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小姐有病第41节(1 / 2)





  她的那点理所当然的情绪也不复从前,心里总觉得是占了白池的东西去。可也是没办法,不嫁安阆,她又嫁谁去?尤老爷曾太太已再无能为力替她另谋个好丈夫了。

  正儿八经的一个商户小姐,既不能低嫁,也不好高攀,更不能与人做妾。最好的出路,只能是靠她家里一手扶植起的安阆。

  隔日天不亮,一行便要辞了韦家赶往码头。雇了三辆车马,又是搬搬抬抬,又是宾主相辞,在朦瞳一条街上闹出不小的动静。

  这厢车马驶去,那厢恰有有一支队伍驶过来。也巧,正是隔壁历传星亲自去码头接了他夫人回来。那一条队伍如骇龙走蛇一般,单是拉东西的车马就有三辆,上头垒着好几个黑漆箱子。周围跟着十来个衣着不凡的小厮管事。

  后头一辆客坐的马车上又围簇着仆妇四名,丫头两个,那轻轻曳动的一片缂丝帘子里头坐的便是历传星那位新娶的奶奶。

  妙真听见这一番车轮滚滚,不由得掀了窗帘子去看。这一看不要紧,惊得她两眼渐渐睁圆,仿佛在那富丽的马车旁看见个什么人。

  她忙拍了拍白池花信两个,“你们快看,快看!那马车旁走的那丫头,像不像冯二小姐?”

  花信抻出个脑袋,只看到个背影了,“看后头是有几分像,不过那是个丫头。不知是谁家,看这排场不一般,像是做大官的。”

  妙真急着将她拽进来,自己伸出去看。那丫头穿着鹅黄的春衫,浅绿的裙,行动间简直与冯二小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一点不同,冯二小姐惯常是昂着头走路,这丫头始终是低垂着脑袋。

  她也有些拿不准到底是不是,收身回来,想了好一会,越想越不对头,便打帘子吩咐车夫,“停一下,快停一下。”

  良恭并车夫坐在前头,不知何故,因问:“你落下什么东西了?”

  还没挺稳当妙真就急着钻出来,“我看见冯二小姐了。”

  “哪个冯二小姐?”

  她焦躁地瞟他一眼,跳下车去,“就是那年把你打了的那个冯二小姐。”

  良恭不以为意,“冯二小姐早就跟着冯大人回北京了,怎么会在无锡?你看花眼了。”

  “我一定没看错。冯家遭了难了,她未出阁,也没定亲,一定是给充作官奴卖给了这家人。这家是什么人?看他们去的方向,像是朝韦家那头去的。不成,我得去问问。”说着就掉头往回跑。

  良恭一下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方才是看见历传星骑在马上领着那支队伍,还刻意歪着身子避了他一下,生怕他看见将他们喊住,这会她又要折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也忙跳下车,向前跑几步将妙真一把拉住,“你是看花眼了,哪有这么凑巧会在这里撞见冯二小姐?快回去,咱们急着赶路。”

  妙真只管把胳膊挣出去,“就是她就是她!我认不错的,我就她那么一个朋友,我认不错!就是没认准,叫我上去问问又怎么的?”

  良恭哪管什么冯二小姐冯三小姐,当下揽住她的腰将她提回车上,一把塞进车里,眼中放出点凶意,“你收收你那任性妄为的脾气,你去问到是她又怎么样?难道要带她一路跟咱们走?你先管好你自己!”

  妙真一时被吼得动弹不得,等回过神来,业已驶出去一段了。她又掀着小窗帘子向那头看,那长蛇只剩了个尾巴,就连这尾巴也渐渐在淡化了。

  白池坐过来,轻言细语地说:“良恭说得不错,就真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咱们自己都是流离漂泊的人,如今有了地方去也是去寄人篱下,还顾得上她么?她有她的命,你有你的命。”

  妙真此刻也想到这道理,便把身子无奈地欹在车壁上,感到一片无力与灰心。马车颠簸,窗帘跌宕,阳光一下一下锉着她的眼,那双眼睛一明,一暗,一明,一暗……慢慢向长路上蹉跎而去。

  却说那历传星带着夫人到了门前,远远看见韦家的人也在门下,像是送什么人。展目寻了寻,并未看见什么小姐闺秀似的人物。

  恰好韦老爷看见他们在门前,有心奉承,便走来问候,“听说是历二爷的奶奶也到无锡来了,左右邻舍,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历传星把马交给小厮,转来笑着摇摇手,“韦老爷太客气了,不敢惊扰。我看你们好些人方才都在门上,是送客还是迎客?我想总不是为迎我。”

  见他肯玩笑,韦老爷愈是肯交谈,“噢,送一位旧交的侄女,她带着家下人到码头去坐船。”

  “方才门上站的,都是韦老爷的家人?”

  韦老爷转头看一眼自家门上,忙笑,“是是是,年长的老太太正是家母,两个年轻的男人是犬子,两个年轻妇人都是我的儿媳妇。”

  历传星眼色微动,“韦老爷好福气呀,有两个儿子,就没有千金么?”

  韦老爷谦逊笑着,“嗨,就是这点不好嘛,没个女儿。要有个女儿,就算儿女双全了。”

  原来是受了人的骗了,那么个莺声燕语的姑娘,原来也能够扯谎连篇。历传星恍然一笑,自己摇摇头,“那方才贵至交的那位侄女姓什么?”

  “姓尤,叫妙真,是嘉兴人氏。他们家从前可是嘉兴有名的阔户,可惜如今……”

  后头的话历传星一个字没留意,满心只想着“尤妙真”这个名字,仿佛在哪里听过,耳熟得很。

  待要追忆,猛听得他夫人在门上唤,便辞了韦老爷进门。

  他夫人名叫柯如沁,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同是官贵人家的出身。自然了,不是这样的人物也不堪配他。唯有一点不好,这柯如沁虽美,人也贤良,却是个规规矩矩的性子。达官显贵家的小姐,教养太好,话不多,说的每一句都有它的意义。同他也是端得夫人架子很足,做夫妻做得一板一眼,没有一点意外的惊喜与情趣。

  男人总是不知足的,他觉得她过于端庄而丧失了一点女人的趣味,所以与她始终隔着点心,也不过是规规矩矩与她做一对登对夫妻。

  如沁好洁净,头一回离京,怕她不惯,他早吩咐人将住的屋子里里外外又扫洗了几遍。谁知如沁还有得挑剔,提起那被角摸了摸,攒眉道:“这被子看着还可,摸着还是有些糙,换一床吧。”

  传星自然无话可说,叫她到榻上坐,“你刚到,先坐着歇歇,要换什么回头再看。来时家中都好?”

  “都好。”如沁招招手,叫丫头们抱着些东西来给他看,“母亲叫我把这些东西给你带来,怕你使用不惯外头的。你知道,外头的东西都是看着好看,其实哪里比得上家里的?就说方才那床被子吧,也只是看着好,其实都是哄人的。”

  传星也不去解她的暗语,只是笑,“咱们是借住在这里,只好将就些。等到了湖州,要的东西都交由你亲自拣选,省得换来换去的麻烦。”

  如沁呷着茶点头,搁下茶又问:“方才在门上和你说话的是什么人?”

  “噢,是隔壁韦家的老爷。”

  “是买卖人家吧?做生意的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身上总是透着那么一点奸猾谄媚,像宫里头那些不男不女的宫人。”

  她因有个堂姐姐在宫,也往宫中走动过几回,因此常拿外头的人事物与宫里头作比较。传星很不喜欢她这点,说话没个计较。正是那些“不男不女”的宫人,有时候一句话就能左右人的前程和性命。

  他摇撼着手,示意她不要讲这些。她就悻悻地住口,把个丫头招到榻前来,从她手里取过一只锦盒,“这是母亲叫带来你吃的。”

  里头是几枚黑药丸,嗅着有股异香。传星拣起一枚端详,“是药吧?我又没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