。大人根本不会相信我说的话,这种事我在牢房里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能够第一个就碰见玲夫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一直很想和玲夫说话。

  「所以妳觉得信得过我吗?」

  「或者该说,我觉得玲夫拿可爱的女孩没辙——啊!」

  玲夫用手指推了女孩的宽额头一下。虽然她说的没错,但还是让人很不高兴。

  「快回去。」

  「我回不去。再说,好不容易逃狱成功了,人家还想多吸一点『尘世』的空气。」

  「妳从哪里学来那种狱友暗语的啊?」

  玲夫开始感到煳涂了。眼前和自己边说话边喝着乌龙茶的漂亮女孩,居然会说自己在一个星期前一直都待在哥哥的心里,无论如何都让人难以相信。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