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我从来都没跟你变要好过。我们一年顶多才见几次面，而且只持续到小学时代吧？」



「是啊～谁教某人一直躲著我呢？」



「我只是不想理你而已。」



明明被拒于千里之外，火凛却眯起眼睛，显得比刚才还要开心。



难道她产生被虐倾向了吗？要玩的话希望她自己一个人去玩。



「我们之后就是同事了，你不能对我亲切点吗？你笑起来比较可爱喔。」



「你这么说让我心里发寒，我不会再笑了。」



「不过，你正经的表情和生气的表情，都满有魅力的。」



「…………」



枫背靠著置物柜，这时火凛也开始换上制服。



火凛比任何人都不适合担任侍从，女仆装穿在她身上却合适到有点朴素的地步。彷佛助长了她的罪孽一般。



她拉起裙襬行了个屈膝礼。



「怎么样？很适合我吧？」



「这种话能自己说吗？」



「因为我有自信啊。你虽然也不错，可惜赢不过我。」



锁住记忆的抽屉开始晃动。



从以前就是这样。每次见面，火凛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彷佛猫在玩玩具般。



有时还把枫整到哭出来。



枫很讨厌和自己同年却相当早熟的火凛，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后来连母亲去他们家拜访时，枫也没跟著去了。



（真的很讨厌……）



明明已经长大，却像有人拿刀指著她说：「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嫣然微笑的火凛，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即使在枫眼中也是如此。这些年枫为了摆脱火凛所做的努力，对火凛而言说不定只是龟步慢行。



即使如此──



枫还是不能夹著尾巴逃跑。



为了家人，为了帮派，为了──胜利。



该做个决断。这也是为了软弱的自己。



枫直视火凛。



「开什么玩笑。」



枫将手放在胸口，没有瞪她。



反而──露出微笑。



「我比你美多了。」



火凛倒抽一口气。



这是当然的。无论火凛再怎么强，枫都没必要否定自己的努力。



是神枝家所有人将枫培育成现在的样子。神枝枫是他们的心血结晶。



见到枫自豪的模样，火凛头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



「嗯……不愧是枫。」



「……什么？」



火凛将双手背在背后，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这场比赛越来越有趣了。你没斗志的话我才觉得麻烦呢。」



「你才是吧，比以前烦人一万倍。」



「真好笑。你很喜欢乱吠是吧，狗狗？要不要我重新调教你一下？」



火凛伸手想摸枫的头，枫拒绝了那只手。



「你搞错对象了。我们要引诱的是茉优。」



「嗯～」



火凛晃动身体，指向枫的身后。



「啊～那是什么？」



「嗯？」



枫扭著脖子转头。



就在这时──



火凛从正面抱住枫。



「你、你干嘛？」



柔软的四肢贴了上来。



枫全身起鸡皮疙瘩。



「啊……真的好瘦、好软。五官也无可挑剔，只要不说话，就是个完美女孩。」



「松手。」



枫原想粗鲁地甩开她，但担心弄脏制服，因此只好罢手。



「感觉我一用力，你就会坏掉……吶，枫。告诉你喔，我母亲答应我，只要赢了这场比赛，就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放开我。」



火凛伸出一只手，在枫的胸前游走。



枫知道她不是认真的，她这么做只是想引起枫的不快。



「我的愿望是得到你。」



「──什么意思？」



枫哑口无言。



「这点就算是久利山组也不可能办到。」



「你觉得办不到？」



火凛将脸埋进枫的后颈。



枫哑著声回道：



「当然。」



「嗯，骗你的。」



「……啥？」



「我没跟母亲做过这个约定，赢了比赛就能实现愿望也是假的。但你真的觉得我们办不到吗？」



「办不到，不可能办到。」



枫坚定地摇头。



因为──



「因为我即将脱离这个圈子，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



火凛狠狠推开枫。



枫的背撞上置物柜。虽然不痛，但那阵冲击令她吓了一跳。



「这次又想干嘛……」



「你在说什么，枫？」



火凛眼中燃起憎恶之情。



「我们怎么可能脱离帮派？别说这种任性的话。」



「可以。母亲答应我了。」



「咦……」



枫从未见过这般表情变化。



火凛脸上丧失一切表情，愣愣地望著枫。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枫一时语塞。



「总、总而言之，我要当个普通人，结交朋友放学后一起出去玩，或是去打工……所以你别妨碍我。」



火凛面容扭曲，看起来拚了命地想嘲笑枫。



「……你想变普通？怎么可能办得到？离谱到我听了就想笑。你无论到哪里都一定格格不入。」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告诉你事实？你们帮派的人肯定只会不负责任地说些好听的话。你不可能变普通，绝对不可能！」



「我可以！」



两人就像小孩子吵架般气呼呼地争论。



更衣室的门被打开。



「那、那个，我知道火凛在换衣服，本来不想进来的……但听到里头发出很大的声响，有点担心……」



茉优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



枫和火凛似乎正揪著对方的领子，不过从茉优的角度看来，她们俩可能就像在拥抱一样。



「咦、咦？」



「茉优，这是……」



「咦？那个，咦？大白天在更衣室里就这么大胆？」



茉优果然误会了。她用手遮著嘴，同时满脸通红。



得向她解释──枫著急地想。



火凛在枫开口前轻笑出声。



「我们以女女互动作为卖点正在练习，你觉得可行吗？」



怎么偏偏找了这样一个藉口？



枫咬著牙推开她的手。



不过个性单纯的茉优像只有活力的虾子般拚命点头。



「我、我觉得超棒的！」



＊＊＊



枫第一次拜访久利山家，是在小学低年级、一个下雪的早晨。



那是栋大宅邸，与神枝家不相上下。



她还记得自己在母亲的催促下，恭敬地向大人们问好。



被家人以外的人称赞长得很可爱，感觉还不错。



不过打过一轮招呼后，枫就没事做了。



这时，她看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



『你好。』



枫向她搭话后，将头发往后扎起的女孩有点吓到，接著也回了声「你好」。



女孩似乎有点怕生，和枫两个人呆站了一会儿，既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



『呃……你是这个家的小孩吗？』



『嗯，应该吧。啊，呃，没错。』



『这样啊。那要一起玩吗？』



『咦？可以吗？』



『应该吧。』



枫模仿她的用词，两个人都笑了。



这是枫第一次交到年纪相仿的朋友。



女孩牵著她的手，随即带她到自己的房间。



枫觉得对方的态度有些强硬，但想想又觉得没差。



『欸，你玩过花牌吗？』



『没有。』



『那我教你。』



她的笑容看起来很温柔。



枫当时还天真地以为她们可以当好朋友。



然而过一阵子后，枫发现那个看似温顺的女孩其实很难缠。



女孩举起小手中的牌丢向摆在坐垫上的牌。



『你看，是花见酒！我赢了！』



『……差一张就能凑成三光了……』



枫照著女孩教的规则玩，却屡战屡败。



最让枫难以释怀的，不是自己赢不了对方，而是每次想要的牌都会被对方抢走。



『花牌是种你争我夺的游戏。那个人说花牌就和现实一样，枫也是长大了之后应该就会懂了吧。』



枫本来就不喜欢与人竞争、比赛。



她想玩非对战型的游戏。



然而，她看见女孩得意的笑容觉得很不甘心，忍不住再三喊道：『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她想让女孩认输，一次也好。



『你这么想是你的自由，反正下一局我一定会赢。』



『办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吧，呵呵。』



枫挑战了无数次。



季节轮替、一年年过去，枫依然从来没有赢过对方。



到了小学高年级，两人的手脚开始变长，身体也发育得更像女人。



火凛的表情稳重成熟，看起来就像国中生，甚至像高中生一样。从那时候就已美得让人眼睛一亮。



她出席会议时，偶尔会做出足以迷倒众多男人的举动。枫这才明白，原来她也和自己一样接受了特务的训练。



『吶，枫。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今天一定会赢过我？』



火凛像用舌头玩味糖果般这么说道。



『没错。』



她们一如往常在火凛的房间隔著坐垫对坐。



火凛盘腿而坐，手肘撑在腿上托著脸，冷冷地盯著枫。



枫看见她那白皙的长腿赶紧别开视线。



火凛用比平时更激烈的手段挑衅枫。



『那么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赢家可以任意命令输家做一件事。』



『什么都行？』



『对，什么都行。』



火凛艳丽的眼眸中浮现妖异的光芒。



『如何？』



『我……』



『你今天不是一定会赢吗？』



『……好，我赌。』



而后枫──



从那天起就再也没去过久利山家。



枫想起许多被她驳倒的经验。



（没错，我讨厌她。我一直以来都讨厌她。）



今天的打工结束，枫换好衣服后走出更衣室。



（她老是得意洋洋，喜欢欺负弱者……我这次绝对不会输给她。）



枫平常很少对事物生气、悲伤，或显露出真实的一面。



因为她习惯隔一层纱，客观地观察自己和身边的人。



她凭著与生俱来的容貌与血统，无论在家或在学校都能享有极高的权限，宛如现代的王室成员。



她在哪儿都能获得特殊待遇，总是必须思考怎么做才能带给在场人们最大的利益。



不知不觉间，她开始将顾虑周围的人视为理所当然，封闭了个人的情感。



她将与这样的日子告别。



枫将活出新的人生。为此，她要不留遗憾地奋战。



（我太被火凛牵著鼻子走……这是我和茉优之间的事，要把重点放在茉优身上。）



枫若输给火凛，整个神枝组都会变得不幸。



神枝组将永远臣服于久利山组──换言之，枫也会继续被火凛瞧不起。



枫不能让那种女人害神枝组被冠上失败者的污名。



（我要说服茉优当我的恋人，带她去见母亲──）



她迈开脚步，想在回家前向茉优打声招呼。



这时她听见了说话声。



「所以说……」



无论在哪里，火凛的声音都很响亮。



枫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她快步走去。



只见茉优被火凛按在出入口的墙边，抬头望著对方。



柔软的脸颊泛著红晕，大眼睛像作梦般陶醉。



「──我们交往吧。」



火凛明明注视著茉优，枫却有种和火凛对到眼的感觉。



（咦──）



又要被抢走了吗？



枫哑然愣在原地。



（我……）



但她随即踏出一步。



（才不允许你做这种事。）



她要让火凛明白，自己已和当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