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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撩人第77节(2 / 2)


  丫头歪着脸在瞧瞧镜中,并头乜眼冷脸,也十分算计得好,“从此后,这个家里少不得就是五娘做主,我伺候五娘一场,也算有了出头之日,少不得我娘老子都要来跪五娘的天恩呢。”

  “你侍奉我,也算尽心,自然不少你的好处。”

  两个人说说笑笑,好似这满副家业就由得她二人做主了一般,又是商议着打首饰置头面,摆屋子打家具。

  兴冲冲妆扮好,见门里进来个丫头,手上托着一套素缟。樱九瞥一眼,心道韫倩连几日都捱不过?便笑垂着眼去摸衣裳,“谁死了?”

  谁知丫头却说:“老爷昨夜没了,晨起请了仵作验过,是酗酒胸痹而亡。太太与几位娘正张罗治丧的事情,叫我来给五娘送了衣裳,好去哭一哭。”

  樱九心里猛地“咯噔”一下,骨头发软,手脚冰凉,一屁股落回杌凳上,“怎的好端端就死了呢?我昨日与他一道吃早饭,还好好的呢,他还吃了半条羊腿、一只糟鹅并一只烧鸡呢!我送他出门时,他还活蹦乱跳呢!”

  “就是这个缘故死的。”丫头见二人满面狐疑,将衣裳搁下,摆摆手,“仵作说,老爷素日吃得太肥,昨日出去,就吃了许多酒,心里怄着气,没上得来,就死了。”

  谁曾料黄粱一梦付诸东流,一夜间天翻地覆,樱九一下慌得没主意,脑子混混沌沌还如梦中。坐了半晌,方才回神,一脑袋急着想着法子,一行匆匆往那头去。

  进屋扑在卢正元身上,哭得比谁都凶,“你个天杀的!怎的说没就没了?叫我怎么活?你叫我怎么活?!我的老天爷、我的老天爷!你是要绝我!……”

  韫倩与花绸在榻上冷眼瞧着,没说什么,倒是翠烟袅袅娜娜过去,软手往她肩上一搭,“樱九,如何,我常对你说,人有得意时,必有失意日,我说得可有道理?”

  樱九抬眼瞧她得意的脸,顷刻只觉天旋地转,眼迷头晕,一下载到地上。翠烟使了两个小厮来将她抬回去,走到榻下杌凳上坐着,“太太怎么处置她?二娘三娘不必说,只要银子照旧使着,她们万事不计较,可她,与咱们终究不是一条心,留在这家里,反闹得大家不安生。”

  “我想想……”韫倩眼眶里沉淀着阴冷,“这里一堆事情,先办好停灵,我再想个好去处给她。”

  言讫,翠烟点头下去张罗,莲心端了药进来,韫倩吃过,脸上像是被药烘出几分颜色,比昨日瞧着好了许多。花绸窥一窥,笑问她:“你眼下觉得怎么样呢?”

  她帕子蘸蘸嘴,勾着唇一笑,“你放心,这时候就是叫我死我也不肯死了,好日子在后头呢。”

  花绸朝床铺上那堆死肉瞧一眼,扭回头抓她的手,“好韫倩,就是这个道理,如今这个家尽是你做主了,你千万好好保养身子,你们这二娘三娘四娘都靠着你过日子,外头卢正元的生意买卖,纵有那些伙计掌柜,也终究是你拿主意。要我说,别的不要管他,等这事情办完了,你好好学着买卖上的事情,别叫白白的家业落在别人手里。你下半辈子,就算清寂些,总也没人再为难你,不缺银子使,这就是头一个要紧。”

  晨曦撒进来,将韫倩憔悴的面容柔渡几分神采,是了,别的都不要紧,第一桩要紧事是有吃有喝,无人欺负,养活那几个同样命苦的女人,才是她的责任。

  至于其他人或事,她不想了,也顾不得那许多,只把双目定定地望进虚空中,仿佛是把胸口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从身体里剜出来,丢弃,用一双麻木的眼只去望着前路。

  前路上,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到晚间,适才将正厅归置出来,外头搭了棚,满宅里张挂白幡灯笼,请了口黑檀棺材,将卢正元的东西装裹了,停放进去。

  管家赶到千虚观里请来几十个道士,道官掐算了前世来生,说是前世是个姓王的大善人,一世救济穷苦,因此今生托身这大富大福之家。又因今生淫奢无度,来世算准了投在城西姓冯的一贫寒人家,一生苦学,功名高至宰辅,八十寿终。

  妻妾听后,赶着又装模作样哭一场,烧香焚纸,开了法事,满府锣鼓喧声,唱诵嚷嚷,天黑下来。

  樱九午晌便醒过来,只是腿软,借故卧床不去。时下趁着开了法事,府中忙碌纷扰,忙使丫头收拾包袱皮,要趁夜逃出去。

  那丫头一行打点些金银首饰,一行问:“你跑到哪里算?你虽有父母,可都在范家,你是陪送到这里来,就是跑回范家,这里也能打官司将你讨回来。”

  樱九换下素缟,装扮得简简单单,嫌她装得慢,去妆台将一个匣子全往床上倒,“我既跑,自然不叫她们抓着,我有个表哥在西门外大街上挑担做买卖,我先跑到他家,等过两日,再与他一道跑到南京去。”

  “你那表哥可不可靠呀?”

  “这时候,哪还管得了许多?”

  那丫头想想,生怕她跑了,被韫倩问罪,便一把将她拽住,“依我说,你还是别跑了,她们敢拿你怎样呢?未必还敢打死你不成?闹出人命官司,看她们如何开交!”

  “不是这么个说法,”樱九急得额心发皱,“她不敢打死我,也不会叫我好过,给我卖到哪里去,有的是苦日子叫我过!我不跑,迟早都是个死!”

  言讫,不管不顾地囫囵收拾了些钱财,预备趁乱摸出府去。谁知那丫头是个背信忘义的,只怕替她担罪,前脚趁她出去,后脚便跑到韫倩屋里告诉。

  花绸不听还罢,一听便有了主意,“这是上赶着叫你发落呢,你想想,你要处置她,还怕没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叫她家里人打官司。眼下你叫人去把她拿了,她偷盗逃奴,不正好处置了她?”

  韫倩思来,十分如意,一面吩咐莲心叫小厮将樱九堵了,一面打发人去叫翠烟,撑起病体,与花绸三个一道往外头去。

  天色昏沉沉的,将黑还蓝,樱九走到角门上,见门开着,定是进进出出的赶着外头运办东西,正好便宜了她。心里想着,摸出两锭银子来,恰是十两,预备给买通门上两个小厮放她出去。

  不想绣鞋刚跨了一步,四下里陡地蹿出两三个人小厮,将她左右擎了。前头灯笼一晃,见韫倩等人带着丫鬟走来,“把包袱打开叫我瞧瞧,都偷了我家什么东西。”

  就有个小厮掣了樱九怀内的包袱,打开来瞧,金银头面外加五十两银子。翠烟抱着胳膊冷笑两声,“这些东西合算起来,也不下百两,好大的胆子,老爷才没了,你就卷着家里的钱财想和野汉子私逃!”

  樱九一时说不出话来,眼一转,张口要辩解,韫倩便乜她一眼,唇上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往南京去?正好了,我听说南京有条秦淮河,那里的日子新鲜,我送你去,你往后千万记着我的好。”

  骤听,樱九将左右闪了,一把扑到韫倩裙下头,抱着她的腿央求不迭,“太太、姑娘!姑娘,瞧我从前伺候您一场的份上,好歹留条活路吧,别将我卖到那地方去,我往后一定吃长斋念佛,记挂您的好处,求您给条生路!”

  韫倩冷眼一抬,似笑非笑,不睬她。倒是莲心打后头钻出来,照着她肩头一脚踹,“猪油蒙了心肝的东西,还想欺负了姑娘去,可见报应不爽,叫你有这下场。听说秦淮河上千百家青楼窑子,你这样不通诗文的,只配到往那最下处的地方去!把她锁起来,明日就叫个南京的牙子来,卖了她去!”

  三五个小厮上来,拖着进去,哭声埋在震天的金锣木鱼里,隐没随夜兜落下来,无声地湮灭。至此,方了结一桩公案。

  一更天,道士歇了,几房小妾轮流守灵,韫倩身子不好,歇在屋里,花绸陪着说话。

  听见外头小厮来说奚桓来接,她便辞去,“你好生歇一歇,明日女儿女婿到了,也替你分忧。你听我说,不要吝啬,或者铺子或是田产,分她们一些。一是外头瞧着好看,二是她们也服你,往后不给你找麻烦,日后你老了,也总要照管你一二。记着我的话,我明日一早再来,睡吧,啊。”

  “嗳,”韫倩难分难舍,床上拉着她的手,到她站起来走,还舍不得放,“你明日千万记得早来啊,我吩咐下早饭,你到这里来吃。”

  两个人红了眼圈,丢开手,花绸便去了。到上了车,眼一眨,便掉出滴眼泪来。

  奚桓见了,忙搂在怀里,“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呢?我瞧这姓卢的死了,他那几房妻妾可都不伤心,你怎的反倒伤心起来?敢是脸上还疼?”

  车轮咯吱咯吱转着,走出长巷,街市尚有余嚷,花绸落寞地摇摇头,把眼泪擦了,不由嗟叹,“你大表姐命苦,人死了丈夫,都是哭还哭不过来,我倒替她松口气。可这气也松得叫人伤心,她要是有爹妈疼,何至于落到卢家,年纪轻轻,孩儿没了,又做了寡妇,往后几十年,有得熬。”

  伤情起来,又是一滴眼泪,洇得奚桓心软,将她紧紧抱着说笑,“早起在大表姐屋里见到那个女人是谁?”

  花绸倏地仰起脸,鼓着塞,抬手掐他的下巴,“你问什么?未必你见人美貌,心里惦记上了?我可警告你,人在丧期呢,你要是动什么手脚,我就去顺天府报官,将你捉起来打一顿!”

  “你想到哪里去了?”奚桓抓了她的手,俯下脸来,“啵啵”往她嘴上连啄了两口,“你吃醋了?”

  她退出怀抱,端起腰来,“没有。”

  奚桓歪着眼看她,是面正眼端,十分正经。她素日里不爱吃醋,再贤德也没有,说起碧乔胡同的姑娘来既随意又带趣。如今这副端正模样,叫奚桓好不高兴,“你就是吃醋了,我的乖,快多吃一些,你心里酸,我心里就像抹了蜜似的。”

  花绸睨他,见他嘻嘻笑着,两个瞳孔里倒影着自己,心里就知道是自己多想了。于是“噗嗤”一乐,抬手掐他两片腮,“我不高兴,你反倒高兴了。那是卢正元的第四房小妾,叫翠烟,你问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