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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撩人第70节(2 / 2)


  奚桓渐渐凝固了笑意,“无非是仕途功名,为官为政。”

  “错了,”花绸笑笑,叹一口气,“权来于民,由下而上行。你们读那么多史书,秦汉唐宋,那么多皇帝,那么多名臣,文景之治、开皇之治,贞观之治,从没有长久之盛。那么多人争权夺利,一开始都是顺应民心的旗号,到后来,又都是忘民忘本而败。若无民,则无君,你千万不要在中间,只想着往上走,把下面忘了,君更臣迭,只有百姓才是万年不变的基石。”

  奚桓两个眼睛动荡如浪涛,他不得不承认,他爱她,不单单是由高到矮生起的保护欲,更是由下而上的仰慕。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不曾对其他女人动过心,或许仅仅因为她是个温香软玉的女人,同时也是个比许多男人更有胸襟的女人。她的学识与胸怀、只能让他专心致志地去钻研一辈子。

  他笑一笑,像个信徒一样虔诚地仰望她,“您放心,桓儿永世不敢忘记您的教诲。”

  这是比任何承诺都叫花绸高兴的话,她俯下脸,吻一下他的额头,这一回,更像是一位长辈对孩子的亲吻。

  乌髻后天沉欲雪,没几时,果然琼玉飘摇,人间洁白。

  下晌奚桓在馆内设席,请了卫嘉来。卫嘉进门,见门上悬着猩红锦幔,撩开进去,左右风窗围墙,当中立一则六开大理石屏风,瓶瓷器皿陈列有致。踅入屏风,是雕榻一张,铺设锦裀,叠放高枕,奚桓坐在里头,脚下兽炭通红,身侧篆烟清淡。

  日盼夜盼,此刻终得见奚桓,卫嘉恨不得一头磕在他脚下。眼前把身段低就,见他卷着本书在看,便亲儿子似的作了个揖,声音低低的透着亲热,不敢惊扰一般,“桓兄弟?怪道桓兄弟是内阁亲点的探花,就是比别人刻苦些,做了大官还放不下书本。”

  奚桓心内暗笑不迭,面上却装得冷冷的,随手指他下座,“卫兄,今日可有银子还我?赶着年节了,我这里也要花银子,手底下一班文职差官,总要放些赏,我不赏,未必等着皇上赏他们不成?再说家中,又是办年物,又是走亲朋,哪处不要钱?卫兄好歹也体谅体谅我的难处。”

  当下急得卫嘉忙朝北果望一望,“这、这这,怎么还说银子的事情呢?”

  北果暗朝他递个眼色,走到奚桓跟前,附耳说一阵,奚桓便做那恍然大悟之状,“噢、噢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好。”

  说着歪正身子,睨住卫嘉,带着丝轻蔑之色,“卫兄今日既是来帮我的忙,那我们暂且不提银子的事情。只是……卫兄,我这个忙,就怕你不敢帮,这可是要得罪人的事。”

  “得罪谁?你只管说来。”

  “太常寺少卿,单煜晗。”

  卫嘉一霎锁眉,咂摸了几声,“桓兄弟与他不是亲戚?他还是桓兄弟的姑父呢,怎么桓兄弟要与他过不去?”

  “不是我要与他过不去,是他要与我过不去!”奚桓啪一下搁下书,转瞬一叹,“实话告诉卫兄,外头的流言,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打从我姑妈嫁到他家起,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这不上半年春天,姑妈生了重病,他们不管,我们家接了回来,便不忍再将她送回去,一直在家住着。可终归是人家的媳妇,长久在家终不成理,我父亲便想着,索性叫他单家写休书,把姑妈退回来,我们家养活一辈子,总不是养不起。”

  “听说过听说过,说那单家忌讳病,不大医治。”卫嘉思虑一阵,换换点头,“回家也好,在别人家受气,终究不是长法。未必单家不肯休妻?”

  “正是为这个头疼,那单煜晗,不知吃了什么秤砣,竟铁了心要跟我们家置气。其实么,以家父在朝中势力,要压一压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家父那个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不愿仗势欺人。难就难在这里,故此我家不得不另想他法。”

  卫嘉蹭地拔座起来,舒展眉头笑笑,“我当是得罪谁呢,原来是他。哼,不过是靠着祖上封的侯爵,做了几代穷官,有甚好怕他的?你只管说,要我做什么?”

  等半晌,不闻奚桓说话,他转过身来,有些急色,“嗨,你支吾什么呀?有什么为难的只管说!”

  “难就难在……”奚桓垂下头,乔作愧色,“恐怕,得让卫兄吃点亏。”说到此节,立时又端正起来,“不过卫兄放心,虽说叫你吃点名声上的亏,我必有补偿就是。先头欠我那三千不必说,我当着你的面就可把借据烧毁,事成后,我额外再补送三千。”

  乍一听,卫嘉一颗心险些蹦出来,登时眼前悬来白花花的银锭子,喜得他苍蝇似的直搓手,搓一阵,又放下来,走到对榻坐着,“到底怎样,你快快直说。”

  奚桓便附耳过去,嘀咕好一阵,那卫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风云变幻,最终沉下来,握着拳思虑良久。奚桓瞥他一眼,端起茶来呷一口,慢悠悠道:“我晓得大男人,这事情未免难堪,可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谁会晓得?还有一件,出了事,那单煜晗未必不怕?别说一封休书,就是卫兄要他个一二千银子,他也肯拿,谁让他那个人是个伪君子呢,花钱买名声,他愿意的。”

  卫嘉冷笑两声,“他家穷得比洗脸巾还干净,我还能找他要银子?”

  “如何不能?我姑妈当时发嫁,家父还贴了几千现银呢,姑妈回家,一并都没带来,都放在他家里。我想着,与其便宜姓单的,还不如给卫兄应急,咱们是什么交情,是不是这话?”

  “是倒是这话……”

  说到此节,奚桓便闭口不言了,由他忖度。卫嘉暗暗沉想,那范纱雾日日在家懒吃懒睡,性情泼辣,又是个不讲理,又好争风吃醋,反叫他那温柔体贴的小妾处处受气,不如趁此机,一并开发她,叫她日后老实些。况此事虽有损男儿名声,可一谅那单煜晗到时候捂还来不及,又如何敢往外说?二来,银子到底是个好东西,倘或不防走露一点半点风声,到底也没银子要紧。

  想定后,便将拳头往炕桌上一砸,“就这么办!你说下个时候,到日子,我领着媳妇来。”

  奚桓稍一想,“我看别的日子倒不好,唯有年后,各家来往拜年,单煜晗少不得也要顾这个体面往我家来。届时他下了拜帖,我便使人告诉你,你带着夫人来就是。”

  二人商议妥当,奚桓使北果下去传酒菜,将请来的粉头带进轩馆,顷刻娇娘莺歌,宴饮弹唱,朱门锦席上,定下了这出良计。

  香消烛暗,挂起帘钩,轻出珠搂,昨夜冰开雪融,晴光乍离,云梦初开。花绸听见卫嘉应了这桩事,心下十分松快,也想叫韫倩高兴高兴,便大早上使人去卢家传话,叫她等着瞧范纱雾的笑话。

  韫倩听后,心头大快,走到廊下晒太阳,谁知忽一阵冷风儿,吹得她玉容淹淡。莲心抱着件斗篷出来,抖开由后头拢在她肩头,“姑娘,大清早的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进屋去呀,外头冷。”

  “我心里爽快,要吹吹风,你别拦着我。”

  “哪有吹冬风的?要吹也吹春风呀。”

  “管它什么东南西北风,吹了再说,老在屋里憋着,好容易今日大晴天,你别多话。”韫倩的侧影依旧单薄消瘦,大约是怀孕的原因,益发有些眉影变淡,粉香全消,半张脸挂着潺潺笑意,似一抹将来不来的春意,“上回兆庵递话来,是今番来吧?”

  “是今天,只是大早起的,不一定来呢,约莫是下晌。”莲心顿一顿,轻弯的眉梢里盛着一点担忧,“姑娘,施大官人来得越来少了,起初隔三差五地来,到如今,一连许久不见人影。”

  “他忙呀,”韫倩转来脸,像是说服她,或者说服自己,“自打奚家大老爷走后,京城里掣肘潘懋的担子就交到了卫大人、施大人、桓哥儿这些人头上。上回他还说,正在联络各省的官员上疏呢,这信件来来回回的,得耽误不少功夫,有那不敢上疏的,他还要费心游说他们。”

  莲心望望晴空,枯燥无云,“奚大老爷那么忙,还带着姑奶奶去上任呢。听椿娘说,他老人家在京时,户部内阁两头跑,成日二三更才得归家。可他不论多晚归家,夜夜都要去给姑奶奶请安。倘或有心,总抽得出一点空来的。”

  “那姓卢的今日在不在家?”韫倩不想在这话头上多做纠缠,转了谈锋。

  莲心嗤嗤一笑,远远指挥几个婆子扫洗院子,又将韫倩搀回屋内,“昨日听见说老爷今日要往哪家去送东西来着,大早起就往城西去了,要回来也得天黑。”

  歇在榻上,莲心招呼丫头摆了早饭,又是些翅肚鲍参,吃得人腻腻的,韫倩不爱,单吃了一碗稀饭,要些果脯来吃。有一嘴没一嘴地吃一会儿,又去床上睡觉。

  迷迷糊糊睡到午晌,听见莲心到床前来叫,“姑娘,施大官人来了。”

  她一下坐起来,好像一片死水落下一朵花,点起细细的涟漪,如此惊心动魄。她走到妆台,一壁描眉,一壁吩咐莲心,“把那件酡颜的单袄找出来我穿。”

  莲心稍寸一瞬,柳眉轻叠,“那件薄啊,穿着冷。”

  “不要紧,你找出来。”

  衣裳找出来,妆也描好了,阳光也正巧射穿绮窗,冷清清的屋子喧嚣起来,处处是无声的欢喜,这间架了三四个金丝熏笼的屋子才算是真正暖和了。尽管韫倩身上单薄的衣裳挡不住寒风,但她的心是暖的,简直像装了一颗太阳在胸腔里头。

  她打帘子走出来,施兆庵亦从那边小厅的屏风后头踅出来,穿着夹的棉布直裰,里头有些棉絮洗得团在一处,厚的地方厚,薄的地方薄,显得人臃肿不平,鼻尖冻得发红。

  可他看韫倩穿着单薄的袄,比她还急,走上来握她的手,“你怎的只穿这一点?”

  韫倩不肯告诉他,她怕穿多了人肿得不好看,脸上带一抹羞意,捧起他被北风吹红的手,“你怎的也只穿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