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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阿妮娅!」
我愕然地站在原地,无意识地呼唤她的名字。
自己的喊叫声似乎有传人她耳中,只见阿妮娅缓缓扭动脖子,接着又以充满杀气的眼睛瞪过来。
「智春,别动!」
「耶!?」
望见她高高举起铝棒,我不禁浑身僵硬。等我回过神并慌忙向后退避时,阿妮娅的铝棒也几乎同时挥落。
铝棒恰好刮过上一秒钟我所站立的位置,已经老朽不堪的鸣樱邸地板,发出惨惨的声音碎裂开来。
阿妮娅见状气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要躲!?不是叫你不准动吗!」
「别闹了!要是不躲早就被打死了吧!?」
「那还用说,我就是为了打死人!」
阿妮娅斩钉截铁地强调,同时全力挥击手中的凶器。我眼前的石壁被她直接命中,破损的石灰岩碎片散落一地。
「喂……阿妮娅!?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感受到强烈的战栗,就连说话声也跟着发抖起来。为何暂住自己租屋处的少女要像这样取我的性命?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难不成,是为了那个?上次我不小心把阿妮娅的游戏纪录档盖掉了。还是因为我把阿妮娅写完的作业拷贝一份,偷偷转卖给班上的男生……」
「别再说梦话了好吗?乖乖站在那里不要动!」
阿妮娅用力喘着粗气,这回从怀里取出了另一样新的凶器。
那是一罐外表漆了可怕颜色、貌似杀虫用的喷雾剂。而且还是毒性太强、被日本政府禁止使用的外国货。难道她想先用那个喷瞎我的眼睛,然后再给我来个致命的一击吗?
我还来不及反应,妮娅就已经开始乱喷黄色的毒雾了。然而她所对准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她自己的头顶。理所当然地,毒雾掉下来后会全部洒在她的身上。只见泪眼汪汪的阿妮娅开始剧烈咳嗽。真是个运动神经迟缓无比的家伙。
『……智春,妮娅会展开攻击,该不会是因为……』
操绪先是愣愣地观察了阿妮娅的行动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凑到我耳边提醒。
她手指的方向,恰好是正闭着眼睛乱挥铝棒的阿妮娅旁边,也就是先前那小女孩所攻击过的墙壁附近。
一个黑漆漆的物体刚好从昏暗的走廊墙壁接缝处通过。
那玩意儿仿佛涂了一层油般微微反射着光芒,在暗处更显得油亮生辉——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足以穿破耳膜的惨叫声撼动了鸣樱邸内的空气。声音的来源是嵩月,她瞪大了几乎快要弹出来的眼珠,盯着在黑暗中蠢动的那玩意儿发抖。
我第一次见识到嵩月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惧色。
她的双手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接着很快被灼热的火焰包围。
嵩月真实的身份其实是善于操控火焰的恶魔,此外也是因为两个世界重叠而不小心闯入我们这里的异界人后裔。
她全身上下流动的血液,可以凭她本人的意志转变为摄氏数千度的地狱烈火。此外照现况判断,她很明显无法控制自己的这种能力。
「唔……唔哇……!」
我躺在地板上打滚,试图闪避到处乱窜的火舌。
嵩月的火焰毫无章法地乱射,但可以看出基本上是对准了在墙壁上爬行的黑色物体。那只拥有长触角的昆虫身影,终于被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
一点也没错,那就是朱里学姊口中的「小强」。
『好……好大!』
操绪也发出了亢奋的尖叫声。而我则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那只小强未免也太大了,大到让人会因恐惧而发狂的地步。
光是本体就将近十公分,如果加计触角长度应该会变两倍吧。
现在就连我跟操绪都觉得那玩意儿很恐怖了,更何况是原本就怕死小强的嵩月。我有点难以想像她现在的心理状态为何。
阿妮娅乱挥铝棒的理由我也搞懂了。确实,类似这种对手根本不是用卷起的报纸或苍蝇拍就能应付。我们需要真正的凶器。
在日本竟然会遭遇这种怪物,这是全球气候异常所导致吗?那家伙究竟是吃什么才能发育得这么大?
「让开,智春!小奏也是!」
朱里学姊发出凛然而响亮的说话声,接着便一把将我推开,自己站到前面去。
这时,她的左腕发出了「喀锵」的沉重金属撞击声。那正代表朱里学姊手臂内藏的霰弹枪已经在装填弹药了。
「等……等一下,朱里学姊!?你想做什么!?难不成……」
我愕然地望着已经举起左手的学姊。
朱里学姊根本不理会我的质疑。
她的眼珠子变成了鲜红色,一抹冷冽而僵硬的浅笑还贴在她那美丽的侧面上。
「光靠耐力与繁殖力过活的低等生物啊,敢在我面前出现,胆子还真大呢。」
朱里学姊一边以尖锐的声音咒骂,一边对那玩意儿击发霰弹枪。
专门设计在狭窄范围内扩散的霰弹,毫不留情地打穿了鸣樱邸的墙壁,就连一部分地板也跟着变成了废弃建材。但那只小强却以仿佛能暂停时间般的高速移动开来,轻松地躲过了这次的射击。这时面对同一只小强……
「呼哦哦——!」
阿妮娅闭着眼睛再度以铝棒进行追击。
呀啊呀啊——气喘吁吁的嵩月则不时发出尖叫,丝毫没有准度可言的火球更是随手乱放。此外朱里学姊那把重新装填好的霰弹枪也再度连续喷火。
『天呀……』
操绪遮住自己的双眼,无奈地仰头对着天花板。我则只能发出「啊啊……」的微弱叫苦声。已经愈来愈腐朽的鸣樱邸走廊,就这样眼睁睁地化为了一堆瓦砾。
不过在三人的联手猛攻下,小强还是逐渐被赶跑了。
被火舌与杀虫剂毒烟席卷的走廊,基本上已经没有那玩意儿的藏身之处。
可能察觉出己方的不利,小强也展开了最后的抵抗。
在火焰照耀下它打开了发出黑色油光的翅膀,一鼓作气飞向空中。
对准我们所在的方向,小强一直线冲了过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场所有人同时尖叫起来。
嵩月伸长的指尖喷发出巨大的火焰奔流。
阿妮娅扔出去的杀虫剂罐子被火焰吞没,最后引发了大爆炸。
朱里学姊胡乱发射的飞弹也在高温的影响下一枚枚自动爆炸。
我的记忆也到此为止了。
据说这场爆炸的冲击,就连一公里以外的住家玻璃都被震出了裂痕。
一个人都没丧命,应该已经是最幸运的结果了。
不过不知为何,小强的尸体到最后还是没有发现。
O
鸣樱邸半毁的第二天。
我与操绪跷掉了学校的课,一早就进入车站前的卡拉OK包厢。
必须先讲清楚的是,就算租屋处严重损毁,我们也不可能住到卡拉OK店里。我们会来这里完全是因朱里学姊的电话邀约。
一点不祥的预感都没有——这么说当然是骗人的。不过无视她的邀请结果一样会很恐怖。况且她把阿妮娅接手过去照顾,也算是我欠了她一次人情。昨天与小强激烈战斗的结果,导致阿妮娅因高烧而晕倒。因此,昨晚我只好让这位借住的留学生访客,暂时搬到朱里学姐家休养。
然而朱里学姊却一直拖到约定时间半小时后才现身。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我准备行李花了不少时间。」
呼呼——只见她发出神秘的笑声,手里还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那玩意儿就像职业造型师随身携带的美妆道具组,沉甸甸地不知装了多少东西。
『带行李……是要出远门吗?』
操绪不可思议地眨着眼睛问。朱里学姊则露出了似乎很愉快的微笑。
「说什么呢,要出发的是操绪你们啊。」
『咦……?』
这回又在玩什么把戏——我俩脸上相继浮现不安的神色。光是听说在车站前碰面我就已经产生不好的预感了。毕竟只要是跟朱里学姊扯上关系的旅行,从来没有一次不留下悲惨的回忆。好比被怪兽袭击啦、飞机差点失事啦。
然而朱里学姊看了却更为开心地眯起眼。
「你们不必那么担心啦。我只是要让你们去见操绪她姊姊而已。」
『咦?所以,学姊已经知道姊姊的下落咯?』
操绪发出吃惊的说话声。朱里学姊则以莫名开朗的表情点点头。
「接下来你们必须搭新干线过去。周央女子大学——你们两人应该都听说过吧?」
「呃,算是吧……至少知道名字。」
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那名字我的确有印象,或者应该说,是我非常熟悉的大学名称才是。那所学校是全国少数几所名门女子大学之一。以女子大学而言,很难得地设立了实力相当雄厚的理工种系,好几年前甚至还出过诺贝尔奖的得主。
『难道说,姊姊在那里?』
「嗯,是的。我想应该没错。」
朱里学姊望着满脸惊讶的操绪,脸上浮现温柔的微笑。
「能查出这个,都是托了妮娅的福。」
「……阿妮娅?」
我与操绪不自觉对望了一眼。
「她是怎么帮上忙的?」
昨天因小强骚动,我根本没机会与阿妮娅好好说话,所以不清楚事情最后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不,或者应该要问,整天关在家里打电动的阿妮姬,怎么可能查出环绪目前的所在之处?
面对满脸困惑的我们,朱里学姊以带有促狭意味的眼神回敬。
「她好像动用了不少人脉。」
『……人脉?』
也就是向许多人打探情报的意思咯?然而走出洛高以外就几乎没有熟人的阿妮娅,怎么可能会接触其他城市的大学生呢?
「她最近不是沉迷于线上游戏吗?」
朱里学姊这回以颇为感佩的口气低声对我们解释。
「……线上游戏?」
「妮娅在网路的世界里好像已经变成名人了。她利用自己的知名度,冒充水无神环绪的名义,藉此搜查现实世界的环绪友人。」
「啊……」
我依然一知半解,总之先点头再说吧。本来以为那孩子只是为了游戏白白浪费金钱,没想到她的目的并不只是玩乐而已。
「本来妮娅就设定环绪应该会待在某所大学里。如果她真的与机巧魔神有关,具备大学生的身分行动会比较方便——方便达成她自己的特定目的。」
『……对哟,王立科学狂会……』
操绪后悔地说着,口气就好像是个因诈赌而输钱的赌徒。
由黑科学研究者所组成的集团——王立科学狂会,是个在世界各国教育机构都埋下了网络的组织。不管是要以同伴的身分寻求他们的协助,或是以敌对的态度监视他们,待在同样的教育机构内都会方便许多。
「能在非假日的白天上网玩线上游戏的,很多都是又闲又不愁零用钱的大学生。透过网路的隔阂,就连外表只是小学生的妮娅也能假扮环绪进行情报收集工作。」
「唔……」
真了不起——我不禁有点感动起来。那个嚣张又缺乏社会常识、无法自行处理日常生活的阿妮娅,一旦遇到天才少女可以发挥的领域,实力果然不可随便小觑。比起昨天毫无进展的我们,如今这样简直是跨出了一大步。那位以害虫为对手乱挥铝棒的小女孩,跟利用网路机警收集情报的智者,真的是同一人吗?
『操绪已经明白学姊找大家出来的理由了……』
操绪飘浮在卡拉OK包厢的天花板附近说道。
『可是,周央女子大学……应该是所规模很大的学校吧?学生人数也一定很多,直接跑去教务处问,对方大概不可能随便提供姊姊的个人资料。』
是啊——朱里学姊也同意这种想法。
「毕竟是女子大学,不可能随便把学生的个资泄漏出去。」
『既然如此,那去了也是……』
「所以咯,让你们扮成学生偷偷混进去调查才是捷径。」
说到这,操绪与朱里学姊同时转向我。
我不用问也知道她们想说什么。在尚未取得环绪照片的现况下,唯一能以脸辨识她的人就只有我跟操绪。不过操绪又不能远离我单独行动。
此外周央大学是女子大学,理所当然地,我根本无法假冒学生混进去。
——如果我保持现在这种装扮的话。
「所以嘛,我才准备了这个。」
呼呼呼呼——朱里学姊露出极为愉快的微笑,将自己带来的巨大行李箱打开。
那里面果然装了大量的女性服饰与化妆用品,此外还有黑色的长假发、附有胸垫的调整型内衣等。这些玩意儿我现在已经很熟悉了,不过那可不代表我已经适应穿女装啊。
看到朱里学姊带那么大包东西过来,我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不过这时,我也已经自暴自弃地吐了一口气。
看见我如此的反应,朱里学姊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哎呀,智春这次没抱怨耶。你能这么积极真教人开心。」
『这不叫积极……是因为我早就猜到了……』
我说完后无力地笑了笑。
反正不管事情怎么发展,想要抵抗学姊都是徒劳无功。
至少就让自己维持正面、乐观的思考吧。
首先,潜入场所是大学这点就对我非常有利。据说大学那种地方有许多化浓妆的女性,这么一来我要变装就轻松多了。再加上那里位于另一个城市,几乎不可能遇到熟人。更何况又是身处女子大学里,总不会又撞见佐伯哥吧。
如果是面对操绪与朱里学姊,反正我扮女装早就被她们看够本了,现在还在意她们未免太迟了。一想到这里我终于可以接受这次的安排。
「呼呼,真没想到又能再次目睹友叶登场。」
朱里学姊以熟稔的技巧替我化妆,同时开心地笑道。
在这种近乎密室的场所给学姊化妆,总觉得心情有点紧张。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干这种事了。否则,我总有一天会沾染上这种奇怪的恶习。
「啊……对了对了,差点就忘了提醒你。」
等我化妆与更衣都结束、顺利扮成女装后,朱里学姊才突然说道。
「为了避免友叶一人遇到难以处理的状况,我这次还特地找了帮手过来。」
「啥……?」
一瞬间我听不懂学姐的意思。
「帮手?意思是朱里学姐也要去吗?」
「不好意思。我得留下来照顾妮娅才行。」
听了朱里学姊毫不惭愧地如此微笑道,一股恶寒瞬间窜过我的背脊。帮手到底是指谁啊?你这次铁定是故意的吧!
「啊……」
正当我狼狈不已时,卡拉OK的包厢门恰好打开了。
嵩月站在门外。她依序看过我、操绪,以及朱里学姊的脸,最后又回到我的脸上停住。嵩月这时就好像一只无法理解主人命令的小动物般,微微地侧着头。
「咦……夏目同学?咦?」
终于,嵩月的动作就像机器坏掉一样突然停顿住。
朱里学姊很感兴趣地观察我的反应,操绪则因强忍爆笑的冲动肩膀不停颤抖。
然而我对她们一句抱怨也说不出口,只能尴尬地坐着不动。
异常强烈的羞耻心让我不敢与嵩月有视线上的交集。脸颊愈来愈滚烫这点我的感受也非常清楚。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被熟人撞见扮女装,但我所受到的打击之大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种宛如被用力揪住胸口的感受究竟从何而来?我不禁如此扪心自问。
当然,并没有人告诉我答案。
O
大约过了两小时后,我们已经漫步于周央女子大学的校园中了。
更正确地说,是在里面不知所措地闲晃才对。大学的面积比想像中要宽阔许多,学生的数量更是远超出我们预期。在这当中要找出一位特定目标,如果没有线索根本就是在大海捞针。除了校地宽阔外,校园的出入口也不只一个,因此躲在门边埋伏也不成。
我忍辱扮女装前来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平安通过大学正门前方的警卫室。但到了学生课以及事务室等其他掌管重要资料的部门,我这招就完全无用武之地了。
此外,大学内有好多地点都是必须有学生证才能进出的。总之,我们搜寻环绪姊的工作一开始就面临到难关。
踩在铺了层银杏叶地毯的石板地上,我们漫无目标地乱逛着。不过这里毕竟是名门女子大学,风景相当优美。
「……好漂亮。」
嵩月眺望落在地上的叶子,轻轻地赞叹道。
「是啊,只是有点难走。」
我穿着对我来说很陌生的高跟鞋咂舌道,差点就失去平衡了。嵩月见状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后她又温柔地眯起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夏目同学好漂亮。」
「……拜托,别讨论那个好吗?」
我按住过长的浏海向她讨饶。远离尘世的美少女嵩月如此夸赞,听在我耳中就跟嘲讽差不多。然而嵩月却对我夸张地用力摇头。
「不,是真的……真了不起。我以前都不知道,夏目同学有这种特技。」
「这才不是特技。我每次都是被朱里学姊强迫……」
「咦?每次?所以以前也有?」
「啊,不……我的意思是……」
惨了——我抱着头,竟然蠢到自掘坟墓。噗——操绪终于也忍不住地爆笑出来。不知为
何,总觉得今天的嵩月好像特别开心。
「啊……对不起。我好像兴奋过头了。」
她露出些许反省的神色。这种话完全不像是嵩月会说的。就连这么腼腆的女孩,都会有为自己兴奋过头而道歉的一天。
「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跟现在的夏目同学相处,比平常轻松。」
嵩月以认真的口气发表心得。我听了则陷入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中。
「是、是吗……」
既然嵩月她本人开心就好。总比被她嫌恶心要来得好一些吧。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该怎么办……?操绪,你知道环绪姊现在人在哪吗?」
我对着假扮成普通人,尽量飘浮在地面高度的操绪问。
阿妮娅从游戏中网友得到的情报,只包括有个叫水无神环绪的人就读这所大学而已,其他关于科系及年级依然一片空白。如果我们真的倒楣到极点,最后就只会在这里找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人。真希望阿妮娅当初能掌握更多的线索。
结果操绪也只能无奈地缩着肩膀。
『怎么可能嘛,操绪又不是警犬。』
「不,我不那个意思。」
谁会期待你用嗅觉找出目标啊。
「你心里有没有底,知道环绪姊可能会在哪些地方出现?好比她的嗜好或将来的目标之类,如果有的话就可以缩小搜索的范围了。至少可以去某些学系或社团碰运气。」
『姊姊的嗜好……?是什么呀……』
「你这家伙……」
好歹也是亲人吧——我感到非常无奈。就来姐姐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吗?
『有意见吗?难道智春又知道直贵哥喜欢什么了?关于失踪这点,智春自己的哥哥还不是一样。』
「唔……」
这出乎意料的反击让我霎时陷入沉默。这么说也没错,如果要问我老哥喜欢什么,我大概只能回答欺负弟弟吧。
『不过……就算校地再怎么大,毕竟也是同一所大学呀。只要一直坐在这里,总有一天可以碰上的,对吧?』
操绪又恢复平日那种不负责任的口吻。
拜托饶了我吧——我心想。怎么可能一直以女装的身分在女子大学中打转啊!假使不小心被拆穿了怎么办?
操绪似乎对我的担忧不感兴趣,只见她很开心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呐……该怎么说,操绪觉得这样还真不错。』
「你在高兴什么?」
『想像一下嘛,过了几年以后,操绪、嵩月同学,还有智春,就可以像这样光明正大在女子大学散步了。就跟普通的大学生一样,试穿流行的衣服,在时髦的店享用午餐,与朋友讨论恋爱的话题等等。』
操绪像鸟儿展翅般张开双臂,仰望这个季节特有的青空露出微笑。嵩月也附和地点点头。
「是的……嗯。如果可以那样真的很棒。」
她以若有所思的表情望向远方,脸上浮现起温柔的笑容。
等等,为什么要限定在女子大学啊——我很想吐槽这点。非得强迫我扮女装就读女子大学不可?找一间男女都收的普通大学不可以吗?
不过我们却不敢保证这种事。毕竟大家都明白,根据哀音预言的世界末日,离现在已经不满一年了。倘若我们无法回避毁灭的命运,我们就无法迎接刚才所讨论的那种安稳日常生活。
此外只要不从《黑铁》当中解放,操绪的魂魄也总有一天会消灭。而再继续这样使用嵩月的能力,她的身体同样会因为非在化而崩解。
为了找出避免那些事发生的手段,我们才会潜入这里拜访环绪。
「肚子好饿……」
为了把灰暗的想像驱离,我以可笑的语气如此喃喃道。嵩月再度噗哧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啊……那就去学校餐厅吧。就在那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间以大片玻璃装饰的优雅露天咖啡座。现在可能刚好是下课时间吧,大批学生在用餐显得十分热闹。这种华丽的场面的确很有女子大学的风格。
『要不要过去看看?说不定姐姐会来这里。』
操绪伸直背脊,从路旁的低矮行道树上探出头。
「……水无神学姊?」
这时突然有人唤着她的名字。对方是一位刚好路过的女大学生,不知为何突然以惊讶的表情停下脚步,一直盯着操绪的方向看。
对方的外貌颇有文艺气息,是个娇小而皮肤白皙的学生。不过,我们对她的长相都没印象。她看了看转过身的操绪正面后……
「啊……抱歉,我好像认错人了。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好像……」
对方有点紧张地挥挥手,打算直接离去。
『啊,请等一下。请先不要走。请问你认识我姊姊吗?』
操绪慌忙叫住对方。咦——那位文艺少女又把头转回来,眼镜底下的眼睛瞪得好大。
遭遇这位出乎预期的证人,我与嵩月都屏气凝神地等待对方的回应。
环绪跟操绪既然是姊妹,就有可能出现搞错这两者的人。尽管在我的印象中,她们姊妹俩长得并不像,所以我才会忽略这种可能性。没想到寻找环绪姊最有用的线索,就是一直飘浮在我身边的操绪自己啊。
「……你是水无神学姊……的妹妹……?」
文艺少女推了推镜框后再度确认道。
操绪则以好像很不自在的表情说了句‘请多指教’,随后便笑着朝对方低下头。
O
山田小姐——这是那位文艺少女的名字。
她与环绪姊是在学校讲座中认识的学姊学妹。据说山田小姐在刚进大学时不幸卷入了麻烦事,多亏有环绪出手搭救。自从那次以后,她与环绪的交情便日益亲密。只是到了今年春天时,环绪突然都不来大学上课,这令山田小姐感到非常不安。因此,刚才在校园内一下子撞见操绪,她才会忍不住叫唤对方。
『所以……这里就是姊姊住的学生宿舍咯?』
文艺少女提供的讲座通讯录上,清楚记载了环绪的住址。
我们仰赖那份资料,搭乘电车前往目的地。途中虽然一度迷了路,但到了接近傍晚时,还是顺里抵达环绪所寄宿的建筑物前了。
那是周央大学附属的女生宿舍。
真不愧是名门女子大学的学生宿舍,建筑物给人即豪华又干净的感觉。一般提到学生宿舍总会让人联想起廉价,肮脏的刻板印象。不过这里说说高级公寓都不会有人怀疑吧。
只有一点除外——那就是镇守于玄关旁管里,一名浑身都散发出威严感的人物。
『那是舍监……对吧?感觉好像狱卒还是门神什么的……』
操绪以胆怯的声音说道。
「大概吧……」
我没什么自信地附和着。毕竟那家伙给人的感觉跟舍监差太远了。不,或许该说对方是不是人类都有必要验证一下。
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胸膛的肌肉就像穿了锁甲一样厚重。肩膀的宽度我看至少有我的两倍吧。那家伙的脸颊上,还微微覆盖着一层发青的剃胡痕迹。
另外那人的头上则顶着带有平缓波浪的零层次发型(one length cut),肿胀的嘴唇上涂了鲜红的唇膏。要搞中性也该有个限度吧?就算是看惯了凶狠流氓的嵩月见了这人,也不自觉流露出不安的表情。
那家伙是女装狂?还是人妖?不过心灵至少应该还是纯真的少女吧?
仔细想想,恐怕没人比对方更适合当女生宿舍的管理员了。不论是多么不要命的内衣小偷或偷窥狂,应该都没人敢为了潜入这里而跟她作对吧。
『呃……那,智春,接下来拜托你了。』
说完操绪便推了一把站在马路上发愣的我。我这才回过神。
「等一下,为什么要我去?跟舍监打招呼应该是操绪的任务吧?住在这里面的人不是你姊姊吗?」
『耶,不行不行啦。操绪对这种人没辄。何况我又是幽灵,身体还是透明的。』
操绪激烈地摇头拒绝道。
『智春跟对方是扮女装的同好,应该很谈得来。』
「鬼扯。要是被那家伙拆穿我铁定会没命。」
我与操绪拼命地相互推卸上前打招呼的责任。亲妹妹都跑来这里了,要把环绪叫出来应该不难才是。只不过一想到要跟那位舍监说话,我就感到心惊肉跳。
这时,我与操绪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嵩月。
「咦……?啊,唔?」
嵩月的眼神也不安地游移着,同时身体还紧张兮兮地向后退。
那位舍监也是在这时主动采取行动。她缓缓摇着巨大的躯体过来,睥睨着站在玄关门前的我们。
「——哎呀,你们几个,也是这里的住宿生吧?」
她以出人意表的可爱声音问我们。这种声音与外表的落差老实说还真恐怖。
『啊,不……我们不是住宿生。应该是跟住宿生有关的……』
操绪在恐惧感的驱使下劈哩啪啦地试图解释。
「不管是什么都好。你们先过来帮一下忙。」
『咦……?』
「我想警察很快就要来了,你们帮我准备一下,待会儿要把这家伙送出去。」
说完舍监便用力踢了底下某个黑漆漆的玩意儿一脚。
那是什么——我无法抵挡好奇心于是便凑过去看,但这个举动差点就害我惨叫出来。刚才被舍监踹一脚的,其实是个全身都被粗麻绳捆绑的年轻男子。他的脸已经被打得像灰熊一样肿胀、不成人样,前排的牙齿还缺了好几颗。至于我刚才一下子无法看出他是人类,都是因为他的四肢被绑成不自然的扭曲角度所致。
『那个……请问,这人是被舍监小姐修理的吗?』
操绪胆战心惊地问着。那位舍监立刻粗鲁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保护宿舍安全本来就是我的任务。那个男的上礼拜被我们的住宿生甩了,但还是不想放弃,企图偷偷潜入这里纠缠住宿生。竟然以为能逃过我的法眼?真是太天真了。」
『哈哈……原来如此……』
操绪以空洞的声音随便应和着。这当中我的两边膝盖可是不停在打架。假使我扮女装的事被发现了,下一个被绑成那样的人应该就是我吧。
总之为了不惹那位舍监生气,我们只得乖乖听命,将被绑死的可怜前男友运出玄关外。
「如果你们没什么其他事,就赶快进宿舍里吧。」
「咦?不,我……我们其实是……」
我急着想解释清楚,但舍监却不给我说明的机会。
「舍长现在似乎急需人手,烦恼得不得了呢!」
「啊……」
所谓的舍长,就是同一间宿舍当中的学生代表。不过以当下的情况而言,我们又不是这里的住宿生,当然没必要听从舍长的命令。
但话又说回来了,在那位恐怖舍监的气势压迫下,我们几个没人敢提出反驳的意见。
「那,舍长跟其他人在二楼的大厅等你们。你们赶快过去吧。」
舍监将我们赶入玄关内,这么一来我们就成功混入宿舍了。
这么做真的好吗——我感到有点不安。轻轻松松就走了进来,是否代表这里的戒备其实相当松懈?然而看到像操绪与嵩月那样的美少女,应该很少人会怀疑她们是可疑分子吧。
『……这样也好。只要成功进了宿舍的门,想要找姊姊就简单多了,搞不好还可以放轻松跟她聊天哩。』
操绪以一派乐天的口吻笑道。这么说也没错啦——我只好勉强说服自己。
虽说这么一来我的处境会更危险,但以结果而论,我们确实更接近了环绪的所在之处。
根据文艺少女山田小姐提供的情报,这几个月以来,环绪几乎都待在宿舍足不出户。幸好寄电子邮件给她她会回,大学的报告她也有按时缴交,因此也不能算是失去联络吧。只不过,山田小姐还是很挂念就是了。
她特地拜托我们,希望我们能了解一下环绪的现况。
从现在我们面对的情形研判,假使透过舍监把环绪叫出来,对方相应不理的可能性很大。面对这种喜欢茧居的家伙,老实说最近我已经有点受够了。这么想的话,我们可以顺利混进宿舍应该要算一件好事才对。
「对了……环绪姊的房间号码是几号?」
我以手按着尚无法适应的裙摆、爬上阶梯。操绪听了我的问题,则只是随意耸耸肩。
『你觉得呢?』
「我哪知道啊……」
真是一点责任感也没有。嵩月发现我因疑惑而停下脚步后,急忙为了安抚我而说道:
「啊……山田小姐借的通讯录,没有记载房间号码……」
『那也很正常吧。反正有信寄到这里来,舍监就会分配到各房间去。』
「是啊……」
这就麻烦了——我叹气道。看来只能一个个检查所有房间的门牌啰?在抵达环绪的房间前,希望不要被人起疑心才好。
正当已经爬上阶梯的我们,踩着沉重的步伐深入宿舍内部时……
「——等等,你们几个,想去哪里!?」
某人突然以尖锐的声音叫住我们。
声音是来自宿舍建筑物大约中央的位置,那个空间的作用就类似门厅。里头放了电视机、报纸,以及大沙发等家具,提供住宿生休息与社交用。
不过这原本和平的娱乐空间,此时却成了大约十名女大学生的整队场地。
她们几乎每一位都是美女,只可惜所有人要不是头发乱蓬蓬的,就是只随便穿了毫无魅力的运动夹克。另外她们还人手一把家伙,包括铁条、棍棒以及竹刀等武装。
我愕然地望着她们。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你们就是舍监小姐提过的增援部队吧?」
一名眉毛线条分明到令人印象深刻、头戴蓝色发箍的女大学生这么说道。她就伫立于武装集团的核心。
那人右手拿了一把真正的兰博刀,整体的气氛很像冬琉会长看来她应该就是这里的社长了。
「你们来得正好。我现在正要展开作战,大家分头前进,不过要避免独自一人行动。对方可是非常凶暴的。以三人以上集结成小组,其中一定要有一人负责警戒后方。你们就跟我走吧!」
手提兰博刀的舍长精确明快地对众人下令完毕,接着就径自带领我与嵩月,自己站在最前头出发了。我们慌忙跟上她的脚步,这时……
「你们两个的武器呢?」
「武、武器?」
「没准备吗?没关系,那你们就用这个吧。对方可不是徒手就能对付的家伙。」
舍长打开走廊角落的置物柜,从中取出拖把并交到我们手上。
我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这间宿舍铁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吧。作战的目的究竟是?
「有入侵者。那可是想要偷偷潜入宿舍的可疑家伙……你们要帮忙一起将对方揪出来。不论死活都没关系。」
「……入侵者?」
一瞬间我想起被舍监殴打、捆绑的那名年轻男子。原来除了他以外,这里头还躲了其他不怕死的家伙。不过严格说来,我也算入侵者就是了。
「可是……不论生死会不会太那个了一点……」
我紧握住对方递来的拖把,小心翼翼地突出忠告。
拖把跟竹刀这些武器就算了,像她手上那把兰博刀,就算以女人之力也可轻松取人性命。就算对方是不法侵入宿舍的宵小,应该也不至于要搞到杀人的地步吧。
舍长听了极其冷酷地对我回过头。
「听好咯,如果不这么严厉,是无法打倒那种低等生物的。对方可是自三亿年前就苟延残喘的人类天敌呢。」
「……三亿年?」
她这番出乎意料的说明,让我的脸颊一下子紧绷起来。方才的描述我总觉得之前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股不祥的预威逼使我回过头,果不其然,我刚好与脸色发青且剧烈颤抖的嵩月四目相交。
「那个……难不成,我……我们要对付的入侵者,就是……」
我胆战心惊地从舍长的背后问道。结果舍长连头也不回,直接伸出舌头舔了舔刀尖。
「就是小强。」
她似乎很不屑地吐出这句话,怎么又来了——我忍不住仰头望向天花板。都追到了这个地方,还得与那种害虫对峙吗?
强烈的不安令我不得不仔细注意嵩月的状态。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点,全身则不停轻微颤抖着。任谁看了都知道嵩月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只要稍稍出现刺激她就会爆炸,就好比十分不稳定的危险炸药一样。
『智春……操绪觉得,先去避难比较好……』
操绪怯生生地对我咬耳朵道。我当然是点头赞同了,现在没有那个闲工夫继续犹豫。
只可惜,我们的决定还是慢了一步。
几乎就在同一秒钟,我们刚才通过的背后走廊,传来了凄厉的惨叫。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陷入恐慌的女大学生们发出的。手拿棍棒与竹刀、原本打算英勇应战的她们,如今却因遭受方向出乎预期的袭击,导致防御阵势完全崩溃。
「小强……是小强!之前从没遭遇过的种类!」
「敌、敌袭……!?好快!这是什么速度!?杀虫剂咧……杀虫剂没有效!」
「第二道防线被突破了……!讨厌——舍长!快来救救我们,舍长……!」
走廊被无数的尖叫声淹没。一只发出黑光的巨大影子自四处逃窜的女大学生之间钻了出来。这只巨大的害虫,竟然比我们昨天在鸣樱邸遭遇的那家伙还大上一圈。
「终于现身了……!」
舍长从怀里取出投掷用的飞刀。只见自她左手发出的飞刀,对准小强一直线飞去。
「唔、唔哇……!?」
银色的光芒恰好掠过我鼻尖,我吓得当场摔倒下去。咻咚咻咚的沉闷撞击声响起,无数把飞刀刺穿了女生宿舍的走廊。只可惜小强已经电光石火地早一步闪开了。
这种夸张的战斗并没有我这种凡人介入的余地。
「啐,竟然被躲开了!」
舍长挥舞着兰博刀,亲自朝小强扑过去。
不知道那是用何种钢材所打制,闪烁着银色波浪的刀刃,竟然可以像切奶油般轻易划开水泥墙。不过小强也不认输,不停发出威吓声外,还试图绕到我的背后。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舍长闪耀着锐利光芒的眸子直接逼视我。
「等等……你先等一下!」
我察觉到生命有危险后立刻大叫道。但舍长的攻击速度却比我快得多。那把无比锐利的兰博刀尖端,就直接对准我的脸部刺出。
「唔、唔哇啊啊啊!」
能惊险闪过这次的攻击,我想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刀子间不容发地掠过我耳边,前端已经深深地插入了墙壁里。只要刀的挥动轨迹差五公分,我现在应该有半颗脑袋分家了。
然而,如今情况还不能说是平安度过。
因为舍长的那把刀,刚好将我头顶的黑色长假发钉入墙壁里。
接着我因为倒在地板上,假发自然就从我头上脱落了。
「你……你是……!」
发现我的女装露出破绽,舍长的动作一瞬间冻结了。
而小强并没有错过这个天赐的良机。
它对准舍长这一瞬间的破绽,大大展开漆黑的翅膀开始翱翔。就这样远离了舍长的攻击范围。
不过,依那家伙现在的飞行路线,接下来就会迎头撞向位于一直线上、浑身僵住不动的嵩月。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位操纵火焰的恶魔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而女生宿舍的走廊,也瞬间被巨大的爆炸与火舌吞没。
O
——呐,智春。你对选择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了这段熟悉的话。
我很快就察觉这是一场梦。就跟我过去经历过的梦一样。
然而,这次的记忆轮廓却比前一回更为鲜明了。
关于梦的记忆——这种说法好像有点古怪。
「唔……」
一股令人怀念的香气使我重新睁开眼。
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分,窗外射入室内的阳光也被染成赤红色。
完全没有任何装饰的吸顶灯、淡淡的粉蓝色床单。贴在墙上的干燥花散发出柔和的芳香。这个房间我应该没见过才对,但总觉得好像很久以前就来过了。
一个纤细娇小的人影,背着夕阳坐在窗边。
对方那颜色淡薄的短发透出阳光,同时发出微弱的光芒。
「……操绪?」
我撐起上半身试着呼喊她。一股钝痛顿时窜过全身,还让我留下轻微的晕眩。
托了这股疼痛的福,我终于回想起自己先前是因为嵩月引发的爆炸而昏倒。
我不经意环顾四周,发现略略低下头的嵩月,就坐在一张仅能容下两个人的小沙发上。她似乎是因为不小心害我受伤,所以心情变得非常郁闷。
不需要在意那个啊——我苦笑着。
如果当时嵩月没发飙,我现在也是被舍长与舍监抓起来,下场就跟前面那个凄惨的男生差不多。
「……你醒了?」
坐在窗边的娇小女性缓缓转头注视我。
这时我才终于察觉,她不是操绪,而是别人。
身影与声音都非常像,但她的外表比操绪要稍微年长。此外更是拥有实体的活生生人类。
操绪并不在这个房间里。
可能是因为我刚才昏倒了,所以操绪才无法实体化。
「真是好险呀。没想到你会扮女装过来找我……话说回来,你竟然有这种特技……真是让我有点意外。」
与操绪很像的她,边说边愉快地露出微笑。
这种微笑方式我就非常熟悉了。
「……环绪姊。」
我唤着她的名字。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搜寻的对象就是她——水无神环绪,此刻她正以促狭的表情静静地笑着。
「刚才真是吓死人了。宿舍里一下子发生爆炸。我慌忙跑到舍长那里,发现她已经昏倒而你也穿女孩子的衣服倒在地上……此外。」
说到这,环绪姊缓缓将眸子转往嵩月的方向。
那种眼神就像是在面对老朋友般,充满了感情。
「此外我还遇到了这位久违又怀念的朋友……只可惜这边的你根本就不记得我了。不过我还是要这么说,很开心能与你重逢,奏……」
「……环绪姊?」
望着她那自顾自露出微笑的愉快姿态,我很难拂去脑海中的奇妙感觉。
我所认知的环绪姊,与眼前这位女性的形象并不一致。这种不安并非出于我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这位女性。而且还刚好相反。我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就直就像平安无事的操绪稍微长大以后的模样。
「你……是谁?」
嵩月静静地开口问道。
她眼中浮现难以掩饰的疑惑,但依然小心翼翼地凝视着环绪姊。环绪姊见状,露出了强忍笑意的表情。
「我是水无神环绪呀。也就是你们伊织在找的操绪的姊姊。看来加贺篝隆也那家伙对你们说了些多余的话,不过能找到这里,我也不得不夸奖你们。」
环绪姊以毫不迟疑的口吻回答道。她的这种态度实在不像是说谎。但……
「不对……」
嵩月的眼睛并没有放开对方。
「不对……你不是操绪同学的姊姊。因为,你是——」
嵩月的口气比平常锐利许多,我不禁为了面前的光景看傻了眼。
察觉到嵩月的背后有黑影在蠢动后,我更是毛骨悚然起来。
那是虫。就跟在鸣樱邸,还有女生宿舍走廊遭遇的黑色害虫极为相似。
这时我的心中也首度对此涌现怀疑。简直就像在监视我们一样,为什么我们走到哪里,都会碰到巨大蟑螂?那真的只是普通的昆虫吗——?
察觉到监视着的气息后,嵩月迅速摆出战斗的架式。
但在她唤出火焰之前——
「不要动!」
环绪姊就已经先高声警告道。
她以犬齿咬开自己的指尖,从中拉出一道细而鲜红的血丝。
鲜血的颜色在我们面前发生变化。
血变成了完全无法反射光线的黑色,最后更化为了宛如窥探深渊时会出现的幽暗之色。
沾染了黑血的食指,被她比出了仿佛手枪枪口的手势。随后她对着在墙壁上爬行的害虫背部尖锐地喊道:
「——神无!」
那是那把手枪的名字。
她以连嵩月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从指尖进射出了某个东西。
那是水。环绪姊的血液凝聚为水组成的子弹。超高速击发的那枚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正想要逃跑的黑色害虫。
之后,我无法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知道害虫的躯体——不,应该说我之前以为是害虫的玩意儿、但其实是监视者的躯体,连碎片也没留下地完全消灭了。就是这样。
这种至高无上的破坏手段令我不禁全身发寒。
只要是被碰触到的物体,都会从这个世界消灭。这就是环绪姊所射出的子弹之力。她的血液中具备这种能力,而那也是恶魔的能力。
环绪姐使用了恶魔之力——我因为始终无法理解这个事实,只能表情呆滞地站着不动。
「恶魔无法成为机巧魔神的活祭品。因此水无神操绪不是恶魔,而水无神家应该没有恶魔的血统才对。」
嵩月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她那张比平常更无表情的美貌脸孔,似乎隐约透露出惧色。嵩月凝视着在逆光下浮现的的环绪姊轮廓,再度问道:
「所以……你是谁?」
环绪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用身体好像没有重量的滑动方式站起,徒手抓起残留在地板上、那个再也不会动的害虫头部。
唔哇——我忍不住叫苦,但环绪却对我笑笑。
「这是人工制品,模拟虫外观的机器人。也是初级的一种虚拟感官情报输出入装置。」
被她捏爆的机械碎片,掉下了残缺不全的电路板与电子零件。
我与嵩月都说不出话来了。
那个一直令我们苦恼的害虫,原来真实身分竟是以机械驱动的监视者。这并不是单纯的恶作剧。利用这种模拟害虫的精密机械,恐怕目的是为了监视我们——透过我们的带领来到环绪的住所。
「看来这个地方也被找到了。罢了,不管怎么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总不可能永远当个旁观者吧。」
(插图)
环绪脸上的笑容从未拿下过,依然以轻松的口气表示。
「你是……」
望着她耸耸肩膀的动作,我的表情瞬间冻结。
环绪摇曳着一头颜色淡薄的秀发转过身,不知为何得意洋洋地抬起下颚。
「让我来告诉你过去发生的事吧,第二轮世界的夏目智春。故事可能有点长,但那是发生在遥远过去的未来之事,也就是第一轮世界的记忆……」
晚秋的黯淡夕阳照亮了环绪。
从袖口伸出的纤细手臂,以及光滑柔软的脖子。
如玻璃般晶莹剔透的她,每当动一下,身上就会产生如沙漏般的崩落。
这种美丽到近乎超现实的身影,我们只能无力地在一旁观望而已。
自称是水无神环绪的她,是位长相跟操绪一模一样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