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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话 冬 冬季如旋转木马般更迭(2 / 2)




——冬和夏本来就是无法相依而活的宿命。



「所以,我事后就想,明明夏树在用相机拍摄废弃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后没多久就说了那段话,为什么我却一直没有察觉到呢?对我而言,季节是会『转变』的事物。是自己会骑在上面不停绕圈的事物。但你却是在栅栏外面看着这样的我对吧。你无论何时都贯彻观察者的立场,对你来说,季节是用眼睛『看』【注3】的事物。而站在栅栏外的夏树身旁当然有个你最爱的人。」



【注3】在日文中,代表季节更迭的「移」和代表用眼睛观看的「映」发音相同。



别再说了!我忍不住想这么大叫。那不能用「最爱」这两个字来形容。这是唯一一件冬子到现在仍旧理解错误的事情。我曾经多次想甩开陪我一起站在栅栏外的人的手,去乘坐上面有冬子的旋转木马。



「……如果冬子你愿意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坐上你旁边的马。因为你一直坚持拒绝,我才会放弃去骑那座旋转木马。」



我明明知道没有那个权利,却还是吐出了像在责怪冬子的话。关于我约冬子到有旋转木马的地方这件事,冬子刚才说我在校外教学那一晚和今年秋天所要告诉她的内容是不一样的。但从我的角度来看,那不仅代表了终结一段恋情的意义,也代表了要确定两个人能不能一起坐上旋转木马的意义,所以目的可以说是一样的。冬子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似地,让话题跳到了别的方向。不过,虽然在我目里听来,她的话题转得毫无脉络可言,但在她脑中应该是有明确次序吧。



「夏树你知道我打算妨碍你告白的时候,曾经说过『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对吧?」



我对这句话有印象。在废弃游乐园的时候我的确这么说了,而且虽然在七年前我没有明白地说出口,心里却也想着同样的事情。



「我并不是没有感觉到心痛,虽然听起来很像在替自己辩白,但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差劲。校外教学的那一晚,才会割伤自己的小腿。我认为那是自己应该受到的惩罚,我想要代替夏树承受若是知道真相的话一定会感觉到的痛苦。」



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从冬子的白色肌肤渗出来的血。但我以为那肯定只是冬子为了达成目的而做出来的夸张效果,并没有继续深入追究。当时我的脑袋完全遗漏了这项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实。割伤自己的肌肤时怎么可能不会伴随着痛楚呢?



「至于废弃游乐园的那件事,为了获得姐姐的协助,我在事前就把所有事情都坦白告诉她了。你能够想像我姐姐因为这件事把我骂得有多惨吗?一个重要的朋友对我有好感,鼓起勇气想要传达心意,我却不肯听他说,还做出想要敷衍过去的行为,她口这样子实在太卑鄙了,狠狠地骂了我一顿。但我还是一直低头拜托她,最后才勉强得至她的协助。」



这又是一件让我难以想像的事情。当我在思考她们这种类似共犯的关系时,脑子里浮现的只有她姐姐觉得有点好玩而答应协助的模样。



「就算别人没有告诉我,我也很清楚自己究竟做了多么差劲的事情。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要失去我和夏树的关系。我想一直和你当朋友。」



因为我们只能当朋友。因为冬子自己也很清楚,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我的心意。



「我一直梦想着如果能让校外教学那一晚造成的疙瘩消失,跟以前一样和夏树说着KISETSU之类的事情,开心地过日子就好了。甚至觉得就算要因此讨厌自己也无所谓——但还是办不到。就算再怎么讨厌自己、就算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不愿和重要的朋友分开,到头来我还是无法和自己告别。像这样子互相告别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来。我没办法和自己告别,但我也不想和夏树告别……这根本就是耍任性嘛。」冬子呼出了一口气。那听起来像是在微笑,却隐藏着极为悲伤的声响。



有两个人影从公园旁经过。其中一个身材高眺的是男性,另一个步伐较小的则是女性吧。在这寒冷天气中,他们看起来并不像赶着回家,而是慢慢品尝着一起度过的时间。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冬子喜欢上我呢?」



我望着逐渐变小的人影,忍不住脱口说出这种没有意义的话。



「正如你也知道的,到目前为止我经历过许多奇妙的事件,而且大多借由贯彻观察者的立场来对其进行KISETSU。但只有这个认识冬子后没多久就产生的疑问,我怎么样都没办法观察出答案。」



「不要说『该怎么做』这种话好吗?」



冬子回答时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稳,但也像是在对我惨叫。



「夏树只要保持现在这样就好了。喜欢某个人需要理由吗?这是一样的道理吧。没办法喜欢某个人也是没有理由的。」



这句话虽然很残酷,但也是毫无疑问的真实。那些我认为已经完成KISETSU的事件。其实也只有解开表面上的谜题,至于隐藏在其中的人们的心理,有很多都是我想像出来的。认为人心可以用理论来说明,这本来就是一种非常自大的想法。冬子是否曾经试着喜欢上我呢?我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会不会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喜欢上我,才深切地体会到无法喜欢某个人也是没有理由的呢?当然了,这或许只是到现在仍旧想挽回她的我所许下的不干脆的愿望罢了。不过,就算只有现在这一刻,我也想相信事实真是如此。



「我们已经连朋友都没办法当了吗?」



我抱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开口说道。冬子并没有再度陷入犹豫,她已经掌握明确的答案了。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夏树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吧。」



没错。只要我跟冬子还是朋友,我的内心某处应该就会一直期盼着哪天能和她一起乘坐旋转木马吧。就算认识了其他应该去爱的人,与对方结婚,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样的想法也一定会跟病魔一样,盘据在内心深处无法消失。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我才会决定在今晚将事情做个了断。



我会在今天结束与冬子的朋友关系。或许我们之后还是有可能会在同学会或其他场合上遇到对方。但我们应该只会把彼此当成普通的同班同学来对待,不会再抱持着任何超越这种关系的感情,又或者是干脆表现出冷淡到不自然的态度,把对方当成陌生人看待吧。



「那么,让我在最后说一句话吧。」



结束的时刻接近了。这并非预感,而是实际感受到它逐渐逼近。我压抑着激动的感情向冬子请求,她便以如细雪般的温柔拥抱了我的情绪。



「你说吧,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听的。」



刹那间,从相遇起到今天的记忆在我的体内到处奔驰这种情景偶尔会被比喻成走马灯,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国家的某处,曾经有人像把季节形容成旋转木马的我们一样,抱持同样的印象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好像可以把所有的回忆都缠绕在上面。我借由接下来所说的一句话,试图把那些回忆吐出体外。



「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很喜欢冬子。」



这件事情我应该早就传达给她了。但我还是希望至少有一次机会能好好地用言语表达出来。这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感情,也是为了亲手吊祭长年与我相伴、一部分的心。因为光是要倾诉这件事,就花费了我长达八年的岁月。



01



「谢谢你喜欢这样的我。」



冬子最后的声音奏出了我从未听过的音色。原来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冬子啊,这让我感到有些不舍。过了不久,我听见令人肝肠寸断的刺耳声音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永别了,冬子。



我最喜欢的人。



尾声



脸颊传来了冰冷的触感。我抬头望向天空,发现细小的雪花正一片片往下飘。我好一段时间什么都无法思考。脑中像是塞满了厚重的云一样全都灰蒙蒙的,身体冰冷到快要冻僵,但又觉得好像只要动一下身体,就会被揭穿这全都是梦,所以连要从长椅上站起来也办不到。



流逝的时间感觉好像很长,又感觉像是只过了几分钟。突然间,我感觉到附近有人在动,顿时回过神来。



我听见了鞋子踩着地面的沙土的声音。如果是在刚开始讲电话的时候,我或许会以为那只是经过的路人,不会特别去注意吧。但现在的夜色已经比当时还浓,进入了有人从视线死角靠近的话必须加以戒备的时间带。



我反射性地将脸转向声音的来源。电灯的亮光从正面照着脚步声的主人,使其外观自夜晚的缝隙间浮现。



「……亚季。」



我除了呼唤她的名字外什么都做不到。



亚季的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没有回答我的声音,而是像在忍耐似地抱着自己的身体站在原地。



亚季是我的女朋友。我们还没有入籍,所以算是我的未婚妻。



我们是在京都的大学认识的,我一进入大学就和她成为同班同学,她对我有好感,我们才会开始交往。当时距离高中毕业还没有很久,我虽然想要彻底放弃,却仍旧无法忘怀失败的恋情,所以即使对亚季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却还是答应她的要求,和她交往。我怀着期待地想,只要交了女朋友,喜欢上她,或许就能够忘记那个甚至已经没有再继续联络的人。



虽然动机不纯,但我认为我的判断并没有错。在与亚季度过的愉快时间里,我真的喜欢上了她,脑中根本没有浮现过对其他女性的感情。如果要形容的话,与其说是已经不再喜欢了,不如说是让这段感情在内心深处冬眠,连一点味道都不会飘散开来,会比较正确。



在那之后,我和亚季连争吵的次数都很少,虽然一起从大学毕业后,因为工作的关系而变成福冈与奈良的远距离恋爱,但两人之间从未出现过与分手有关的话题。直到那时为止我们的交往都没有任何问题,进行得很顺利……但是,既然说是冬眠,那就会有融雪的时候。



离开大学的那年夏天,我在生日的时候收到了一封讯息。如果没有那封讯息的话,我应该不会主动联络她吧,那封讯息很快地就引导我们重逢,也轻易地唤醒了好不容易进入冬眠的感情。已经失败的恋情擅自被缝补起来了。



今年年初的时候,我的心已经偏向那个人了。我和亚季一起经历的岁月绝对不短,但我的确曾把与她分手列入选项之一。既然如此,在前往神户之前,我应该要先对亚季提出分手的要求才算合情合理。但我最后并没有说出口,就这样在前往神户的时候顺道去见了别的女性。我打从心底觉得自己是个卑鄙的人。话虽如此,到了神户后,我所得知的却是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接受我的残酷现实。就算把失败的恋情缝补起来,还是无法改变它已经失败的情况。虽然还怀有留恋,但我也不得不领悟到,现在还去考虑这段感情的可能性是不会有结果的。



同时,亚季因为无法忍受分开生活的寂寞,也开始不时提起结婚这两个字了。我们之前在学校生活时每天都能见面,她很快就受不了这一年的远距离恋爱。于是我便体谅她的心情,向公司提出调职到关西的申请。我原本和亚季约好在成功调职后就结婚,没想到我的调职申请很顺利,在今年夏天确定于下期业务开始时调职,所以我们就正式开始处理婚约的事情了。



在安排两家人见面之前,我们先各自向对方父母打过了招呼。正如我在七月时的电话里说过的,亚季因此抽空来了福冈一趟。我就是在那时造访老家的冷清游乐园。我向父母介绍完亚季后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情,就和她去那里稍微打发一下时间。接下来,我们在八月的时候安排两家人在大阪见了面。我拜托高中同学圣奈处理预约饭店的事情时,住宿者清单里所填的名字是父母、姐姐、我以及亚季。虽然亚季也可以选择和其他家人一起回奈良,但因为我难得来到大阪,就以寻找在大阪的新家为由,陪我在饭店住到隔天。此外,我的妹妹名字叫秋绘,正在大阪的大学就读,也独自居住在大阪,所以没有必要住在饭店里。



在那之后,我忙着准备搬家之类的事情,也在秋天时被公司正式告知要转调到大阪。于是我把下期业务快开始前的九月底当成最后的机会,和某人去了废弃游乐园。惠里奈询问我与她的关系时,我之所以回答「目前还算是朋友」,是因为根据我的计划,我会在那天向她报告结婚的事情,并结束与她的朋友关系。顺便一提,因为那天是平日,亚季必须上班,我晚上已经和她约好要一起在外吃饭了。



我现在和亚季一起住在这座公园附近的公寓里,过着忙碌但充实的生活,没有任何事情能阻碍即将到来的结婚,除了必须在过年前向某个人报告结婚的事情之外。不过,那件事也终于在今天,也就是不久前处理完了。



——我不确定该不该使用「最爱」这两个字。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爱着亚季,也对结婚这个决定毫无后悔,甚至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在某一名女性离开我的世界后,亚季现在肯定就是我最爱的人了。



「……你不是去洗澡了吗?」



亚季什么都不说,我便叹着气这么问。



在离开家之前,我算准亚季正准备去洗澡的时间,对她说我要去一下便利商店,然后就出门了。亚季习惯花很多时间洗澡,平常都要超过一个小时才会出来,所以时间应该很足够才对。而且我在晚上出门去便利商店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低着头往下看的亚季回答的时候,与其说是在对我说话,更像是把话语滴落在脚边。



「阿夏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我有点担心,就跟在你后面跑出来了。」



「所以……你全部都听到了吧。」



「是不至于连对方的声音都听得见啦。」



在大众运输工具里和某人讲电话的时候,周遭的人之所以会觉得烦躁,是因为只能听到对话的一半,我曾听过这样的说法。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就算只听到一半,也就是只听了我说的话,也足以造成致命伤了。我说了好几句就算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绝对无法当作没听见的话。



亚季在垂头丧气的我身旁缓缓坐了下来。我们之间隔着没有近到能碰触对方,但也没远到能让他人看见空隙的距离。



「……对不起。」



最后我挤出了这句话。



「我并不是希望你原谅我才会道歉,只是打从心底觉得很对不起你。」



「是啊。感觉像是被人揭穿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纸糊的模型。」亚季脸上浮现的笑容想表达的大概是自嘲之类的意思吧。



「不过,老实说,我并没有很惊讶。应该说我自己也对不觉得惊讶这件事吓了一跳。」我有种想要问她为什么的心情。但我不认为那是目前应该提出的问题。



「今后该怎么做,全交给亚季你判断吧。我没有权利去指望什么。」



「阿夏,你老是这样子呢。我只要说了什么;你都回答照我喜欢的去做就好。」是这样吗?我的记忆蒙上了一层雾,没办法清楚地想起来。



「我一直很介意阿夏你没有看着我的事情。一开始是我先喜欢你,我原本觉得这大概是难以避免的。但是在不久之后,就算我不想知道,还是感觉得出来。那就是夏树你真正的愿望肯定是在与我所处的世界外面,所以只要你还待在这个世界里,应该就不会有想要特别说出口的愿望。」



我从来没想过这些。所以亚季的告白刺痛了我的心。



我曾经觉得,当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想要的东西存在,却只能获得除此之外的东西,不管获得什么都是一样的。但至少我在与亚季交往的这几年并不常出现这种感觉。不过,在她首次指出问题所在后,我开始对自己的感情失去自信。



「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希望阿夏有一天能看着我,觉得我也算是用自己的方法努力过了。在决定要结婚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的愿望终于成真,松了一口气。我以为这世上没有无法实现的恋情,还为此沾沾自喜。」



不过,那只是我的误会罢了……在我的心里,亚季说的这句话我只同意了一半。无法实现的恋情的确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件事我不想被任何人否定。亚季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夜晚的天空。雪片在景色中所占的比例已经比刚才多了不少。



「旋转木马吗……」



亚季喃喃说出的这个词汇让我忍不住转头面向了她。电灯淡淡的亮光把她的侧脸照得有点白。



「阿夏,你在电话里提到了旋转木马的话题对吧。你说你想和电话另一头的人一起坐旋转木马,却无法如愿。」



——因为你一直坚持拒绝,我才会放弃去骑那座旋转木马。



「我听着听着,就隐约明白你说的旋转木马是一种譬喻了。不过,阿夏也没有一直和我坐在同一座旋转木马上呢。你和我所在的世界里并没有你想实现的愿望。」



我明明置身于这个世界的内侧,却不断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你问我今后该怎么做,这种问题我没办法马上决定的。毕竟那是会左右人生的挑择啊……不过,只有一件事我想要先向你确认清楚。」



亚季也转头看向了我。她的长发随之晃动,黏在发梢的雪花轻轻地掉了下去。



「阿夏,你之前究竟是坐在哪一座旋转木马上呢?」



原来如此。



我其实也严重误会了一件事。



我一直以为若是无法和喜欢的人一起乘坐,那就只能找别人,所以我一直是和别人一起在马上绕圈,度过一个又一个季节。



但是,我到现在都还没有跟任何人一起乘坐过同一座旋转木马。就算待在这个世界,我也只是站在栅栏外望着旋转木马而已。到头来我一直都只是个观察者。有个人曾经说过,让自己过着毫无遗憾的人生是对家人最好的回报。一所以我也仿效她的想法,希望自己能过着毫无遗憾的人生。为了达成这个愿望,我无论如何都必须经历一项仪式,那就是割舍并吊祭长年与我相伴的一部分的心后再结婚。而在仪式已经结束的今晚,我应该i抛下一切后悔,能够不含一丝牵挂地走向结婚这一步才对。但是



有一件事情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那就是我其实曾梦想着能够乘坐别的旋转木马。



当我在最后的最后搞砸事情,让人知道这项愿望后,现在我的心里又正在重新产生出强烈的后悔。



诅咒自己的话语接二连三地冒出来。自从我开始思考结婚这件事,就时常对创造出现在的我的家人浮现感谢之意。我明知道诅咒自己就等于是背叛这份感谢,却还是无法克制对自己的厌恶。我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愿望,让某个人感到痛苦,也伤害了另一个人,事到如今我才自觉到这是多么差劲又多么卑劣的事情。即便如此,我也绝对无法和自己告别。无论我多么讨厌自己……



雪下得越来越大,但落到地上后还是融化了,并未成为积雪。而我原本相信是恋爱之情的一部分的心,也因为丑陋、悲惨、可耻和污秽而改变外貌,一块一块崩落瓦解。即便我最讨厌的自己就这样连同身体一起完全消失也无所谓。我是真心这么想的。那正是我现在最想要实现的愿望。



我的意识因为寒冷而变得朦胧。雪片遮蔽了我的视野,连坐在身边的人都像位于远方似地看起来很模糊。我从长椅上站起来,慌张地想冲向她身边。向来冷静观察各种事情的眼睛,一旦得知自己身为当事人的立场,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在那边稍等我一下。



不要跑到外面的世界去。我现在就过去你那边,回答你所问的问题……



但是,我还没有到达那里,世界就在我眼前消失了。



住宅区在不知不觉间消逝,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黑暗中,身旁被跃马及豪华的马车包围。轻快的音乐和华丽绚烂的灯饰刺激我的知觉,使我连现实跟幻想都无法区别。当我回过神来时,视野早已变得相当清晰。我战战兢兢地确认自己站在何处。



——我在一座坏掉的旋转木马上遥望着世界。



那座旋转木马的电力系统被融化的我自己破坏,黑漆漆地伫立在夜色中。其周围座落着无数的旋转木马,有的只坐着一个人,有的坐了两人以上,正不停地绕着圈。距离我较近的旋转木马上有个骑着马的人正在对我挥手。那令人怀念的身影让我想要与对方一起乘坐,但我的身体已经融化,无法移动,连挥手回应都做不到。过了不久,她也对我失去了兴趣,又开始专心地骑着马绕圈。灯饰照亮了她跳动的身影。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似乎很开心的模样。



一直、一直用这双眼睛看着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