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IV(1 / 2)
比方说,我现在还在想一件事。
我经常很认真的思索,没有我的世界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要是没有我,现实生活会产生什么变化呢?
对那个被我杀死的女人而言,什么变化也没有吧。
不论我现在活着或死亡,她也老早就已经死了。
她的幸福从一开始就已经破灭。
遇到我就是她不幸的开始。
我不会骄傲地说:就是我夺走她的幸福。
不管我在不在,她都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也就是说,我的存在不具有任何意义。
我没有牵起她的手,所以即使我不在她身边也不舍有什么影响。我放弃救地而保护了自己。撒手不管的我根本漫有必要活在这个世界。
我对她见死不救,我是个无可救药的烂人。
可是,我再次痴得和某人在一起是很快乐的事情。
这次我决定和别人一起生活。
可是我又再次失去了她。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崩溃了呢?大家终究会离我而去。
每个人都离开了,留下我孤单一个人。
然而,我很清楚是哪里出问题、是谁造成造一切。
可是,我依然为了生存而奢力挣扎着。
我一直是这么挣扎着存活下永的。
* * *
在铁链消失的那个房间里,奇迹似的找到了电话。
被打破的桌子破洞中有一具复古造型的电话。
我们打电话给茧墨家,请他们派人来接我们。想到不用徒步走下山,不免松了一口气。
打完电话后,我们决定到外头等车子来。刚才所发生的事对久久津来说是最糟糕的状况,他害怕地不停念念有词。我看着手掌的伤,已经绑上领带止血,血液却还是汩汩地流着。
血如沙漏般一滴滴掉在地上。
我数着血滴的数量,一边回想舞姬的话。
——————唐缲舞姬,要出发去赴死了。
为什么她急着求死?怒火中烧,忍不住咬牙切齿。
她根本搞不清楚,这行为等于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原则而加重加害者的罪孽。
久久津坚持要到外头等,这让茧墨不是很高兴。她坐在比较温暖的入口附近吃着巧克力。她看了看我们,颇无奈似的耸了耸肩膀。
「慌乱也无济于事了。你们应该很清楚唐缲舞姬所坚持的原则,为何会对她的行为感到惊讶呢?冷静点等人来接我们吧。」
她似乎察觉到舞姬会那样做。可是对我跟久久津而言,的确是出乎意料的事。
久久津像被人弹到脸一样倏地抬起头,他眼神阴沉地瞪着茧墨。
「您的语气好像早就知道公主殿下会那样做,为何不阻止公主殿下呢?茧墨阿座化小姐,请您回答我!」
久久津低沉的声音让我背脊一凉。现在的位很可能会冲上前咬死茧墨。
我往前踏出一步准备随时阻挡他的攻击。但是,茧墨依然毫无畏惧地说道:
「你这样说让我好惊讶。你认为只要我开口,她就会听我的?你应该很了解自己的主人,要死要活都是她个人的选择,我不想干涉。」
茧墨坦然地接受了久久津的愤恨。久久津沉默了几秒,口中又开始念念有词。
危机总算解除,我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气温很低,我却不停地流汗。大概是失血过多的影响吧,总觉得要是一松懈随时可能昏倒。然而,现在的我没空躺下休息。
在来接我们的人到达之前,有些事得先想好。
人口贩子家有两具尸体。而小女孩的尸体还放在我脚边。
尸体不会自动消失,我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小茧,可不可以带这孩子的尸体一起走?至于人口贩子的尸体……如果他有亲人的话,麻烦你联络他们来处理。」
若联络人口贩子的亲人,肯定会造成不小的骚动。而目前还想不到要怎么处理雄介的事。
但是,我们不能隐瞒人口贩子的死讯。茧墨歪着头。
「我没听说他有亲人。还有,我不能带走那孩子的尸体,小田桐君。你家好像也没有庭院可以埋。要是拿回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一定会出事。」
茧墨不太想接受我的请求。可是我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这个房子的后院里埋着很多小孩的尸体,如果我也把女孩埋在那里未免太可怜。
「可是我不能丢下她,我已经答应她要把她带走。」
「我很想叫你把她埋在这里,可惜你不接受。但是我又不希望你因为乱埋小孩尸体被警察抓走,连累到我。这样吧,旋花君的尸体也还在茧墨家,我们可以将这孩子带回去,跟旋花君的尸体一起烧了。你只要将骨灰带走就可以……至于人口贩子的尸体,就留在这里吧。」
我很感谢她的提议,不过我还是皱起了眉,我不太能接受她那样处理人口贩子的尸体。茧墨脸上挂着讨厌的笑容,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栋黑色的建筑物。
「从事贩卖人口的生意让人口贩子得罪不少人,同时握有不少人的把柄。相信来住的客人中一定有不少人死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买卖,要是被那些人知道人口贩子死亡的消息,他们才不管凶手是谁,一定会蜂拥而上把尸体连同这个房子一起解体。最后剩下的八成只有这块地。像是一群来搬运方糖的蚂蚁一样可怕。」
掉在地上的零食碎屑会吸引想吃的生物聚集过来,接着只要把地上的屑屑交给它们处理就可以。
茧墨吃着包裹着糖衣的巧克力,像方糖般的四方形巧克力碎裂。
红色的舌头舔取柔软的内馅,软软的一团深咖啡色就这样消失在她口中。
我深深叹息。决定了尸体如何处理之后,总算放下心中大石。不过,心情还是有些郁闷。
感觉更加疲劳,我努力动脑思考以消除睡意。
舞姬拿了我的手机并宣称要去送死。
她知道雄介打电话告诉我有关人口贩子的家的事情。
而茧墨借我的手机上有雄介的通话记录。
我猜舞姬可能会试着打电话给雄介,只希望雄介不要接电话。
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有一边等人来接我们,一边祈祷。
我知道这么做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同时等着茧墨家的人。
* * *
总觉得似乎过了一段趋近于永远的漫长时间,不过,那只是我的错觉。
茧墨家派来的车天亮前就到了,黑色的轿车停在入口附近。
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从驾驶座走下车,他朝茧墨行礼之后和茧墨说话。
他没有看我跟久久津一眼,但是我并不在乎。应该趁现在将尸体搬上车,我抱起布袋走向后座车门。
我一边走一边瞄了茧墨一眼,发觉她无故地皱眉,接着就听到她不耐烦地说:
「等一等。所以你们就这样听从了他的希望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乖呢?要笨也该有个限度。」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讶异地打开了车门,将孩子的尸体放进后座,不过却没有足够的空间,布袋不稳地摇晃着。
原来已经有人坐在后座,我正想开口请那人坐过去一点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嗨,小田桐。还以为你被杀死了,原来没事啊,真是太好了。」
眼前的狐狸露出浅笑,脸上的瘀肿尚未消失。
伤势比分开时好一些,但是左边的脸还包着绷带。我无言以对,而久久津打开另一边的车门,默默地坐了进去。他对狐狸的存在并未表现出什么反应。
这时彷佛身上的咒语跟着解除,找总算回过神来,用力关上车门。
我看向茧墨,无言地责备她为何狐狸会出现在车子里。
茧墨摇摇头,像是叫我不要再多问。
* * *
「非常抱歉,我们带走日斗少爷时,他提出的条件就是要我们把他带到茧墨小姐身边。当然,我们已经确认清楚,少爷并没有加害小姐的意思。」
司机握着方向盘解释着,前座的茧墨一声不吭。
狐狸配合似的朝我们亮了亮双手,他手上的银色环状物闪闪发光。
他那双瘦干的手腕被铐上手铐,但是不知为何,他似乎心情不错。
该不会是上次打他下手太重,把他的脑子打坏了吧?日斗愉快地问我:
「你们都在人口贩子家,想必是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情吧,小田桐?几个人全都露出参加葬礼的臭脸,发生什么事呢?要不要讲给我听听?」
看来,他是对我们的表情感到开心。之前吵着要死,现在似乎冷静不少。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已经很疲惫的头更加不舒服。拗不过他一再的要求,我简单地跟他说明了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在菱神工作室被提议的游戏。与雄介通电话的内容。人口贩子家的两具尸体。
还有舞姬为了自己的原则而主动赴死。
「原来如此,这个叫唐缲舞姬的女人还真奇怪啊……她的原则说穿了只是终极的自我满足,我无法理解。如果每次有人怨恨自己都要一一对应,未免太累了点。」
或许是我的说明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久久津瞪着他看,他也不在意。对我而言,狐狸是更难以理解的对象,完全不想跟他说话。
茧墨也继续无视于狐狸的存在。然后我身旁的久久津又开始咬牙切齿,发幽喀喀的声响。
在司机的要求下,最后布袋被搬到后车厢里。尽管觉得放在后面有些可怜,但其实她已经没有感觉。他们说了我才发现,我身上的衣服沾到了尸臭,让车子里的空气如身处棺材内部般混浊。为了通风而打开车窗,冷冷的空气自车外涌入。
久久津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侧脸看上去充满焦虑。
这样的场面很像当初接到菱神工作室那边的联络,一起前往茧墨家时的状况。
只是,现在和当时有着关键性的差别。
现在的我们没有目的地,我们并不知道舞姬去了哪里。
车子暂时往茧墨家前进,下山之后,久久津很可能因为太过担心而跳车。我不停地在脑中思索着舞姬可能的去处。
如果雄介要跟舞姬碰面的话会选择哪里?可惜,没有一个地方有确切的可能。
日斗斜眼瞄我,他慵懒地开口说道:
「小田桐,你是笨蛋吗?」
「……………………嗄?」
狐狸莫名地抛出一句很没礼貌的话,他脸上笑意更浓,耸了耸肩膀。
「有件很无关紧要的事情想问问你。雄介他……那女孩叫旋花对吗?你是否跟谁提过那个女孩是藉由我的力量而取回记忆?」
预料之外的问题。印象中,我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甚至还没有时间跟茧墨报告遇到狐狸的事情。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为什么这么问?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果然。这样的话,我认为你应该可以猜到才对。」
狐狸吃吃地笑着。他故意说得很模棱两可,藉以取笑我。听了让人更烦躁。
我怎么想也想不到,难道我遗漏了什么?
「你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
「回答我!日斗!」
狐狸弯起嘴角,依然沉默。他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匆然有双手从旁边伸过去。
久久津轻轻勒住狐狸的脖子,冷冷地说道:
「你要是知道些什么就请快点说出来,不肯说的话我就咬死你。」
久久津咬着牙发出喀喀的声响,等着咬断狐狸的喉管。
我必须要阻止他。我摆出随时动手的姿态后,日斗以叹息似的口吻说道:
「要杀我?我正求之不得呢。可是,我并不想这样被杀死。算了……我就告诉你吧。其实很简单。」
狐狸干脆地屈服了,他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并开始说:
「雄介得到旋花的记忆之后才找上人口贩子的家。现在他的报仇对象只剩下我跟唐缲舞姬。既然他找不到我,唯一可能的去处就只剩下唐缲舞姬的家了。」
「…………啊!」
我吃惊地张大双眼。的确是很简单的判断。只要雄介还想报仇,他就一定会去找舞姬。他自己大概也察觉到不该叫我联络舞姬,可是他已经没耐心躲在其他地方静待下手的时机。
「我不太确定他人会不会躲在舞姬家中,感觉上他躲在舞姬家附近的机率比较高。舞姬若能找到雄介,一定会请雄介到她家……如果是我就会那么做。」
狐狸又露出那种很讨厌的笑容,嘴角弯起,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他淡淡地说出惊人的话语:
「令人意外的是,被人杀死其实是一项重劳动。很难安静地被人杀死。如果真的想被杀的话,把想杀死自己的人找到自己的地方来才是上策,这样才不会受到不必要的干扰。」
我背上窜起一阵寒气,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何之前狐狸会选择躲在无人的公寓里。一般人不愿意靠近的地点,不但适合躲藏,也很适合当做杀人现场。
他的认真度令人恐惧。我别过头不去看他,转而向司机说:
「你听到我们刚才说的了,请你载我们去唐缲舞姬家。」
「很抱歉…………我不能擅自做决定。」
司机一脸困惑地看着茧墨,但是茧墨没有反应。
她还是看着前方,挺直腰杆一动也不动。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小田桐君。我对舞姬君的生死没有兴趣。」
她冷冷地说道。接着如歌唱般流畅地说:
「我没有理由牵扯进她的愿望里。那是她的原则,并不是我的。结果如何将由她本人承担…………而她也准备好了要承担一切啊。」
茧墨稍稍偏过头,斜眼看着我。
清澄的眼睛里射出冷淡的光芒。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拜托我?」
锐利的眼神让人窒息,好像被人扼住喉咙一样难过。但是我还是开口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舞姬家这个可能,怎么可以轻易放弃。
「如果你现在把我赶下车,会让我浪费很多时间在交通上,拜托,帮个忙!」
「…………就这样?」
茧墨再次看向前方,我倏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
「你!竟敢做出这么大不敬的动作——」
司机看见我满是鲜血的手,倏地住口,不再斥责。手掌一用力,被领带包扎过的伤口又开始疼痛并流血。红色的血流到茧墨的洋装上,从衣领流到纤细的颈项。
黏稠的红色细线慢慢流至雪白的肌肤上。
「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求求你!」
「小田桐君,你的威胁好弱喔。就算你流血也没意义啊,还是你认为你亲手挖开自己的伤口对别人有什么价值?真蠢。」
「…………我相信你也不希望身上染到我的血吧。我并不想拿你的安全来威胁你。所以,只能不停拜托。请你答应,小茧!」
伤口流出的血从茧墨肩上流到手臂,黑色的衣物瞬间染红。
流到衣领的血滑进锁骨,但是茧墨依旧面不改色。
陆续失血的缘故,我的手掌开始麻痹,茧墨又斜眼瞄了我一眼。
接着她不经意地弯起嘴角。
「——————往唐缲家前进吧。」
颇具张力的声音响起,我惊讶地张大双眼,尽管这就是我的目的,此刻却有些不敢置信。
我由衷地感谢茧墨肯因此改变心意,声音颤抖地喊了她一声。
「……………………小茧。」
下一秒掌心的伤口就被她用手狠狠戳了一下,我忍不住哀号。
赶紧抽回手,茧墨甩开沾在手指上的鲜血后,淡淡地说:
「请不要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小田桐君,在你开始愚蠢的行动之前,建议你先看看你旁边。」
听到她毒辣的发言后,我转头看着旁边,跳过翘着腿的狐狸,看向车窗旁的位置。
久久津龇牙咧嘴,眼神近乎疯狂。
他瞪着茧墨,如狂犬般低吼,茧墨平静地呢喃道:
「要是我说不,他很可能发狂,然后把我们几个都咬死……你也不能幸免。」
我很想大叫说:「怎么可能!」久久津才不会那样做。
但是久久津并没有否认,他进入沉思状态,念念有词。
「久久津…………你没事吧?」
喊他也没有反应。他突然身体往前,抬起脚。
——————哒!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久久津狠踹前方的驾驶座椅,司机反射性地踩下煞车后转过头。
司机颇慌张地张大双眼,刚才激动得踹椅子,此刻久久津却像没事人般端坐着。
他咬着牙齿说:
「请让我来开……我可以开车载大家去唐缲家。」
狐狸喝采似的拍起手,茧墨则无奈地摇头。
司机颤抖地看着茧墨的反应,见茧墨没有反对,便赶紧离开驾驶座。
久久津坐进驾驶座,握紧方向盘,他看起来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
他的改变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舞姬为了赴死而失踪,雄介则企图杀死舞姬。
如果舞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久久津会怎么对付雄介呢?
下一秒,车子开始狂飙。久久津以惊人的时速在昏暗的山路中疾驶。我的身体因高速而紧紧贴进座椅。司机发出惨叫声,狐狸脸上还是那个讨厌的微笑。
茧墨从小包包里拿出手帕。
默默地擦去脖子上的血。
沾在洋装上的鲜血已然干涸、变黑,再也看不浦。
* * *
进入一般道路之后,久久津的车速依然没有变慢,他无视于限速继续开快车。
我们不停地蛇行前进,陆续超过其他车辆。半路被警察盯上,一路狂追,但最后成功地甩掉了警察。就在晕车的司机快要呕吐之时,车子开进一条很眼熟的路。
我们曾经遥访这个杳无人烟的小城镇,平凡的建筑物群中伫立着一栋四层楼的建筑。类似高塔的造型从上而下有一排灯,里头好像有人。
是舞姬或是雄介吧。我轻抚着司机的背,一边看着这栋建筑物。
叽叽叽叽叽叽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车子靠近高塔四周的栅栏时倏地停下。
久久津立刻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没事吗?」
「等等,久久津!我也一起去!」
我赶紧跟在他后面跑过去,狐狸不知在想什么,依然留在车上。
茧墨也没下车,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与她那无聊的眼神对上。
她默默地别过头,我也回过头看向前方,在黑暗中继续奔跑。
我们打开门,穿过小小的前院,走到玄关灯附近拉开大门。
穿着鞋跑过玄关又打开下一道门,墙边排着两排人偶。
舞姬家并没有走廊,整个房子规划成好几个圆形的房间。
现在这间是之前舞姬与茧墨谈话时使用的房间。中央放着两张椅子,巨大的人偶倒在椅子上,湿润的眼球里映出我与久久津的身彩。
人偶的表情充满不安而扭曲,我转身前往下一个房间。
在一楼绕了几圈,没看见舞姬,也没看见久久津或雄介。停下休息时发觉上方传来一些声音。
我冲到楼梯爬上二楼。但是我没追上那人,脚步声似乎正往四楼前进。我也跟了过去,手上鲜血直流,滴在阶梯上。
『喂,旋花。怎么了?想睡觉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嗯,没事。雄介,我没事啦。旋花不要紧,已经习惯了,嘿嘿。』
耳边彷佛听见那段令人怀念的对话。我像是被子弹打中般停下脚步,我曾经跟雄介一起走在这座楼梯上,今非昔比。我继续跑着,不想再感伤下去。到达最高的楼层,从开在地上的入口探出头来。
——————咻!
远远地看见球棒划着圆弧挥舞着,而久久津则往后跳了一大步。
四楼是一座小剧场。没有隔间,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角站着一排负责表演的人偶。木制的舞台上布幕已然拉开。
布幕前站着一个人,我颤抖地喊出他的名字。
「——————雄介!」
他双手各拿一根球棒站着,身上满是血迹,眼神空洞而混浊。
舞姬不在这里,她不在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久久津刻意与雄介保持距离,他如狗儿般压低身子,他问雄介:
「你把公主殿下…………我温柔的主人带去哪里了?」
「嗄……………………啊——…………公主、殿下?」
雄介毫无魄力地低语,他歪着头,尚未定焦的眼眸游移着。
他眯起眼睛看着久久津,接着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不住地点头。
「啊…………是你啊?看人偶剧时的…………原来如此,这样啊。」
我皱着眉头。一度以为透过之前窥见雄介的记忆而掌握了他的精神状态。但是他似乎又产生了其他变化。他的眼神里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雄介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更不稳定了。
久久津不耐烦地跑上前去企图抓住雄介。
雄介用很像醉汉的动作往后跳,再度拉开彼此的距离。久久津低吼着。
「你……要是敢伤害公主殿下,找不会轻易饶了你!快说!公主殿下人在哪里?」
「对了,你就是那个自称是狗的人吧?你发疯的模式让我觉得很反感耶。然后……那个什么公主殿下…………啊、喔喔。」
雄介故意做了几口深呼吸,而久久津焦急地再次冲上前。
雄介往后跳并躺下,久久津的手在他上方扑了个空。
雄介盯着天花板,放松了全身的力量。
他一副毫不在乎的口吻说:
「……………………………………………………………………………………………………抱歉了。」
大家都不开口,气氛凝重。我比久久津还快猜到雄介那样说所代表的意义。
接着,我往前奔驰。过了一会儿,久久津开始全身发抖。
「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久久津弯曲四肢,如野兽般跳跃。干钧一发之际我滑到他们面前。
我抱起雄介,一起滚到一旁。扑空的久久津四肢着地。
他缓缓站起身。
燃烧着憎恨的眼睛看着我。
「先生!为什么要妨碍我!」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是我不能见死不救!」
这样下去雄介会被久久津杀死,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因疲劳与失血而开始晕眩,本来希望雄介能够自己逃跑,可是现在的他全身放松,像个人偶般一动也不动。接着,他又不知为何伸出手。
他拉掉了绑在我手上的领带。
——————沙。
领带松开后掉在地上,露出被铁链贯穿的伤口。
「跟我的一样。也就是说,你已经去过那里了?谢谢——」
他挥了挥受伤的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之间也受了伤。
雄介突然跳了起来,他拿起球棒,往两旁不停挥舞。
——————呼呼呼。
久久津被球棒逼得往后退。雄介转动脖子,筋骨喀喀作响。
「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他似乎非要杀死我不可,那就来吧……真是麻烦。这里是我跟旋花看人偶剧的地方,让人有点介意……我们都努力了那么久,还是失败了,果然……」
雄介的眼神彷佛注视着远方。我刚才爬楼梯上来时也回想起当时的事。
一路背着旋花的雄介恐怕更有感触。这间屋子里有我们的一些回忆。
「快逃吧,雄介!我负责挡住久久津!」
就在我大叫的同时,久久津发狂地跑起来,雄介也握紧了球棒朝久久津挥过去。久久津大幅度地往旁边一跳躲开攻击,他甸甸在地上后又立刻跳起。雄介跟着往后退一步。
我站起来想阻止他们,但是雄介却一脸冰冷地说:
「够了,不要再帮我。而且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听到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我想起在雄介家时的状况。
当我跟他说我懂他的愤怒与伤心时,雄介不解地歪着头。或许我真的不懂他的心情吧。我还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脑海里浮现吊死尸在半空中摇晃的场景,有如在梦境一样。变形的尸体让人作呕。
难道我连最基本的事情都没有搞懂吗?
但是——————我究竟弄错了什么?
————————爸爸?
对自己所产生的疑虑让孩子哭了。她的哭声让我回过神来,现在不是烦恼这个的时候。
雄介一边挥着球棒,一边逃往舞台。久久津以自己独特的跑法在后头追着,传来颇有节奏感的跑步声。他用双腿同时跳着移动。
在菱神的工作室并肩作战时,他似乎配合我而改变了跑步的方式。尽管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当时是我拖慢了他的速度。
他的移动万式就跟野兽没两样。
「雄介、久久津,住手!」
就算我大声喝止,他们两人也不会罢手。光在一旁喊叫没用,我得积极介入才行。
我追上他们,同时久久津用手指弹出声音。
——————啪!
——————锵锵。
墙边的人偶突然一起抬起头,以整齐划一的动作走了出来。
『『『欢迎光临!』』』
人偶高声喊着。它们踩着跳舞般的步伐开始动作。
士兵们开始行进,老人挥着手中的杯子,而小孩则没来由地哭了起来。
贵妇编着扇子,女侍则开始打扫,老婆婆们一起唱着歌。
随兴的动作让我大吃一惊。人偶们竟开始演戏。
人偶们被设定了能演出预定的几出剧的动作,而能够决定要演哪出剧的人正是久久津。不知道他下了什么指令给人偶,现在它们各自演着不同的戏。
人偶们挡住我的去路,让我无法前进,它们口中还陆续念着杂乱的台词。
『您好。想喝杯茶吗?』『客人,您是不是觉得无聊?』『坏人来到镇上』『说教、说教。』『什么?只为了那些钱就把父亲给……』 『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东西!』
很多都是没听过的台词,也有一些曾经听过。
彷佛又看见当时欣赏过的戏剧场景,但是头脑太混乱,那些场景与其他影像交错,让我觉得人更晕了。
一回过神来,雄介与久久津已经跑到舞台上,我躲开在舞台下到处乱跑的人偶,朝他们跑去。久久津如野兽般低鸣,而雄介拿着球棒继续攻击。
我想穿过人偶之间,它们却故意跑来撞我。明知道他们不会理我,我依然试图劝说他们。
「你们两个快住手!不要互相残杀!」
『反正,这只是个无聊的故事。有关狗儿与骸骨的故事:
远处的人偶振振有词地宣布着。久久津看准时机控近与雄介的距离。
雄介挥出右手的球棒,但是手上的血让他手滑,球棒顺势飞出去。
他圆睁双眼,久久津趁他吓一跳而动作放慢的那一瞬间咬上他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