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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娶弱腰第67节(2 / 2)


  梦迢不紧不慢地摇着扇,两眼落满金光,揉着碎片的金盯着他侃侃而谈。从前听孟玉说起这些事,虽然也头头是道,可目的是不堪的,终归有几分诡诈龌龊。然而听他细说公事,大概义正,那惺忪的眉目里满是凛正庄严,使她不由得露出些仰慕之色。

  她咯咯一笑,撑着炕桌起来亲在他额上。董墨诧异一下,“怎的?”

  “想亲一亲你,不行么?”梦迢翻个眼皮落回去,遮着扇想一想,“孟玉这个人,你要说他多爱钱,也并不是。他自幼孤苦,受尽白眼,其实所求的,不过是要出人头地。他弄那些钱,多半都孝敬给京里头那些大官去了。他常说,世人终有一贪,你们有一点倒是像,看人都很准。他能平步青云,靠的就是这个本事。我想,他铤而走险,一定是谋好什么后路了。”

  董墨立马想到娄尚书,旋即又另起疑惑,“一旦人赃并获,这笔银子也到不了他手中。他这个险犯得可是不值当啊,我不信他就这么蠢。”

  “他图的或许不是这笔钱。他从前叫我来纠缠你,就是知道你不能够放过他,要抓你一个把柄反来辖制你。你这次回到济南来,他更能猜到你是冲着他来的,他难逃一劫。”

  董墨欹在枕上,默然间忽然乍醒,澹然肯定,“他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嗯?”梦迢转转眼,将扇挥一挥,“你们这些事我也弄不明白了,反正他不是个蠢人。”

  或许孟玉知道难逃此劫,索性在盐务亏空上不避不掩,另谋后路。但娄尚书上任不久,根基未稳,如何做得到翻黑为白?孟玉绸缪的后路,恐怕并不是娄尚书。至于是谁,董墨隐隐有些猜测,一颗心便如石坠大海,有丝失措茫然。

  梦迢在对面看他,见他发呆不语,眼色忽然怅惘空茫。她心里酸紧了下,没什么确切的缘故,单是不忍落见他黯败的模样。他该是顶天踏地的,他冰冷腔子里裹着的那颗炙热的心,不应被世风吹凉。

  她将扇在他面前挥一挥,“嗳,你想什么呢?”

  董墨恍然回神,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没什么,我是想,你对他真是了解。你从前是爱着他的吧?”

  “那是从前的事了。你这会想着吃醋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

  梦迢支颐着脸遥望窗外两丛箭竹,眼睛映着湖绿,岑寂悠扬地望到旧事里去,“我偶然想,我与孟玉做了几年夫妻,原本有那么多水到渠成的机会,但不知道什么缘故,还是走散了。而我与你,那么多误会,那么多错过,最终却还能走到一处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董墨笑了笑,夺过她手里的纨扇,向她扇着,劈开她面上的惘然,“我想,是因为他没有我这样坚决地爱你。”

  梦迢扭过来嗔他一眼,“这是自己说的话吧,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她心里是相信的,不禁赧容微低,咯咯地笑起来。董墨打量她一眼,陪着笑,“既然不信,又羞什么?”

  “谁羞了?”梦迢跳脚而起,趁机走到这头,扑在他怀里来,“你还我的扇子。”

  “不还。”董墨将扇举得高高的,梦迢屡次够抢不到,噘着嘴生气。他一把环住她的腰,俯在她耳边低声道:“除非你跟那晚上似的再做一遍。”

  梦迢骤然感觉嘴巴发酸发软,口里仿佛含着个什么,顶在她口腔里,嘴也阖不上,两边源源地涌出涎液来。她身上的热血登时由下窜涌上脸,满面绯红地推他一把,恨不得把他脑子剜出来,抹杀那些可.耻的记忆,“什么呀,我什么也没做,不许诬陷我!”

  董墨不说话,只管拿一双懒目别有深意地把人瞟着。梦迢给他看得无处遁形,浑身冒出热汗来,“不许再提一个字!”

  “我提了么?”董墨咬着下嘴唇,手搭在膝盖上,举着扇在她脸畔扇风,“我可一个字没说。我只是想,一闭上眼,就想得不得了。”

  说着果然阖上眼,一副未酒已醉的神情。梦迢恨得咬牙切齿,立起身来,“想也不准想!”

  董墨睁看眼,目光带着靡丽的情.色将她从头看到尾,“真是霸道,你连我所思所想也要管?不见得能管得住,我自己也管不住。”

  梦迢作势要走,又给他一把拽跌在怀里。他握住她的手,拉着往哪里按过去,凑到她耳边吐着热息,“你试试,是不是连我自己也管不住?”

  那滚烫的热温熏出梦迢更多的汗,把她骨头发软了,捶他也使不上劲,软绵的拳头直敲到人心上去。

  门帘子被风轻轻掀翻着,起起落落,半遮半掩着两个人纠缠打闹,仿佛没有一点人事上的烦恼。

  哪怕秋风秋月下,仍旧澄清照翠微。这一时倒有些喜庆的红映在各人面庞。送彩衣出阁,梦迢趁机也请她娘与梅卿来同送。这头虽然不摆席宴客,炮仗却放了几圈,轰轰烈烈地将彩衣送出门去。

  洪家是小门户,却也算给足了体面,金锣密鼓八抬大轿一样不缺,来迎的亲友也多。彩衣立在轿前,待要上轿,又回身来跪了梦迢一回。

  梦迢忙将她搀起来,笑着拭泪,“你这一去,可不许像从前那样犯蠢,多照应家人。”

  彩衣泣泪不止,终叫两个婆子搀入轿内,一堆人簇拥着去了。门前静下来,满地爆竹屑顿显萧条,梦迢望路上发了会呆,叫斜春劝着转进园内。

  董墨不在家,梦迢将老太太与梅卿请到屋里说话。先时闲谈了几句彩衣成亲的事情,老太太慨叹不住,“这个小丫头,从前你买她时我就有些不答应。拣个伶俐的不好,又蠢又憨的。你瞧着吧,嫁到洪家去,公婆面前她绝对讨不着什么乖。时日久了,惹得家人不快,丈夫也要厌嫌她。”

  梦迢正摆放果碟,闻言睇她一眼,对面坐下,“洪相公我亲自瞧过,与他对答了几句,倒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对答了几句,你凭什么就断定他不是那样的人?”老太太呷了口茶,慢洋洋地将烟咂一口,吐出烟,熏着她那双眼能勘世情的眼。

  给她如此瞧一眼,梦迢心下有些不确定起来,“我见他说话有礼,行容斯文,读过不少书。况且他还同我保证过,说彩衣嫁过去,一不苛待,二不纳小,不当她是孤苦丫头,只当她是权贵小姐看待。”

  老太太吭吭笑两下,肩头轻振,笑声里仿佛蕴含着神佛一般的高深莫测,“那是口里的话,谁当真谁就是傻的没边了。”

  她无时无刻的不将她刻薄的想法往两个女儿心里浇灌,形同把它们当成个诅咒种在她们心底。她将二人睃巡两眼,有些意满,一个已然是初见成效了,另一个,有些反叛,还待训诫。

  梦迢猜准她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只怕听多了心里又发生动摇,忙抬手止住,“您别说了,张口闭口没什么靠得住,就只银子靠得住。银子难道没有花光用光的时候?”

  渐渐的,梦迢也顺势把谈锋转过,“我连日就为彩衣的事情忙,没去看你们,你们在家忙什么呢?”

  这一问,问得梅卿噗嗤笑了声,拿扇遮挡住口鼻,剩一双眼睛在湖绿的扇面上翻了翻,“姐别绕弯子了,你想说什么我还猜不着?你上回在大兴街那巷子里撞见我,就憋着问我这桩事吧?只管问,既然你看破了,就没什么好遮掩的。”

  屋里丫头识趣地散了个干净,梦迢在榻上与老太太对坐,梅卿在底下杌凳上坐着。原本三人对局,唯有梦迢略微不自在,可这一说穿,梦迢那点不自在也散了,把她一横,“你倒还这副样子,亏我为了悬了这几日的心!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这事情要叫书望晓得,如何开交?”

  “你不说他上哪里晓得去?”梅卿把嘴角轻轻提起,讽刺地笑了笑,“再说,就算他知道了,也未必会怎么样。他那个人有什么在乎的呢?只要不牵扯他衙门里的事,他不见得会往心里去。”

  说着鼻腔子里哼出一声来,轻飘飘的,也不甚在意的情形。梦迢不觉心软,又把对过老太太瞥一眼,继而劝梅卿,“那时候可是你一心要嫁他的呀,劝也劝不住。既然已经如此了,踏实过日子嚜,又招人那连通判做什么?”

  梅卿吊起眼来,毫不掩饰其嘲讽之意,“啧啧,姐跟了董大人,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去招惹他为什么你还不知道?”

  说着,把杌凳朝前拖拽两下,认真说起来,“我和娘商议了,等我这里再诓他些银子,就敲一记狠的。”旋即比出手来在梦迢眼前晃一晃。

  梦迢大惊一下,竟然将劝她之事抛忘一旁,只顾睃着二人说:“连通判那个人悭吝得不行,早年走动,你见他出手的那些礼,哪样是能比人的?你们如此狮子大张口,他拿不出来,倒是你们自家吃了亏。”

  老太太挥着帕子笑道:“你放心,俗话讲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也好了些了。我留意打听了,他这几年借着家下人的名目做了桩茶叶买卖,生意做得好,历城开了好几家铺子。这个钱他拿得出,只是别叫他太太晓得。不信你问梅卿,近来她得了他多少银钱。”

  梅卿接而端起腰来,几分得意,“断断续续拢共给了有六.七百。”

  “六.七百?”梦迢暗里掐算日子,咋舌称奇,“真是铁公鸡转了性子了,手里宽裕起来,使钱也大方,看来待你果然是念着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