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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撩人第34节(2 / 2)


  烈烈阳光下,奚桓稍显得意地扬起下巴,“应了,来时我就说,他必然肯应。”

  “你怎的就断定他肯应?我还料他恐怕家中受牵连,不敢得罪潘凤父子,不会应得那么痛快呢。”

  奚桓夹着马腹,优哉游哉地轻晃脑袋,原野的风扑面而来,夹着草木幽林的清香,往后拂扬起他缠髻的银灰锦带,“你肯把听曲儿的心放些在周乾身上,自然也能料准。那日他无端端说起潘兴,我就揣测,他必是有意叫我等通晓此事,若他怕得罪人,何苦宣扬?”

  “这人有些意思,”施兆庵轻轻嗤笑,“只可惜在朝中无人庇佑,又不愿屈拜潘凤门下,只能在此地为野。”

  “往后就有了。”

  施兆庵蹙额抬头,稍作思虑,笑展了眉宇,“你是想将他引荐给令尊大人?”

  “是这么个意思,父亲近日要改往日之风,为朝廷举荐贤才,知人善用,又不单是他潘懋之德。我听父亲的话儿,皇上顾及的就是潘懋这颗树倒了,他底下庇护的那些人才无所倚,便有所异。国不可无士,我将周乾引荐给父亲,能不能用,全凭他老人家做主。”

  言讫一踢马腹,扬奔出去,施兆庵亦松开缰绳挥鞭紧随,疾风奔腾的马蹄之后,搅荡万里飞尘。

  下晌归到府门前,奚桓下马将缰绳递与北果,扭头见施兆庵竟还跟着,好笑起来,“我说你不也要回家复命,怎的跟到这里来?既然到了这里,进去吃盅茶再走?”

  施兆庵将马转向奚府角门上那条长巷,朝里头指一指,“茶就不吃了,我从这里穿出去。”

  “怪哉,方才你不往抚阳大街上去,倒要往这里绕一圈儿,什么道理?”

  他有些发讪,扬扬手上的马鞭,“吃了酒,多走走散散酒气,你进去,改日咱们到拜月阁相聚,你拂了连朝好几回面子,该请酒赔罪才是。”

  奚桓连声应喏,辞进门去。施兆庵便带着小厮踅往长巷里进,果然老远瞧见卢家的马车停在奚府角门处,不见小厮踪影,大约正在奚家门房内吃酒。

  长巷悄然,施兆庵静中生智,唤来小厮长兴在耳根前嘀咕几句。那长兴得了令,滞后几步,鬼鬼祟祟走到卢家马车前,围着那匹枣红大马转了几圈。

  抬眼见泼绿的角门紧闭,他便嗫着手脚解了马鞍马绳,一拍马屁股,那马沿巷跑出去老远,须臾没了影,长巷只余一阵飞花惊尘。

  日晷渐倾,晚风卷帘,彩玉下宝殿,汗溶溶干了翠罗帕,有些见了凉意。时下吃过晚饭,韫倩见天色已晚,便与花绸惜别。花绸款留不住,只好将其往外送。

  风雨湖畔残阳红满,花绸挽着她的胳膊,不禁离愁满怀,“你身上千万记着擦药,如今在卢家也不愁吃喝,便要好生保养,还有,避着那卢正元些,我看你再叫他折腾下去,早晚身子亏损。”

  韫倩半应半愁,“你放心,我这条小命虽不值钱,可我自己晓得珍重,你包的衣裳我回去就给了樱九。那丫头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给你的好衣裳一衬,难保卢正元不起心思。老天爷,我只盼着他起心思,放我一身自在才好。”

  “也不好,”花绸又叹,抬手折断一枝细柳,“倘或他久不到你屋里去,你没个孩子,可怎生使得?”

  韫倩倒颇为无意地笑,“这个你放心,他一把年纪,还能折腾个几年?纵然我没个孩儿,未必他还会把我休了另娶不成?就是他有那个心,也没那条命,无非是多养几个小的罢了。嗳,我还就怕他不养,养起来无非是散几个财,怕什么,我一个人使得了几个钱?他多多的养才好,轮日子轮到我屋里一月也没个三两天,岂不是大家轻便?”

  “那他另几房怎生说?”

  “她们也巴不得呢,”韫倩挥一挥绢子,嗤嗤直乐,“我试探她们的口风,大家倒都是一个心思。自我进了门,卢正元的账就交了我,我许了我家二娘几匹缎子、几条汗巾子,她便愿意托娘家人寻两个丫头进来,替大家分担分担。”

  花绸听后亦跟着捂嘴笑,说话走到角门上,使门房唤了卢家的小厮出来,两个人自站在里头话别。

  忽闻那小厮跳脚起来,“马呢、咱们家的马呢?!”

  二女跟着往门外瞧,哪里有马,只剩个空架子车在那里。韫倩两头顾盼一圈,横眉啐那小厮,“叫你看个车也看不好,偏会钻空子,这时候你吃什么酒?!”

  花绸亦跟着巷子里张望几眼,握着她的手,“罢了罢了,大约是马儿挣了绳索,自己跑出去。我使人牵马出来,仍旧套了你家的车送你回去。”

  说话欲扭头分派小厮,谁知“凑巧”就见施兆庵那头走来,牵着皮黑得发亮的马,迎门见了花绸,丢下绳作揖,“正在前头与桓兄弟拜别,要往这里回家,不妨又见姑妈,姑妈康安。”

  “你也安。”花绸虚托托手,请他起来。

  韫倩一听这声音,心里冷不丁一跳,些微歪避着脸。施兆庵的眼似春水从她身上淌过,扭头望一眼那车架子,借故搭讪,“姑妈要出门?”

  花绸便笑,朝韫倩望一眼,“哪里是要出门呢,门前送卢家夫人回去,不想她的马跑丢了,我正要叫小厮牵了府里的马来送她家去。”

  正中了施兆庵胸怀,翛然一笑,“何必麻烦?我这里现成的,借姑妈套了送夫人回去一样,我也正要往那头归去。”

  不见韫倩讲话,花绸便擅自点头应下,“也好,你的马套了她家的车,横竖你们是一个方位,到了她家,再解了还你。”

  “是这个道理。”施兆庵将马绳牵递与卢家小厮,眼望着套好了车,半转身避了避,让了韫倩登舆。

  韫倩叫莲心搀扶着,回首与花绸挥绢子,“那我去了,往后再请你到家中坐。”

  “嗳,你慢些,快上车。”

  车辙碾着灰尘,压出长长的余痕,韫倩安坐在车里,手心起了一层汗,连带着有些心惊胆战。她背贴在棂心车壁,将宝蓝色的车窗帘子撩开一条缝,瞥见施兆庵就走在一步前头,正与她家小厮说话。

  那小厮将车赶得慢慢的,邀他上来坐,“大官人上来坐,走得累人。”

  “不必了,我吃了酒,走走散散酒气。”施兆庵剪着手笑。哪怕他金尊玉贵的身躯从城南跟着奚桓跑回来,又在巷口干着嗓子徘徊了小半个时辰,可他半点也不觉着累,反而生出无穷无尽的精力,只为靠近她一点。

  再近一点,他借着这川海人流,滞后了一步,贴着饬饰精美的车厢走。

  他的声音,好似平地起波澜,韫倩清楚的记得成亲那天,也是这声音在盖头外将她的心振了振。车帘上绣着盛放的八宝莲花,韫倩盯着几片金线花瓣,心里也仿若有什么缓缓盛开了,在她轻粉淡傅的脸上,开出了一缕笑。

  莲心有些摸不着头脑,凑过脑袋,下巴朝窗帘子怼一怼,压着声音,“这位官人姑娘认得?”

  韫倩莞尔摇首,紧贴着车壁,又将帘子拨开一条缝,正好够看见施兆庵沉默的侧脸,如锦绣山河般起伏连绵。不想他倏然扭头,吓得她的手一抖,稳住了,这才瞧清他的笑脸,如风摇树,“我是施兆庵。”

  这声音仿佛是一颗心落进繁华紧簇的花谷、又溅起的回响。韫倩没有丢下帘子,隔着那条缝也对他笑笑,“我是范韫倩。”

  鼎沸的长街埋没了他们的声音,莲心却听得一清二楚,忙搦腰过来将韫倩的手握一握,“姑娘!”

  是有些失礼了,一个婚嫁后的年轻妇人与个年轻男人搭讪。可是韫倩,她自幼便生了一身孤胆。她将莲心的手反握在裙上,眼转回去从那条细细的缝里眱住施兆庵,“谢谢你的马。”

  施兆庵挺直了腰,笑望她,尽管看得不完全,可就想多瞧一眼,“不必谢,你的马,是我放跑的。”

  韫倩一霎睁圆了双目,骨碌碌转一圈,忽地笑弯起来,“好没道理的人,为什么放我的马?”

  “你说呢?”施兆庵有些轻挑地扬扬眉。

  要她说,他放了她的马,又出借他的马,大约就是为了寻个由头与她走这一段路。但她不能说,不是怕的,是羞的。她如露压菡萏般垂着下巴笑,那只手却一直拨着帘子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