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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娶弱腰第39节(2 / 2)


  话说到此,他掀起眼皮,接着一缕残阳斜睨这贾参政一眼,“我劝你就别想啦,眼下朝廷虽有旨意是叫你与董墨代理布政司,可内阁里头这董太傅与楚侍郎还争不清呢,要争也是董墨与孟玉争,轮不到你。”

  贾参政稍显失落地笑一笑,“卑职可不敢奢望。只不过,这董大人就是在济南当不上封疆大吏,回北京也能升任都察院正都御史,他也不是非要与孟府台争这个官当不是?”

  秦循抱起手臂吭吭嘲弄了两声,“总之轮不到你,就是董墨不争,你花得起孟玉那个银子么?”

  “要是……大人您看啊,要是这董墨查出孟府台在盐务上的亏空,孟府台岂不是也没了指望?”

  秦循撩着车帘子瞅一眼零落街市,笑眯眯转过眼来,“孟玉,你们都小瞧了他了。近来我听见些风,说通政司有人弹劾楚侍郎奴颜媚上,身为户部侍郎却奢豪无度,将国之财比做家财,滥批滥用。要不是皇上暗里弹压着,早闹起来了。楚侍郎是替谁在担这些担子?你别看眼下是楚侍郎这东风压着董太傅那股西风,等哪日,董太傅那西风又得压回来。”

  贾参政听得稀里糊涂的,“大人这话,卑职不大明白。这楚侍郎,一时半会还撼动不了吧?”

  秦循拈着须摇头晃脑,“北边又有一场大仗要打了,就这两年的事。到时候,皇上要依仗的,又该是兵部了。”

  “北边要打仗?”贾参政惊了一惊,笑道:“这还真是一点风不知道,还是大人深谋远虑。那按长远看,还得是董墨更胜一筹了。”

  “就你会看长远?”秦循不由嗤笑,“你想想,孟玉年纪轻轻,又没个家世良姻,是如何凭一己之力,从个风月场上的‘孟相公’混到如今?若论看得长远,济南官场上谁也不及他看得长远。进退疾徐,洞若观火,这是他寒微出身历练出来的本事。不要得罪他,就是眼下他势在董墨之下,你也不要得罪他。”

  再要问,秦循已阖眼养神了。贾参政只得苦思冥想,迟迟不能参悟。

  却说董墨打那位臬司衙门大人府邸出来,车前偏被孟玉绊住说了两句话。

  孟玉一贯的谦和态度,见天色将倾,招呼小厮拿了盏灯笼过来,“我看董兄没打灯笼,这一路回去恐怕天黑,奉上残灯一盏,万望不嫌。”

  董墨斜眼窥一眼天际,落霞瑰丽,与遥山缠绵。他睨着眼笑笑,接了灯笼来作揖,“孟大人知道,我不爱应酬,本想早些辞席归家的,偏偏这谭大人盛情难却,硬是坐到这会。”

  “谭大人五十大寿,自然高兴,董兄幸而没早离席,否则就扫了他的兴了。”

  两人在车前装模作样寒暄两句,孟玉剪起手眺望天际,倏地笑叹道:“也不知书望兄到了南京没有。”

  董墨瞟他一眼,凝着个淡淡笑意,跟着远望,“大约就这几日。等他回来,恐怕中秋已过了,我还要一并请孟大人补中秋的席,届时望孟大人赏光。”

  “一定一定。”

  董墨便回首朝车内一望,抱歉地打了个拱,“家中还有人等,我先告辞。”

  帘落之时,分明见孟玉的面色变了变。他心里有些畅然之意,欹在车内,一路噙着丝笑归到清雨园。

  斜日垂落,天色昏暝,孟玉送的那盏灯倒是半路便用上了,桶形白绢灯上黑墨描着个“孟”字,董墨行在园中,举起来冷笑。孟家的东西,他这清雨园又多了一件。

  他心怀轻蔑,暗算柳朝如此行南京,孟玉章弥心里大概都有数,不过见孟玉今日这气定神闲的态度,必定是对安插的梦迢这颗棋很有把握。

  每行一步,他在理智上便又与梦迢拉远了几分距离,事当关口,他不得不加倍堤防着,醒着神。

  然而当他一进门,看见满案金齑玉鲙,被四甃烛火照得暖融融的。梦迢侧卧在榻上,身上披着他肉桂色的道袍,呼吸甜重地下坠。他才绷紧的心神,不禁又松软一点。

  斜春见他回来,忙搁下手上的活计蹑着脚步过去,压着声,“我摆了晚饭叫姑娘先吃,姑娘非要等您,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爷总算回来了,是不是再陪着姑娘用些?”

  董墨吹了灯笼交给她,“热上来吧。”

  几个丫头听斜春招呼,进来将饭菜又端下去热,皆轻着脚,只恐吵醒梦迢。顷刻没了人,董墨踅到榻前,原本要喊醒梦迢,可瞧两眼她枕在手背上的脸,他又将一条膝盖落到地上去,掣一掣她肩上的袍子。

  这一动便将梦迢动醒了,她迟钝慵懒地扇扇睫毛,珊珊一笑,“你回来了?”

  其实他方才巩固又巩固的防线有什么用呢,简直多此一举,仍然被她轻而易举击溃。他认命地垂下眼皮,再抬起来,就成了个温柔的笑意,“你久等了。”

  “我睡着了。”梦迢坐起来,被他眼睛这么近地看着,以至她以为她身上哪里袒.露着。她将背上的夏袍掣下来,盖在斜叠着的双腿上。

  却更有些赧意了,他的袍子上有轻微的檀香,她不爱熏香,因此对香味格外敏觉。先前他不在,盖着这袍子睡觉,香味绕萦着,像是睡在他的怀抱里,有种别样的安心。

  而当下,他就在眼前,他的袍子盖在腿上,倒像有只手钻进她薄薄的裙里,成了种别样的不安。

  董墨还半跪在榻下,脸上冷白,衬得两只耳朵益发红彤彤的。梦迢抬手捂住他两只耳朵,不知是他的耳朵还是她的手,或者两个都有些发烫。她将责任一股脑推到他身上去,“你吃了酒?”

  “吃了些,都是济南头面上的官员,推不过。”

  “那还吃得下饭么?”

  “陪你吃些。”董墨稍稍仰着眼看她,把她睡散的鬓发掠了掠,目光落在她被挤压得嘟嘟的唇上,“你饿着了?”

  “没有。”梦迢矢口否认。

  他却抬手蹭了蹭她的唇角,“那是梦见了什么山珍海味?”

  梦迢适才惊觉睡得流了口水,登时发窘得脸通红。她陡地拧了他臂膀一把,有些使力,大概是恨他戳穿使她难堪,闹着混过去这满心甜蜜的难堪。

  董墨也不生气,微笑着坐在她身边。背后两面槛窗大敞着,蛙随夜咏,凉月半帘风,将她绢纱的袖口拂到他手背上,倏离倏落地,撩拨得人心里发痒。

  他扳过她的肩,朝着那还有些发肿发红的嘴巴上亲下去,这回连舌也卷进去,感到她的舌尖在嘴里怯怯地发颤着,犹豫着,然后豁出去似的交托给他。

  斜春领着丫头正要进来,窗上瞥见一眼,忙止步回首在唇上比了个手势,领着几个小丫头在门那头廊下等着。

  丫头们一面红着脸,一面翘首顾盼。其中一个拉着斜春窃问:“张大姑娘往后真是咱们家的奶奶了?只怕传回京去,老太太不答应吧。”

  “老太太应不应有什么要紧,咱们爷打定主意的事情,谁拦得住?况且老太太这些年几时顾着爷?噢,放着这些年不理会,连他科举这样的大事都不管,这会倒想起来干涉他的婚事了?不见得老太太有这份闲心,她老人家,只管另几位小爷有门当户对的姻缘就罢了。”

  那丫头撇撇嘴,“说得也是,只怕一家子还乐得省心。”

  另一个扭头过来说:“我看也说不准,从前是瞧着咱们爷性情孤僻,只当他没甚前途才放任不管的。这几年,爷凭着一身本事升到如今这官职,比那几位都有出息,连老太爷也刮目相看,难道老太太就不另眼相待些?”

  “你敢情是忘了,咱们老爷就不是老太太生的,老太爷刮目相看,也是在公事上,私事上都是老太太做主,再出息,也入不了老太太心里去。”

  斜春将几人警示一眼,“横竖再插手,爷打定主意的事也难更改。哪怕一辈子不娶妻呢,他是做得出来的。跑不了就是张大姑娘了,你们留着神伺候,瞧张大姑娘多好相与的一个人,比京里那些门缝里瞧人的小姐不强些?”

  众人倒都一致认同这一点,平民丫头自有平民丫头的好处。这厢笑嘻嘻等一阵,斜春手一挥,一个个拎着食盒进去,喜盈盈地摆了满案珍馔。

  饭毕已是二更,斜春命人将从前梦迢住那处屋子收拾出来留了她。董墨去卧房里寻灯笼预备送她往那屋里去,梦迢见罩屏角下那高几上就搁着盏灯笼,欲要喊他,谁知举起来一瞧,一个“孟”字悬在上头,悠悠地在她手上转了两圈。