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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撩人第62节(2 / 2)


  奚桓若有所思,把胳膊徐徐放下来,“与你说句实话,我没有见过什么民生之苦,所谓苍生之年,也不过是从圣学之书上学来,还有你教给我的。你让我刻苦读书,我便刻苦读书,爹要我科举入仕我便科举入仕。此刻也一样,我仍然不明白苍生有何苦,但我会为爹去争,倘或他对世间公道失望,那我就继承他曾经的期望,在朝廷里去争出个公道出来。他有我这个儿子,人心怎么会就此沦落呢?”

  他没有看过山川河流,自然不能切实体会到每一厘黄土之贵。但花绸敢肯定,有一天,他一定能爱民如爱她,因此她十分耐心,等着他再度长大。

  第62章 . 玉山颓(八)  纷纷花坠,是心的碎片。……

  夜, 在沉默的等待中袭击着每个人,浮沉一瞬,人变如烟, 有人等着檀郎再归, 有人等着成败一举,也有人等着功名千载。

  施寻芳将问录奚甯的卷宗整理成册,封进宫内, 接下来,又是岑寂的等待, 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盯着璀璨皇城。

  因奚甯是内阁次辅,未曾收监,只在都察院收拾出一间内室来与他住。施寻芳进屋时,见他正在泰然自若地吃茶,晨曦缕缕,茶烟浮动, 施寻芳心怀内情, 却三缄其口, 只与他闲话, “子贤,这间屋子还睡不睡得惯?自然比不过你府上, 只好暂且将就将就, 缺什么, 叫外头差役去取来就是。”

  奚甯笑一笑, 请他入座,“这种时候,不必讲究。卷宗交到宫里了?”

  “交了。”差役进来奉茶,施寻芳呷一口, 叹了口气,“我却要问问你,这种事情,你何必认呢?随便糊弄两句,就是有你家下人来指认,谁还会去翻你床帐不成?”

  “我不认,潘懋如何能甘心?他逼得紧了,皇上也不好搪塞。”奚甯搁下盅,几个指端搓一搓滚烫的余温,“不妨事,不用顾虑我。季安在福建可有进展?”

  施寻芳忙端正起身来点头,“有,我正要与你说这个事,季安在福建带着人假扮盐商,已经与盐场的司令搭上了头,还亏得你那位门生周乾的父亲,他在福建是数一数二的富商,若不是他引荐,那些人断不肯轻易信任季安安插的人。如今,就等着明年出盐,他们交付,就能下令羁押那几个司令,能不能顺藤摸瓜扯出曹潜与潘凤,就等这一遭。但关窍是,这回的圣意,若圣意还是不愿动摇潘懋,这些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说话间,他眼色酽酽地窥着奚甯。一瞬间,奚甯被他眼里一点光折闪一下,心有所动,默了半晌,侧过来脸来,“宫里给你传谕,可有没有漏什么风?”

  施寻芳的笑颜在晨光里晃一晃,有浮尘轻轻跌宕,“别说我不知道,此刻,就连内阁六部,谁不是都等着看圣意如何?”

  许久,奚甯的眼色也有些微黯淡,不知是为朝局,还是为别的什么。他叹一缕气,侧颜在光晕里些微颓唐,“只好等着了。只是咱们多年好友,我有一件事要求你。横竖我是躲不过一顿板子的,若要打,打我一人即可,别动她。”

  闻言,施寻芳吭哧吭哧笑起来,“你啊,打年轻时候起就是个情种。你放心,这点事,我还是做得了主,没人敢去你家惊动你那位王母娘娘。只是不论潘懋如何,你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到时候传出去,你的名声怎么好?”

  “我想明白了,你倒有些不通起来,人这一生,何必为名声所累?”

  奚甯的身影折射在施寻芳眼中,似一块刚从人颈窝里摘下来的玉,带着余温,比从前多了些人情味。

  直至晌午宫里仍旧尚无消息,所有人都急似热锅上的蚂蚁,使得个浓秋天气里,无端端衰蝉发闷,金乌焦躁。又等到下晌,天忽然阴阴沉沉,未几时便淅沥沥下起雨来,仿佛是谁揪心的眼泪。

  宫里还未来旨,施寻芳耽误了两日,只得安顿好奚甯,先归家来换身衣裳。湿漉漉的靴才踏入房里,赶上施兆庵撑伞而来,行了礼,直等他使了个眼色,方敢落座,“父亲,皇上到底是何意思,您能不能给儿子透个底。今日一大早,桓兄弟便往通政司寻我打听,我也实在不知如何作答好,应承他往家来问问父亲。”

  施寻芳慢条斯理摘了乌纱,落在榻上,又使丫头上茶,呷过一口,适才搁下,“若来问你,你只说不知道就是。”

  施兆庵略垂一垂眼,“听父亲这意思,是皇上已经有了圣意?”

  “我明白着告诉你吧,皇上有断潘懋根基的意思,此番与奚子贤计较这一点小事,不过是为了迷潘懋的眼罢了。”

  “那父亲为何不与奚大人明说?”

  施寻芳刚端起盅来,又气顿地搁下,“因为不能说!我告诉你,宫里头传出话来,如今这意思,是要料理了潘懋,让奚子贤做内阁首揆,叫我进内阁,为的是日后好牵制奚子贤。皇上为什么要让宫里的人漏这个风给我?就是为了试一试我是会顾着同科之宜与他通气,还是以圣心为重。”

  闻言,施兆庵目怔少顷,渐露喜色,忙拔座起来作揖,“如此说来,父亲日后必要入列阁台了?儿子先恭喜父亲!”

  “先别急着贺我。”施寻芳掌心一竖,冷冷将其止住,往卧房毡帘上瞧一眼,“我这里有话要先警告你,你且瞧潘懋父子,这些年谋私谋权,皇上却一直没追究,如今才算是忍到头了。再看奚子贤,一生为官清正,却因一点点微不足道小罪被潘懋拿住了把柄。我在都察院干了二十几年,深明一个道理,官场上要紧的是,一不要违了圣心,二不要授人以柄。我的话,你明不明白?”

  施兆庵躬着身,兜着一颗鹘突的心,声影蓦地朝地下坠了坠,仿佛有些失落,拾不起来,“儿子明白。”

  “明白?我看你还是不大明白。”

  施寻芳眼角若钩,稍稍回寒,“你在外头瞒着我与你娘做下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打量我不知道?要不是你娘在病中,我早把你摁在祖宗牌位前打断你的腿了。我劝你,早点给我料理好你那些腌臜事。我还听说,那淫/妇与奚桓的姑妈十分要好?哼,这事情若是叫奚桓晓得了,无事便罢,若有事,日后就是人家辖制咱们父子的一个把柄!”

  突如其来的岑寂里,施兆庵抬起眼来,面前是一副坚而冷的背影,似一堵坚而冷的铁墙,将他缠绵的心事囚禁。他胸膛开始起伏,迈出了脚尖,他想告诉他,韫倩不是淫/妇,而是他心爱的一个女人;还想告诉他,他想娶这个女人为妻。

  可当那个肩头稍稍斜转过来,冰凉的目光朝他迈出的一只黑靴轻轻一射,如刀如箭,刺得他蓦地收回了脚,颔首聆听他漠漠的声音,“你听明白了吗?”

  窗外沥沥雨声,浇湿了一颗心,湿得能拧出水,五脏六腑重得压弯了施兆庵的腰。他好似被沼泽溺毙,上涌出无力的几个音节:

  “儿子,明白了。”

  天外,雨势愈发大,如鼙似鼓,仿佛一浪接一浪的权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除了施家,任何人都照旧在等待中,把眼盼望着红墙金瓦的皇城。而权利之巅的惠德大概十分享受将所有人的命运攥在掌中,于是拖着、让所有人烧着心,消磨着耐性,终于在第四个日头,下达了圣意。

  这一旨意如一道电雷,最先劈得潘凤措手不及,下朝便风风火火地闯进潘懋的书房,卷来的风掀飞了书案上一沓空白的纸,一张张纸似漫天纸钱,潘懋半身在纸后若隐若现,带着大势已去的平静。

  百年功名,在潘凤的口中山崩海溃,“爹,您老人家怎么还坐得住?!局势已经洞若观火了,明着是罚奚甯一百二十仗刑,下贬湖广布政司任从三品参政,可还不明显吗,这是明贬暗护!”

  潘懋默然,把斑白的须往案下垂了垂。愈发急得潘凤似烈火烹油,一双脚铿锵乱行,一甩袖,又走回案前,几个指节不住往案上敲,“皇上为什么偏偏派他往湖广布政司?我看就是为了查荆州府的账,查回来,倒霉的就是咱们了!”

  潘懋佝偻着陷在椅上,昔日老当益壮忽然成了强弩之末,“潘凤,往宁夏去信前,我就问过你,爹老了,不怕什么,可你还年轻,要慎重。愿赌就要服输,两字功名,到头来,也不过是黑字两行。如今事已至此,是皇上要赶尽杀绝,咱爷俩,只好听天由命。”

  “爹要听天由命,我可不认!”潘凤撑在案上,眼中划出汹涌的火。

  “你还想做什么?”

  在他黯如死灰的眼中,潘凤忿忿旋身,轰轰烈烈的气焰如鸟穷则啄。

  白鹇长鸣,撕破清空,旨意早朝下达,午晌百官便各有异动。有那素日对潘凤巴结奉承的,纷纷赶回家中清理往来拜帖礼品。或有那靠潘家父子举荐高升的,有政绩者静观其变,无政绩者急火攻心,各处奔走另寻门路。

  上疏参奏的太常寺自然也得了消息,单煜晗亦难免有些鹘突,彼时正于书房里检点从前与潘凤场面上来往的拜帖信函,再三确保无甚过从亲密的证据后,适才心定。

  不时听毕安急急进来禀报,“爷,潘凤派人来请,是去还是不去?”

  单煜晗椅上撑起来,踱步半晌,毕安眼跟着他转几圈,打了个拱手,“这时候,是不是躲着他为好?”

  倏见他把眼转来,目光凌厉晦暗,“去,没有证案,皇上一时还定不了潘懋父子的罪。这时节,潘凤要找我拿个主意,我正好也有件事,要他去替我办。”

  毕安虽摸不着头脑,却不敢多问,老老实实下去套车。单煜晗换了衣裳,坐了马车走到潘家,见潘凤书房里已坐着几位大人,正吵吵嚷嚷乱出着主意,他便将跨进去的脚又拔回,转到厅上等候。

  潘凤知其向来有些避嫌过及,也懒得计较,撇下那班官员,走到厅上来,一撩袍子坐下,“皇上的旨意,你想必也知道了,如今你来说个主意,皇上将奚甯贬至湖广布政司,多半是为了去查我荆州路桥堤坝的亏空,现在该怎么办?!”

  “啪”一声,拍得案上几个空茶盅在茶盘里滴溜溜转了两圈。单煜晗心里免不得抖一抖,很快又镇静下来,将一张温文的笑脸抬起,“大人别急,我来,正是为了这件事。眼前皇上既下了旨意,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为今之计,只有两件,一是八百里修书传给荆州,让他们留心;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