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舞台落幕后(2 / 2)
西装男察觉我摆出战斗架式,弹飞菸头朝我走了过来。
──他意外地年轻。不,相当年少呢。身高不算高,体格也不是很健壮,还挺瘦的。
虽然表情看起来兴趣缺缺,只有那双红棕色的眼眸异样地灿烂。
──那是对暴力的渴望?还是强烈的敌意?
「只好杀了你了。」
好快。
男人看似有气无力的身体突然使劲弯曲。
夸张的缓急差异,和从不做无谓消耗的无力连接到暴力的转换,使他的动作快得超乎我的想像。
他打出的第一记攻击──右手的拳头狠狠地灌在我的脸上。
──好。
这从第一拳开始就毫不犹豫的感觉,很好。
好吧,虽然蹂躏一百个小喽绝对比较开心,但今晚就用这个忍耐一下吧。
我又接连着被他打了大约十拳左右。
全都是没有一点踌躇、毫不留情、直直瞄准脸部而来、扎扎实实的拳头。
──非常好,真教人受不了。
我当然有痛觉,其实被打得满痛的,而且感觉可能会在脸上留下一些瘀青。
但想到这是弱者用尽全力的反抗,就让我忍不住涌起一股怜爱。
我忍不住扬起笑意,又毫不闪避地接了他十拳──西装男见状明显地拉开距离,拧起眉心。
「你笑什么笑……」
「咦?……因为完全没感觉?」
实际上还满痛的,不过该怎么说,跟赌命对决比起来,这点程度根本不痛不痒。我不觉得有需要闪避,被蚊子叮可能还更麻烦点。
「……太奇怪了吧,揍人的我可是很确定每一发都结结实实地打中你了喔。而且我是以要一拳揍飞你的力气出招的,为什么你还能站得好好的啊。」
这也没办法。
「是因为你太弱了吧?弱到连个小孩子都揍飞不了不是吗?」
「啊?」
「我认为正面承受弱者发挥出来的实力,再制伏对方,是身为强者的义务。
──只要好好展现出强大的层级,让人知道天外有天,这个失败就能成为令对方成长的养分不是吗?也能搞清楚自己输掉的理由。」
而后就是吸取教训,继续努力变得更加强大。
以我这个强者为目标,努力变强吧。
至于能不能追得上我,又是另一个问题就是了。
「挺会耍嘴皮子的。」
西装男意兴阑珊的脸上终于出现明确的敌意、恶意和害意,对我笑了笑。太好了,看来他终于激动起来了。
没错没错,我就希望你动真格。使尽你的全力吧。反正你这么弱小。
然后,我会彻底击溃你。
这就是强者的职责。
「──我真的会杀了你喔。」
西装男说完右手一挥──手上多了一只金属棍棒。
「咦?那是什么?」
我不禁开口问。
刚才他是从哪里拿出那根棍棒的?
这是在变魔术?还是暗器?
不,我不认为他身上有地方能藏这种长度的棍棒,那不是能用物理方式隐藏的大小,看起来也不像是折叠式的东西。
「去死吧,臭小鬼!」
他二话不说就举起棍棒,散发出恶狠狠的霸气和怒气,朝着我猛力挥下。
啪!
我觉得如果他用的是普通的金属棍棒,那被打中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眼下还不确定那是什么武器,所以我还是先用了右臂阻挡。
我正好顺势观察架在眼前的棍棒──看来这多半是根普通的铁棍。
嗯……如果是什么大有来历的魔剑、或精良魔法剑之类的施有魔法的武器,应该就能随意呼唤出来。
只是我看了看之后,判断他拿的确实是普通的铁棍。
「呜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用力怒吼并继续以铁棍对我一阵猛敲狂打。毫不留情、毫无保留地凭着蛮力疯狂猛攻,甚至能感受到疯狂的气息。
我随意地顺势化解掉他的攻势。
虽然觉得命中也无所谓,但想到被硬物打到说不定会流血便作罢。
我现在好歹是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而且也不想弄脏衣服,万一被莉诺琪丝逮着证据我就惨了。
「…………」
在我接了约五十四发棍击后,西装男停下了动作。
他在任凭狂气和冲动驱使下大闹一番后,累得喘着气,呆然地俯视着我。
然后,他低声喃喃了一句。
「……我问你,我很弱吗?」
咦?竟然问我这个?
「这个嘛,老实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呢。」
我猜他至今大概认定自己是个打架很强的人。
然后即使如此使尽了全力,却似乎没能对我造成任何伤害,想必深深地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这是自以为很强大的人经常会碰到的失意。
虽然我没有记忆,我想我过去应该也经历过好几次。大概吧。然后多半也让别人尝过这种滋味。
所以我能明白。
「我也不晓得只是因为我太过强大,还是不仅我很强,你也真的很弱。
无论是哪边,我的强大是事实,我想你不需要因为输给我而感到羞耻喔。」
我边说边抚摸刚刚挨了很多棍的右手臂,说不定会多了点瘀青,不过这点程度应该一个晚上就会消失了。
──另一个可以确定的,是他对我来说是太过弱小的对手,但我不知道他在一般人里算不算弱。
我的话可以用削苹果皮时,烦恼要不要切成兔子形状这点程度的心情打赢他。他的程度在我眼里就只有这样。
「可以轮到我了吗?」
如果他已经使尽浑身解数,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
「我就稍微指导指导你吧,随你想怎么出招都行。」
我明天就要离开王都。
能战斗的机会只剩下现在。
期待着能跟一百个人打个过瘾,结果却让我这么失望。
──不稍微让我玩玩发泄的话,感觉今晚真的会闷到睡不着。
我好几次闪开他挥过来的铁棍,并赏了他好几个巴掌。当然是轻轻的。打太重他会死的。身体会爆开。
当我打到第三十八下时,他终于撑不下去了。
「……你干脆杀了我吧。」
他的膝盖随着斗志一起挫折,他跌坐在地,铁棍也跟着从他手中滑落。
看来是体悟到我们之间的力量差距而放弃了。嗯,很好。
「我还在想如果你不懂得收手该如何是好呢。」
总计三十八下呀,他算是挺努力的。
我本人只是随意地陪他玩玩而已,不过这经验想必能成为刺激他的燃料。
也许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能够超越我的人才…………如果真有那天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那我要回去了,可以吧?」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算了。」
咦?啊啊,对喔。
「你是黑帮的成员对吧?……那下次就由我来主动找你好了。
我平时不住在王都,已经要回去家乡了。等我下次来王都时再一起玩吧?我想想……我下次来王都时,会再来这间酒吧露脸的。」
「…………」
他明显露出不知该如何解读我话语的困惑表情。而且是顶着红肿的脸。
「我们约好啰。反正已经赶跑那群小狗了,你不如就经营这个酒吧好了。我总有一天一定会再来的,在那之前做好欢迎我的准备吧。」
虽然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的想法,不过意外地是个不错的主意。
如果这间酒吧可以成为对我来说少数能寻求战斗对象的地方,那就太棒了。真希望他能把这里变成符合我期望的样子。
「……小鬼,你真的很怪呢。」
嗯,这我不否认。
「对了,所以那个你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呀?」
作为武人,胜者应该要对败者的武艺表现敬意,没其他事就该迅速地离开现场。
西装男的斗志已经完全被浇熄──应该说就是我浇熄的,所以我们两个已经分出胜负了。我并不打算再对他做些什么。
所以我打算干脆地离开,但是在那之前──
「那个?啊啊……你说铁棍啊。」
男人看我指着掉在地上的铁棍,如此对我说。
「只是个普通的契约武具(MAGIC WEAPON),这并不稀奇吧。」
喔,契约武具啊。
「看样子应该是魔法?这不算很稀奇的技术吗?」
「办得到的人不多,不过这现象本身还满有名的……对喔,我都忘了你还是个小鬼头了。那当然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吧。」
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被称为小鬼头,不过这就先不提了。
「我能理解为这是『可以立刻从某处取出武器』的意思吗?」
「差不多吧。」
这样啊……嗯~
「真有趣呢。」
我转身背对他。想问的事已经问完了,可以离开了。
「那我走了,下次再见吧。」
「嗯──你一定要再过来,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喔?我们可还没完呢。」
虽然他的脸肿得不得了,但饱含杀气的视线和没有一丝杂质的纯粹杀意,令我感到兴奋不已。
真是个颇有成为强者素质的人才。不被外表所迷惑……就算面对儿童也能毫不犹豫挥舞拳头的部分也相当不错。
要是再有点实力,就能跟我来场精彩的厮杀了说……前提是要有那个实力。真是遗憾。要是他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啊。
「唉。」
「啊?──呜唔!?」
我朝跪在地上的他的腹部补了一脚,让他确实地倒地不起。
「为……什么、混蛋……!」
喔,真厉害。我本打算让他立刻失去意识,所以踢得满用力的,竟然这样都没昏倒呀。
那就没办法了。
「我建议你最好暂时别走出酒吧。」
因为凭他现在这种状态,又被卷进战斗里恐怕会吃不消。
他恐怕会因痛苦而动弹不得一阵子,我姑且警告他别出来,前去享用姗姗来迟的主菜。
「──你好。」
「呜哇!吓了我一跳。」
突然有人从身后搭话,把夏珞•怀特吓了一大跳。
夏珞很担心这个不知为何总想主动跳进危险的纤白少女──倪亚•利斯顿,所以才跟着过来。
可是在来到这里的途中,夏珞看到她散发着说不出的愉悦气氛,又见到她毫不犹豫直直前往停业酒吧的背影,开始觉得似乎真的不必担心。
看来她是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强大非凡吧。
夏珞确认倪亚走进酒吧后,为了观望情况准备去酒吧对面的废墟楼顶。
此时,她被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
「啊,女仆小姐。」
「是侍女。」
倪亚的专属女仆──不,是专属侍女正穿着仆从服装,站在她身后。
没记错的话,名字是莉诺琪丝。夏珞跟她没怎么交谈过。
在不断练习戏剧的日子里,夏珞见过她很多次。
夏珞当然知道她不怎么喜欢自己,不过觉得在意也没用,所以没放在心上。
「呃……你是追着倪亚来的吗?」
「嗯,因为我不只要照料大小姐的日常生活,也兼任护卫,当然得留心大小姐的一举一动。」
原来如此。
夏珞在心里理解道,倪亚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姐,有个侍女和护卫也很正常。
「你打算从上方观望不是吗?我们快走吧。」
夏珞「咦?」了一声,连忙追上越过自己先上楼的侍女。
「你不是来阻止倪亚的吗?」
「因为没有阻止的理由。」
「咦~?不准做危险的事之类的,不能算是理由吗?」
「那位大人比我强太多了,到了这个地步,我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冲击性的发言……也不算吧。
尽管之前没什么自觉,但夏珞其实也是那么想的,所以听了并不是真的很惊讶。
──那孩子的确强得过头呢。
连不懂得怎么分辨武力强弱的夏珞都会这么想了,那听别人说实际上倪亚强得超乎想像,她自然也只能同意。
「而且,看她一脸那么开心的样子,我也实在不忍心打断她。」
「喔~是喔。」
但亲身涉险使用暴力,表现出乐在其中的样子,感觉听起来不太对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来到废墟的楼顶。
这栋建筑不高,只有三层楼,不过能够从制高点观看酒吧的状况。
「等大小姐办完事,我就会先一步回旅馆,请你当作我没来过。」
「你不念念她吗?」
「我是很想,但要是大小姐今后换用更巧妙的方法偷偷溜出门,我可能会察觉不到,那样更困扰。所以这次只要在一旁监视就好了。」
「……你真辛苦。」
「没错。」
───就在她们这么聊着的时候……
「……?那是……?」
底下的道路上走来几个人。
底下很暗所以没办法清楚辨认,但明显地有人在那里。
一个人、两个人来到酒吧前……却停在门口。
本以为是偶然,但又接连有人出现。
而且一样停在酒吧前。
这些家伙接二连三地出现,没过多久酒吧前就集合了超过十几个人影──而且还在增加。
「……唉,这不太妙吧?」
人多通常会变嘈杂,但现场却安静得诡异,所以看起来更加奇怪。
加上里头还有些人拿着像是武器的道具,简直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冲进酒吧揍人一样。
与人数不成比例的宁静夜色,空气逐渐凝结,飘荡起紧张的气氛。
……到这地步应该用不着怀疑了。
──他们是被召集来到酒吧前集合的,绝对不是巧合。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的目的是什么,但酒吧里现在有倪亚在。
那么这群人被召集来的理由,就很明显了──
「真可怜。」
侍女俯陬着人数已经超过三十的危险集团,静静地低语道。
「街头混混就算来一百个,也挡不了大小姐。」
「咦?她有那么强吗?」
夏珞毕竟是门外汉,听见这话自然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答案马上就会揭晓了。
「久等了,你们等很久了吗?」
她让西装男暂时动弹不得后,独自走出酒吧。
正如她感知的那样,门外来了三十几个拿着武器的流氓。
啊啊,太棒了!
虽然品质差强人意,不过数量还算可以。
正觉得只有西装男一个打得不是很过瘾呢。
有追加的主菜出现,真是帮了大忙。
「喂,臭小鬼,安杰尔呢?」
一个看起来是集团头目的小混混开口。
这个安杰尔,应该是指刚才在酒吧里被我打趴的那个西装男吧。
「明明我人就站在这里,那很重要吗?」
我不在乎这些人是谁,也不怎么想知道他们跟安杰尔有什么关系。
不过听这发言,感觉他们似乎是来围攻安杰尔的。
「就、就是她!强得不像话的白色小鬼头!……该不会!?这家伙该不会把安杰尔干掉了吧!?」
啊,我似乎也是目标之一。他们似乎是跟狗崽子有关的人,是来报仇的吗?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反正看他们拿着武器来势汹汹的样子,绝对不是来找人聊天的。
如果他们现在想袭击被我打得正虚弱的安杰尔,那我作为胜者,不介意暂时保护他一下。
这也是对武致敬的一环。要打就等他准备万全再打,那样我就没意见。
「话说完了没?快点开始吧。」
碰!
我话一说完──看起来像是头目的那名男子已经飞上了半空中。
因为我以这副身躯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上前去,稍微使了点劲揍了他一拳。
连这点程度都反应不过来的小喽啰可满足不了──不,还挺好玩的?嗯?意外地还满好玩的耶。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愣什么呢!再不快点摆好架式,可就只能任我蹂躏了唷!」
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浸淫在这打从心底渴求的暴戾氛围中,令我感觉到无比的喜悦。
──挥下去也不会良心不安的拳头,果然教人愉悦。
涅希鲁加是个有点知名度的小流氓。
和平的王都阿鲁特瓦尔也存在着地下社会。他就潜伏在成为犯罪温床的仓库区东侧深处,一点一滴地累积起恶名。
他本人也有自己是小流氓的自觉。
但这只不过是因为他步步慎重、伺机而动,才会看起来没什么气魄。
只要看出背后有利可图,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介入,尽情践踏,凌虐弱者,紧咬着强大势力搜刮利益。
这就是他一路走来的做法。他深信自己对胜负的直觉和危机管理能力,这才爬到能在仓库区设立据点的地位。
──老实说,他从一开始就打错算盘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涅希鲁加左拥右抱地搂着情妇、带着四个老面孔的部下,悠悠哉哉地来到现场。他预想做点小劳动就能轻轻松松拿到大笔金钱,心情正好得不得了。
然而,现场却是一片他想都没想过的光景。
这景色既熟悉又陌生。在这到处是废墟的小巷角落,倒着一大群他早就看腻了的小混混。
看来似乎发生搅乱涅希鲁加计画的异常状况。
涅希鲁加是来回收人质的。
来回收那个照理说能换到一大笔钱、第四阶级贵人的千金倪亚•利斯顿。
听到小鬼头们跟倪亚•利斯顿起了冲突传闻的瞬间,涅希鲁加立刻认定这是个能发大财的机会。
他的计画非常简单──得意忘形的贵人家千金小姐来踢馆,跟手下大打出手,结果被反将一军活逮,然后他们以此要胁利斯顿家索取赔偿。
为了增加被害者……被牵扯进来的人数,他命令护卫安杰尔去把小帮派都给灭了。
这都是为了嫁祸给倪亚•利斯顿所做的安排。
为了让他有借口去威胁贵人,说看看你们家的大小姐都干了什么好事。
阶级愈高的贵人,愈是讨厌这一类的负面新闻,现在贵人与平民之间的身分差距愈来愈小,只要一点丑闻,就足以让大家族家道中落。
如今的贵人都得努力表现讨好国民,而大众对这类事情相当敏感。
基本上,在逮到那女孩的时间点就大势已定。救不回被诱拐的女儿,对贵人也是丑事一桩,又不能声张她干了什么好事。加上他还安排扩散了受害范围,完全备足了将这件事发展成很糟糕的大事件的条件。
而最重要的是得营造出我方「不得不拘留罪魁祸首」的情势。尽管实际上是诱拐监禁,不过这种事讲究的是形式。
这是轻松简单又收入丰厚、非常适合小流氓的工作。
至少涅希鲁加是抱着这个想法,暗自为了这天做足了准备。
这个策略是成功的。
「哎呀,这就结束了吗?」
──问题在于安杰尔输给了倪亚•利斯顿。
一个飘着白色发丝的小女孩,站在东倒西歪躺在地上的小混混中央。对方是个年纪大概五、六岁的小孩。
这是个诡异的景象。
竟有个幼童带着微笑,一脸淡然地站在这种充满打打杀杀的深夜暗巷中。她那头稀奇的白发在黑暗中被衬得更加清透,看起来就像是超脱现实的存在。
现在倒在地上的,都是涅希鲁加命令安杰尔去击溃的小混混。
不知内情的小鬼头们单纯对实际下手的安杰尔愤恨在心,今晚为了向他报一箭之仇而集结于此──
然后刚刚全被倪亚•利斯顿一个人打倒了。
然而,现在才刚到现场的涅希鲁加并不知道这些事。
他既不知道安杰尔输给了倪亚,也不知道这些倒在地上的家伙,全都是被倪亚一个人摆平的。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喔,果然在呢。小姑娘,你就是倪亚•利斯顿吧?」
能够让他发大财的小孩子就在他眼前。
对涅希鲁加来说,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就算计画发生了点意外,只要能逮着倪亚•利斯顿就行了。
「你认得我?」
「那当然,因为我有看魔法影像。」
没错,倪亚•利斯顿很有名。对有魔法影像……也就是持有魔晶板的人来说,这可是张天天都会见到的脸。
因为知名而有价值,因为有价值而能拿来换钱。
「哎呀,是我的粉丝吗?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粉丝呢。」
「啊啊,没错没错,我是你的粉丝喔,所以你能不能跟我们走一趟呀?我很想跟你好好聊聊呢。」
涅希鲁加也觉得这借口很假,不过他可没兴趣对小孩子动粗,只要她愿意乖乖跟来就行了。
「真不巧,我们家可没教育我可以在这种深夜去陌生人家拜访,所以恕我拒绝。」
这是个理所当然的答案,没有任何异常。
前提是如果不是在这种时间、这个状况下的话。
「别那么冷淡,跟我走一趟嘛……话说回来,安杰尔人呢?你没见到他吗?」
「安杰尔?那个人是你派来的吗?」
「瞧你这口气,应该是见到了吧?」
如果是的话,她怎么还站在这里?关键的安杰尔人呢?
「他倒在那间酒吧里喔。」
「啊……?」
安杰尔好像在她小手指的那间屋子里。
不,这不重要。
重点是安杰尔发生什么事了?他可是在地下社会强得出名的保镳,大家都说无论对手是谁,只要是单挑安杰尔就不会输。涅希鲁加就是希望有天能拉他入伙,而不是委外的护卫,才一直把他摆在身边的。
涅希鲁加本来还看中另一个女人,想拉她加入自己旗下,但她不久前消失了。这件事现在暂且不提。
「要派刺客对付我的话,麻烦找点更强的人来好吗?」
涅希鲁加虽然是个笨蛋,脑子还是算转得很快。不如说在坏蛋里也算狡诈。
这句话显然表示安杰尔已经被倪亚•利斯顿打败。
──到这一刻,涅希鲁加终于看清了情势。
据说倒在酒吧里的安杰尔。
再看看现在躺成一片的小混混。
然后回想了一下当时手下的那些混混跟倪亚•利斯顿起冲突的起因和过程。
涅希鲁加开始觉得在这个地方、这个状况下还能泰然自若地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幼童,愈看愈看像是个奇异的存在。
就在他内心冒出逃跑的念头时──
「老大,怎么办?」
「虽然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不过要抓的是她没错吧?」
涅希鲁加的朋友兼护卫兼工作伙伴的部下这么说。
在地下社会,只要稍露弱点就会被人趁虚而入。不消一个转眼就会陷入落魄窘境。走错一步棋,便会失去辛苦累积起来的一切。被原本深信的同伴背叛、骗走所有拥有的事物。一路以来被涅希鲁加踩在脚下利用的恶棍们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面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却选择不战而逃的话,肯定会成为一生的污点。
没错,现在的捏希鲁加无路可退。
从他决定暗算倪亚•利斯顿并在这里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便无路可退。
在订立最初计画的瞬间,他就已经押下了高风险、高报酬的赌注,事到如今不可能撤退。
因为一旦退却,便会失去一切。
「……对,去抓住那个小鬼。」
涅希鲁加的身子不知不觉间冒出冷汗,本能正在激动地警告他有危险──但他无视这直觉,对部下发出命令。
要他们抓住倪亚•利斯顿。
「来吧,小姑娘,乖乖跟我们走──啊。」
其中一个部下扯出惹人厌的微笑,走近站得笔直的倪亚•利斯顿身边……然后双膝一软倒地不起。
在场没有人看清这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并没有人看见倪亚•利斯顿特别做出什么动作。现在她也只是一脸无趣地望着倒在她脚边的男人而已。
「喂,你在干么啊?是喝太多是不是──啊。」
不知道同伴为什么倒地的第二个部下往倪亚•利斯顿靠近……然后一样倒地不起。
这现象是怎么回事?
完全看不出来她有做什么,也看不见同伴被做了什么。
但是──到这个地步,在场所有人总算明白了。
这情况太异常了。
这里正在发生不寻常的事情。
然而他们连想都想不到,原因竟然是出自倪亚•利斯顿……一个五岁的小女孩。
不,只有涅希鲁加一个人隐隐约约有察觉──
「唉。」
一回过神来,倪亚•利斯顿已经站在涅希鲁加的眼前。
他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倪亚身上。
但回过神来,倪亚就已经来到眼前。彷佛瞬间移动似的。
──而在这刹那间,他的眼睛也终于适应了小巷的昏暗,注意到他竟无法一眼数清倒在地上的小混混有多少人。
太多了。
这绝对不只二、三十个人。倒在地上的混混远远超过这个数字。难不成有破百……不可能吧。
不,他无法确定。
因为他看不见远处的黑暗中到底还倒着多少人。
更重要的是,涅希鲁加一点都不想知道。
现在倒在地上的这些人,都跟刚才的部下一样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干掉了吗?
那么下手的,一定就是──
「你到底打不打?」
什么意思?
「今晚真是个美好的夜晚。我现在心情不错,所以要放你们一马也可以。怎么样?」
拜托让我走吧。
话都已经到嘴边,但在部下面前绝对不能说出来。
「啊。」
这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回头,不知为何倪亚•利斯顿竟站在那里。刚刚还在他眼前的那个小孩,竟然已经站到了他身后。
而身后的两个部下也缓缓地倒地。
「怎么可以逃跑呢。」
搞不懂。
什么都搞不清楚。
他现在唯一搞懂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自己现在遇见了绝对不能扯上关系的某种存在。
浑身发冷。
身体不停地晃动。
现在涅希鲁加终于能看清远处倒着的小混混,但还是看不见尽头。到底打倒了多少人?五十?不,果然超过百人吗?不想知道。绝对不想知道。
现在到底是女人们在发抖,还是涅希鲁加自己在发抖呢?
「唉。」
倪亚•利斯顿扬起微笑。
「这些人就拜托你封口了。尽力就行了,叫他们保密我来过这里的事。
你办得到吧?还是说办不到?」
涅希鲁加的回答早已明瞭。
在这天晚上过后没多久,有十几个恶棍从此自王都消失。
他们似乎遭遇到很可怕的事情,全都说着「夜晚和小孩和白发好可怕」,接二连三地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几年后,只稍稍有人流传,那个曾住在仓库区东侧的浑身金色的男人回到乡下种田去了。
而这传闻也没几天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