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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2 / 2)


  那小瞎子明显就是一人居住在此,这宽袍想来不是亲人留存下来的,就是心有情愫的情人哥哥的了。

  说起这情人哥哥,詹瑎这便忆起了在阳城临行之前,张家那两兄弟说要邀他上宗月落饮上几杯,而后见一见那位传闻中容色绝殊的黎国第一美人。

  女子名为皎月。菀菀似月,皎皎如玉。这茬事情记起来,詹瑎心头转了一大圈儿,复又想起这药庐的主人家那一张脸来。

  “皎月”二字若是予了小瞎子,那她也是配得上的。

  她那张脸不会比那些个贵女逊色,相反,风中吹拂的有些泛红的小脸,加之长睫黑瞳,眉目每每低垂,男人瞧着便属一“娇”字可形容之。

  衣衫破旧也非是可使容貌逊色的条件。只是瞎子姑娘的那一双手,真真是可惜的紧。

  这便年复一年的冻伤下去,到时可否养得回来真不可知了。

  真说起这小瞎子,她走时说的,她若晨间还没回,便让自己喝了炉子上的伤药自行离开……此时天色已经漆黑,月上枝梢,月华洒下,是入夜颇久了。

  詹瑎裹紧了棉袄宽袍,依稀觉着有些慌神,这才真正的后知后觉起了不对之处。

  外头并不太平,且他一虽不大注意军中之事,无心对那些个战事感兴趣的人,都知晓据战报而言镇子这头是无有多少幸存之人的。屈子国此番进攻他们黎国西北,明显是有备而来,外头十分的不太平。

  那小瞎子,总不会不知罢?

  早上那时候自己怎的就由着她去了……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岂不是算是间接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詹瑎站在药庐檐下,自家大哥生前留下在信中的话,这便潮水般暗涌而来:“再如何不学无术,也不可害人性命……”当初他是应下的这话,跪在祖宗祠堂前,对着大哥的灵柩起的誓言。

  原以为那小瞎子午时总该回来了,不曾想自己一觉睡到了晚上,小瞎子也还是连人影子也瞧不见。

  “本就眼睛瞎了,还出去胡乱跑些什么呢。”詹瑎忧心着,口中喃喃着一句。

  此前自己同林烟抱怨的那些话詹瑎实际也记得十分清楚。那也不过是他在家中一贯的语气语调,数落下人时都是这般。

  将军府里出来了,还是没能克制一二,说话口无遮拦,这回可真是后悔也没处去说道的。

  人家似乎很久没有欠他什么,他暂居于小瞎子这里,用她的药,吃她的粮……这时候还将人逼走了算作怎么回事……

  腹部的伤口倒没有早上那样疼痛了。詹瑎轻按住伤处,思量道:“她若是天亮还未有回来,便是得出去先将人找回来。”起码得保证人家小姑娘平安才是。

  至于自己的伤,还可撑着走上一段路,出去寻寻是可的。

  ……

  詹瑎如此设想,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门口甚为拖沓虚浮的脚步声慢慢传进内屋。

  他自不会有林烟那般日日闭门遮住窗子以保平安的领悟,人自顾着进去理了自己随身的铁甲盔帽,大门也便大大的敞开在那儿。

  林烟已是累极,周身的气力早早就在山坳里耗尽了。

  寒冬腊月里的天儿,山间入夜是几般的寒冷,想想便知。入夜霜花易结,白白一片,点点撒在万物表面儿上。山间地上原就是湿漉漉的淤泥居多,林烟这样一步一步摸索着回来,双足的粗布鞋子亦是裹上了满满一层的淤泥,既重且湿。

  知晓自己此时疲态尴尬,林烟在离自家药庐不远处便将背上那头山羊放了下来。

  背上的伤处算作是得了救赎,甩去了极疼的压迫,暴露在寒气重渐渐然疼痛的感觉也麻木了不少。

  她再等不了旁的,扯了山羊的一只后脚往家中拖去……直至触到药庐大门的门框,无有注意便跌坐在了不高的门槛之上。

  林烟这就已知了家中的近态,愣了半晌的神思。

  药庐的大门怎会大开……屋里的男子为何会起来开这处的大门。

  自己临走时同他说的,分明是明天一早的期限,她已经是赶着回转了。结果却如此番情态?他竟是已经提前走了么?

  人都走了,自己又是何苦紧赶着回来呢……思绪恍惚之间,一根崩紧的弦儿发出急促的一声响动,在她脑中一瞬断了!而后哪还有气力支撑着走进去,处置自己的受伤处。

  松开了手掌中山羊的腿,倒头朝身后重重跌了下去!

  ……

  詹瑎那厢正理好铁甲盔帽,正欲走到后间将这些个东西藏好,再行出门。却不曾想,外间的动静大的吓人,重物重重敲击门房的声音即刻让他惊觉。

  眼咕噜在眼眶里一转,转身弃了手上的物什疾步朝外头走去,紧着前去查看。

  转了几步矮墙,瞧见门前之景的第一眼,詹瑎顿足之外,脑袋竟也空白了一片。

  “你…你怎么了?”

  出去一趟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林烟晕在地上,身子紧贴着满是尘土的地面,十足的狼狈显惨。詹瑎站的这个角度望过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背上的伤痕。

  三四道颇深的伤痕满布她整个后背,深色的血痕,外翻的皮肉,饶是詹瑎这般上过战场的见了,也是颤心。也是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他几个大步迈过去,将人扶起。

  视线余光之处,黑灰色的山羊皮毛入了他的眼。

  这是……野山羊?

  詹瑎惊疑了一阵儿,再看向自己怀中扶着的这人,登时一口浊气堵在口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这小瞎子,一个人不管不顾的出门,竟是进山里去了?她一人拄着杖子,如何翻山越岭的去,又是如何不易回来。自己所惊疑的这些个事情,皆是他想也不敢去想的那样艰难。

  怀里的人满身的伤痕便是见证了。

  心间蔓开的感觉已是不同之前,觉得酸涩之外,还带些亲眼瞧见他人凄苦的惶然。

  将人扶去了床榻上,背部朝上的放置着。因着用了些力气的缘故,詹瑎腹上与胸口的伤处亦是疼的厉害。在他的身感之中,疼痛倒不是那样难熬的,那些疼意在这时,已然比不上心间百感的酸涩懊悔。

  伤处渗出好些的血迹,詹瑎捂了捂胸口伤处,面色眼见的灰了一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