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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2 / 2)


  薛钏儿仍道:“我就是一个任人支配的婢子罢了,如今圣上还用我,试药也是由我跟明月来,我有五成的把握。若是做成了这件事,也是轰轰烈烈,不枉我来这世上走一遭!”

  说着就扭身走了。

  安五钱呆怔了半晌,才发觉他腿肚子都是软的,恨不能自己方才没听到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心道自己还是赶紧猫起来装哑巴吧,否则这条命只怕就交待了。

  给皇帝开方子、熬药、端药,都有人看着,进来朝阳殿内殿,秋大嬷嬷便盯着薛钏儿试药。

  薛钏儿眉头都不皱一下,将药喝了些,等了会儿功夫,见她没有异样,才给保宁帝服下。

  这药末也不是寻常之物,身体康健之人用了,不会瞧出任何不妥来,但保宁帝身体本就羸弱,这药末天长日久积于他肺腑之中,使得他的病情更加严重。因这药末本就是寻常人都可食用之物,且平日里用量极小,太医即便查出来,也不会将它当作病理的因由。

  薛钏儿扶着保宁帝躺下来,给他擦了脸和手,便端着水盆出去。到了卯时一刻,朝乾殿内突然响起一声惊嚎,接着殿内便乌鸦鸦跪了一地人。

  容铎来得极快,派兵将整个皇宫围住,欲使风声不走露一毫。但容铮留了大批暗卫在邺城,与公主府的祝嬷嬷取得联络,祝嬷嬷震动之余,当即下决断将容锦与意秾护送出城再言其他。

  此时公主府内已经掌了灯,意秾得了祝嬷嬷嘱咐,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但与彤鱼丹鹭等人一同收拾行囊时,手却微微发抖。她们也不敢带太多东西,只是一些细软及路上的吃食。

  绿蚁倒成了她们之中最冷静的人,青鹅是容铮留给意秾的,也跟着意秾一起走,意秾连同这四个大丫头都穿上了宽大的披风,用帽兜将脸遮住,提着包裹,等着祝嬷嬷过来。

  五人心里都有一种要亡命天涯之感,既紧张忐忑,又有一股难言的兴奋。她们毕竟都没见识过真刀真枪的杀人,心里那些子惧意主要来自于对未来的茫然,而非战争。

  几人都不说话,屏心静气,在这当口儿,却突然闻得两声凄厉的哭嚎,丹鹭最小,立时就吓得“啊!”了一声。

  彤鱼强稳着声音,听了两回,诧异道:“好像是玉坠和玉翅?”

  丹鹭走到门边儿,侧头听了几耳朵,道:“可不就是她们嘛!”最后一个字还拖了长长的尾音儿,显是极厌恶她们。

  这嚎哭声却是越来越近,玉坠和玉翅扑开门,眼瞧着意秾正坐在炕上,身上行囊都已打点好,显然就是要跑路了!

  玉坠不是个省油的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快速膝行过去,“咚咚咚!”给意秾磕了几个头,哭道:“奴婢们不得公主喜欢,平日里不让奴婢们在跟前儿伺候,奴婢们本就心中不安,生怕完不成太后娘娘的嘱咐。如今公主即临大难,奴婢们哪有不跟在公主身边护着公主的道理?公主去哪里,奴婢就誓死要跟随到哪里!”

  玉翅是个婉转的哭法,梨花带雨的道:“奴婢们万不敢让公主独自去冒险,奴婢们也要跟着公主一起走!”

  丹鹭这会儿倒是没有惧怕之心了,听她们二人说完这话,立刻就翻了个白眼。

  意秾看着她们二人,静静道:“你们虽是太后娘娘赏赐于我的,但身契却并未在我手里,你们二人若想趁乱逃命,去过自己的日子,我也不拦你们。若是你们打定了主意要随我走,这一路不知要遇到多少艰险,便是挨冻受饿也是免不了的。你们可想好了?”

  意秾表情严肃,言辞认真,玉翅便先是一怔,她是太后宫里做宫女的,粗累的活都轮不到她,她也是锦衣玉食的惯了,如今一听还要吃苦受累,就有些退缩了。

  玉坠却是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头,道:“奴婢们还是那句话,不论公主去哪儿,奴婢们必然跟随!咱们便是饿着喝西北风儿,也断不会让公主受苦受累!”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心里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她方才就瞟见彤鱼丹鹭等四人手里拿的包袱,虽然都不大,看上去却是沉甸甸的,想必有不少金银细软在里头,还说要挨冻受饿,骗傻子呢?

  说着又悄悄瞪了玉翅一眼,玉翅没有玉坠有主意,便也附和道:“是,奴婢们定要跟随公主。”

  意秾便道:“那好,你们二人便去箱子里翻拣出两身深色的衣裳穿上,只拣样式最简单的,我们将要在外,不能出风头惹事。”

  她们二人立时欢喜的给意秾磕头,去挑衣裳了。

  丹鹭急道:“姑娘,你怎么同意带着这两个惹祸精了?”

  彤鱼嗔她一眼道:“她们两个毕竟是太后娘娘赏下的,总要顾着两分太后娘娘的颜面。”

  几人正说着,便听外面有个男子的声音道:“还请沈姑娘出来。”

  ☆、66|1.1|家

  这声音极是陌生,含着隐隐的冷冽之感,丹鹭等人都有些慌神儿,没等来祝嬷嬷,却不知是来的哪路大神?

  意秾强自定了心神,此人言辞有礼,并未强闯进门来,总比凶狠恶徒强得多,她小声嘱咐丫头们将东西都拿好,便带着她们一同出了房门。

  此时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黑夜如幕,檐下点着一溜儿羊角宫灯,沿着檐廊,越往远处灯火便渐次暗了下来。

  意秾不知道这暗处隐了多少暗卫,但眼前便只有一队人马,打头的是个戴凤翅盔的将军,二十出头儿的样子,身姿俊拔,剑眉星目。见几人从室内出来,他也不问人,直接就冲着意秾长揖一礼,道:“沈姑娘!属下名叫江复,奉二殿下之命一直暗中护卫沈姑娘,此时形势紧迫,只得委屈沈姑娘扮作仆妇自后门离开,后门有马车接应。”

  意秾道了声“多谢!”又道:“大公主呢?”

  江复恭敬道:“公主有祝嬷嬷看护,沈姑娘不必担心。”

  意秾是知道祝嬷嬷的本事的,只怕比眼前这位盔甲将军也不逊色。也不敢再耽搁,便带着丫头们自后门上了一辆平头青油车,这车虽较一般马车宽大,但一下子坐了七个人也嫌挤了些。

  丹鹭看着玉坠与玉翅便没好声气,板着脸让她们挪挪脚,说压着她的裙子了,玉坠也不是个好惹的,虽将脚拿开了,但也回敬瞪了丹鹭一眼。

  丹鹭一下子就火了,正要发作,一霎眼便瞧见意秾正眼含冷意的看着她,她只得将一口气忍下,只等平安了再说。

  因担心容铎一但稳下皇宫,便会抽出手追来,故而马车跑得极快。如今保宁帝已崩逝的消息并未传扬出来,城门守卫处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这个时辰是不许再出城的了,但江复将容铮的令牌拿出来,几名守卫立刻躬身放行。如此一来,出城倒是极为顺利。

  城郊人烟渐稀,两侧都是大片的田地还有田庄。马车并未沿官道行驶,而是拐进了一片树林之中,林中道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不过路途倒也平稳,并不坎坷。

  几人一直都提心吊胆,生怕会有追兵赶来,但直到马车进入一处庄子,也没听到身后有任何追兵的动静。

  等马车停下来,车里的人颠簸得仍觉头脑嗡嗡响,彤鱼丹鹭等人先下车,又将意秾扶下来,江复道:“这里是虞家的一处庄子,因地处僻静,土地不肥,连景色也没什么看头,所以倒是没人来,虞家只留了两个看庄子的老汉。这里是二殿下早就安排妥当的,这庄子极隐蔽,沈姑娘只管安心住着。太子再有本事,只怕也寻不到这里来。等二殿下自豫西长廊回来,再议其它。”

  有了妥善的休息之处,这才放松下来。这庄子不大,只有两排平房,室内一应设备简单,不过,却是十分齐备整洁。

  行了大半夜的路,几人都是又累又饿,幸好厨房干净,且器物齐全,还有蔬菜蛋肉等。彤鱼便做了锅鸡蛋清汤面,大家分着吃了。

  彤鱼和丹鹭伺候意秾睡下,便也随另外四人各自收拾安歇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意秾突然醒了过来,侧头望向窗外,一盏灯也无,只有星子闪烁,点缀于夜空上。她披着衣裳起床,将桌子上的油灯点燃,那桌子只是一张极简单的四脚方桌,上面却整齐的摆放着笔墨纸砚。

  意秾想起江复说这里是容铮早就安排妥当的,心头便是一热。她缓缓呼了口气,她心中一直压着块大石,虽然她不愿如此想,但却始终觉得,自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女子该恪守的礼仪规范她自幼熟知,如今她与容铮每走近一步,她便会觉得羞耻也增了一分。

  如今她安于茫茫天地间这一隅,也不知道自己将来倒底会如何。

  她研好磨,将纸铺展开,执笔半晌,才想起落字,仍是娟秀的簪花小楷,只八个字:一别千载,再见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