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1 / 2)
三番队·队舍牢。
三番队副队长·吉良井鹤,一个人默默地在昏暗的队舍牢中处理工作。
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三番队队长市丸银、九番队队长东仙要,这三名人物离开尸魂界后的隔天,在总队长山本元柳斋重国的指示下,展开针对他们各自的队首室、执务室,以及四十六室地下议、事堂、清净塔居林、大灵书回廊的搜查。
原本井鹤在市丸银的命令下也有参予叛乱,但他并不知道事件全貌,只是遵行队长的命令而已。不过他本人也深刻地反省了,再加上现阶段如果失去副队长,三番队的机能将彻底停摆,因此他并未被问罪。
然而,为什么吉良井鹤会在队舍牢中?
当天早上,井鹤在牢内,隔着牢笼与伊势七绪对峙。
「——考虑以上诸点,决定暂时不追究吉良井鹤之罪。」
七绪将念完的书信折好,抬起头。
「这是山本总队长归纳出来的结论。」
在七绪的指示下,狱卒打开门锁。井鹤低着头,摇摇晃晃地走出牢房。
「吉良副队长的寝室、队首室与执务室都在搜查中……因此请您找个空房间来处理工作吧。那么,我该回去领导搜索了。」
推推眼镜,七绪转过身子。
「请问……!」
井鹤用非常干涩的声音叫住七绪。
「……什么事?」
「我可以……用这里吗?」
听到这句话,七绪皱起眉头。
「这里……?你是说队舍牢?」
「……是。」
「吉良副队长如果真的那么想,我是没有意见,不过……你真的想用这里吗?」
井鹤不与七绪眼神相对,只是深深地点个头。
搜查结束后,井鹤也没回到自己的执务室。牢房安静的环境,比他所想的更适合工作,这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理由是,他没有勇气接近失去主人的那个房间。
(即使如此……我还是,尊敬那个人。)
队长……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尸魂界的一切,这点自觉他还有。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对于井鹤而言,市丸银还是绝对的存在。
甚至让他不惜拔刀面对自己心爱的人。
「……真是太糟糕了。」
这句话,他不知道已经喃喃念了几次。
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这他已经知道得不想再知道了。
「真的……我真的是太糟糕了……」
可是,他又不能不说。
「真是,一直在那边糟糕来糟糕去的!听了就教人火大!」
这话让井鹤的肩膀为之一震。回应了他自言自语的人,从走廊的另一端踩着沉重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嗨!」
现身的是阿散井恋次。
「阿散井……」
看了恋次一眼,井鹤又马上将眼神转回文件上。
「怎么?还在心情低落啊?」
井鹤低着头回答:「没有啊。」
「你打算在这里窝到什么时候?搜查还没结束啊?」
恋次靠着牢笼,背对着他说。
「搜查早就结束了,队长的房间里除了一套寝具跟少数衣服外……什么都没有。执务室也差不多……除了工作的文件,什么都没有。」
井鹤放下笔,将誊完的文件放在已处理文件堆上。
(是为了离开尸魂界做准备,才会一直保持那样的吗……)
他回想起那间别说是书架,就连书桌也没有,空荡荡的队首室。
市丸银是个孑然一身的男人。因此,他「曾经留在这儿」的痕迹惊人地少,甚至让人有种……这里本来就没有人的感觉。
「既然搜查都已经结束了,你也该趁早离开这里了吧?」
恋次的声音响遍沉静的室内。井鹤一句话也不答,只是将新的文件拉到手边。
「找我……有何贵干?」
继续阅读文件的他问道。
「没事不能来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井鹤用细如蚊鸣的声音说。听到这句话,恋次轻轻叹了口气。
(……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原本是为了让井鹤早点打起精神才特地跑这一趟的……可是到底该说什么?这点笨拙的恋次完全没想到。
「你不是说想向露琪亚道歉吗?」
「咦?……是没错。」
「那家伙现在正在救护所的伙房打算煮饭给朽木队长吃。所以,你干脆去买点明太子之类的东西送给她,也能趁机开口吧?」
「说的……也是,我会去的。」
井鹤放下一份刚开始阅读的文件,轻揉眉间。尽管文件山占领整座牢房,到现在只剩下桌上这些就能全部处理完了。
(我……是不是太硬撑了?)
好久没睡了。这是因为在工作的时候,他才能不去想些有的没的。到底多久没睡了?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恋次瞥了井鹤一眼,随即将身子转开。他实在没办法看着累成这样的朋友。
「不要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背对着井鹤,他吐出这几个字。
「先走了!」
「……嗯,再见。」
井鹤抬起头,看着恋次跑走的背影。
他真的很感谢恋次的存在。自己背叛了大家,还伤害了同期出身的战友雏森……但他仍愿意这样关心自己。
总是陪在身边,不会抛弃自己。
「……谢谢……」
井鹤趴在桌上,肩膀静静地颤抖好一段时间。
1
综合救护所·伙房。
露琪亚看着小小的土锅里正咕噜咕噜地沸腾着的白粥,小声说:
「结果变成一锅什么花样都没有的白粥了……」
白玉红豆、咖喱饭,都是可以简单用「现世带来的土产」解释的食物。露琪亚其实是想借着食物跟白哉聊聊在现世发生的事。
呼……她小小地叹了口气,关掉火。
「你好像很困扰?」
「呜咿啊?」
正后方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露琪亚吓得差点打翻土锅。
她戒慎恐惧地转过头。
「涅……涅副队长!……吓了我……一大跳……」
不出半点声音,逼近自己身后的是十二番队的副队长·涅音梦。
「没有一点花样,这让你很困扰吧?」
她无表情地说。
「啊……是,应该算吧。」
看着完全无法猜透的音梦,露琪亚怯生生地点点头。音梦见状,从腰带内取出一个跟小指差不多大的瓶子。
「这个给你。」
她举起瓶子让露琪亚能看个清楚。展现给露琪亚看的这个瓶子里装了无色透明的液体。
「这是……?」
「只要一滴这个药水,就能直接让吃下这药的人脑部有所反应,产生大量脑内啡……」
「不不不不不不用了真的很谢谢你!没有什么花样也没关系!」
露琪亚手原本已经伸向小瓶子,却又马上慌慌张张抽回。
「是吗?」
音梦一脸疑惑的样子,补上一句:「我认为这对你会有用的。」
「真的,您的心意我心领了!」
「也只有一点点的……副作用啊。」
「一点点,不就代表是有了!」
不想让白哉吃下来路不明的药物,因此露琪亚倾全力要拒绝音梦的建议。就在这个时候,音梦的胸前突然传出一阵声音:
『音梦!不要绕到别的地方去,垃圾!』
是十二番队队长·涅茧利的声音。
「是,茧利大人。」
音梦对着胸口回应。怀中应该是装了某种通信机器吧。
「那个,谢谢你的好意!」
对着一言不发就准备离开的音梦,露琪亚这么说。
音梦在出入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露琪亚。
「……不客气。」
短短一瞬间,音梦眼睛含笑,不过马上就离开了伙房。
再度剩下自己一人后,露琪亚在餐架上垫了一块布,放上土锅,盖上锅盖,再在旁边添上小碟子跟陶匙。
退后一步,看看整体布置,露琪亚将手按在下巴上开始思考:「嗯……」
(还是有点空虚……如果可以加点东西就好了……)
于是露琪亚开始彻底翻找柜子,想看看有没有酱菜,或是梅干之类的东西。此时有个死神,轻轻叫了她一声。
「那个……朽木小姐……」
这个呼唤露琪亚的沙哑声音,是手上提了一个小袋子的吉良井鹤。
「吉良副队长……?」
回头看到意外的访客,让露琪亚瞪大了眼睛。
露琪亚跟井鹤是真央灵术院同期的学生,不管在学校还是加入护廷十三队以后,她们都没什么交流,至少她们的交情并没有好到会因为私人理由彼此造访。
「为什么来这里?」
「那个……我听阿散井说……你在替朽木队长煮饭,所以就……带这个来了。」
井鹤将手上的小纸袋递给露琪亚,里面有一个跟手掌差不多大的小木盒,盖子上用毛笔写着【辣味明太子 特级】的字样。
「这么好的东西……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露琪亚端持木盒子,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井鹤。完全想不到井鹤到底有什么理由要送自己东西的她,心想(是不是他觉得欠大哥什么人情啊……)低着头,等听井鹤怎么说。
「真的非常对不起!」
数秒的沉默后,井鹤突然深深地对露琪亚鞠了个躬。
双肩颤颤巍巍,似乎是用挤的挤出这几个字:
「我……当时有帮忙,害得你提早被处刑……!」
对露琪亚而言,这是她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请抬起脸来。」
看着井鹤不停发抖的肩膀,露琪亚淡淡地露出微笑。
「可是……!」
「吉良副队长也只是乖乖遵从上级命令而已,我并不打算责备你。」
井鹤抬起脸来,看着露琪亚。她温柔的眼神中,带有怜悯。
突然,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因此井鹤又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你真的,可以不用那么在意……」
那一头失去光泽的头发跟瘦削的脸颊,让露琪亚想到了井鹤这段期间的心力交瘁。
「对不起……!」
井鹤再度用细微的声音道歉,让露琪亚有点困扰地说:
「真的不用这样子道歉啦,我完全、彻底、一点都不在意。」
对着抬起脸的井鹤,露琪亚笑了。井鹤再度无言地低下头,静静地走出伙房。
送走井鹤后,露琪亚开始将辣味明太子切成一小片一小片,放在土锅旁边。卸下烹调服,解开三角巾,捧起载着白粥的餐架。
「……好!」
她替自己小小打了个气,走出伙房。
一步一步慎重地,走向白哉的病房。
温柔的夕阳,照在露琪亚那因为紧张而稍微绷紧了的双颊。
2
露琪亚慢慢爬上楼梯,来到三楼走廊,却看到长长的走廊中间站着一个人影。走近几步,再仰起视线一看……那是一个长长的白发、白色的胡髭,戴着银边圆眼镜的老人——是白哉的仆人·清家信恒。清家也察觉到露琪亚来了,便点点头。露琪亚加快脚步,走到病房前,对用柔和表情看着自己的清家说明:
「我想见大哥……现在可以进去吗?」露琪亚问。
「请稍待片刻。」清家说着,朝向闭着的门问道:
「白哉少爷,露琪亚小姐想见您。」
不久,里面传来白哉的声音:「进来吧。」清家小力地打开门,对房内的白哉默默致意。在清家催促下,露琪亚低着头走进病房内。捧着餐架的手正在流汗,这她自己也明白,她很紧张。
「打扰了。」
说着,她毅然决然抬起头。
朽木白哉就坐在窗边的床上,一身缠到脖子的绷带,让人光看就觉得痛。
夕阳照射在白哉身上,他的面前就放了一具朽木家送来的高级餐盘。餐盘上的主食跟露琪亚准备的一样是白粥,但配餐的种类却压倒性地多。
「您正在……用餐吗……」
露琪亚低头看看自己准备的朴素餐点,轻轻地咬住下唇。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这种情况应该早就能料到了啊……!)
换作是白玉红豆,或许还可以拿来当做点心给白哉吃。可是,咖喱饭跟白粥都是正餐,很有可能会跟朽木家的厨师所做的冲突到……为什么这点她在下厨之前完全没想到?
(我说不定……是昏头了……)
长年以来,她总是觉得白哉很遥远,此刻却突然感觉到他是距离自己很近的人。
不过,白哉身兼朽木家主人以及六番队队长的事实,跟过去其实并没两样。
「对不起,大哥……我改天……再来看您好了……」
露琪亚用一种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声音说完,急急忙忙转过身被对白哉。
明太子的艳红突然变得很刺眼,看得她都想流泪了。
「慢着,露琪亚。」
白哉凛然有威的声音,让露琪亚的脚步顿时停下。
「……那是什么?」
朝着垂头丧气的露琪亚背影,白哉这么说。
露琪亚诚惶诚恐地转过头来,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但是,复杂的心情无法化作语言,最后她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深深地低着头。
在这个充满橙色光芒的房间内,看着眉头悲伤地皱在一起的露琪亚,白哉突然笑了。
「清家。」
白哉一呼唤,原本在走廊待命的清家立刻进入房间,站到他身旁。
「拿下去。」
他简单地下了命令。
「遵命。」清家答,马上将白哉面前的餐盘搬到走廊去。
「露琪亚。」
看着清家关上门离开的露琪亚听到叫唤,转过头来看着白哉。
不安地回看着自己的,幼小的妹妹……
白哉静静地闭上眼睛,说:
「……我要吃。」
有那么一瞬间,露琪亚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啊……」
看着白哉平静的侧脸,她才终于理解,白哉想吃自己煮的这份白粥。
过度的欣喜,让她的身体不住颤抖。
「是……!是,大哥!」
露琪亚将餐盘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将土锅里的白粥舀进小碟子中,添上明太子,用那双开心得发抖的手献给白哉。白哉拿起陶匙,轻轻搅散明太子,再默默地将变成粉红色的白粥,送进口中。
「啊,大哥!我可以跟你说说……我在现世看过的、遇过的东西吗?」
递过第二份白粥时,露琪亚问道。
「……好啊。」
回答时,白哉的眼神有着前所未见的温柔。
漫长一天的尽头,终于慢慢地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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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二楼·伙房。
「朽——木——小——姐!」
突然闯进伙房的,是井上织姬。
「……咦?」
「怎么了?」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是浮竹十四郎。
二人在十番队队舍碰头以后,就到十三番队队舍去,将那锅白玉红豆分得一干二净后,再来到这儿还锅子。
「不在……」
「真的耶……」
环顾伙房,知道露琪亚不在这儿后,两人便决定先放下锅子,离开这里。
「朽木小姐到底是跑哪里去了?原本想跟她说,那真的好好吃喔……」
「唉,织姬,你有没有发现,朽木的灵压就在正上方?」
浮竹指着天花板,于是织姬也将意识往那个方向集中。
「啊,真的耶!我感觉到了!还有另外一个是……」
「嗯,这是白哉吧。我懂了……他已经移到个人房了。」
听到这句话,织姬啪地一声合上手,说:
「那我们就上去跟朽木小姐道歉,再顺便探望白哉先生吧!」
织姬笑容满面地说着,就准备走向楼梯,浮竹却叫住了她。
「织姬!」
「怎么?」
转过头来,浮竹正用稳重的微笑看着她。
「现在……还是让他们俩独处吧。」
浮竹身为露琪亚的上司,在极近的距离内,感觉到他们兄妹间的内心有多大隔阂。现在好不容易终于开始破冰,他实在不想打扰他们。
织姬瞬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不过她马上就明白了浮竹想表达的意思,因此大大点了个头。
「对喔!说得也是……!」
无法跟哥哥心灵交流的空虚寂寞,这点织姬非常明白。
那时候……在双殛治疗受伤的一护时,听到白哉向露琪亚说出真心话,让织姬也跟着开心得快哭出来了。
(真是太好了!朽木小姐!)
织姬轻轻地微笑着,看向窗外。
「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是啊……感觉今天好漫长啊。」
浮竹靠着窗框,轻吁一口气,闭上眼睛。一头白发在夕阳照射下,仿佛被染色般地变成了橙色。
「尸魂界的夕阳真的好美……!」
织姬两手放在窗格,将身体伸了出去。
「唉唉,这样很危险!」
「嘘——!」回头看着对自己这么说的浮竹,织姬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巴前。浮竹一脸疑惑,接着织姬又再次探出身体,指着上方。浮竹学着她的样子,将身体挺出去……
……这么一来,楼上隐隐约约传来露琪亚的声音。拼命说话的模样,就算不亲眼目睹,光听声音也能想象得到。
对吧?织姬无声地动着嘴巴笑了。
浮竹也笑着点点头。
十一番队·队首室。
所有面对院子的纸门全部都被拉开,室内充满了夕阳的温暖光芒。
「好!是阿一输了——!」
「啊——!你怎么会那么强?」
在房间中央面对面的黑崎一护与草路八千留间,放了一个白色棋子占了三分之二的黑白棋盘。
「这很简单嘛!阿一是笨蛋——!」
「不要叫我笨蛋!再一盘!再一盘啦!」
「啊——?还要玩啊——?」看着一护咔嚓咔嚓地叠起棋子回收,八千留一脸「麻烦死了」的样子,将两脚在榻榻米上伸直。
「放弃吧,一护。我们家的副队长是笨得无可救药,不过只有黑白棋,她可是比普通人强上一倍。」
以二人的对局当成下酒菜,在一旁小酌的斑目一角笑着这么说道。
「阿一比光头角强上一百亿万倍啦!」
八千留完全无视一角,对着一护这么说。
「她说我比你强耶,一百亿万倍喔。」
一护边说边回收棋子。
「算你有种!来比比看啊,一护!」
一角叫着卷起袖子,与此同时,在房间内侧的纸门砰的一声拉开了。
站在那儿的,是看起来跟鬼一样的更木剑八。晚饭后,在隔壁舒舒服服地打着盹的他被他们吵醒了。
「吵死人了!再不安静点我砍了你们!」
一声怒吼几乎让整个房间都为之震动。随后纸门又碰——!的一声关上了。
「耶——!被骂了——!」
笑容满面的八千留指着一角说。
「可恶……!你以为是谁害我们被骂的……」
「八千留,我们再下一盘。」
「好啊!」
「你们这两个!不要无视我啊!」
对着准备再比一盘黑白棋的一护与八千留,一角大吼。
「吵死了,一角!」
剑八的怒吼再度透过纸门传来。
「唉——他终于指名道姓了……」
坐在缘廊的绫濑川弓亲半叹息地说道。
「啊哈哈!指名道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