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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第62节(2 / 2)


  “先叫人摆饭让他们吃,我马上就出去。”

  等人去,芷秋匆忙系好了肚兜带子,满心好奇,“这崔元峰是谁呀?怎么从前没听说过?”

  陆瞻起身,拉着芷秋一行进屋,一行解说:“崔元峰是北镇抚司的千户官,刚从京里来。”

  进了屋就解衣裳,芷秋眼尖地取来一件玄色圆领袍,他却不穿,另使人取来一件暗蓝的蟒袍。芷秋见他这般郑重,好奇心高涨,“就是你说的那个专领皇差治贪官的北镇抚司?我也想去,你带我去瞧瞧这些人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身手了得?”

  陆瞻暗笑,挑起眉梢,“我是他们的上峰,瞧我还不够?”

  “那可不一样,你又不跟他们似的有功夫在身上。”言着,她将眉心暗挤,“嗳,可是了,他们来苏州做什么?总不是千里迢迢来给你拜节的吧?是不是要抓人了?”

  “是与不是,去听了上谕就知道了。”

  芷秋替他系好繁杂的衣带,两臂环着他的腰,“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离皇帝老爷这么近,他竟然传旨到我家里来了。他凶不凶?长得好不好看?圣母娘娘呢,生得美不美?他们俩看着般不般配?”

  “回来再告诉你,你先睡个午觉。”

  陆瞻笑嘱一番,蟒袍加身而去。到了前头正厅,即见二十名身穿玄袍的青年,皆生得高大威猛虎背熊腰。领头的崔元峰迎上来,挥手领着众人一同落地行礼,“拜见督公!”

  “起来吧。”陆瞻转到上头,并不落座,“可带了圣谕来?”

  “属下带了。”言讫掏出一张未上轴的绢,只待陆瞻撩衣跪下后,便朗声宣读:“自苏州府吴县县令韩舸上疏呈奏苏州各县灾情后,朕夙夜难安。子民饥疫待毙,父君岂能安眠,特着苏州织造提督太监、镇抚司监理太监陆瞻彻查苏州灾粮灾银贪墨一案,捉拿姜恩、祝斗真等奸佞罪臣就地审讯!”

  这厢读完,忙将陆瞻搀起,“督公,咱们出来时,皇上叮嘱过,务必就在苏州拿到姜恩几人的口供。京中龚兴已经在想着弃车保帅了,倘若出了差错,这一回可就又是白忙活了。”

  “有你们在,哪能白忙活?”陆瞻落座,压一压手掌,崔元峰适才落座。

  上了茶,陆瞻同黎阿则吩咐,“在织造局收拾出几间屋子给元峰他们住下。”

  那崔元峰忙搁了茶起身行礼,“谢过督公,不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抓捕姜恩等人?”

  厅外铺满阳光,蝉鸣仍旧未断,与陆瞻阴沉的眼色仿佛是两个季节,“眼下即是中秋,不急,你们到苏州的事儿,先不要让任何知道,暗中派人盯着他们的府邸,若跑了只猫,也得给我追回来,密切监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等过了中秋,十八子时拿人,届时将府台大狱收拾出来,就在那里审讯。”

  “是,督公放心,卑职们都是便装来的,京里的消息来得再快,也没有我们的马快。”

  “陪审官是谁?何时到苏州?”

  “噢,皇上定下沈从之、窦初一同会审,另又派了翰林院的陈大人来陪审,大概过半个月就到。”

  “好,”陆瞻浅笑,朝众人睃一眼,“半个月后,要是他们说出来的供词不是皇上要的,那你们就白在我手下干这几年了。”

  二十几人齐刷刷拔座,窸窸窣窣响作一片。崔元峰的眼逐渐染上秋色,闪烁着黑油油的光,“督公请放心,还没有人在咱们北镇抚司的手底下能嘴硬的。”

  稍微寒暄半晌,由黎阿则招呼着众人往织造局落脚。陆瞻独回房中,脱了蟒袍,就脱掉了一声肃杀之气,换上暗紫直裰,阴沉里蓄满温柔。

  西仄的太阳明晃晃地扫着合拢的两片霞影纱帐,浮荡中,就像荡起一个斑驳的梦乡。

  撩开帐,见芷秋侧压着枕睡得正香,两扇睫毛挂着扑来的阳光,将她正好晃醒,“你谈完公事了?他们人呢?”

  陆瞻将腿摆在外头,靠着床架子将她搂在怀里,“将他们安排去了织造局,这几日我大约有些忙,过节的事儿恐怕就只得你张罗着办了,去将你妈妈请来住两日,帮着你一同照管照管也好。”

  听了一席,芷秋敏感的神经挑起来,瞌睡已醒,端坐了神秘兮兮地盯着他,“是不是苏州府要变天了?”

  “没成想,你还对朝局十分敏锐。”

  “真的呀?”芷秋将叠着腿坐下,睡得乌髻款亸云鬓堆,腮红杏艳,别有一番慵懒滋味,“是不是要抓祝斗真他们?姜恩、祝斗真、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几个六品以上的官员,除了他们,还抓谁?”

  陆瞻挑起眉逗她,“看来你知道的事儿还不少啊?”

  “我陪了这几年的局,你当我白陪的?”芷秋得意地转转眼,顷刻又担忧起来,“可往常还有不少官员都巴结着他们,不少阿谀奉承的,要是都抓了,苏州府岂不是要罢好些官?那不就没人管了吗?”

  陆瞻拂开她额前一缕发,将她对揽过来,手就顺理成章地爬进她的衣裳里头,“这种事儿,都是抓几个为首的就是了。其他的小喽啰,不过是小惩大诫,意思意思就放了,真都罢了官,我朝就是一年一科举、成堆的进士也补不完缺。”

  这般说着,一个手掌张弛有度地收放着,像企图抓住一片云朵。须臾间,芷秋顶着红馥馥的脸,抓住他的手腕无力推拒,“做什么呀,要吃晚饭了,一会子丫头进来。”

  说曹操曹操便到。桃良才由屏风后头踅出来,就远望见芷秋坐在陆瞻怀里,虽然将他遮了大半个,也分明瞧见他一只手在人衣裳里。桃良十分麻利地又踅回屏风后头,假意咳嗽了两声才走出来,“饭摆好了,姑娘姑爷出来吃饭吧。”

  饭还未开,谁知张达源又进来递了个沈从之的帖子,陆瞻只得将提起的象牙箸又搁下,抱歉地对着芷秋笑一笑,“你瞧,我还以为明日才开始忙呢,没想到现在就要开始忙起来了。”说罢,朝桃良招招手,“好丫头,你坐下陪你姑娘吃饭。”

  芷秋提裙起身,将他一直送到廊外,“你要少吃酒哦,见到惠君,替我问个好,早些回来,我等你安歇。”

  暮晚风林里,洒下一束束斜阳,也落在陆瞻温暖的面庞,“今儿是怎么了?白白又嘱咐我这么些话儿。”

  芷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约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没有父母,便生出了凄凉之感。更念陆瞻有似还无的父母缘分,“眼下就是中秋了,我等你回来写下公公的名讳,我就好赶着叫人刻一个牌位出来,节下咱们好供奉啊。”

  “好。”陆瞻点头应下,走出两步,又倒回来吻她,“谢谢你。”

  目及处,他的背影染上秋光与翠色,是一副半暖半凉的景,芷秋大概永不能将他从这如冰如火的人间打捞起来,但她已经懂得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晚饭自然就是桃良陪着吃,是一样鲜藕煨火腿、一样蒸鲥鱼、再佐两样时令鲜蔬,配着荷花酒,安安静静地两个人。

  不时饭毕,见这园子里专负责采办的一火者提了几个灯笼花样子进来,有桶形的、浑圆的、四角的、六角的、八角的,所绘各色嫦娥奔月,花鸟鱼虫,琳琅满目尽现眼前。

  那火者姓夏,年纪不大,因生得十分漂亮,芷秋素日只叫她“小夏花”。眼下见了这些灯笼愈发喜欢,叫桃良摸了一吊钱给他,“小夏花,你们织造局里要是忙,就将这些事情交给这园子里那些官家做吧,你只管忙你的去。”

  小夏花年纪虽只十六,却胜在机灵,“娘为了中秋操劳了这几日,我们这点事儿算什么?这园子里早前都是祝斗真的家仆,爹不放心,不叫他们进院里来走动。”

  “你爹就是多心,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芷秋款笑,指了茶点给他。

  “娘是没经过才讲爹多心,”夏花拣在踏板上坐下,口里细叼着块点心,“我们都是经过的。在宫里头,皇上吃的饭食都要叫奴婢们先尝过才敢吃。眼下爹要办祝斗真,保不齐他家这些下人里头起什么歪主意,只叫他们在门外扫洗扫洗吧,娘这些日子出门,也不要用那几个祝家的小厮,还用咱们后买的那两个。”

  “我晓得了,我也不爱出门,只是请你后日派人套了车去堂子里跑一趟,接了我妈同姊妹过来同聚。”

  那夏花应答着出去,桃良收拾了下,捧着绣绷坐在对榻笑,“姑娘虽说不能生养,却一下多了好些个儿子出来。我说姑娘,中秋节,您可问过姑爷是不是要将老太太他们接出来吃个饭?”

  芷秋摇着扇,想起那间堀室,起一生鸡皮疙瘩,“要怎么样,他自己会晓得安排,我不管了,就当没这些人。我可警告你,陆瞻的这些事情你不要同一个人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