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露天休息区(1 / 2)
*
或许是因为我们大学有些年岁了,到现在学生宿舍竟还是两人一间。
对此我自然是心有不满。
但有一点让我无法抗拒。
便宜。
东京市区内,房租竟只有一万日元。
这等破格的条件,使我不得不向其低头。
另外,室友完全靠抽签决定,大一定下室友,这之后除非其中一人退宿,会一直住在一起,据说很多人都做了四年的室友。
鸣海虽然有时会做些强人所难的事,但内里是个好人。我睡过头的时候他还会来叫我起床,现在甚至对他心怀感激。
“空野,你不是第一节还上课哩么?又熬夜嘞?”
我才刚睡醒,鸣海就将速食味增汤递到我面前。
“味增汤,喝不?”
我睡眼惺忪地将其接过,喝下一口,顿时倍感舒畅。
“你俺老妈呀。”
最近似乎被他的关西口音给传染了。
*
周一的第一节课最为难熬。
尤其是前一天刚睡过去,周一第一节就得去上课,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摧残。
或许是因为上周五新生欢迎会上劳费了太多心神,周末两天我都睡了又睡。这样懒散的精神状态下,还要在早上八点五十分上课,将其称为苦修都不为过。
我打起呵欠,将四月末清凉的空气吸进嘴里。
宿舍的正对面便是大学。出宿舍走过一小段人行横道后再步行一分钟便到。
我从后门走进学校,迎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树下清凉宜人,周围泥土芬芳,小鸟啁啾。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我迈开步子走向学校的阶梯教室。
能容下百人的阶梯教室此刻已是人声鼎沸,到处坐满了人。教室出口左右两边都有短阶梯。走上阶梯面朝教室正面的话,中间是黑板,整个教室向着下面的黑板延伸。
我走进教室,也不跟别人打招呼。
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走向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避免被人瞧见。
我们并没有固定的座位,但上了一个月的课之后,各自差不多都有个“指定位置”。但那天不巧我的位置上已经有人入座,只好去找别的位置,最后一排还有空位。
往后排走时,发现冬月就坐在长桌的另一头。
啊……我心里意外,但自是不会过去打招呼的。
拿出手机,发现LINE有人发来一条消息,发信人是早濑。
为了不显示已读,我在预览界面看了看。
优子 【小春就拜托你啦!】
好强,做到这地步反倒叫人有些敬佩了。
早濑和冬月,就算她们是入学典礼上认识的这还连一个月都没呢。
为了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做到这份儿上,该说她是正义感十足还是什么。
再看冬月,此时她正在用指尖抚摸一本书。
书的封面和里面的书页全都是白的,书页上并没有看到黑色的文字。
冬月翻书的时候,我看到书中夹着一张塑料材质的黄颜色书签。她将其拿起,指尖抚过雪白的纸页。仔细再看,白色的书页上有些凹凸不平的痕迹,原来是盲文书。
晨光透过玻璃,倾洒在冬月身上。
见到那一幕时,感觉周遭的喧嚣都沉寂了。
书的内容如何?
是哪一类的书?
我十分好奇,可又不想主动去问,只能偷偷看看书名了。但盲文书连书名也是盲文写的,根本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算了,就当没看见吧。
就在这时,冬月拿起书签想将其插入后一页,书签却被书的侧楞弹开,悄无声息地滑到我这边。
她似乎没注意到。
我拿起书签,目光示意她,她自然是毫无察觉。
我又悄悄把书签滑了过去,但她甚至感觉不到书签回到了手边。
这可怎么办,我一下犯了难,没办法,只能下定决心。
“早上好。”
我鼓起勇气打招呼,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冬月仍旧一声不吭地读书。
“早上好。”我又说了一次。“嗯?”她茫然无措地应道。
看她那表情似乎才意识到我在和她说话。
刚开始我也没明白怎么回事,接着才后知后觉。
对啊,别人脸朝着哪看着哪,她没办法通过这些来判断谁在跟谁说话。
“冬月,早上好。”
这次我明确叫出她的名字。她犹犹豫豫地转过头,但也不是完全转过来。正确地说是把耳朵朝我这边:“空野同学?”
“怎么是疑问句?”
“对不起,没听到名字的话我不知道是谁。”
也是,她眼睛看不见,也就认不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这次听音色,感觉是你。”
“音色?”
“你的声音要稍微高上一些。”
“是吗?”
“嗯,大家的声音大多接近‘do’,你的感觉是‘mi’。”
“你有绝对音感啊。”
“我从小就在弹钢琴了。”
说着她便做起弹钢琴的动作,见她这般开朗,我也放下了心。
仔细一瞧才发现,冬月的手指纤细而修长。怎么说呢,虽说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但我还是忍不住赞叹,眼前的这个人真是位美女。
“那个书签”,我提醒了一下,她仍旧一脸疑惑。又忘了,她看不见的。
我拿起书签碰了碰她的指尖,她似乎理解了情况。笑着说:“你帮我捡到的吗,空野同学人真好。”
这猝不及防的笑容使我怦然心动。
我急忙看向别处,转移自己的注意。
这之后,教授来到教室,课程开始。
也不知道为什么文科的学科会有计算机构造和运算原理的课。让一群十进制都学不会逃来文科的人,去学什么二进制,那自然更是听不懂。什么什么比特(Bit)以字节(Byte)的形式将地址(Address)存在内存(Memory)空间,这日语听得我云里雾里的。
大学的课程基本上是上课讲个大概,想要理解就得自己去查。就算是为了培养学生自主学习的能力也太变态了。
九十分钟的时间真是无比漫长。
看一眼手机,才过了四十分钟。如果现在是高中,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
我再无法集中注意力,眼睛透过旁边的窗户看向天空,看到窗外的万里晴空,心情顿时舒畅几分,视线向下游走,映入眼帘的是冬月。
此时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身前放着一个带键盘的小机器,耳机接在上面,一边的耳机戴在耳朵上,另一边似是在录老师讲的内容。
我用手机查了查,这种机器似乎叫做盲人记事本,顾名思义,就是用盲文做记录的机器。
漫长的九十分钟过去,教授走后,教室里渐渐喧闹起来。
我下节课是第三节,第二节没课,加上午休差不多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每周这个时候我都是回宿舍睡觉,今天也打算一切照旧,便起身准备离开。
我往冬月那边瞧了瞧,她正在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每一件放进包中的物品她都要将手伸进去慎重确认有没有放好。她没办法像别人那样把东西随手扔进包里,每一个动作都很花时间。
真是看着都麻烦。
脑中闪过这么个想法。
这个想法使我羞愧难当。
我又讨厌为这羞愧而自怨自艾的自己。
……回去吧。
我转身就要走,就在那时。
身后咣啷一声响。
回身一看,原来是冬月靠在椅子上的盲杖倒了,滚落到下面一层阶梯。
冬月蹲下身子,手摸在地板上慢慢地找,感觉她那么找根本找不到。
这不废话么,换做是我闭着眼睛找东西怎么可能找得到。
环顾四周,教室里只剩下我和冬月。
真恶心。
这种时候,哪怕有一瞬的犹豫我都瞧不起自己。
心里竟然还期待能有别人来帮忙,丑陋!
我又暗自庆幸这一幕没被别人看见。这种情况下还在害怕别人的眼光,真是丑陋至极。如果站在这里的是早濑或鸣海,想都不用想,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上去帮忙。
“冬月,等等,我来捡吧。”
“谢谢。”
“拿到了。”
“谢谢。”
只不过是帮忙捡个东西,没必要这么郑重地道谢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
“绑个铃铛上去是不是更好?”
“可它停住不动那不就不响了吗?”
“啊……说的也是。啊哈哈。”
她笑起来时看上去只不过是个普通女孩,但当我看到她拿盲杖走路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在意她的眼睛。
“空野同学,你第二节有课吗?”
“没有,下节没课。”
“那有没有别的事?”
电梯门打开,我等她进来后按下了按钮。
这时候我也不好意思说要回去睡觉,但似乎又错过了道别的时机。
眼下的情形,实在说不出要回宿舍的话。
“要不要一起坐坐?优子刚刚联系我说她之后有事。”
“联系你?电话联系的?”
“不是,是用LINE。”
我吃了一惊:“啊?你能用LINE的?”
“哼哼。”
冬月得意地微笑。
她说等一会儿再告诉我,于是我们一同朝着学生会馆走去。
学生会馆的露天休息区摆着几台自动售货机,周围有铁板制成的围栏,不知是为了遮光还是防人窥视。围栏为我们挡住了部分光线,这里日光柔和,环境十分宜人。
我站在贩卖纸杯饮料的自动售货机前,问她“想喝什么?”。她却回答说:“我可以自己买哦。”然后她只靠着手指就将手里的零钱投进售货机,熟练地按下多糖和奶茶的按键。
“刚刚你是怎么选的?”
“哼哼,想知道?”
“因为,你明明看不见……”
“这台自动售货机是‘我的自动售货机’。”
“……难道,冬月小姐您家是自动售货机制造商?”
没准儿她家里是贩卖自动售货机的富豪世家,所以才买得起那种高级公寓。
冬月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不是的~.”
“可,您刚刚说这台自动售货机是您的。”
听我口气依旧这般恭敬,冬月说:“空野同学真会说笑。”
“啊?我看起来像是那种性格阴暗不会开玩笑的人吗?”
“性格阴暗,啊哈哈,啊哈哈……”
看来这句话是戳中了她的笑点,她哈哈地笑个不停。
冬月轻轻地用手指拂去眼角的泪水,举手投足都优雅端庄。
“‘我的自动售货机’其实说的是自己经常用的自动售货机,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陌生的自动售货机就像是俄罗斯轮盘赌,本来想喝的是奶茶,哈哈没想到吧,出来的是红豆年糕汤!”
“感觉挺有意思。”刚说出口我便立刻察觉到这话有些失礼,急忙向她道歉:“啊,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不用道歉的~,有的时候的确很有趣。但每次都喝不到自己想喝的,所以就找一个自己常用的自动售货机,那就是……”
“我的自动售货机?”
我接着她的话说道,冬月莞尔一笑:“没错。”
“之前优子把所有按钮的位置都告诉了我,我才记住的。”
“难道,那上面所有按钮的位置你都记住了?”
“不好意思,只记住了糖和奶茶的按钮。”
“那你刚刚说记住了。”
“我可没说都记住哦~”
跟她说话时她也会面朝我这边,举止自然得甚至让我几乎忘记她其实双目失明。但即使我们面对面眼神也没对上过,这才使我想起她确实看不见。
“对了,你是怎么用LINE的?”
听到我的问题,冬月小心翼翼地将奶茶放在座子上,拿出手机神采奕奕地向我讲解。好像大多数手机都有一种叫做无障碍的功能,开启这种功能后,只要点一下某个地方,手机就会把点到的文字读出来,点两下就能选中。
“手机的操作也很困难,两指操作和三指操作的功能都不一样。”
“哦——,看着挺难的。”
“四根手指滑动屏幕或是连点三下也有对应的功能,我练了好久。虽然不容易,但该说是人只要被逼到绝路就无所不能吧……”
冬月开心地诉说着自己那段辛劳的经历,欢喜得仿佛那一切都算不上是辛劳。
“那你用LINE的时候,是怎么输入文字的?”
“这就要靠语音输入了,所以有时会出现错字,还请多多包涵。”
她的笑容很明媚。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感觉她开朗得没边儿。
“之前鸣海同学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呢。”
她的手机画面上确实显示了鸣海的头像。
接着,她笑容满面地说出了一句这样的话: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视障者也能像平常人那样正常生活。”
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听到她将自己称呼为“视障者”,我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可以说自己眼睛看不见,或是身体不便,别的说法要多少有多少。可她却直言不讳的将自己称为“视障者”,还说得那般轻松。
如果是我,我不认为自己能开朗地说出“我家是单亲家庭”这种话来,因为这件事确实对我造成了很大的阴影。
冬月她究竟是纠葛了多久。
这么一想,之前我问她这个怎么做,那个行不行,这些话会不会很失礼?
我想不明白了。
什么是能问的?什么是不能问的?
什么样的话会伤害到她?
我该怎么办?像平常那样对待她就好了?
可所谓的“平常”又是哪样?
我感到了一面透明的障壁。
那是我一手筑起的,看不见的障壁。
其实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只要好好问问她,认真和她聊一聊就好。
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真的知道?
这时,冬月对我说:“空野同学也告诉我嘛。”
我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要我告诉她什么?
冬月调出自己的二维码,我这才慢慢回过神,她刚说想和我交换联系方式。我嘴里一会儿“啊”一会儿“呃”的,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空野同学,能请你扫我这边吗?”
她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手机里显示出她的头像和的名字:“小春”。
她的头像,是一种我未曾见过的花朵。
*
第二周的周一,第一堂课结束之后。
咣啷一声响,看来那个冬月又把盲杖碰倒了。
我心里暗暗祈祷着有人能注意到她,但没有一个人去在意。
放着她不管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我上前说:“没事吧?”,冬月苦笑着说:“这周也麻烦你了,谢谢。”
一聊上话也就走了上回的流程,我们又去那个露天休息区打发时间。
冬月又买了一杯多糖的奶茶,小口小口地喝。我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都觉得没必要非得聊天来消磨时间,便不再谈话。
即使相互无言也不觉得尴尬,看冬月的表情,似乎她也并不介意,于是我便安心地愣神。
煦风吹过,近旁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照在身上倍感舒适,我打了个呵欠,不好意被听到,只能忍住不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
“喂~”
早濑挥着手向我们走来。
“啊,是优子。”冬月朝声音的方向转过头。
“你听声音能认出是她啊。”
应该是这样没错,反正如果我闭上眼睛,只听刚才的声音可认不出来是谁。
“优子的声音很可爱,很好认的。”
“原来如此。”
听说失明的人听力都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很想问问,但感觉这问题有点儿刨根问底的意思,不是很礼貌。
早濑刚走过来就说:“我们第二节课教授有事,就先不上了。”说着呼出口气。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我本想说没什么,冬月却先回答:
“刚才说你的声音就算离着远也能认出来。”
“嗯?是吗?”
早濑坐在我和冬月之间,背对着我向冬月的方向靠。
“是不是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就好使了?”
她轻而易举地将我再三犹豫的问题说了出来,这也太没礼貌了。
“啊,不,我觉得不会的。”
“据说你们听回声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响?”
“不行的不行的。”
冬月笑着摆了摆手。
“或许是我一直在练钢琴的缘故,才听得出来吧。”
“小春还练钢琴呢啊,那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她们聊得兴起,我独自看着天空中悠悠飘荡的云朵,心想着要是能躺在上面该是多么的惬意。
现在我一心只想沐浴着柔和的阳光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悄悄朝旁边一瞥,早濑和冬月正聊得开心。忽然想到自己这不就能回去了?
“你们聊,我就先回宿舍了。”
我不着痕迹地发起挑战,回去就能躺在床上美滋滋地睡觉了。
但这挑战却以惨败收场。
“啊,对了空野,纪念馆在哪里,你能顺便带下路吗?”
这又是干什么?
“什么带路?”
“我不是说了……”早濑皱了皱眉:“学园祭上有爵士乐演奏,要用到纪念馆里的钢琴,纪念馆就在宿舍那边。我不是学园祭的执行委员嘛,要确认一下钢琴是不是还能用,小春说愿意帮忙确认声音是不是还正常。”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早濑是学园祭的执行委员。
“……为啥得让我带路?”
早濑满脸无奈,说:“你不是要回宿舍吗?”
为什么“回宿舍”就等于“带路”啊……
“宿舍那边不是有牌子写着‘无关人员禁止入内’嘛,似乎不让住宿生外的其他人进,对吧,帮帮忙。”
唉,拒绝的话也只会招人嫌。我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正好也顺路。”
回去睡觉,还能睡上两个小时。
我和她们一起从后门离开大学,刚走到住宿区的时候。
早濑的手机响了,看她的反应似乎是学长打来的。
“好,好的。”她应承几句后,对我们说:“抱歉,说是要让学园祭的执行委员集合,我得回学校。”离开前她握住冬月的手说:“抱歉,小春,钢琴的事就拜托你确认了。”然后元气十足地挥了挥手:“就这样,空野,有劳啦!”
你就这么走了?我心里一阵叫苦,可现在要是拒绝,那就真是太没眼色。我暗自叹息,接着对冬月说:“走吧。”便和她一起前往目的地。
“注意有台阶”,“前面有断坡”,“往右边走”,“往左边走”。我一路提醒,带她走到了放钢琴的纪念馆。途中冬月都是边走边用盲杖确认周边有没有障碍物,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让她抓着我的胳膊。为安全考虑还是让她抓着的好,可又不好意思碰她。
钢琴被放置在一间灰尘缭绕的大房间里。
房间中寂静无声,阳光照耀着空气中的尘埃,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闪闪发光。
那架被放置在房间角落的钢琴漆黑黝亮,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我带冬月走到钢琴的键盘前,她摸了一下键盘,发出了孩童般稚气的叫声:
“哇~”
“要我帮你坐下吗?”
“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坐在琴凳上,用食指按下键盘。
“可能问得有些晚了,你眼睛看不见也能弹钢琴?”
“眼睛好的时候记下的谱子还是可以弹的。”
“说得也对,不是还有盲人钢琴家呢么。”
“那些人已经是另一个境界了,我看不见的话就记不住新谱。”
冬月呵呵笑了。
“眼睛还看得见的那段时间里留下的回忆或是习惯,大多都延续到了今天。弹钢琴的时候时不时朝放乐谱的地方看,有人跟我说话我也会转过头去,烟花升起时也会抬头看,有时候别人还以为我眼睛没问题呢。还有曾经看到过的景象留给我去回忆,这么一想,感觉能拥有一段亲眼见证的时光,真的很幸运,你说是吧?”
看到双目失明的冬月微笑着说“能有一段亲眼见证的时光真的很幸运”,我一时间没了言语。
该说什么好?你真了不起?这听起来会不会像是在说“一般人可做不到你这么乐观”。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愣在原地。
“叮”,高亢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啊,是三角钢琴。”
“你认得出?”
“按键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三角钢琴的琴键回弹速度比较快。”
“哦——”
“一想到空野同学在听,就有些紧张呢。”她驾轻就熟地通过试弹调整好椅子的位置和身体姿势。
“那么,我可以开始吗?”
“请。”
冬月那修长的手指搭在键盘上,她深吸一口气,呼气的同时,轻轻地按下琴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