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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2 / 2)


  衣袖一甩,正要拉晏九云起来,家仆急匆匆赶来,回话说:

  “二公子来了,说昨日冬狩,打了几样野味,捡好克化的,给老夫人送些。”

  “前日不是刚送过上元节贺礼?”晏九云心里忍不住嘀咕,脱口而出,忙吩咐家仆:“请进来呀!”

  “二公子问将军是否要出门,小人说要带顾娘子姊妹去看灯市,二公子就说不打扰了,卸完货他就走。”

  “快,别让二叔叔走,我得亲自跟他道谢!”晏九云从围栏上翻身一跳,快得谁也捉不住,跟着家仆往大门口扑去了。

  等他走远了,那罗延眼里才有些意味深长:既是野味,也不知道哪个能是老人家能克化动的。

  日暮四合,整个邺都却一片火树银花,满街游人如织,摩肩擦踵,媛华牵着归菀,只觉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耳朵里也全是嗡嗡的一片乱响,攥了攥她小手,笑道:“菀妹妹,别跟丢了。”

  说着一瞟紧跟的晏九云和那罗延,那罗延东瞅西瞄的,同媛华一碰目光,两相厌弃地避开了。晏九云则戴起了假面,倒显得贼头贼脑的,媛华冷嗤一声,暗想偏走远,让你们急,反正我如今也识得回府的路。

  等挤出最繁闹的一段,媛华的假面,不知几时松动的,刚停了步子,还没开口,“啪嗒”一声,就掉到了地上,须臾的功夫,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毫不留情地踩了个稀巴烂,媛华一看,也懒得去捡,一面笑,一面理了理归菀乱了的鬓发:

  “正好不想要,再去买新的。”

  这一刻,满眼的缤纷世界,百花吐夜,四照含春,许是这人间欢情总是一样的,难能埋葬,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在会稽的幼年时光,在人群里,无论如何,都能寻出些乐子。

  上了桥头,自东往西,满河的莲花灯,飘荡而来,慢慢悠悠铺出个堪比满天星辰的风情图来,引得两个少女,频频倚栏俯瞰,媛华忽然问:

  “菀妹妹,你知道这河里放了多少只灯吗?”

  “多少只啊?”晏九云见缝插针地凑上来,媛华也不理他,掸了掸裙子,扭头说他:“那罗延不是在那边吗,你跟他玩去!总黏着我们做什么!”

  假面后的神情,不用看,也定是失落不已,媛华想了想,语气放缓几分,随口胡诌:“一千五百三十六只。”听他“咦”了一声,媛华拉过归菀,笑道,“你在这和他数罢,我假面被挤坏了,去那边再买一个来。”

  一摸腰侧,荷包却不翼而飞,媛华低呼一声:“不好!荷包被人偷了!”急急得朝四下里一瞅,人山人海的,眼花缭乱一片,哪里还寻的见!

  这正是晏九云大显身手的好时候,立刻拿掉假面,笑容可掬地告诉她:

  “你忘啦?我给你说过的,邺城这上元节百姓们最爱玩两种把戏,一是打簇竹,一是相偷戏,你的荷包定是被人偷去了,不过,上元节偷东西不叫偷,你人被偷去都不……”

  忽然意识到太不吉利,虽是闹着玩,可媛华真要是被偷去了,他可是要发疯的!媛华早听得心烦意乱,他这满嘴的得意劲,所讲的两样,与江南习俗大相径庭,惹得媛华忽起家国之恨,却碍于归菀在,不想牵连她不快,只得强笑道:

  “那你再给我些铜钱。”

  晏九云听她开口要,赶紧掀了掀衣裳,从贴身处,掏出一袋钱来,掂了掂,才一副邀功的样子递给了媛华:

  “我就怕有人偷……”

  话音没落,不知哪里伸出的一只长手,一下卷走了钱袋,丢一句“谢啦!”几步就挤进了人群,红男绿女的一片,转眼找不到人影了。

  “这是抢啊!”晏九云气得要追,却忽然发现拥挤的人群,本吵嚷着往南去,海浪一般,又回潮似的,掉头朝北边来了。灯光映照下,一切纤毫毕现,晏九云正瞧着他们笑脸发呆,不知是怎么了,那罗延此刻忽的冒上来,兴奋地嚷道:

  “世子爷和公主在北边看打簇竹呢,刚传来消息,凡能中者,即时赏帛,这才引得百姓都往那挤呢!”

  熙熙攘攘的欢闹声里,那罗延这几句,清晰地落入归菀耳中,她也揭掉了面具,踮起脚尖,极目望了一眼,对媛华摇摇头:

  “姊姊,他既然在那边,我们不要去。”

  第47章 青玉案(3)

  这份热闹,她是不愿去凑的,头顶身侧,四处都是弥漫的红影,照得她一张面孔,艳胜流光,归菀挤了这半日,身子发热,鬓发间已微微出了层汗,被这热意一蒸腾,忍不住扯了扯领口,满颈子的幽香就漫了出来。

  “不去,菀妹妹,咱们避开他。”媛华说罢,总觉得有目光越过人海,曲曲折折的,定在了这边,可真要去寻,却只能看到一张张乐到变形的笑脸,再往上瞧,是煌煌的烟火,时不时的,炸了满天,真个是天女散花一样,不到人间,却又消逝在夜色的怀抱里了。

  再看那罗延晏九源两个,目光都被北边吸引住了,恨不能立刻插翅飞过去一般,媛华睨了两眼,上前扫兴道:“我和妹妹要往南边去。”

  话虽这么说,可人潮涌动起来,往南,便是逆流,根本容不得她们要往哪里去,绣履已经不知被踩了多少脚,发间的珠花,也不知被蹭掉了在何处,媛华一面护住归菀,一面被后面人推搡着,跌跌撞撞不得不往北边去。

  一时间,几个人虽离得不远,却被人到底隔开来,那罗延奋力一挤,顾不上人家骂他,牢牢守在归菀后头,俨然寸步留心,大声哈着气:

  “陆姑娘,南边是去不成了,就去看打簇竹吧!”

  归菀这时几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被人浪吵的耳朵发疼,北人说话粗声粗嗓惯了,尤其这么个热闹时候,耳膜上,刮钢刀似的,她重新戴上假面,捂住了小耳朵,心下知道这是无法了:

  这么些个人,风雨不透,即便挤到了跟前,也不见得能看得见,退一万步,看得见晏清源,她也不信他能从黑压压一片里辨出自己。

  头顶上,又是一阵阵烟花直蹿上天,在归菀眼前绽开,她心性到底还只是个少女,情不自禁的,又移开了假面,那些绚烂到极致的一瞬,在她眸子里散开,又在她眸子里黯淡,归菀长睫一眨,眉眼便弯了起来。

  一个重力忽从身侧袭来,险些将她推倒,混乱中,不知谁扶了她一把,力道极稳,归菀胸口一阵乱跳,也不知该向谁道谢,等再回神,前面人群里忽发出一声声喝彩之声,身子也不知是被媛华扯了下,还是那罗延撞了下,就被扎进了人堆。

  所谓的打簇竹,正在眼前骤然一阔的台子上。

  那不是晾蚕蛹的竹筛子么?归菀透过一丝缝隙,瞄到一眼,这样东西,在会稽集市上见过,竹篾子编的,功夫要细,可却不是眼前这个用法。

  再看他们,一个个身着小袖小袴,飞来舞去,电光火石似的一般快,也看不清眉眼长相,只觉精壮勇猛异常,归菀不知,打簇竹的,并非汉人,而是鲜卑人中最善者,才能在大将军晏清源跟前炫技争荣的。

  归菀看得发懵,心底忽跳了跳,绕过让人眼花缭乱的身影,想要看看晏清源那尊佛在哪儿,眼珠子转了一圈,终于瞧见一处,两面设屏,倚在那三足凭几间的,被灯笼打着影,轮廓清晰的一个,不正是晏清源?

  即便前面依旧有人身挡着,他的目光,忽的离开身边本正言笑的华服丽人,往这边投来,归菀一颗心,竟像当日再次被捕捉到那一瞬一样,几乎要跳出胸腔。

  可她只露了半张假面给他,余者,皆还被人遮挡住的,等到晏清源似乎冲她又是一笑,看了片刻,举杯示意,似乎在同她调情一般,归菀藏在假面下的脸,一下子烧红,他看到自己了么?

  归菀心底愤恨,扭过身子,正想着找媛华远离这人,在这一出神的当口,人群忽然躁动起来,不知怎么回事,她被人猛得推了个趔趄,随即听见响起一声尖利叫声:

  “快,有刺客!”

  场面一下就乱了,到处呼爹喊娘的,手足乱搡的,归菀顿时激灵灵打了个颤,回首望去,只觉眼前刀光一闪,耀眼的光芒倏地充盈了视野,那些人,腾空而起,要刺杀的方向,是晏清源那里。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遽然,归菀目光生了根一样,被定在那里,无论周围人如何慌乱退散,如何尖叫,媛华几个又去了哪里,她都不为所动,只是怔怔看着,被人推来挤去,脑子里一时空空荡荡,唯有一个事实摆在眼前:

  有人要杀晏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