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Ⅳ(1 / 2)
——————小茧
什么事,小田桐君?
我这样呼喊她,她这样回应我。
——————小田桐君
什么事,小茧?
她这样呼喊我,我这样回应她。
你真是笨蛋呢。
她对我这样说。
你真的不是人呢。
我对她直言骂道。
我用「小茧」来喊她。
她用「小田桐君」来喊我。
说起来,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喊她「小茧」。
* * *
我肚子感到钝痛,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片黑暗的天花板。
我躺在茧墨平时用的那张沙发对面的沙发上。躺在这甜腻的空气底层,感觉自己也像变成了一颗巧克力,被放在了隔成许多份的纸盒里。我摇摇头,环视昏暗笼罩下的房间。
下午,我把所有东西进行清理并收拾干净,客厅恢复如初。虽然甜腻的味道除不掉,但满地都是的包装纸和包装带已经消失了。大多数的东西都给扔了,不过一部分包装用的丝带装点在了卧室里。日斗先前不愉快地望着系在窗边的浅浅蓝色。
我坐了起来,卷起衬衫。在昏暗中,失去血色的肚子上流着红色的血。
就像蛋壳开裂了一样,出现了一道裂痕。但幸运的是,雨香没有要继续出来的迹象。我用手帕擦掉血,把衬衫拉了回去盖好肚子,站了起来。
我循着微弱的光来到床边。月光从打开的窗帘中投射进来。
在远处,樱花树枝就像影绘一样向暗红的夜空伸展着。再过不久,这些枝头之上就会绽放花朵吧。风吹拂,樱飞洒,那漫天的花瓣也会消失吧。
红黑混合的夜空,红得就像内脏,十分不祥。我望着天空,眼睛慢慢的完全睁开了。我转过身去,向沙发望去,不禁眯起了眼睛。
本该在那里的茧墨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小茧?」
————————————吱
我刚刚念出她的名字,卧室的门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门朝走廊那边,缓缓地开到一半。
黑色的饰边摇曳着,茧墨走了进来,顺手把门带上。
那里,应该是日斗暂住的房间。她到那里去究竟有什么事呢。
她似乎换换了身衣服。就寝时穿的睡袍还有挂着雪人挂件的帽子消失了。现在在她身上摇摆的那条裙子,就好像一层层的花瓣,设计风格给人一种春天的感觉。她走了起来,又忽然缓缓地转动脖子,那双好似猫咪的眼睛看到了我。
「嗨,小田桐君。大半夜的就行了么?」
那正好,麻烦你帮我弄一杯热巧克力。
茧墨不等等我回答就坐在了皮沙发上,理直气壮地翘起脚,仰望天花板。编有丝带的长筒袜发出微弱的响声。我没有理由拒绝她,老老实实地去了厨房。我把牛奶煮开,开始制作热巧克力。
我倒了自己喝的杯牛奶,然后回到了客厅。茧墨看到拿来两个杯子的我,歪起了脑袋。
「辛苦了。啊,怎么了怎么了?还做了自己的那份啊。算了,倒也没关系。你既然要喝,也喝热巧克力不就好了」
「大半夜喝甜的东西会长胖的,还会长蛀牙哦,小茧。请你好好刷牙。先不提这事,你究竟在干什么?」
我一边抱怨和询问,一边将杯子递给了她。她接过装饰着碧蓝色蝴蝶的把手,耸了耸肩。她没有理会我后面的提问,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我说啊。能像老妈一样提醒我的,也就只有你了啊,小田桐君。我以前就在想了,你这爱管闲事的毛病,其实是因为你喜欢小瞧别人吧」
「那还用说,你的身体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我可不想带你去看牙医,那情景想想都觉得可怕」
「普普通通的少女么。你说的没错。不过对这件事,我要提个问题」
茧墨阿座化,究竟是不是人呢。
———————————喀铿
我感觉再次听到了幻听。我想起我在异界底层遇到的,戴着狐狸面具的说故事的人。茧墨喝了口热巧克力,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艳红的嘴唇上露出了令人讨厌的笑容。
「你想想吧,你从来都没问我过,我也就没有回答了」
这世上,哪儿有只吃巧克力就能活下去的人啊。
人的内脏、肉、骨骼、血液,不可能是糖果构成的。
茧墨细声说着,把手伸向了放在桌子提油的盒子。像昆虫一样蠕动的手揭开盖子,雪白的手指拈起了其中一颗巧克力。红心的形状,泛着哑光。
「我在很小的时候,成为茧墨阿座化一起,也吃普通食物哦。但是,继承名号之后,我就尽情地去享受极端的嗜好了。这种事,普通人是做不到的。话虽如此,我也是在最近才得到肯定的呢。茧墨阿座化的肉体,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
但恐怕,我本来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少女。能够慰抚鬼的就只有鬼。红衣女子把跟自己相同的存在放在身边,通过跟自己进行比较,才能最初得到治愈。
「我已经证明过,我自己并不孤独呢。而且,既然红衣女子那么热切地想要得到我,那我就应该是更接近于鬼的生物。这一点,跟第一代一样呢」
茧墨面带微笑,细声讲述,然后将那颗红色的心脏按进了嘴唇里。
————————————啪
心脏纵向裂开,茧墨接着说道
「茧墨家吃了人非人的东西,失去了人的身份。然后,我强烈地吸引着非人的血。这个时候,我就提出一种可能性吧。我的身体像普通的少女一样脆弱,然而,那是茧墨阿座化的肉体衰弱成为普通少女的结果」
恐怕,茧墨阿座化的肉体因为极度偏食而总是处于衰弱状态。
换句话说,我只要改掉极端的嗜好,肉体就会接近不死。
「这一年,跟你的鬼一样呢」
———————————啪
茧墨又咬碎了一块巧克力。少女的脖子被折断。她肉体脆弱,是极度偏食造成的。虽然她这么说,可她不打算停下嗜食糖果的毛病。
我回想过去的事情。茧墨每次被盯上,被抓走的时候,我都全力以赴地去抗争,也真的坚信她会死,绝望过。但是,如果茧墨本来就是不死之身的话……
「咦?这么说,我其实没必要挣扎么?」
「基本上吧。不过,你想一下吧,小田桐君。茧墨阿座化不吃巧克力就不是茧墨阿座化了哦。我为了保持自我,这个嗜好是必不可少的啊」
———————————啪
茧墨恬不知耻地说着,咬碎鲜花。她看着我颦蹙的脸,甜腻地笑起来
「哎呀,你的表情很微妙呢。不过,我不见得就是在瞧不起人哦。有的时候,人想要区分人和鬼,就会采取这种存在方式呢。我就是我,所以我选择巧克力,并失去了不死的身体。我以茧墨阿座化的身份,作为一个泯灭人性的少女,一直生存到了现在」
然后,我说不定会以一名普通少女的身份死掉。
「对此,我不后悔,也不觉得自豪」
这样会给你添麻烦就是了,但你还是饶了我吧。
「一码归一码,将一切当成命运的话,感觉就轻松了」
茧墨犹如在嘲弄我一般说着,再次拿起了茶杯。她把视线从碧蓝色的蝴蝶上移开,向窗外望去。她仰望着红黑混合的天空,眯起了眼睛。我看着她的侧脸,低声说道
「就是明天呢。一定会一帆风顺的」
我将舞姬给我的包里装着的文书递给了茧墨。读过之后,她也知道舞姬准备参战。舞姬准备的人偶,将在明天夜里完成。
对于我们,明天将是命运降临之日。
茧墨的生死,将取决于那几个小时。
我想起了一起放进包里的杂志。那本知名艺术杂志的封面上,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菱神明,打破沉默,继续开始创作活动的孤高天才。我想起杂志上的标题,点点头。他的状态稳定下来了,我对此感到十分开心。
我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明天的事情上。红衣女子暂时失去了棋子,但不清楚她下次准备进行什么可怕的干涉。要想让茧墨活下来,只能先下手为强。
茧墨无言地歪起脑袋,仍旧望着夜空。但是,她忽然嘟哝了一声。
「没想到连族长跟唐缲舞姬都来了呢。雨香君的负担会减轻很多吧。」
真是不可思议的关系。超能力者,本来应该弧度地活着,孤独的死去。
没有任何人为其扫墓,连一朵花都不会供奉。
「我真没想到,这次的事会弄得这么热闹」
茧墨吃惊似的耸耸肩,然后又把脸向我转回来,感慨颇深地轻声细语
「你真的是个笨蛋呢。小田桐君」
「说了那些话之后,结果得出这个结论啊」
我不禁发出抗议。茧墨轻轻地哼了一下,又把茶杯拿了起来。
「那当然,还有什么可说的。在腹中怀着鬼的状态都没有疯到一定的程度,光这一点你的精神就够不正常了。除了笨蛋之外,再没有任何词能够形容你了啊」
茧墨斜起被子,把剩下的热巧克力全部喝掉,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空被子放回到桌子上,不开心地捣鼓起来。
「多谢款待。小田桐君,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你做热巧克力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舍不得放巧克力?你或许是想瞒着我,但你做得实在太明显了」
「我在担心你的健康啊,小茧。我也有句话想说」
我吸了口气,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说道
「我可不会让你像个普通少女一样死掉」
听到我坚定的话,茧墨眨了眨眼睛。她就像催促我继续说下去一样,嘴唇弯了起来。
我一边凝视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一边毫不犹豫地将心中所想倾吐而出。
「小茧,你要是个普通的少女,那也太没人性了」
你这个人,不可能那么简单的死掉吧。
茧墨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但过了不久,她的嘴唇非常愉快地弯了起来。
「原来如此,你说的不无道理。你有好好动脑子啊,小田桐君」
「是吧?我自己也觉得再也想不出比这更完美的道理了」
我笑了起来。她也少见地笑了起来。
然后,短暂的时光过去了。
茧墨阿座化与小田桐的决战前夜,宣告结束。
* * *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噗唰!
巨大的卡车一边咯吱作响,一边停了下来。我茫然地望着眼前这只庞然大物。
太阳升起,然后又落下,约好的时间已经到来。微红的夜空之下,我跟茧墨站在一起,仰望着好不容易停下来的车体。我愣愣地张开嘴,茧墨不解地皱紧眉头。双子楼前面绝不算宽的路,被大型卡车堵住了。
卡车车门与其他建筑周围的围墙发生激烈的碰撞,然后猛地打开。一个人影就像弹起来的一样,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她那头好似头纱的白发随风飞舞,站在了我们面前。
「咦……………………………………咦咦」
「呵呵,以为是久久津吧?很遗憾,是我」
「因为公主本性积极,最近行动力磨练得有些过头了,实在让人担心。不过……总之开心是最重要的」
久久津一脸无精打采,从副驾驶座下来。他看了看驾驶座那边门上留下的伤痕,无奈地摇摇头。话说,舞姬到底有没有驾照啊。
我突然觉得不安,但看到她两眼放光,昂首挺胸的样子,感觉这么问就是泼冷水了。在我犹豫着不知要说什么的时候,又有人影从载物台上东倒西歪地下了车。
雄介、白雪、幸仁,三个人勉勉强强从围墙与车体的缝隙间穿过,最后在路上撑着膝盖。
几名黑衣人也紧随其后。可能他们的情况更加严重,当场倒了下去。白雪一边颤抖,一边打开扇子,面色铁青地写下一排短短的话。
『忽左忽右,摇个不停』
「我如果转世重生,绝对不要成为货物。绝对不要」
雄介下定某种微妙的决心,幸仁也重重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再次仰望卡车。在静谧的街景之中,卡车变成一个巨大的异物。不止废弃大楼里,周围也没有人,这真是太好了。双子楼的其中一座里,本来还有一家暂时歇业的事务所,据说最后还是转移了。本来大楼附近的街道就基本没人,如今周围一带的道路更是以施工为名目,进行了严重封锁。
以定下为首的茧墨家想要扫除家族所背负的诅咒,这是他们提供的最后帮助。准备完毕之后,我用祝福的眼神看了看在场的这些人。茧墨家希望变革,想要舍弃依靠吃人得到的力量所带来的恩惠和诅咒。我也明白他们的想法。
他们想逃摆脱茧墨阿座化这个活神之名的束缚,找回普通人的身份。
茧墨阿座化的超能力因为跟红衣女子联系很深,几乎派不上用场。
一旦杀死红衣女子,茧墨家应该再也不会诞生下一个茧墨阿座化了吧。
「于是,这里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个夹缝么?我很感兴趣」
「嗯,就是这里。就不知道你看的话会不会觉得有趣了」
舞姬的声音让我晃过神来。她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向大楼间的夹缝中窥视。
在那里面,残留着许多红色的花。无极虽然是超能力者,但根异界的联系并不强,应该看不到这个景象吧。然而,舞姬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与拿来如此……………这里确实是『夹缝』呢」
「哎呀,你应该看不见才对,可你怎么知道的?」
「嗯,因为我是人偶师,能够汲取人的一部分情念呢。这里已经成为了装满怨念的沸锅,化作了被关在窗户与窗户,镜子与镜子之间的地狱。能开个不错的门吧」
舞姬伸出手指,在空中滑动。尖锐的指甲在红花之上画着线。她好似头纱的白发摇摆起来,向茧墨转过身去,依旧是那昏昏欲睡的眼神,细声说道
「既然是这个样子,我觉得没必要专程带这些来呢。能打开异界么?」
「嗯,可以,现在就开始吧………………………磨磨蹭蹭也无济于事」
茧墨扫视周围,茧墨家的人将剩下的好几把纸伞插在了在大楼的墙壁上。她手一挥,其中一把飞向空中,细细的伞柄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手中。
—————————啪
她直接将伞扔向了夹缝
与此同时,纸伞打开,一边勾勒出平滑的轨迹,一边落下去。但是,纸伞在空中不自然地转动起来,以表面朝着我们的状态,落在了花瓣上。
纸伞就像一朵刚供奉的花,为夹缝之中增添了红色。茧墨再次像招手一样,把手一挥。
—————————啪
另一把纸伞落在她的手里,她又把纸伞扔向夹缝。纸伞落到了前一把的旁边。茧墨如此反复,花瓣之上不留缝隙地被纸伞完全盖住。
—————————啪
即便纸伞将夹缝完全覆盖,茧墨仍在继续往里扔纸伞。纸伞搭在了纸伞上,以打开的状态竖着固定上去。茧墨毫不犹豫,继续补充纸伞。
—————————啪
—————————啪
黑暗的夹缝中密密麻麻地摆着纸伞的样子,就好像红花渐渐将棺材里缝隙塞满一样。
可是不久,这个印象发生了变化。将缝隙填满的这个简单的描述,已经不够形容眼前的情况了。成纵向摞起来纸伞,开始在夹缝中构筑起一道红色的墙壁。
展开的纸伞,用鲜红的颜色逐渐遮蔽视野。
—————————————————啪
纸伞无视物理法则,高高地摞起来。放完最后一列,墙壁完成了。最后,本该只是一道以危险的平衡感构筑起来的纸墙,感觉那就像一道令人讨厌的城门,释放出了可怕的威慑力。忽然,从旁传来了咽唾液的声音。
之间雄介摆出了紧张的表情。我看到手中的东西,惊讶地张口询问
「喂,雄介,这是………………………………」
「嗯?这个么?啊,没关系的,意义完全不一样的。现在还有族长跟舞姬在,我觉得我应该不需要参战,姑且算是以防万一」
雄介这么说着,紧紧地握住球棒。他的声音非常镇定,我应该可以相信他吧。我点点头,再次转向红色的墙壁。茧墨接住了墙上剩下的最后一把纸伞。
—————————啪
她没有扔出去,而是撑开之后放在了肩膀上。瞬息之间,气氛明确的发生改变。停滞的空气开始散发出腥臭和铁锈的味道,就像不断蔓延的黏糊糊的血液一样,附着全身。
空气在晃动,可以感受到一线之隔的那边,存在着一个广阔的空间。那里腥臭,温热,湿润,就像女人的胎内,柔软的肉在近距离搏动着。
凛然伫立的茧墨,静静地望着眼前高耸的墙壁。
她的眼睛,似乎透彻地看出了里面潜藏的东西。
茧墨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她用嘹亮的声音,念出述词。
「看吧看吧,快来看吧!——————不看可惜,看了包准大家回味无穷,能流传到后世」
她旋转肩上的纸伞。红色转呀转,同时,层层堆起的纸伞也纷纷旋转起来,就像相互咬合的齿轮一样,发出坚硬的声音。
墙壁剧烈地蠕动起来。被搅拌起来的底层花瓣,犹如沸腾的开水冒出泡沫一般弹飞。
「大家快靠过来,敬请欣赏吧」
茧墨继续跟那次一样的述词。她声音嘹亮,语调随便。她忽然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她一边旋转纸伞,一边用平静的目光注视前方。
她就想做好了某种觉悟一般,非常严肃,又像饱经风霜之人,非常镇定。
然后,她犹如自言自语般轻声说
「没错,这就是茧墨阿座化,最后的舞台哦」
—————————啪
纸伞发出声音,合上了。
与此同时,筑成墙壁的纸伞也关上了。红色的墙壁瞬间消逝,关上的纸伞犹如无数根针,飘向半空,在落下来之前,茧墨再次猛烈地撑开纸伞。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所有纸伞齐刷刷地绽开,风压令红色花瓣飘向空中。
漫天飞舞的无数花瓣向我们袭来。缤纷绚烂的花之暴风吞没我的视野。
面对令人窒息的花瓣浪涛,幸仁和黑衣男们发出惨叫。此刻,我惊讶地张大双眼。他们也能看到这些红色了。仔细一看,擦过身体的不只是花瓣,空间的碎片也擦过身体,随即溶解。随着纸伞筑城的墙壁一起,现实世界的一部分裂开了。
无数的红色席卷茧墨全身,而茧墨纹丝不动。
然后,在她那平静的视线的前方,铺开了一片血淋淋的空间。
世间不存在的景色,在大楼的缝隙间展开了。
好似人体腔内的异样情景,就像一扇狱之门。
据说,异界本来空无一物。但如今,它化成了红衣女子的胎内。
散发着铁锈味的温热空气吹拂脸颊。但与此同时,又如同夏日的风一般干燥。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毛骨悚然,那么模糊不清。兴奋起来的雨香大声哭啼。这好似开膛破腹的伤口一般的情景中,鸦雀无声。可不久后,肉壁开始蠕动。
没有骨头的人偶冒了出来。没眼睛没鼻子也没有嘴的脸向我们看过来。没有听觉也没有视觉的他们,就像在探寻气氛中的违和感一般,转动脖子,然后像婴儿一样爬了起来。
————————啪嗒、啪嗒
那些肉块好像是深渊的居民,向我们逼近。但是,那些好像肉虫的肉块,几乎无法前进。一双修长美丽的腿,忽然出现在了苦苦挣扎的它们之间。
———————————叮铃
好似铃铛的清脆声音响了起来。
那双美丽的腿,就像在嘲笑一切似的,飒爽地阔步向前。她看也不看脚下那些苦不堪言的肉块,摇摆起好似娼妓一般豪华艳丽的和服下摆,盛气凌人地向前走来。
这个女人,美得可怕。
她就像看到了出乎意料的客人一样,无视那些肉块,只注视着茧墨。
异界之王弯起那艳红的嘴唇,露出充满慈爱,心神荡漾的微笑。
红色的笑容,是那么的不祥而美丽。
绝对的王者这个词在我脑中冒出来。
「嗨,没想到你会主动把门打开呢。我这究竟做的是什么梦呢?也罢,这样也算是场非常不错的余兴节目啊。我允许你进行反击」
茧墨和红衣女子面对着面。茧墨什么也没说,两人的嘴唇都弯成了相同的形状。
—————咕噜咕噜
黑色的阳伞旋转起来。
—————咕噜咕噜
红色的纸伞旋转起来。
血腥干燥的风吹了起来。天空染黑,染红。视野中,血淋淋的道路仍然那么干燥。飘散的红花维持着那份鲜艳,在脚下逐渐干枯。
「反抗吧,人类啊。起舞吧,人类啊」
红衣女子——丧失人性的女人,就像发自内心爱着我们一样,轻声细语。
她甜腻地,用桀骜不驯,无法抗拒的话语,向我们高声宣告
「来场有意思的,让我笑吧!」
红衣女子向茧墨伸手。那些丑陋的肉块就像响应她一样,激烈地蠕动起来。
与此同时,舞姬将手高高举起,弹指一响。卡车载物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我转过头去,之间无数只手臂从卡车上渗了出来,下一刻便冲破了载物台。金属制的门和墙壁就像纸一样轻易地轰飞了。无数影子就像小丑一样跃向空中。
这一幕,就像马戏团宣布开始表演。
或者说,就像异形的蜘蛛破卵而出。
无数人偶将四肢旋转至不可思议的角度,从卡车的残骸中现身。
没有毛发的头反射着光,干燥的皮肤也没有涂漆。没有瞳孔的眼球整体黑色。好像昆虫一样的人偶齐刷刷地奔向异界。在这个时候,白雪唤出了黑色的野兽。
黑衣男门似乎知道自己会碍手碍脚,没有行动。幸仁则被吓软了,瘫坐在地。
雄介跟久久津也摆开架势,严阵以待。超强的超能力者所创造的人偶,和拥有明确肉体的黑色野兽,就像一阵暴风,撕裂夜色。看到这个状况,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真实感。
数量即是力量,战争就是以多欺少。应该没人能从这股浪潮中逃出生天吧。
黑与白的浊流穿过茧墨跟我的身边,同事涌向异界的日寇。红衣女子微微张大了眼睛。在以无机物为中心悄无声息的猛攻之中,茧墨轻声细语
「鼓掌的人鼓掌吧。喝彩的人喝彩吧。欢笑者欢笑」
想笑的话,就尽情的嘲笑吧。
于是,大群的人偶与野兽将红衣女子与肉块吞没了。
* * *
虐杀开始。
那些肉块想要保护主人,冲出洞口。人偶纷纷与之接触。
人偶们就像得到布偶的小孩子一样,紧紧抱住肉块。与此同时,关节的齿轮开始高速运转,就像老虎钳一样将肉块勒紧,切断。
粘滑柔软的声音敲击鼓膜。痉挛的肉片掉在地上。
兽群也纷纷扑向肉块。它们毫不留情地咬碎了迟钝的猎物。
我出神地凝视着这一幕,忽然耳边传来球棒撕裂空气的声音。只见雄介刚刚击碎了一团飞来的肉块。他擦掉溅到脸上的血,叹了口气。
雄介没有受伤。我将目光转向战斗的中心。
红衣女子也已被无数人偶团团围住。
那些人偶就像向母亲撒娇的孩子的一样,抱着那女人。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我想起曾经听过的事情。据说,某种蜘蛛的幼虫会吃掉母体。
被那些人偶抓住的女人,看上去就像被孩子吃掉的大蜘蛛。齿轮每动一下,女人的身体就会咯吱作响,但女人仍旧没有倒下。她抬起脸,向两位超能力者注视过去。
和式与洋式,两种白色彼此站在一起。白雪跟舞姬毫不大意,注视着战场,也毫不畏惧地回望着红衣女子。女人的嘴唇,柔软地弯了起来。
「原来如此,灵魂因人而异么。虽然不及我,但这份超能力已十二分地接近神跟鬼了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出色。不过,我要的只有你啊,茧墨阿座化」
过来吧。不是人的小姑娘。
女人就像哄小孩一样对茧墨轻声细语,伸出手。同时,传来一阵恶心的声音,她的左臂折断了。
肩膀的肉被压烂,血喷溅出来。不同的人偶分别抱住她两条腿,开始向相反的方向牵拉。小个头的人偶抱住她的腰,像捏果实一样开始压烂。
眼前的惨状令我倒吸一口凉气。舞姬说,人偶师的本质是量产,眼前如她所说一致的情景,令我不得不感到惊愕。原来人偶师只要限定期限,不懈准备,便能够如此强大。唐缲舞姬就像乐队指挥一样,挥动手指。齿轮进一步运转起来。
红衣女子伸出颤抖的手指,茧墨一动不动。锋利的指甲擦过茧墨的鼻尖,雪白的肌肤染上了鲜红的血。下一刻,人偶就像责备红衣女子一样,抓住红衣女子的右手。
———————咕啦
响起一阵沉闷的声音。
折断的手腕连着肉被拧了下来,掉了下去。当它就快接触地面的前一刻,被从旁扑来的野兽捕获,吞了进去。女人身上接连发出令人不禁想捣住耳朵的瘆人声音,脚被扯了下来。
被扯下来的脚就像触手一样,以匪夷所思的动作弹来弹去,众多人偶向剩下的身体聚集,就像向母亲撒娇的孩子一样,不只在动手,连腿也运用起来,抱住了女人。
女人的身体被数不清的人偶层层包住,脖子下面的部位被完全挡住,变成由人的躯体构成的球体上冒出一个脑袋的诡异状态。异样的球体倾轧作响,开始缩小。即便如此,红衣女子仍旧不改笑容。她依旧注视着茧墨,茧墨依旧默不作声,没有对她笑。最后,红衣女子人一边从嘴唇中吐出血,一边细声说道
「哎,真遗憾。实在太遗憾了」
人偶的手臂渐渐陷进她的脖子,粗壮的手臂将肉压碎,大量的血溢了出来。
女人就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仍旧在笑。就像断头斧缓慢地朝头上落下去一般,脖子被渐渐切断。手臂陷进了骨头里。女人用已经被压烂的声带,细声说道
「……………………真是,太遗憾了」
——————————————嘎啦
下一刻,女人的头掉了下去。黑色的狼张开大嘴,准备去咬头部。
可是,女人的头就像在嘲笑那只狼一样,撞上了狼的鼻尖。就这样,头非常轻盈地飞向半空,就像想要接吻一样,朝着茧墨身边飞了过去。
那充满欲望的眼睛里,映出了茧墨的身影。
「—————————————小田桐君」
茧墨细声说道。根本用不着她说,我的肚子已经对异界的空气做出反应,打开了。雨香在茧墨呼喊之前,便已注视着女人的头部。她的手从裂缝中伸了出来,对不可思议的肉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
「————————雨香」
—————————好!
雨香精神满满地回应了我的呼喊,毫不犹豫地从我的腹中跳了出来。孩子化作一颗出膛的子弹,跃向半空,四肢在空中伸长,最终变成了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女。
她从一旁咬住了飞向茧墨的头部。
————————————啪嚓
雨香就像咬碎糖果一样,合上了嘴。一丝血从她嘴角滴了下来。
—————————————————————————嘻嘻!
雨香把嘴外面的女人头发滋溜滋溜地吸了进去,张开空荡荡的嘴巴哈哈大笑。她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头发变长了,感觉更像成熟了。
雨香大概成长的一两岁的程度。她举起一只手,开开心心地向我招手。
由于目标消失,人偶的动作停了下来。野兽们嗅了嗅空中的气味,也静了下来。
紧张的空气放松下来。白雪安心地呼出一口气,看了看我,但我没办法回答她。汗水像瀑布一样顺着身体流下来,胸腔深处的冰冷,堵住了我的喉咙。
很蹊跷。红衣女子对雨香的影响太小了。
当然,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少越好。不过,太不明显的话,显然有问题。
我注视着雨香的肚子。她的肚子已经平了,终究看不出她吞下了鬼的头颅。我连忙望了望周围,女人的四肢以及红色的肉块正在融化。
其他的肉块也一样,变成了普通的肉片。一股强烈的寒气顺着我的背脊滑了下去。我就像精神病发作了一样,想起了红衣女子之前那傲慢的发言。她嘹亮的宣言,在我脑海中闪过。
来场有意思的,让我笑吧!
女人在微笑,但并未大笑。
———————————————真遗憾。
接着,带着几分悲伤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茧墨依旧面对着前方。她依旧什么都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就好像,预料到有什么要过来一般,直直地注视着门的那头。
注视,潜藏在异界底层的某种东西。
「——————————该、不会」
我想起了某件事。偶尔现身于异界和现实世界的那女人,不过是分身。
美丽妖艳的女人的本人,沉沦在异界的最深处。红衣女子是个出了异界深渊便无法呼吸的怪物。她就跟深海的鱼一样哦,无法凭借自身的力量上来。
既然如此,女人的本体究竟化成了怎样的形态?
难道,外貌跟分身一样?
就连这种事,都没有任何人知道。
「———————————小茧!」
我声嘶力竭地叫起来。与此同时,异界蠕动起来,大量的红色从里面喷射出来。粘稠的血洒在了道路上。在肉壁之间很深很深的地方,粘膜的褶破掉了,有什么东西从那里露了出来。
某种东西从异界底层爬了出来。扭曲的影子一边拖着身体,一边现身。
——————滋噜、啪嗒、滋噜、啪嗒、滋噜、啪嗒、滋噜、啪嗒
——————滋噜、啪嗒、滋噜、啪嗒、滋噜、啪嗒、滋噜、啪嗒
那东西以慢到可悲的速度向前爬行。
那丑陋的整体相貌,慢慢地显露出来。那是一个惨不忍睹的身影。
————滋噜、啪嗒
那个女人,被吃掉了。
那女人全身上下的肉被挖掉,感觉很好吃的部分被全部吃掉了。没有眼皮布满血丝的眼球看着我们,从肉被挖下来的脸上露出两排牙齿。乳房连着胸部的肉被割得精光。她剩下的小腿上,脚也被干干净净地削光了。
被吃剩下的内脏从敞开大洞的肚子里流出来。盘卷的肠子让和服的腹部部分鼓了起来。被泥和血弄脏的布,连花纹都看不出来。但是,那颜色确确实实是红的。
她一边拖着沉重的布,一边先前走。
————滋噜、啪嗒、滋噜、啪嗒
这个女人比我至今所见过的一切都要丑恶。
丑陋,可悲,可怕的女人,突然停止爬行。
—————————————————滋
乌黑的长发剧烈地蠕动。那张只剩下零星碎肉的凄惨的脸望着我们。我们所有人都拉开架势。忽然,女人将受伤的双腿盘了起来,让内脏流出来,把手撑向前面。
红衣女子非常庄重地行了一礼。最后,她缓缓地抬起了脸。
她的动作太过优美,令我们哑口无言。她的脑袋突然歪起来,露出美轮美奂的微笑。她满是窟窿的脸非常丑陋,非常华丽地弯了起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我们在本能的层面上明白了。在女人行的礼面前,我们不得不明白。
被吃成这个样子,伤成这个样子,还会笑的女人,我们根本没办法杀掉。
这就是鬼。怨恨人类,憎恨人类,堕落成非人之物,却依旧能够丑陋而绝美地笑出来。
这才是鬼,根本不可能将它彻底吃光。
要想吃它,肯定会反被她咬死。
——————————————————————————咔嗒嗒
下一刻,女人张开嘴,一半化成骷髅的下颚,像人偶一样掉了下来。
「看吧看吧,快来看吧!——————不看可惜,看了包准大家回味无穷,能流传到后世」
女人朝着右边,朝着左边,就如同夸示一般,盛气凌人地展开双臂。然后,口中念出跟茧墨一样的述词。
「大家快靠过来,敬请欣赏吧」
所有人都无法动弹。在完全超越人类的存在面前,根本无计可施。可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冲了出去。我带着就像正在做梦一般的模糊心情,拼命地让手脚动起来。我从人偶和野兽中间,忘我地跑了过去。
我靠近茧墨,但她一动不动。她就像在看戏一样,依旧望着胡乙女。女人继续念出述词,挺胸抬头,睥睨着我们,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鼓掌的人鼓掌吧。喝彩的人喝彩吧」
————————要哭的人,就哭吧
———————————————嗙!
女人高举双手,拍打在一起。就像镜子被敲碎一般,空间彻底粉碎了。
门的外侧已经崩溃了,天地满是红肉,大量的肉瘤在道路上膨胀起来,变成无数只手。那些湿淋淋的手抓住了茧墨的礼服,成百上千乃至数以万计的手臂涌向了她一个人。但是,茧墨依旧面对前方,一动不动。
茧墨看也不看那些准备把自己带走的手。
———————————————然而。
「小、茧!」
我抓住了她那只纤细的手。
就在此刻,茧墨确确实实地向我看了过来。
「…………小田桐君,你这人真是……」
茧墨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完。我们被可怕的力量拖了过去。白雪惊呼起来。人偶和野兽行动起来,但已经为时已晚。只有雨香勉强抓住了我的脚。
——————————爸爸
我没有放开茧墨。我拼命地向手中注入力量,在即将被吞没之前,转向身后。我看到舞姬、久久津、雄介、幸仁还有白雪正在惊呼,在那边,我还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狐狸正悲伤地看着我们。
啊,什么嘛。你也来了啊。
可我连跟他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我跟茧墨被吞进了异界的底层。
* * *
咚、咚、咚、咚、咚、咚
呐,小田桐君,你知道么?
哆、哆、哆、哆、哆、哆、哆
我啊,比你想的要善良的多啊。
滋咚、滋咚、滋咚、滋咚、滋咚、滋咚、滋咚、滋咚、滋咚
我有时候非常仁慈,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满怀宽容以及善意。
现在的我,只对想要的东西感兴趣。除此之外,一切都跟路边的石头无异。
只要你愿意,我就让你变成一块石头。在堕落到这里之前,这是你应该做的呢。
「反正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应该赶快放开她的手哦」
红衣女子甜腻地对我细声说道。她脸上的肉恢复了。雪白的脸颊上没有一丝伤痕。她就像演戏一样,将娇柔的手高高举向虚无的空中。
—————————————咚
她的指甲,就像刀子一样泛着光。
女人的手是肉构成的,她的手指当然也不是刀子。但是,女人想要砍掉我紧紧抓住茧墨的手。虽然那是过家家一般的行为,但她这个异界之王一定能真的把我的手砍掉吧。
在令人想吐的强烈恐惧之下,我浑身发抖。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松开茧墨的手。一旦松开这只手,我肯定会后悔一辈子。但是,我死也不想这只左手被砍下来。
这只左手是善良的绫用生命留给我的,是她给我的遗物。
我宁可掉脑袋,也不想失去这只手。红衣女子好想爱你个察觉到了我的心声,温馨地笑了起来。他望着我的左手,非常开心地细声说道。
「哎,是这样啊,既然如此」
我就回应你的期待吧。
与此同时,忽然响起了热闹的欢呼声。粗俗的口哨声和雷动的掌声震耳欲聋。
丑恶的期待之声敲击我的鼓膜。但是,除了我们之外,这里再没有其他人。红色的异界是女人的胎内,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和数之不尽的掌声,是那些肉块发出来的。但同时,那也是女人的欢呼,在鼓掌。她虽然能够自由自在地改变异界,但这里终归空无一物。
活在自己的血泊和内脏中,想一想就觉得落寞。
在这个错乱疯狂的地方,失去人性想必格外容易吧。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文艺女子笑容加深。她放下手臂,轻轻地将手指放在了我的左手上。
「我不开心啊,小田桐君。禁止居高临下的同情哦」
我开始想要残忍地咬碎你那颗可悲的心了。
她毕恭毕敬地吻了我的手背,开始用舌头缓缓地爱抚我的左手。
温热湿润的触感顺着我的手往上爬。恐惧自左手充斥全身。我即便想要停止双腿的颤抖,这里也没有立足的地面。我拼命地拧动身体,而后女人露出牙齿。
——————————————喵
与此同时,从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那个是弄错地方的,尖锐的猫叫声。
——————————————喵。
一个小东西扑到了女人肩膀上。那只猫有着乌黑艳丽的毛皮,浑身颤抖起来。
它把脚并拢,灵巧地坐了下去,窥视着我。猫歪起脑袋,又尖锐地叫了一声。
—————————喵
那对金色眼睛,看着我。
它的眼睛里没有知性。可是,就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再次歪起脑袋。它鼻子哼了哼,把脸身向前面,缓缓向我的脸靠近。
——————————————————滋啦
然后,它就像亲吻我一样,舔了一下我的嘴唇。
「—————悠里」
——————唔唔
猫没有回答我,开始对红衣女子发出低吼。红衣女子看着猫,叹了口气。
她耸了耸肩,猫差点掉下去,但爪子抓住了她的和服。下一刻,女人毫无预兆地一把抓住了猫的脑袋,然后毫不犹豫地,就像转动门锁一样拧了过去。
「住手!」
咕唰
猫的头被轻而易举地拧了下来。我诧异地张大双眼。可是,猫脖子上的断面很平整,似乎没有感到痛苦。尽管肉血淋淋地暴露在外,猫还是像感到困扰一样叫起来。
——————————————喵?
下一刻,女人毫无预兆地撒开了手。
猫的头掉了下来,就像橡皮球一样弹了起来。但在下一刻,猫头渐渐落入虚空之中,被黑暗所吞噬。它的胴体一边左右摇晃,一边追了上去。
「悠里!」
我大叫起来。失去头部的她最终能够平安无事么?可我根本没有时间担心,红衣女子便再次转向了我。但是,抱着我的脚爬上来的雨香,把脸顶在了她的鼻尖。
「——————你是」
「———————唔」
不知为何,红衣女子在下一刻惊讶地张大双眼。但是,雨香毫不在乎,全力将红衣女子撞飞出去。就算是红衣女子,还是没能完全招架住,向后踉蹡。与此同时,我的身体也倾斜了。
茧墨的手忽然松开了我的手。我不能放开她,我不可以放开她。我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我的身体就像掉进井口一样,反向推行的身体逐渐坠入虚空之中。
茧墨跟红衣女子,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平衡感消失了,皮肤触感开始错乱。
周围的黑暗就像岩石一样坚硬,就像羽毛一样柔软,就像水一样抓不住。
我不断向下掉,拉开近似永恒的距离。
然后,从很远很远的某个地方,传来一个清脆响亮的铃音。
* * *
————————嘎啦
很遗憾,第一位说故事的人将狐狸面具放在这里,永远的休假了。
接下来的故事,将由崭新的面孔,第二位说故事的人诚心诚意地为您效劳。
快入座吧,快入座吧。
欢迎欣赏。男女老少都快来吧,兼任演出而不入座的小姑娘,那边那位之前看漏的贵妇人,大家都坐到前排来吧。这一次为大家讲述的,是令述者落泪,见者开心,残酷无比的悲伤大作,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最后的故事。
敬请观赏。可是……
虽说是最后的故事。
—————————————但这究竟是谁的故事呢。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我刚睁开眼睛,一片樱花便从我眼皮上掉落下来。我刚叹了口气,嘴唇上的一片便飘了起来。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埋在了樱花之中,无数柔软的花瓣盖在我的身上。
我感受到了重量,向身旁看了看。雨香正依偎在我的身旁。她紧紧地抱着我赤裸的脚,心情很愉快地哼着。我抚摸她的背,再次确认上方的情况。
上面是一片晴朗的青空。几缕白云缓缓地在视野中流过。
我吸了口充满花香的温热空气,坐了起来
———————————————沙沙沙
飘到身上的花瓣纷纷掉在地上。我看了看周围,宽阔的日式庭院周围,围着许许多多雄壮的樱花树。周围完全看不到异界的痕迹。
每当有风吹过,樱花便会在眼前飞舞。我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感慨。这个地方,我记得。
这里是茧墨本家的庭院。
这是墨家,绚烂多彩的春色。
——————————————————————叮铃
忽然,响起了明亮的铃声。樱花树下,出现了两位少女。
一名少女打着红色纸伞,身上穿着黑色古朴的礼服。另一少女穿着红色黑富,撑着一把黑色的阳伞。面对着面的两个人,看上去衣服就像完全反过来了一样。
而且,身穿和服的少女,脸上戴着一张让人不舒服的面具。
一张表情暧昧暧昧不清的女性面具,遮住她的脸。
—————————叮铃
「命运,真是难以抵抗呢」
另一面的少女对我细声说道。只见,与茧墨十分相像的少女化为了布景。回过神来,漫天飞舞的樱花花瓣,也贴在了蓝天上。
在亮丽的贴画恰年,戴面具的少女缓缓地细声说道
「其实呢,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想要反抗的人哦」
————————————比方说,第一代。
「不论哪个时代,人都惧怕着死亡。她也试图抵抗过自己的命运。不过啊」
戴面具的少女没有说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从面具的缝隙间漏出的气息化作一阵暴风,卷起漩涡。
开裂的纸四分五裂,高高地飞向空中。樱花、蓝天、红色和服、所有的花瓣,形状全都分崩离析。几重颜色相互混合,将眼前染成一片漆黑。
在什么也看不到的黑暗中,我不停眨眼。雨香可能感到不安,握住了我的手。我手指的骨头咯吱作响,肉快要被她捏烂。但是,我强忍住疼痛,也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是她的父亲,虽然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但我至少想要让她放心。
—————————————————————叮铃
忽然,就如同想要驱虫一般,视野的一头亮起了火光。
黑暗的大屋中,灯笼的灯光不稳定地摇晃着。长长的影子洒在榻榻米上。
一部分影子轮廓漫漶,变得扭曲。仔细一看,影子跟乌红的血重合在了一起。血泊正缓缓地摇晃着。在亮灯的那边,一名手持菜刀的男生正瑟瑟发抖。
他视野的前方,是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正抱着身穿黑色礼服的少女。她应该就是第一代茧墨阿座化吧。她面无血色,黑色的礼服泡在血泊中,变得很沉。
青年用含泪的眼睛,狠狠地瞪着男人。那个男人想要保护已经晕厥的少女,不肯离开。他即便面对无法颠覆的状况,还要继续愚蠢的行为。这个样子,跟我有几分相似。
我注视的他和她,茫然地思考起来。在遥远的过去,有过这一次一样抗争过的人。但是,第一代阿座化死了。据说,她是被服侍他的男人杀死的。
然后,茧墨家的诅咒便一直脉脉相传下去。
————————————————叮铃
戴面具的少女从人偶身上撒开手。人偶掉进了积水中,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本应是平面的积水。无数的气泡浮了上来,爆裂,水滴四溅。
那个颜色,红的很艳。铁锈的味道,非常浓郁。
「异界,全即是一。现实世界,一即是一。在异界,所有有形的东西都是伪造品。在现实,所有的东西都有自身的形状。那一边和这一边,基本是相反的。当两边的居民联系起来的时候,就会以彼此嗜好颠倒的形式受到影响」
身为捕食者的异界女子,身为食物的现世少女。
两人非常相似,所以呈现出了相反的样子。
「因为女人穿着红色和服,所以少女选择了黑色礼服。因为少女选择了红色纸伞,所以女人举起了黑色洋伞。第一代和第零代,彼此既是鸡也是蛋」
二者会相互影响。但是,当代的就不一样了。当代茧墨阿座化的嗜好,不能证明她就是她。倒不如说,一切都不过是来自异界的影响。
「没错,就连她爱吃巧克力也是」
戴面具的少女就像唱歌一样细声说着,迈出脚步。她的身高缓缓减小,她的脚下泛起金色的圆,就像踏脚石一样。前面的地面上,也有发光的圆像路标一样渐渐浮出来。
最后,那些圆开始满满地变大。圆跟圆重叠在一起,耀眼的光照亮周围,灼烧我的视网膜。我紧紧地闭上眼皮,将手挡在眼前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又把眼睛睁开。
然后,我和雨香,正站在盛夏之中。
我们真正在一条骄阳下腾着热气的道路上,道路向前面跟后面无限延伸。附近的电线杆上,蝉正在振翅发出声音。但是,我听不到那个声音。在远方,我看到了白色的积雨云。蓝天中充满了光芒,亮得让人无法直视。但是,我却完全感觉不到那个热量。
看着周围展开的情景,感觉就像隔了一层玻璃看到的影像。
然后,在这光鲜的情景中,站着一位娇小的少女。
年幼的少女穿着围裙样式的哥特萝莉装,撑着一把红色纸伞。异常标志的侧脸没有一滴汗。但是,我知道。她只是因为体质的原因不出汗,其实不善长应付夏天。我们面前出现的年幼少女,就是当代茧墨阿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