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根草为了扎根(2 / 2)
所以本来我的立场无法说这种话,假如我有资格说的话──
他说对于我出卖肉体感到难过,这很像广巳先生,我觉得是很温暖的话。
这让我很高兴──也觉得麻烦。
若是不知何时会冷却的温暖,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有。
因为紧挨着不安的期待,对于求生存只是阻碍。
「喏,已经可以了吧?」
广巳先生在言语间流露出疲倦的感觉。可是,也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结束,我决定一决胜负。
「广巳先生好温柔喔~」
我用娇滴滴的声音随口称赞他,黏滑的手爬上粗壮的手臂。
「对温柔的你,要送上特别服务喔~!」
「喂──」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的,广巳先生的声音因为动摇而颤抖。
对对,就是这个反应,内心的纠葛被兴奋覆盖,我抓住了固执紧闭的门把──遮住胯下的手。
然后──
「手,拿开啦。」
嘴巴靠近耳边,想用性感融化鼓膜般低语。
「──帮你做地下服务。」
单方面受惠的偏颇立场无法安稳居住。施受对等所整平的平地,才是我想扎根的地方。
「地下……说什么蠢话!」
「嘿嘿~死心吧~♪」
利用滑溜让手滑进去。指尖获得类似旧毛笔的触感之后,不过侵入被制止了。
「……没关系……」
我的手被按住,广巳先生像挤出似的说:
「即使不做这种事,我也不会赶你走,所以……不用勉强……」
「嗄?」
勉强?
我才没有勉强,他的推测也太过离谱。
我只是,想要尽合理的义务。要是被否定──不就像是被当成毫无用处的废物吗?
不需要多余的关怀。如果要对我好,那就请你要求相对的回报。
不能当成货币使用的温柔,我不知道该怎么收下啦。
「……没劲了─」
随意地抽出双手后,我站了起来。
我用浴桶舀起热水,冲掉身上的泡泡。即使如此心情仍不痛快,我不知不觉带有报复地咒骂。
「窝囊废靠自己右手去解决啦。」
我回到更衣室换好衣服的期间,完全没听到叫住我的声音和半点反驳。
「──哪有这样的!」
我回到分配为自己房间的和室,对着用来代替枕头的坐垫,充满烦躁地挥拳。
印染的动漫角色的脸无力地扭曲。和独居的男人家里根本不相称的古怪动漫角色类坐垫,似乎是为了出清库存而自掏腰包买下,卖剩的快速抽奖活动的奖品。
「……这也太扯了吧……」
不干脆的心情变成自言自语。「笨蛋!」「窝囊废!」──每次捶打的打击,都使无辜的角色尘土飞扬代替惨叫。
「……唉。」
大略吐露不满后,我扑在榻榻米上,不经意地看着天花板。
真的,到底在干嘛啊?不惜准备猥亵的泳装,毅然实行色诱,最后却大失败。是爱情喜剧漫画挽回人气的福利回吗?事到如今我充满后悔。
可是错的人不是只有我。反而广巳先生严密的防备才是最大的原因。
一般来说,喝醉时有女人投怀送抱,不是应该犯下一、两个错误吗?
姑且不论有妻子的已婚者,既然是未婚的自由之身,更是应该出手吧?
不要求回报,只是施舍。我一点也无法理解这种心理。男女关系可不是什么慈善活动,哪会有什么牺牲奉献的伟大情操。
难道是真的,他是真正的「神」吗……?那种事难以相信,以前我觉得荒谬可笑。
「……神不可能有那么柔软的肚子。」
在浴室里交缠时,手碰到广巳先生的肚子,比外观还要柔软。如果坚持说那是神,肯定是七福神之中的哪一个。
「噗呵。」
试着在脑中让他穿上那种衣服,在腋下抱着鲷鱼或葫芦,没想到满合适的,我忍不住笑出声。
「唉……感觉,有够呆……」
从按摩店时抱持的疑问更为加深,做到这样还没有反应,也觉得干脆看开点。不管有没有内幕,反正不拿白不拿,我也开始觉得可以简单地思考。
我把下巴放在坐垫上,视线巡视房间里。只有带来的行李和摆了最起码寝具的三坪房间没什么生活感,只有空白很显眼。
仔细一想,得到自己专用的房间,这在人生中是第一次。虽是从以前就一直想要的环境,不过由于太拘泥于广巳先生的无害模样,之前没有余裕去注意。
没有噪音,也没有菸味,自己专属的空间。如果说可以的话我想要西式房间,可能会被骂:要求不要太过分!
「……这样好吗?」
就算待在这里,就算填补空白。
不会赶我走,我可以相信他说的话吗?
「…………好吧。」
心里不能原谅的感觉,不知不觉消化排出体外。心中淤积的不信任,有一半也被带走。
你能正确地说明冷藏与冷冻的差别吗?
就算无意中分别使用,掌握正确定义的人没想到很少。
两者的差别在于温度,冷藏的情况主要是○~一○度,冷冻的情况标准要控制在负一八度以下。
也就是冷却与冻结的差别,不过第一次打工的高中生对这种区别很模糊,有时会把冷藏商品放进冷冻,或是把冷冻商品摆在冷藏空间,跟温度相关的失败满多的。
有些东西可以再冷冻恢复,不过像冰块这种包含形状一起出售的商品就毫无办法,这种情况只能干脆地放弃。
这次的例子正是如此。
「一共是七千八百圆。」
好贵!我用力吞下忍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感想,把手机拿到闪烁的IC读卡机上扫描。
哔哩哔哩地发出电子音后,结帐完成。然后随着印出的发票一起收到的,不是「谢谢光临」这句话,而是十分过意不去的道歉。
「对不起……」
心情不好低下头的杉浦小姐。她手上装袋的商品,是一度融化无法出售的霜淇淋,合计二十六个。
「那个,还是由我买下。」
说到为何杉浦小姐这样提议,是因为她就是害霜淇淋融化的始作俑者。
当然并非故意,而是意外事故。
到了夏天冷冻的宝特瓶饮料会非常畅销。虽然还是五月中,不过也有白天超过三十度的大热天,所以比往年提早囤货。
这些商品必须采取先在冰箱预冷,然后放进冷冻库冻结的步骤。
然而杉浦小姐,直接把它放进了冷冻库。
结果怎样了呢?将近一百瓶的常温宝特瓶突然塞进冷冻库,库内产生过大温差,发生故障而自动停止运作。注意到时为时已晚,一起保存的霜淇淋遭受损害。就是这样。
「不不,不用啦。别介意。」
「可是……至少一半也好……」
「真的不用啦。对于我这个爱吃冰的大叔来说,这些分量,三天就吃完了。」
我装作开玩笑地说,杉浦小姐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
「嗯,偶尔也会发生这种事。」我说着收下购物袋,「那之后就拜托啰。辛苦了。」
「是。辛苦了──那个,店长。」
「嗯?」
「今天,你要和谁去喝酒吗?」
「唉?」
不沿着话题展开的问题,使我不知不觉破音。
「不,我没那个预定……为何这样问?」
「哦,没有。因为你跟人去喝酒时不会买酒回家,所以我猜今天也是……」
原来如此,被指出后我完全了解了。的确我要回去时不买啤酒的日子,通常是出门去外面喝酒的日子。
「哦……今天,就是所谓的『休肝日』。最近喝太多了,健康检查结果尿酸值不太妙。所以我想节制一点。」
虽然尿酸值不妙是事实,不过如果说真心话,是因为昨晚喝酒引起一场纠纷,所以至少今天只是想要节制一点。
「这、这样啊。对不起,问了私人的问题。」
明明也没有偏移──至少在我眼里──频繁地调整眼镜位置的杉浦小姐接着说:
「其实最近,员工之间有个传闻。」
「传闻?」
「嗯……那个,店长是不是交了女朋友……」
「……哈哈,什么跟什么。」
正因心里有底觉得被戳中,我总算忍住装作平静。
「最近这段时间,你都没买总是会买回家的便当,也许是有人帮你煮饭~」
「连买的东西都被检查了啊……」
爱八卦、善妒的筱田大概是传闻的出处。
「哦……最近我都自己煮。所以才不买便当。」
我没有说谎。明莉因为按摩店的工作晚回来时,我回到家会按下电锅的按钮。这也能算是自己煮。嗯。
「所以并不是交了女朋友。」
虽然不打算特意隐瞒明莉的事,不过明明没有交往却一起住,要是被人知道保证会受到极大的误解。因此隐瞒不会有损失。
「这、这样啊。」
「是啊是啊。」
「──……──……」
这女孩好厉害,用沉默表达质疑。
杉浦小姐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我向她点头道别,像逃走似的离开店里。
「……年轻女生真难懂。」
不管是筱田还是杉浦小姐,都分别有不好处理的部分,实在令我苦恼。
没有比女性员工更难处理的了。虽是工作三年经验还算不足的店长,唯独这点我可以断言。
……嗯,最没救的是这家伙。
「你回来啦~」
一打开玄关的门,从走廊深处发出拖鞋吧哒吧哒的声音,明莉出来迎接我。
「……嗯。」
听到「你回来啦」就要回「我回来了」,即使知道这是礼仪,但是从我口中说出的回答却很冷淡。只是向我租房间的人,没有道理迎接我,我无聊地固执己见。
「哇,好大一袋。那是什么?」
我把购物袋交给她代替回答,明莉探头看着内容物瞪大眼睛。
「怎么这么多冰淇淋!全~部都是同一种啊!」
「因为融化不能卖,所以我就买下了。」
「……呜哇,真的。」明莉拿起一支来看,说:「这个冰淇淋,因为形状鼓鼓的很好看,经常有人装饰过上传到社群网站呢。不过这样……全都糟蹋了。」
「吃起来应该都一样吧?你可以拿去吃。」
「太好了!可是有点不方便吃……啊,对了!做成那个吧!」
盘算着什么回到走廊的明莉,她的步伐很轻快。看到她一如往常的样子,我暗中感到放心。
昨晚的浴室突击事件实在让我大吃一惊,原本很烦恼今后该如何对待她──看到她过了一晚完全恢复正常,或许我也不必想得那么严重。
也许昨晚那件事,是因为一点也没有色情的关系使她感到不安,最后她才会决定硬干,不过也可能是没能达成,让她不敢再试了。
无论如何,考虑到今后的生活,可能应该先严格地叮嘱。这次幸好什么事也没发生,不过我也是男人啊,直接被引诱实在是会有生理反应。就连昨天,嗯,有吧。
却说要在哪个时机开口,我被比平时模样更放松的明莉挫了锐气,接着迎来了饭后的时间。我下定决心开口:
「喏,昨天──」
──的事,本来应该接下去的话,却在中途中断了。
「来,饭后甜点。」
明莉说着把盘子摆在桌上,我的兴趣和目光被吸引了。
是冰淇淋。融化变形的冰淇淋连同锥形饼干筒粉碎加入,然后盛到盘子上,不过似乎淋了某种奇怪的金黄色酱汁。
这是什么?我诧异地看着,坐在斜对面的明莉说:
「淋了麻油。」
「麻油呃啊?」
我忍不住发出发疯似的声音。香草冰淇淋加上芝麻油……根本无法想像的组合。
「你没试过吧?没想到这样满搭的喔。」
明莉这么说,大口吃着自己的份,「好吃~!」她笑容满面。
的确有添加芝麻的冰淇淋,不过换成油会是如何?我提心吊胆地用汤匙舀起吃了一口──
「喔喔……!」
还算好吃。
「麻油的香味和香草冰淇淋的简单甜味恰好地搭配,增加了层次!」
「出现了,评论家!」
尽管她笑着说「龟毛~」嘲笑我,但我没有反驳,专心地把冰淇淋送到嘴边。我实在是很爱吃冰的大叔。
「对了,广巳先生,你过来一下。」
吃完冰淇淋时,不知为何明莉向我招手。她似乎想邀我去她的房间──昨天才刚发生那件事,我也不得不警戒。
「干、干嘛……?」
「别说那么多。你打开拉门瞧瞧。」
又是美人计吗?我提心吊胆地抓住把手。然后慢慢地打开拉门,开启的视野前方是──色彩缤纷的世界。
地毯、桌子、坐垫,家具类都统一为冷色系的暗淡色调,和房间主人的印象完全一致。不知是否点了香氛蜡烛,像是柑橘类的香甜清爽的味道充满房间,每次呼吸都有馥郁的香味掠过鼻子。
明明一周前完全是空房间,从满是灰尘的和室,完全变成女孩房间的样子。
原来如此,她想公开这个啊。
「什么时候改变外观的啊……我完全没发觉。」
「嘿嘿,趁白天的时候啊。我请有车的朋友帮忙,买了很多东西喔。如何?很像一回事吧?」
明莉自豪地说,然后以女孩坐姿坐在地毯上,把手肘放在椭圆形桌子上。
「我是第一次,有自己的房间。所以情绪很嗨,不知不觉乱花钱了。」
明莉的表情缓和,像晒太阳的猫一样使劲伸直身体。看着她完全放松的模样,总觉得连我也心情变得平稳。
「不过和室还是不适合女孩子~广巳先生,和我交换房间!」
「我不要。」
「Boo~~!」
然后好一会儿,我被迫听明莉一边穿插抱怨,一边大赞她的房间有多好。
──这样就好。度过这样的时间,是我最希望的事。
没必要对自己的立场感到内疚。反正是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借住,不用顾虑,自由行动就好。
顶多把我想成RPG中出现的「让旅人免费休息的好村长」,这样刚刚好。
没必要出卖肉体给方便的对象。在这个家度过的时间对明莉来说,应该是在实际上与精神上都有好处的中间阶段。
聊了一会儿之后,我决定再次开口说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那个,昨天──」
「啊,然后啊!」
可是,又被打断了。我真是运气不好的人,于是我放弃,倾听明莉说话。
「我想透过网购买张床,可以吗?我会尽量挑轻一点的,注意不在榻榻米上面留下痕迹。」
「哦,好啊。随你高兴。」
「太好了!自己专用的床,我一直很向往呢!嘿嘿!」
爽朗的笑容令人欣慰。我不想被她看到跟着露出微笑的脸,于是假装环顾房间别过脸去。
「除了床以外,今后我会逐渐增加东西喔!做好觉悟吧~」
「什么觉悟啊?」
「男人说话算话。说『我不会赶你走』的人,可是你喔。」
「唔──」
突然提及使我涌上强烈的羞耻感。的确我是说了,不过当时我不知所措,而且也喝醉了,台词有些做作那也没办法吧?
是说,提到这一点,就表示在明莉心中我的发言值得信任,我可以理解成回响吗?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特地提醒了吧?
「……知道了啦。」
「呵呵,广巳先生喝醉后会变帅呢。」
明莉用摆明玩弄的故意似的语气,模仿昨晚的我。
「即使不做这种事,我也不会赶你走……严肃。」
「好了……」
「所以……不用勉强……严肃。」
「好了啦!」
没想到连成年后还会沦落到更新黑历史……
往后,至少明莉在身边时要节制过度饮酒,我下了坚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