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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2 / 2)


  金银珠宝,白花花、金灿灿,素来最动人心。

  只要二皇子他们还想要银子,就不可能舍得丢弃他。

  最重要的是,若要定他死罪,怎么会这么久还没消息?所以小命肯定无碍。

  笃定了这个信念,毛九田愣是吊了口坚强的气。

  这日,他依旧出神地想着什么,忽然耳朵一竖,听到沉重的脚步声。

  是来找他的!毛九田双眸一亮。

  拖着残破的双腿,毛九田步步挪到狱门前,伸长了脖子。

  除去二皇子的人,他想象不到还会有谁来了。

  步伐愈发近了,毛九田枯槁的脸上,一双眼瞪得有如铜铃。

  转过弯——

  怎么是荀宴这小子!?

  毛九田神情僵住,心底却是惊涛骇浪,恐惧和怨恨齐齐涌上心头,下一瞬终于意识到什么,戴着镣铐扑上狱门,“荀宴,是你!你是来杀我吗?不,你肯定是来带我走的,对不对?你是来带我走的!”

  说着,毛九田愈发肯定,重复了几句,眼中迸射出的光芒充满希冀,又显得疯狂。

  周正清面色如常,见怪不怪,大理寺的狱中见多了这等承受能力不够而崩溃的人。毕竟这里面押解的大部分都是官员,而非江洋大盗。

  荀宴静看了半晌,视线从毛九田干瘦的脚腕延伸至他血迹斑斑的面颊,那里已经深深凹陷。

  全然不见当初一手遮天的夔州知州毛九田。

  他在毛九田这儿折了不少银子,不过银子都是圣上出的,想必已经千百倍地讨了回来。

  “我单独和他谈一谈。”荀宴平静道。

  周正清颔首,一句话也没多问,将门打开,再带上。

  片刻,荀宴有了动静,慢慢走至毛九田的三步之处,直接在茅草中坐下,右腿屈起,手随意地搭在上面,定定地看着毛九田。

  耳畔无声,鼻间萦绕着腐臭味,这间潮湿的狱房条件极差,配得上毛九田。

  时间点滴而过,无言的寂静中,毛九田先支撑不住,松下胸中闷的那口气,大口喘息起来。

  当初刚结识时,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荀宴的目光。

  太锋锐了,好似开刃的寒锋,时刻泛着冷光,穿透人心。

  又好似众人皆醉他独醒,非要做这浊浊尘世间的一股清流。

  那时候毛九田想:少年意气而已,既想要功名利禄,又想要清名,无知且幼稚。也不想想,你凭什么能得世间两头好呢。

  所以暗地里,他其实迫不及待看着这样的少年人陷入染缸,染上一身尘世的庸俗气,直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那时候他便可以俯首看他,高高在上地指点,让他知晓世人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直到现在,毛九田依然坚持着这样的想法。

  他之所以败了,只是时运而已,而非他走的路错了。

  喘息着,毛九田道:“你在看什么?”

  “看这一张人皮之下,藏的是什么。”

  毛九田好似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一声,“你以为,我难道是世间少数?”

  荀宴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虽然知道很幼稚,于毛九田而言也很可笑,他仍是把心底的话问了出来,“搜刮民脂,残戮百姓,这些年你睡得可还安稳?”

  毛九田眉头微扬,斜睨过来,面上泛着不明意味的笑。

  这样的他,仿佛又有了当初在云香楼的气势了,“权势、地位、美人都有了,我为何睡得不安稳?荀兄弟,我告诉你,不止我,站在我上面的那些人,比我睡得还香。”

  他猛得凑近了,臭味扑面而来,与此同时是他眼底奇异的光。

  打量了荀宴两眼,他桀桀笑起来,“你还未尝试过,待你晓得了其中滋味,你就知道,我到底过得如何了。”

  盛世之下,贪官滋生是难免的事。在毛九田看来,若没有他,夔州能不能变成南方第一州还是问题,他是贪,可他也有能耐让夔州变富。

  毕竟,养肥了才好宰。

  可在荀宴眼里,这样的盛世就好似华衣美裳之下,处处爬满了择人而噬的硕鼠和腐臭的蛆。

  圣上安逸得太久了,虽有拔除世家之心,却无斗争之志。

  他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两位皇子呢。不识人间疾苦,一心争夺权势罢了。

  倘若荀宴生长在京中,他相信自己也会如此。

  可惜,他从幼时就随母亲四处飘零,看过太多人间痛楚,亦亲身经历过。

  他那时的出世之道和认知,全由母亲教导。

  母亲曾道:阿宴,不管你今后如何,碌碌无为或华衣加身,阿娘不求你做出何等大事,但求你始终清明,莫要陷进泥沼之中。

  直至现在,荀宴依旧认为母亲是有大智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