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微往前——我对在购物中心刚刚遇见的卢卡疑惑地问道。



「那是……」



卢卡尴尬地欲言又止。



这时，淡淡的微光照亮了周围，被我抱在怀里的尤莉的身体被那光芒包裹起来。



和受到陨石碎片撞击时很相似，在我的怀里，被兽的尾巴扫飞的尤莉，身体瞬间被修复，然后苏醒。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伤势比陨石那次要轻，所以没有翅膀冲破后背显露出来。



「太好了。」看到尤莉没事，我松了口气。



这次轮到尤莉露出慌张的表情，看着我那被兽啃咬了的手臂。



「伤好重，出了好多血，你没事吧？」



「啊，没事……」



老实说胳膊上的剧痛让我近乎晕倒。



「赶快回学校吧，用库洛丝的回复魔法应该还有救。」



我服用了很多在购物中心发现的镇静剂，总算使疼痛平复下来。尤莉用消毒药和绷带对我进行了应急处理，希望能在回学校之前把血止住。



而看着我们的卢卡和琴，则与我的反应完全相反，对一瞬间就复活了的尤莉感到恐惧。



但没过一会儿，卢卡看着复活的尤莉，一脸安心地说道。



「真是太好了……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能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不过你的手臂受了重伤……她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很重要……」



忽然，我与怀中嘟囔着的尤莉对上了视线。



她眼神开始游离，然后突然把脸扭向一旁，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抱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太识趣的话。」



卢卡在我的耳边小声问道。



「不，没事。你不用在意，没什么……大概。」



我只得苦笑着如此说道。



虽然身体被修复了，但果然穿在身上的衣服还是无法恢复。尤莉雪白的肌肤从破破烂烂的校服中露了出来，我不知道往哪儿看才好。于是我从旁边的假人身上随手取下一件很长的超大号大衣披在尤莉身上。



「……谢谢。但现在还请多关心自己，毕竟你为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抱歉，麻烦你了。」



据卢卡所说，刚才的兽被关在了镜子里。



「那个兽把这个购物中心作为自己的地盘，袭击并吃掉了那些来此地寻找物资的人，我们还发现了被吃得散落一地的人类骸骨。我们当时也突然遭受袭击，于是通过琴的魔法，将它关进了试衣间的镜子里。当时完全没想到还会有其他人来这里。」



卢卡说通过注视或打碎镜子，封印着兽的魔法的约束力就会解除。难怪在什么都没有的试衣间里，会突然出现兽。



兽并不一定只有一只。我感觉到从天空落下的漆黑羽毛的数量正在增加。



于是我们四人急急忙忙坐上了火车。



在回程的车上，我们简单交换了彼此的情况。



面对面的四人乘客席，卢卡和琴并排坐在一边，而我和尤莉并排坐在对面。



「大概三天前吧，我想着那里可能会留下一点食物或日用品之类的，于是就顺路去了那个商业街。我们在那里听到了广播。」



卢卡从裤兜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便携式收音机。



在购物中心搜寻物资的那天夜里，通过这个一直开着的收音机，听到了那个广播。然后两人就知道了，“这个世界还有希望”“英雄回来了”。



「所以我们打算前往魔法使的学校，希望英雄能救救琴……」



卢卡看向坐在旁边的琴。



但琴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依偎在卢卡身边。



大概是有什么隐情吧。无论世界终结与否，无论是谁，也包括我，人们都带着各自的隐情活着。还是不要冒昧地深究为好。



我也不可能轻易对他们说出“其实打算毁灭这个世界的人正是英雄”。



于是，我们四人又经过了两天的旅途回到了学校。



……而在这期间，我饱受手臂剧痛的折磨。



★　　★　　★



「嗯，好吧，我同意你们入学。」



时间回到现在，听完这些话的库洛丝这样说道。



「从今天起，虽然时间不长，就让我们一同度过末日吧——是见证世界的终结，还是能让我们看到希望，一切都取决于身为英雄转世的少年——大咲空。那么，空，能麻烦你给两人带路吗？就让他们住你旁边的房间吧……」



我从库洛丝那里拿到了钥匙。



「那个，我们俩能住一个房间吗？我有些不放心让琴一个人待在不熟悉的地方。」



「嗯，当然，你们自己做决定就行……但是，听好了？不要因为两人独处就做什么下流的事情哦？」



库洛斯立马就能把话题转到那方面，还是让我有些无语。



我带着两人走出了“第二理事长室”。



已经完全入夜，我们借着月光在走廊上前进。



透过走廊的窗户可以看到被陨石碎片破坏的中庭和教学楼。



「好像明天就要进行对学校的修缮工作了。你们如果能搭把手的话就帮大忙了。」



「嗯，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但我们会尽力的。」



卢卡对我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但马上又一脸疑惑地继续问道。



「你的胳膊已经没事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库洛丝给我施加了回复魔法，虽然还有点疼，但伤口已经完全好了……魔法真是方便啊。」



但其实我的状况很糟。



手臂被咬得支离破碎，为了不让尤莉她们担心才说自己没事。但可能由于剧痛和出血过多，我即使现在也有种要失去意识的感觉。



不过，魔法确实很方便。



如果有我也能学的魔法，那我无论如何都想学。



「大咲空同学。既然你是英雄的转世，也就是说之后你会为了拯救世界而做些什么吗？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请告诉我，我会出一份力的。」



「嗯，谢谢。说起来，你真的相信我是英雄的转世？」



「……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我已经看到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就算有转世也并不稀奇，这些已经无法让我惊讶了。」



卢卡苦笑着说道。



「是吗？我也才刚刚开始接受自己是“英雄的转世”这个事实。不过，受人期待我也只会觉得不适应就是了。」



说着说着我们走到了目的地的房间门口。



「各方面来说都谢谢了。从明天开始，请多多关照。」



卢卡在门口深深低下了头。



「…………」



不过琴还是老样子，一直躲在卢卡的身后，在走过来的时候也一直都是这样。她唰的一下溜入门缝中，消失在了房间里。



接着啪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库洛丝之前因为琴的反应露出过伤心的表情，但恐怕琴对卢卡以外的所有人都是这种态度吧。



我有一种预感，也许在今后的共同生活中，会遇到一些相应的麻烦。



「……那么，接下来做什么呢？她大概在那里吧。」



我自言自语着离开了学生宿舍。



★　　★　　★



「果然在这里。」



广播室。



我在这里发现了正在寻找的人的身影。尤莉回过头来，我继续说道。



「你一回到学校就消失不见了，这让我很担心啊。」



「……对不起，我不太擅长应付初次见面的人，虽然我也不觉得他们是什么坏人。」



尤莉把设计图摊开在广播室的地板上，将视线移回设计图，继续说道。



「我大概要花一段时间才能习惯，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袋会乱成一团。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会很紧张，没法好好说话……」



也就是说对我已经习惯了吧。



我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让尤莉生气了……



「这样啊。不过不必勉强，不然说不定也会让对方格外费心，还是顺其自然吧。」



「…………」



尤莉点了点头。



「你的胳膊……还好吗？」



「嗯，已经没事了。多亏了你和库洛丝的治疗……这个姑且不谈，广播室的装置也坏得一塌糊涂，又得从头开始修了。我也来帮忙吧，能坐你旁边吗？」



「…………」



尤莉没有回答。



但好像也没有被拒绝……我想。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坐在尤莉的旁边。



在这半毁的广播室里，散落着我们通过列车收集而来的各种零件。尤莉将设计图和这些零件凑在一起，眉头紧锁地比划着，随后便叹了叹气。设计图是用日语写的，对于尤莉来说，除了图画以外都难以理解。



我再次确认带回来的零件是否可以用于装置的修理。



修理装置，是我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卢卡和琴说，他们是听到了之前的测试广播，才想着要来学校的。修好装置后就再进行广播吧，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回到学校。」



而这样说不定就能解开“魔导书”的封印。



要解开“魔导书”的封印，就必须实现作为宿主的尤莉的所有愿望，仅仅一次测试广播就增加了两名学生，说不定还真有希望。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感兴趣，但我希望尤莉能活下去。



「……明天，我也想在这里修理装置。」尤莉断断续续地说道，「……能一边修理，一边一起想下次广播的内容吗？」



「嗯，就这么办吧。」



我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能像这样对话，我打心底感到了安心。



我感觉自己可能过于敏感了，不由得苦笑起来。



「那么我也该回房间了……有点困了。」



这样说着，尤莉简单收拾了一下，站起身。



听说她以前睡在英雄的房间“第一理事长室”里，而现在从库洛丝那里分到了一间学生宿舍。我对因为困意而摇摇晃晃的尤莉问「要我送你回房间吗？」尤莉眨着眼回答，「没关系，我又不是小孩子。」



于是尤莉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在我以为她要离开广播室的时候，



「……对不起。」



尤莉没有回头，就这么开口说道。



「真的很对不起。是我把你召唤了过来，但你其实没有必要和我们一起、和这个世界一起消失。我虽然说过希望你再次拯救这个世界，但请不要把那放在心上。只要修好这个装置，就一定……」



尤莉用着像是在说梦话般不靠谱的语气呢喃着。



然后，用着比这更不靠谱的脚步摇晃着，



「啊，呜……」



砰的一声，尤莉撞在了广播室出入口的墙上，然后捂着鼻子蹲了下去。



「……没事吧？」



「我、我没事……我只是想用魔法穿过墙壁，结果失败了而已！绝对不是因为睡迷糊……」



尤莉的脸涨得通红，就这样快步跑了出去——而我只是苦笑着目送她离开的背影。



比起魔法失败，睡迷糊这件事更羞耻么。



「“但你其实没有必要和我们一起、和这个世界一起消失”，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我小声重复尤莉说过的话。



天花板上开着大洞，我透过那里仰望着星空中的闪烁。



英雄的憎恶之光摇曳其中，无时无刻不在靠近。



我是否应该向尤莉说出“真相”呢？



触碰眼镜窥视到的英雄的记忆，还有他的意愿。



不过也只是片段的记忆，我还是不清楚英雄憎恨这个世界的理由。



前世的我一度深爱这个世界，但最后却比任何人都要憎恨它。英雄他，抛弃了爱戴着自己的全世界的人们。



英雄决定夺走仰慕着自己的人们的未来，然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也想知道为何英雄（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取出了从尤莉那里得到的英雄的眼镜，试着戴上了它。



透过镜片仰望夜空，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但今晚无论是英雄的想法，还是比一秒更远的未来，什么都没能窥视到。



「喂，英雄。」



我试着低语。



「告诉我吧，我（你）为什么，要毁灭这个世界呢？」



……告诉我。



对你来说，尤莉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她和库洛丝两人，难道不是你的家人吗？



为什么连她们两人，也要一起毁灭呢？



不行啊。



没办法，如今的我还无法理解。



★　　★　　★



不知为何，一个人修理装置没什么进展。



独自修理了一段时间，不过今天我也决定早点结束工作。



「嗯……？」



我走在学生宿舍的走廊上准备回房间时，突然听到了吵闹声。



走廊的尽头传来很多东西噼里啪啦摔坏的声音。是大浴场那边。



我竖起耳朵一听，还听到了谁的叫喊声……



怎么回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在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的同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回到自己的房间必须经过大浴场，但现在或许等下再往前走比较妥当。



在我右转准备离开这里时，砰的一声巨响传来，更衣室的门被打开，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是琴，但她的样子令我不知所措。



「啊，为……」



居然是全裸。



琴一丝不挂，全速朝我冲了过来。



「为啥，是这个样子……」



我慌乱地转过身去，



「啊，空！来得正好！」紧接着库洛丝从更衣室里出来对我喊道。



「给我抓住她……！」



「你说抓她……？」



我该怎么办啊！



总之我先张开双手准备拦住她。



但是，琴没有看路，一心一意地向前奔跑，赤身裸体。



而我只能闭上眼睛，移开视线――



「呃。」



砰的一声，肚子受到撞击。琴猛地扑在了我的身上。



然后我们抱成一团，在走廊上咕噜咕噜地滚了起来。



「——卢卡！救命！我全身都被涂涂抹抹打满了肥皂，」琴把脸紧紧地压在我的胸前，大声喊道，「身上好不容易才留下的卢卡的气味，都被那个幽灵给弄得干干净净了……」



看来是把我错认成卢卡了……



「呃，那个，你认错人了。能让一下吗。」



我死死闭着眼如此请求道。



真的，拜托了。很多地方，都碰到了啊。



压在我胸前的琴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脸。



「…………」唰的一声，琴和我对视上，耳朵和尾巴上的毛发随之竖立起来。「你，是谁……！」



不是，问我是谁……



琴想要立即逃跑，但她的脖子突然被一只手抓住。



「抓到你了，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库洛丝突然出现在琴背后，抓着琴喊道。



「肥皂都还没有冲干净，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不、不要，放开我！……大骗子！明明说好不用肥皂洗发水什么的，只要在热水里泡一下就好的……！」



浑身湿透的琴，保持着从头到尾到处都满是泡泡的状态喊道。



「你身上到处都是泥啊……我怎么能放任一个女孩子一直浑身脏兮兮的呢。」



库洛丝一边给琴披上浴巾一边叹着气如此说道。而琴则手忙脚乱地挣扎着。



「你从一开始就想骗我！好过分！人类好讨厌！除了卢卡其他人都是大骗子！」



「…………」



「喂，等等……别发呆了，快把这孩子带回浴室，你也来帮忙啊……」



「……库洛丝，」我用手指指向走廊的对面，「尤莉好像打算偷偷溜走，不用管她吗……」



「！」



被我指着的尤莉跳了起来——她正蹑手蹑脚地从更衣室溜出去，打算朝反方向偷偷逃走。



「……唔！！！」尤莉握住双拳在胸前气冲冲地上下挥舞，以示抗议，「真是的，为什么要说出来啊。」



「尤莉！你也给我待在那别动！我不是都说了每天都要洗澡的吗！」



「不要！我不也说了用魔法保持清洁就够了嘛……！」



尤莉微微吐出舌头，直接逃走了。



「啊，真是的，这些孩子为什么不洗澡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啊，真是难以置信……」



对于苦恼的库洛丝，以及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孩子气的尤莉，我既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羡慕库洛丝。



「……我还是，去洗洗吧。」



琴突然嘟囔了一声。



她不停地嗅着自己的身体，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来。



「好不容易才染上卢卡的气味，都被别的男人的气味给盖住了……而且我还听说，女孩子只要被英雄碰一下就会怀孕……」



我被琴狠狠地瞪了一眼。真是不讲理，又不是我想碰你的。



说到底，英雄，也就是前世的我，到底是个怎样的家伙啊。伴随着些许眩晕，我叹了一口气。



总之今晚就先让琴去洗澡，库洛丝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琴走向了浴室。



5



第二天早上。



「嗯，很好很好，看来今天没有人迟到，真不错……有一个人缺席，不过也在意料之中。那么就打起精神，让我们久违地开始上课吧。」



库洛丝站在讲桌前笑着说道。



我们在教学楼众多教室中的其中一间。琴和卢卡挨着坐在课桌前，而我坐在稍远的位置。没有尤莉的身影。



不经意间和琴对上了视线，结果她直接瞥向一旁。



看来她大概，不，她就是还很在意昨晚的事。



说起来我也还没向她好好道歉……



下了课得再和她聊聊，当然，前提是她本人有这个意愿。



……这堂课主要是库洛丝为当下和以后考虑，给我们复习了一些重要的内容。



首先，是尤莉与“希望”这本魔导书的关系。



要解除魔导书的封印，必须实现尤莉所有的愿望。



否则就必须杀死身为“魔导书”宿主的尤莉才能将书取出。可尤莉被魔法书诅咒，成为了不死之身。



这些和尤莉在列车上所说的完全一致。



……看来情况属实。



「卢卡、琴，我希望你们能成为新生英雄的新伙伴。」库洛丝叹了一口气，「……杀死尤莉，只是无法实现她愿望时最后的保险。我们没有绝对的把握实现尤莉的全部愿望，所以我们在复兴学校的同时，也要寻找能杀死她的魔法。不过我说过很多次，我也不想看到最坏的情况发生。」



像是看准了时机一样，忽然响起一阵铃声。



装在教室里的广播喇叭响起了下课铃。什么时候修好的呢？



库洛丝对满脸疑惑的我说道。



「这个啊，卢卡试着去修了修，结果早上花了一会儿就搞定了，真行啊。有你们这样优秀的学生在，肯定要不了多久学校就能复兴，到时候又能回到那幅喧闹的景象……好了，今天的早会就到这里。」



库洛丝告诉我们，上午要进行学校的修复，下午则是魔法的课程。



于是我们趁着铃声还没结束，走出了教室。



上午的安排是修缮学校。



可现在没什么我能做的事。



与驾驶列车的机械人偶类似的一群人偶正一声不吭地清扫着瓦砾，在它们干完之前我都派不上用场。它们大概都是以那颗闪着翡翠光泽的矿石作为动力源的。



我一边看着辛勤工作的机械人偶，一边思考。



「那个，大咲空同学，你会为了杀掉她……杀掉尤莉，去学魔法或者魔术吗？」



卢卡向我搭话。



我们一起坐在瓦砾堆中，注视正在工作的机械人偶。



「不，我没这个打算。库洛丝也说这并非本意，我也和她一样。」



「……这样啊。你这么说我就稍微放心一点了。」



卢卡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你好像说过你也是从别的世界来的？该不会是日本吧？」



「日本？不是的。而且我也不是被召唤，只是偶然迷路才来到了这儿。我如今行踪不明，我留在那边的家人肯定还在心急如焚地寻找我……应该在找吧，我也不清楚。」



卢卡露出一丝苦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既然他不愿继续，我也不便多问。



之后我跟他闲聊其他事情。他会修教室的广播铃，是因为他在原来的世界就对机械很感兴趣。我以前也自制过一个收音机，因此有了共同话题，聊了很久。



我觉得卢卡谈吐温和，和他说话很轻松。



「…………」



该怎么办呢，我思索着。



或许能跟他聊聊英雄的真相。我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



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但对这个世界而言我们都是异世界人。作为有着相同境遇的人，我想听听他的意见。



……我想问他，关于英雄的真相还没有任何实际证据的情况下，我到底该不该告诉尤莉和库洛丝这件事。



不过在这之前，我转移思绪。



从刚才开始，琴就一直在卢卡旁边，向我投来尖锐的视线。



我很想就昨晚的事跟她道歉，但……



「喂，你一直盯着我干嘛？好恶心。」



琴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盯着我。



「再看我就咬死你。」



琴咯吱咯吱地磨牙恐吓我。



「不能这么说话，琴。」



「……对不起，卢卡。可是他用想要强行和我造小孩的下流眼神看我……」



我可没用这种眼神吧……没有，的吧？



「昨晚也是，不只看了我的裸体，还把我全身上下黏黏糊糊摸了个遍。」



「诶……」



卢卡吃惊地看向我。



「误、误会！纯属误会！」



我慌张地向卢卡说明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抱歉了。」卢卡为肆意揣测我而露出苦笑，「……该怎么说好呢，琴有些孤僻，或者说戒备心太强，不过这里面也有不少原因。我刚认识她时确实很怕生，还经常毒舌，但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女孩。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还为我带过路。」



「嗯？是吗？」



琴眨了眨眼歪着头。



……为什么你这家伙反倒一脸疑惑的样子？



「嗯，是啊。不过已经过了很久了。你不记得也很正常。」



卢卡有些伤感地说道。



「是么是么，哼哼，我厉害吧？」



琴得意地挺起胸脯——诶？是、是啊。我倒无所谓，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得意地看着我呢？



「那、那个……昨天晚上真是抱歉，其实一直想重新和你好好道个歉。」



「据说英雄是个相当好色的人，」琴来回端详着我，「无论种族，只要是女孩子就都想收入怀中。」



所以我要一直提防你。她如此说着，藏在了卢卡的背后。



「我不会做这种事的……这个传言要是真的，前世的我可真不怎么样啊。」



我叹了口气。



不过，琴很怕生，是么。



刚见面的时候琴确实一直躲在卢卡的后面瑟瑟发抖，而现在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文静的样子。虽然老是嘴上骂我变态，但如果这表示不把我当作生人的话，毒舌一点我觉得倒也无所谓。



我们在稍晚的时候吃了早餐。



库洛丝给我们每人发了两块像是压缩饼干的东西，早上中午各一块。这是在购物中心回收的存粮。晚上的安排就是大家一起用餐。



这个像压缩饼干的食物，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味。



「这样弄成小块会不会方便一点呢。来，琴，张嘴——」



卢卡把掰成小块后易于食用的压缩饼干送到琴的嘴边。



「啊、啊～……？」



琴意识到我的存在，似乎有些害羞。



但还是张开了小小的嘴巴，吃下卢卡掰成小块的饼干。琴吧唧吧唧嚼着的时候，卢卡就又「来，张嘴——」递过来一块小饼干。就这样来回重复。



怎么说呢。



虽然他们俩怎么做都与我无关，但一直看着他们，我反而觉得有些害臊。



「看、看什么呢。竟然一直盯着别人的嘴看……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啊。」



琴用鄙夷的目光呵斥我。「不能这么说话哦。」卢卡训斥她之后，她便泪眼汪汪地对我说对不起。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只得叹了口气。



★　　★　　★



上午的瓦砾清扫工作在我们的旁观下结束了。



吃完午饭之后，下午的课程倒也算不上学习魔法和魔术，库洛丝向我们简单讲述了“魔法是怎么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以及为什么人们要发明魔术”之类的历史。她说，无论是什么学科，先了解它的历史和背景是很重要的。



不知不觉间天黑了下来，库洛丝给我们准备了四人份的晚饭。



晚饭比白天的压缩饼干要好吃不少，是以蔬菜为主的浓汤，类似西式炖菜。琴的晚饭也是卢卡「啊——」地一口一口喂的。库洛丝看了觉得很有意思，对我说「我也要喂～」给我灌了几口汤。琴得意地看着我的害羞样儿，「你也体验到我的感觉了吧。」一边说着一边吃下卢卡喂过来的饭。



四人就这样围坐着度过了热闹的晚餐时间。



却不见尤莉的踪影。



「尤莉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肯定也饿了，帮忙把她的晚饭送过去吧。」



晚饭后受库洛丝拜托，于是我朝广播室走去。



不知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约定使然，尤莉果然在那儿。



「……肚子，好饿。」



「我想也是。」



「看来只是肚子饿是死不了的……要是能就这么饿死，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挺好。」



「别说这么消极的话，内心是会受到言语影响的。别管那么多，先来填饱肚子吧。你都一天没吃饭了吧？」



尤莉把饭接过去吃了起来，我趁她吃的时候向她报告今天发生的事。



与卢卡和琴的闲聊。卢卡修好了教室的广播。



库洛丝做的晚饭果然很好吃，之类的。



等这个用来广播的装置修好，就需要寻找向全世界广播的素材。所以我们才像现在这样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好。虽然不能就这么直接把对话放给全世界听，但对于这个终将到来的瞬间，还是要积极地想象。



「要不从明天开始写日记吧，也算是为广播做准备。」



「好……」



尤莉点了点头。



「我记得教室里好像还剩一本日记本，明天晚饭时给你带来。」



「好……」



有必要呢。尤莉如此说道，又点了点头。



「你今天怎么了，该不会一直在这里吧？」



「……不。我一直睡到下午。」



只是睡了懒觉而已。尤莉有点尴尬地说道。



「我想，反正也赶不上库洛丝安排的上课时间了，于是就睡了个回笼觉。我从以前就不擅长早起。」



她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说道。



能说的话题还没有结束，但我们突然陷入沉默。



为了打破这份尴尬，我决定问一个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那个，尤莉，关于与你化为一体的“魔导书”，如果不实现身为宿主的你的全部愿望，封印就不会解除。那样的话就需要你的死亡。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



尤莉干脆地回答。



「这样啊。正因为如此，我们打算实现你“让英雄创立的学校再次复兴”的愿望。」



这是当然，因为我们不想杀了你。



而且以我们的力量，是不可能杀死你的吧……



「让这座学校再次挤满老师与学生，回到那幅热闹的景象，你的愿望就会实现，封印就会解除。大概是这样……可是。」



你的愿望真的“只有”这个吗？



如果尤莉还有“复兴学校”以外的愿望……



今天库洛丝在课上说「杀死尤莉，或者实现她所有的愿望。」由此，我突然生出了这个疑问。



「…………」



但尤莉没有回答。就这么安静地吃完饭，站了起来。



然后背向我，说道。



「……自己到底有什么愿望，我不知道。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我自己。」



「诶？」



「不，没什么，」尤莉叹气，摇了摇头，「多谢款待。麻烦你帮我转告库洛丝，她做的饭很好吃……抱歉，我今天就先回房间了。」



「啊，好吧……我明白了。」



又和昨晚一样，只剩我一个人。



我或许不该问这个问题，有点后悔。



我只能目送尤莉走出广播室的背影。



★　　★　　★



第二天依然从早会开始。



还是不见尤莉的踪影。



「居然连续两天都缺席，真拿她没办法。」



看着库洛丝一脸吃惊的模样，我还是不要把尤莉赖床的秘密戳穿好了。



上午继续昨天的工作，坐在废墟上无所事事地注视工作着的机械人偶。



和昨天一样，卢卡和琴并排坐在我的身旁。



我们三人一起吃着早饭。



昨天清扫了中庭的机械人偶们，今早为了修理学校破损的地方，在我们眼前忙碌地来回奔走。



「修缮工作能这样交给人偶们感觉还挺好的。」



卢卡拿起水壶喝了口水，说道。



「不过，有些机械没办法进行的细致作业还是得靠人来干。等它们做完之前还要闲一段时间啊。」



我能够靠收音机相关知识来修理广播用的装置，而卢卡修好了教室里的广播铃。既然如此，我和尤莉一直在修的广播装置，让卢卡来修会不会能修好呢？但我一直都把修理工作视为己任，所以每晚去广播室和尤莉修装置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他们。明明肩上还扛着拯救世界的重担，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悠闲了呢。



总之大家都有各自力所能及的事。



琴……会做什么呢。



她之前在购物中心使用魔法，把兽关进了镜子里，但是……



「喂，我说，不要用看废柴的眼神看着我啊，」直觉敏锐的琴不满地把头扭向一旁，「我能干的事可不少啊。会洗衣服、会打扫卫生、魔法也用得不错，还会每天准时把爱睡懒觉的卢卡叫醒。论照顾卢卡，没人比得上我……啊，不过，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照顾你的。」



「唉，明明长得这么可爱，性格却一点也不讨喜啊。」



「……喂，请不要说我可爱，就算你不说我也明白，」我，很可爱，琴得意地说道，「早就听说英雄总是跟女人纠缠不清，孩子在世界上成群结队的。所以这样的你说我可爱，只会让我耳朵和尾巴的毛毛竖起来。」



「哈哈。你们变得这么要好，我也觉得有些开心呢。」



「啊？我说卢卡，你是不是发烧了，这看起来哪里要好了？」



「就是！就是！」琴也使劲摆手抗议道，「卢卡觉得我被这家伙做糟糕的事也无所谓吗！？」



「才不会做！而且糟糕的事是什么啊！」



真头疼。怎么感觉一跟琴说话，就会打乱自己的节奏。



就这样又和琴拌了拌嘴。



★　　★　　★



「实现尤莉所有的愿望，还是杀了她……」



吃完饭刚歇息一会，卢卡望向茫茫的天空自言自语道。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自言自语惊得心脏一紧。



「啊，别在意，突然说这个很抱歉，」卢卡苦笑着说，「这个世界，与唯一珍视的女孩子，只能拯救其中一方。我觉得这种难以抉择的问题和那边翻滚着的石子一样常见。不过非要从里面选一个的话……果然还是很难选呢。如果是你，会选择救哪个呢。我稍微有点好奇。」



「…………」



老实说，我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世界的种种是怎么回事……



但我想给卢卡的提问加上一个前提——“因为我，世界即将终结”。在这个基础上，世界和少女，要选哪个呢？



「我大概会救珍视的女孩子吧。」



卢卡替我回答了他的问题。



「虽然很抱歉，但在我眼里，世界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所以我很难看出为了杀死尤莉而学习的魔法有多大价值。不过大咲空同学，如果通过学习魔法，能让你取回英雄之力的话，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就是了……」



我记得卢卡好像说过，他们来到这个学校，是希望借助英雄的力量来帮助琴。



「诶！珍视的女孩子是指……该不会是卢卡喜欢的女孩子吧！是谁！？我认识吗……？」



「啊，这个……啊哈哈……唔，是谁呢。」



卢卡微笑的脸上掺杂着一丝伤感。



微垂的眼帘中似乎也渗出了叹息。在我看来是这样。



看来他们俩之前有「什么」隐情。例如，比这个世界的将来还重要的事。



「是选择这个世界，还是……」



我望向天空，自言自语道。



今天也一样，英雄的憎恶仍在天边闪耀。



这天下午的课程是关于魔法的基础知识。



「要使用魔法，就需要感受魔力的流动。诀窍就是要把注意集中在胸腹之间——」



库洛丝正在讲课。我却把这些当作耳旁风，望着头顶的天空。



课程的最终目标是杀死尤莉，我心中的某处似乎在拒绝这些内容。



卢卡的那句“要选哪个？”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



就这样迎来了放学。



我把库洛丝单独叫到了另一间教室。



「什么事啊？放学了叫我一个人来这儿……该、该不会要在这里推倒妈妈吧……」



「才不会。没有这个心情，也没有这个血缘关系。」



我叹了口气。



现在没有时间为这种胡话而伤脑筋，我只想赶紧说完。今天也约好了要在广播室和尤莉见面，她也许已经到了。所以我感到些许焦躁，向库洛丝提问。



「其实我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一直有一个烦恼。」



「哦？找我谈心吗？没问题，这也是当妈妈的该做的事。怎么了？我可爱的笨蛋儿子的转世哟，你在为了什么而烦恼呢？」



她探出身子，津津有味地歪着头问道，



「是现在进行时的烦恼吗？难道是青春期特有的性方面的烦恼……嗯……虽然我有兴趣，可是你看，我是个幽灵啊。不知道能否回应你的期待，我没什么自信呢。」



我说，能不能别再提那方面的事了？



如果总是一句一句地说这种胡话，时间再多也不够用。再这么浪费有限的时间，等回过神来陨石都要砸到这颗星球上了。



「一秒。」



我说道。



「我能看到仅仅一秒以后的未来。也没有方便得想看就能看到……不，大概在性命攸关的时候看到的概率会更高。总之就像是既视感一样，眼前会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画面。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一直在为这个没什么用的未来视而烦恼。」



——即使有这种力量也没有意义。我连挚爱的人们都保护不了。



我无视突然的心痛，继续说道。



「但来到这个世界后曾有一次，我看到了比一秒更远的未来。虽然依然只有几分钟，但之前从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我看到陨石碎片砸向时钟塔，尤莉被冲击力甩出去。



未来视中没有化为现实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我拿出了眼镜。是英雄的遗物，一副黑框眼镜。



「我当时戴上这副眼镜，很奇怪。不仅看到了几分钟之后的未来，还看到了过去的记忆。之前从没有过这种事……我很不解。」



我告诉库洛丝这好像是英雄的所有物，是尤莉交给我的。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自己能拯救世界，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份觉悟。但我想知道这份力量是怎样的，能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例如……」



「例如能不能代替魔法和魔术，进化成能够杀死尤莉的能力，你是想问这个吗？」



「不，不是的，」我摇了摇头，「我想向你请教。如果能强化这个能力，自由自在地看到更遥远的将来，或是更久远的过去，说不定就能找到除杀死尤莉以外解开“魔导书”封印的方法。我是这么想的……」



前世的我、所谓的英雄，为什么，要毁灭这个世界呢……



我想，也许在强化了能力之后，就能在过去和未来中，找到他这样做的理由，以及拯救世界的方法。



「原来如此。强化能力么。说实话不试试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好了，我懂你什么意思了。虽然目前来说，对于你的期待我不知道能回应到什么程度，不过先让我仔细看看你的眼睛吧。失礼了。」



说完，库洛丝踮起脚尖向我招了招手，我稍微弯下腰来配合她。



「唔……？」



库洛丝紧盯我的眼睛。不管我愿不愿意，视线紧紧碰撞在一起。



我感觉有点害羞，又有点尴尬，不由得移开视线时，



「哎呀，别移开视线，你这样我怎么看。」



库洛丝用两只手抓住我的脸，把我的头固定在她面前。



「嗯……原来如此。仔细看的话，好像有带有魔力的“某些东西”寄宿在眼睛的深处。是后天人为加上去的么，或者是先天与生俱来的呢，不管是哪个，都能称之为你了不起的才能。」



库洛丝兴致勃勃地盯着我的眼睛，自言自语道。



「嗯嗯，这个还真是有趣。啊，对了，没准是寄宿在英雄灵魂里的魔力，影响到了现在的你。这就是我对你感到违和的原因吧。你之前极限躲过我的攻击就是因为这个吗。不过我本来也没打算要你的命，准备在爆炸之前偏一下准星，当时就没太在意……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库洛丝微微一笑。



「好，我明白了。我们先想办法在一秒的基础上一点一点往上加吧。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慢慢思考接近目标的方法吧。明天开始我也许会把你的原定课程替换为特别课程，专门锻炼你这能力。」



「嗯……」



下次再告诉库洛丝和尤莉关于英雄的真相吧。即使现在告诉她们，也不存在任何希望，只会减轻我的罪恶感。等我亲手拯救世界之后再告诉她们实情也为时不晚。虽然这可能只是我逃避的借口罢了。



无论如何，希望我这与生俱来的一秒未来视能力，能够成长到帮助我拯救世界的程度。



「嗯，儿子可能会很优秀，妈妈真高兴。也为你对拯救世界变得积极而高兴……不过，就算自己的儿子再怎么废柴，就算自己付出得再多也得不到回报，我都会发自内心倾注自己的爱，这就是所谓的母亲吧。我会竭尽自己现在的全力，在第一次向我撒娇的儿子面前，作为母亲好好耍一次帅。」



我会加油的，我回答道。库洛丝对我露出了笑容。



我这时忽然发现，库洛丝身体的轮廓，看起来是半透明的。



她变得淡淡的身影，映照在被夕阳染红的教室窗上。



窗帘随风飘舞，她的长发被轻轻拂起。然后身体很快便恢复了原样……



啊，是啊。她是幽灵。她其实，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样的想法在我的心中晕开，令我感到一丝寂寞。



★　　★　　★



日暮的宁静转眼被夜色掩盖。



我今天也踩着时钟塔的楼梯，再次来到了广播室。



广播室内空无一人。看来尤莉还没到，发呆等她也没用，先一个人修修装置吧。



正当我把装置的设计图铺在地上时……



「…………」



没来由的。



我感到背后有人。



回头看去。



「……！」



尤莉从广播室的门口探出半个脑袋，与我对上视线后，她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尤莉？你怎么了？」



「…………」



没有回应。



……唉，又变回之前那样了吗。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与尤莉之间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我本来还暗想昨天能和尤莉多聊几句了，关系有所改善，但现在这样又让我觉得有些失落。



「……唉。」



一声叹息。



但不是我发出的。声音有些微弱，来自广播室的门口。接着又传来略微颤抖的声音。



「……你能，答应我吗？」



「嗯？答应什么？」



「不许笑我……不许捉弄我，能答应我吗？不答应我的话，我今天晚上就先回去了。」



「啊，嗯，好的。我明白了，」我总之先点了点头，「我不笑，也不会捉弄你，我保证。」



于是从门口传来「呼……哈……」的声音，恐怕是她在连续做深呼吸。



过了一会儿，尤莉走了出来。还是一副紧张的样子。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校服，而是穿着一件简约款式的连衣裙。我第一次看到尤莉穿着私服的模样，很惊讶——但不只如此。



我记得这件衣服。



「这件衣服，是我给你选的那件……？」



「嗯，是、是的……是那件。我偷偷带回来了。毕竟是那时候你难得为我选的。因为一些事情，就穿上了……」



而且，尤莉继续说道，



「而且，昨晚告别的时候有些不太礼貌……所以，那个……想跟你道个歉……」



「所以才特地穿了过来？」



是穿给我看的吗？



感觉说出这句话她会扭头就走，我不由得捂住了嘴，把这句话憋了回去。



「……不、不是的，才不是，特意穿给你看的，」尤莉撅起嘴，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说道，「我偷偷把你选给我的衣服带回房间的时候被库洛丝发现了，我说我只是想拿回来而已，没打算穿，可她不信，非让我穿上了这件衣服。还说如果不好好穿给你看的话，就不把校服还给我……所以，迫不得已……我这是迫不得已哦？」



她支支吾吾地这么说道，脸颊已经微微泛红了。



看到尤莉这反应，我意识自己的第一句话就说错了。



「很适合你，虽然是根据我的喜好选的……但比想象中还要好看。」



「是、是这样吗……？」



「嗯，我保证，非常好看。」



「唔，好、好的……谢谢你。」



一瞬间，尤莉的脸变得通红。接着她把手放在胸口前，不停地深呼吸。



「那个，就是……不管好不好看，我也不是很在意……」她似乎是冷静了一点，但手还是在不自觉地卷着自己长发的发梢，一边又自言自语道，「……虽然我觉得穿校服就够了，但如果你想看的话，这种衣服偶尔穿一下也不是不行。真的只是偶尔的话。」



「……我想看的话？」



「不是的。」



尤莉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我没说过那种话，肯定是你听错了。」



我装作没发现她耳朵也红起来了。但她那忙碌地切换表情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让我自然地放松了表情。



「是吗，嗯，好吧。总之这件衣服很适合你，可以的话我还想再看你穿一次……对了，要不下次再一起出去选些其他衣服吧，要是你愿意陪我的话。」



「…………」



尤莉没有回答「好」或「不好」。



不过，她微微向我点了点头。



总之现在这样就好。只要能像这样对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就这样，当晚我也和尤莉一起着手修理装置，互相报告各自一天都做了什么。



「今天有发生什么吗？」



「我……和昨天一样，睡过头了，所以就想着不去上课了，于是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肚子饿了才起来，也就是才醒没一会儿。不过也实在是太懒散了……可能是因为顺利学会召唤魔法后放松下来了吧。感觉会被库洛丝骂。」尤莉说完叹了一口气，「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我也和昨天一样，基本没什么变化。早上在教室集合，和卢卡琴他们聊了会儿天，还有就是，库洛丝做的晚饭果然好吃啊。」



为了给“终将到来的广播”积累素材，我拿出日记本记录下今晚的对话。在修理的闲暇之余，我会快速地把对话的内容记下来。



正因为世界即将终结才要这么做。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一定会有人，愿意倾听我们平凡的、不经意的、无关痛痒的每一天，并从中发现价值吧。



「虽然库洛丝说魔法和魔术都很重要，但我认为不会用也没事。」



「……诶？」



「我或许是英雄的转世。但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学生，让我这种人来拯救世界——」并为此杀死你，「——这对我来说负担太大了，所以，我……」



……我想拯救的不是世界，而是你。



为了你，我找库洛丝商量能否强化“能看到一秒后的未来”这个能力。在拯救你的过程中，结果世界也能被拯救的话，那也不错。我是这么想的。



我想把这些都告诉尤莉。



不过这样拯救世界的设想实在过于庞大，没能说出来。不过现在，我强烈地想要帮助眼前这个人的愿望却十分现实。



可尤莉摇了摇头，打断了我的话。



「对不起。」



「诶？」



「让你一个人背负这么大的责任……」



我回过头，看到尤莉紧咬着嘴唇。



「全都是我的错，自作主张把你召唤来这个世界，把你卷入这个世界的问题，真的很对不起。你不必在意这个世界的未来，只要能够修好这个装置，或许你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接着，尤莉低下了头，仿佛把接下来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对不起，虽然刚来不久，不过今晚我就先回去了，我可能还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晚安，祝你今晚也能做个好梦。」



说完，尤莉便离开了广播室。



而我，只能目送她离开的背影。



为什么没能马上告诉她呢，为什么没能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呢。



——晚安。



——祝你今晚也能做个好梦。



不知为何，尤莉对我说的这两句话，一直在我的心中回响。



★　　★　　★



之后带着郁闷的心情度过了一晚，来到第二天早上。



我坐在中庭的瓦砾上，呆呆地望着机械人偶埋头苦干的身影。



「…………」



「怎么了？一大早就顶着一张苦瓜脸，看着就烦人。」



「……抱歉，狼小姐，现在没心情陪你耍贫嘴。」



我注意到旁边有人坐了下来，还以为是卢卡……没想到是毒舌的狼。



「慢着，你可别误会了，我可不是特意关心你，只是卢卡担心你没精神，才代替他问问你。」



「……卢卡担心我？」



我看向坐在琴旁边的卢卡。



卢卡苦笑着说。



「抱歉，关于“世界和她，你打算救哪个？”那句话，我没考虑到你的状况，说了这么不经大脑的话……」



没有这回事。



正因为卢卡问了这个问题，我才会有跟库洛丝商量我这能看到一秒后未来的眼睛这个想法。



「……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不是你的错。我和尤莉的关系有点尴尬，只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办而已。」



「尴尬？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到卢卡疑惑地歪着头，我苦笑着回答。



「……从我被召唤的那晚开始，就觉得和她的关系有些别扭。」



不，不是这样的。



自己说出来之后我才注意到，“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件事”。



不止是这件事。还有昨晚尤莉跟我道晚安告别之后，不知为何内心的骚动停不下来这件事。我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而现在正试图想起……



「嗯。怎么说呢，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我在想尤莉是不是讨厌我了……诶？」



我退缩了，为了掩饰心中的违和感如此说道。



听到我这么说，卢卡一脸惊讶，琴则是呆住了，两人都看着我。



「我说，你莫非是傻吗？」



「……啊？」



我还以为琴又在开玩笑。



但并不是。



琴看向我的眼神十分认真。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真的、真的觉得，她讨厌你吗？」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因为，我没闻到那种气味。」



「气味？」



我很不解，琴则回答道「没错。」



「她在跟你说话的时候、走在你旁边的时候、看着你的时候，我都完全没有从她身上闻到“讨厌”的气味。而且只要她看到你跟其他人说话，就会有点闹别扭。我觉得她大概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吃醋，因为我从她身上只能闻出“喜欢”的……呀！」啪的一下，「等、等下！别说多余的话。」卢卡用力捂住了琴的嘴。「好、好过分！都咬到舌头了可能出血了我要摸摸头……」



「抱、抱歉，一不小心……」卢卡慌慌张张地抚摸抽泣着的琴的脑袋。



「…………」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呢。



你说尤莉讨厌我还能理解。因为我总觉得跟尤莉有一股距离感，感觉她在躲着我。比如，对话的时候她总避开我的目光。明明被召唤的那天晚上不是这样……琴应该是因为没见过那个时候的尤莉才会这么说吧。



尤莉“喜欢”我……



即便真是这样，也不过是尤莉从我身上看到了英雄的影子罢了。应该就是这样。



「总、总之，我和琴想说的是，如果你真的很在意，不如直接去问她本人吧？我们是这个意思。」



「直接去问她？」



「嗯，没错，」卢卡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你对尴尬的理由有头绪，那道个歉就行。如果你什么都想不到，就还是道歉吧。你想啊，谁先道歉谁就赢……你的世界应该也有类似的谚语吧？」



「哈哈，没错，是有类似的谚语。」



确实是这样。



无论事实如何，不如直接去问本人。一个人在这想这想那的，什么都解决不了。如果今晚在睡觉之前能在广播室和她说上话，就拿出勇气直接问她吧。



听琴和卢卡说了这些，多少有了点直接说出口的自信。



「谢谢你们，作为给琴的谢礼，有机会请你吃好吃的肉干。」



「肉干是什么？」



「肉干就是干燥后的肉哦。虽然有点咸还有点辣，但很好吃。好像不是干燥是烟熏来着？有机会一定试做一下，然后第一个给你吃。」



差不多到了打铃的时间了，下午学习魔法和魔术的课程要开始了。



比起上课，我更想先见一下尤莉。



或许她又睡过头了，要不等到放学后？



我这么思考着，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



轰……



突然，学校里响起地震一样的响声，作为上课铃来说实在有些危险。



稀里、哗啦……



接着传来建筑物倒塌的声音。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能肯定的是，学校一定发生了什么异常。



「英雄，好久不见了呢。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本不想再见到你的。」



紧接着响起的声音，将给我们的未来带来绝望——足以让我产生这样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